第九十二章 驪山行宮
第二天一早,顧青在頭痛欲裂中醒來。</br> 昨夜喝得大醉,顧青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也不記得何時醉倒。腦海里唯一殘存的畫面,是李白仗劍舞動,宛若游龍驚鴻,蹁躚飛舞,那柄雪白的劍刃,在光影旋動中吞吐著月光。</br> 然后顧青便醉倒了。</br> 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睡在房里,身上還蓋了被子,旁邊傳來呼嚕聲,顧青嚇了一跳,扭頭望去,李白正躺在他身邊,不過他的身上沒蓋被子。</br> 很奇怪,誰給自己蓋了被子?李白應(yīng)該不會如此細心吧?</br> 兩個男人同臥一床,雖說有點古人抵足而眠的風雅之意,顧青終究有些不自在,上下檢查了一番,發(fā)現(xiàn)衣裳還在身上,尚算整齊,不動聲色撩開下擺,嗯,貞操還在,放心了。</br> 古代人的性取向有點迷,男風被士林文人謂為風雅之事,顧青很擔心李白也有這毛病,畢竟以李白的才華和名士風范,簡直是雅不可耐了。</br> 起身下床,顧青覺得頭疼得不行,像一支施工隊在自己的腦子里用電鉆打洞。</br> 還好只是頭疼。</br> 顧青暗暗告誡自己,以后喝酒還是要注意酒量,喝到不省人事就太危險了,酒為淫媒,喝醉了什么事都干得出,萬一不小心跟人那啥了,若對方是個女人還好,大不了咬咬牙自認吃虧,若對方是個男人,那可是奇恥大辱,自殺一百次都嫌不夠。</br> 下床第一件事,找水喝,喝大量的水。</br> 咕嚕灌了一肚子水,頭疼似乎稍有緩解,顧青扭頭看了看仍在呼呼大睡的李白,開始考慮要不要收拾兩間屋子,多添幾張床,感覺最近自己的朋友越來越多了,總不能每次都跟人家同睡一張床吧?</br> 夜路走多難免遇到鬼,萬一碰到一個對男風有興趣的呢?</br> 想到便去做。顧青出門找到了馮阿翁,讓他派兩個村民幫他收拾屋子,馮阿翁滿口答應(yīng),然后將顧青拉到一旁,神秘兮兮地道:“跟你在一起的那位張懷玉姑娘……你們是否彼此有意?”</br> 顧青一愣:“啥意思?”</br> 馮阿翁露出“我什么都懂”的老司機表情:“莫遮掩了,你們常在一起,那位張姑娘對你頗為上心,人家一個姑娘無名無分的住在咱們村,總要給人家一個交代吧?看她對你也不錯,昨夜老漢路過你家門前,恰好看見你喝醉了,張姑娘把你抬回了房,反倒是你家的那位客人,張姑娘就沒那么客氣了,倒拎著他拖死狗一樣拖了進去,順手扔在床上??纯慈思覍δ愕倪@份心意,看看人家這把子力氣,娶回家做婆娘一定能生十個八個。”</br> “你要給我們說媒?”顧青愕然:“你哪只眼看出我和她有情意了?”</br> 馮阿翁亦愕然:“你們?nèi)魺o意,為何每日相處一起?顧青,談婚論嫁的年齡,你莫害羞,老漢與張姑娘也算相熟,你若果真對她有意,老漢愿居中保個媒,也算是為老漢來生積個功德。”</br> 顧青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緩緩道:“馮阿翁,干活的時候當心些,只剩一條好腿了,要珍惜啊。”</br> …………</br> 長安臨潼,驪山行宮。</br> 驪山行宮距離長安城百里,是當今天子李隆基常來的行宮。每年幾乎有一小半的時間,李隆基和楊貴妃都要在此度過,大概從每年的十月到次年的開春后,李隆基皆在此地休養(yǎng)。</br> 故而后人有詩云“十月一日天子來,青繩御路無塵埃”,說的便是李隆基楊貴妃每年游幸驪山行宮的事。</br> 驪山行宮最有名的,自然是華清池。</br> 事實上天寶年間的華清池并不像后世那般寒酸,每年皇帝陛下都要游幸的行宮,還有那么著名的貴妃泡澡的典故,這個典故直到今日都被無數(shù)洗浴中心借鑒,無論正規(guī)還是不正規(guī),統(tǒng)統(tǒng)都叫“貴妃浴”。</br> 如此著名的地方,華清池怎么可能只是一個又小又狹窄的小浴池?后人看到的華清池景點,都是后來翻修的,真正原汁原味的華清池可奢華多了。</br> 從李隆基開元登基那一年,驪山行宮便在擴建,與其說他喜歡驪山行宮的風景,還不如說他討厭長安城的宮殿,因為那座城里發(fā)生了太多血淋淋的宮變,包括他自己,都是踩著無數(shù)的鮮血登上的皇位,住在長安興慶宮久了,總能聞到一股血腥味。</br> 驪山行宮宜春閣。</br> 天子李隆基身著常服黃袍,披散著頭發(fā),像名士一般狂放不羈的造型,華麗鎏金的矮腳桌上擺滿了果盤美酒,李隆基赤著雙足,衣襟敞開,露出已見松弛的白凈胸膛,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殿內(nèi)一群舞伎跳著胡旋舞。</br> 李隆基六十五歲了,已經(jīng)算是一位遲暮的老人。他的臉龐不復(fù)年輕時的朝氣,目光里也不見當年誅除韋后集團時執(zhí)劍上殿的鋒芒銳氣,年輕時的他,親手開創(chuàng)了開元盛世,大唐的國力在他的治理下達到了一個前人無法企及的巔峰。</br> 李隆基心滿意足了,他覺得自己是天縱之才,國泰民安,萬邦來朝,如此盛世,還需要他做什么呢?安心享受自己半生的成果便是了。</br> 于是李隆基開始享受了,這一享受便是十多年。從開元二十四年到如今,大唐的江山漸生暮氣,朝堂上再無正直的朝臣敢說真話,從上到下一片阿諛之聲,李隆基沉醉在這些華麗的謊言里,完全看不見大唐社稷繁華的表象下種種不安定的動蕩。</br> 李隆基如今的心思已很少放在朝政上,他的心里只有楊玉環(huán)。</br> 最近幾日,李隆基很煩悶。</br> 因為他與楊玉環(huán)鬧別扭了,恩愛夫妻嘛,尤其還是老夫少妻,平日李隆基對她已然足夠?qū)檺?,年輕的小嬌妻想跟心愛的老郎君撒個嬌,鬧鬧小脾氣,有時候鬧過了頭,李隆基也毫不在意,他對楊玉環(huán)可謂十分包容了。</br> 可是這一次,這對老夫少妻的別扭鬧得有點大。</br> 這次與感情無關(guān),觸怒李隆基的是楊玉環(huán)的娘家人。三千寵愛于一身的楊貴妃,楊家因女而富貴,漸漸地變得有些猖狂了。</br> 上月宮禁羽林衛(wèi)將軍奏報,楊玉環(huán)的三姐虢國夫人竟然騎馬入宮,左右禁衛(wèi)上前查驗身份,竟被她鞭笞責打,禁衛(wèi)不敢言,只能選擇忍耐退讓,虢國夫人趾高氣昂入宮,羽林衛(wèi)將軍氣不過,遂向李隆基稟奏此事。</br> 李隆基聽完后勃然大怒,這件事觸動了他敏感的神經(jīng)。</br> 再安于享樂的帝王,終究也是帝王,帝王不可能對宮闈禁地無動于衷。以后若人人皆效法虢國夫人恃寵而驕,禁衛(wèi)無人敢攔那些得寵的權(quán)貴,拱衛(wèi)宮闈的將士豈不是形同虛設(shè)?</br> 李隆基沒忘記他是如何登上皇位的。當年正是他策反了羽林軍,攻入玄德門,買通了宮闈將領(lǐng),領(lǐng)兵殺入宮闈腹地誅殺了韋后,才得來如今的登臨大寶。</br> 如今楊家人入禁宮如入無人之境,禁衛(wèi)左右無人敢攔,這件事怎能忍?如果有一日楊家有了謀反之心,他李隆基豈不成了砧板上的魚肉任其宰割?</br> 李隆基當即發(fā)怒,并下了嚴旨,將楊玉環(huán)遣送出宮,趕回了娘家。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