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放縱疏狂
對飲幾口酒后,顧青激動的情緒漸漸平復下來了。</br> 剛才的興奮是因為看見了古代名人,尤其還是詩仙,盛唐里唯一一個活得最純粹的人。顧青激動是粉絲心態(tài),畢竟小時候背過他那么多首詩,背完還要做閱讀理解,老師問,李白為什么要寫這一句呀,他為了表達怎樣的情緒呀,等等。</br> 這些無厘頭般的問題一度折磨得顧青快瘋了。</br> 親眼見到活的詩仙大人,看著他醉醺醺的樣子,顧青相信前世老師提的那些問題恐怕李白自己都回答不上來。</br> 當時借著酒勁便寫了,寫的時候圖個念頭通達,還能為了什么?有的詩連平仄韻律都不怎么講究,寫完扔筆倒頭便睡,醒來一臉懵逼,醉酒時干了什么,寫過什么詩,寫詩時是怎樣的情緒,顧青覺得這些問題李白自己興許都回答不上來。</br> 粉絲對偶像,間歇性抽一下瘋就可以了,不必把偶像捧得太高,偶像喝多了照樣會吐,挨打了照樣會疼。</br> “太白兄稍待,我去給你做幾個下酒的菜。”顧青待客很熱情。</br> 李白一手倒拎著酒壇,另一手拽住了他:“賢弟莫忙,飲酒何須用菜,你我舉杯暢飲便好。”</br> “干喝啊?”顧青笑了:“太白兄豪邁,我便舍命陪君子了。”</br> 于是二人各自端著酒壇痛飲。</br> 李白的酒品嚴格來說不算太好,喝醉后啰嗦個不停,主要的話題是他這些年游歷大唐山河的一些見聞軼事,他似乎特別鐘意山水風景,說起名川大河滔滔不絕,不時發(fā)出“噫吁嚱”式的贊嘆,說完一段便闔目回味,一臉的神往,仿佛自己與那些風景融為一體。</br> 對于朝堂官場,他卻很少提及,神色頗為矛盾,話鋒一轉(zhuǎn),又是風景名川。</br> 一壇酒不知不覺下肚,顧青覺得有些暈,沒有下酒菜,喝得又快又急,再好的酒量也扛不住。</br> 奇怪的是,李白卻還沒醉。明明看起來喝了很多,一碰就會倒的樣子,偏偏還能繼續(xù)喝,那么瘦削的身材,很好奇他喝的酒都藏到哪里去了。</br> 該不會一邊喝一邊尿吧?不用懷疑,這位狂放率性的詩仙大人什么事都能干得出。</br> 顧青不放心地俯身看向桌下,地是干的,草席是干的,蒲團也是干的。</br> 還好,喝醉后的詩仙多少還是一絲節(jié)操尚存。</br> 見顧青俯下身子,李白一愣,也跟著俯身,二人的目光在桌子底下相遇。</br> “賢弟這里的風俗是藏在桌下飲酒么?倒是有趣,來,試試。”李白說著把腦袋伸進了桌底下,一手勾著酒壇,費力地往嘴里灌酒。</br> 顧青眨眨眼,哈哈一笑,索性也把腦袋伸在桌下,二人就這樣把腦袋埋在桌底,撅著兩個屁股喝酒,一邊喝一邊哈哈大笑。</br> 宋根生推門進來,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這幅畫面。</br> “兩個屁股?”宋根生揉揉眼,懷疑自己是不是沒睡醒。</br> 桌底發(fā)出哈哈笑聲,宋根生上前,俯身觀察,好奇地探出頭,也將腦袋伸進了桌底下。</br> 于是桌底有了三個腦袋,桌外有了三個屁股。</br> “你們在作甚?”宋根生悄聲問道,轉(zhuǎn)頭看向李白:“未請教尊駕是……”</br> 李白哈哈笑道:“又來一酒客,當浮一白!酒來!”</br> 酒壇沒酒了,顧青起身去廚房拿酒,這次拿了三壇,遞給宋根生一壇。</br> 桌底太悶,李白和顧青玩了一會兒便覺得無趣,于是恢復正常。</br> “這位是李白,字太白。”顧青熱情介紹:“太白兄,你一直要找的那位姓宋的少年,作中秋詞的那個,就是他,宋根生。”</br> 李白兩眼一亮,猛地拽住了宋根生的胳膊:“中秋詞是你作的?好詞!今日能遇顧賢弟,又遇宋賢弟,今日實是幸日。”</br> 親熱地拽著宋根生的胳膊不松手,李白大笑道:“少年之才,生平僅見,今夜你我抵足而眠,共論詩文,來來,飲勝。”</br> 二話不說抄起酒壇往宋根生嘴里灌,宋根生大驚,奮力掙扎:“且慢,且慢!作詞之人不是我,是……嗚嗚。”</br> 顧青含笑看熱鬧,近距離接觸李白后,果然詩如其人。李白是個很率真的人,他的一言一行都未絲毫未曾遵從世俗禮教,想到什么便說什么,言行舉止像個不通世務(wù)的大孩子,純真直率,除了天寶元年入宮翰林待詔那幾年,不得不寫一些應(yīng)制詩夸贊李隆基,別的時候大多說的是真話。</br> 李白欣賞一個人的做法便是灌酒,酒喝得越多便越覺得對方是知己。</br> 宋根生被李白灌得手腳亂刨,酒壇口堵住他的嘴,差點背過氣去。</br> 李白卻仍不滿意,灌酒的同時扭頭朝顧青道:“你這位朋友不爽利,連飲酒都這般拖沓溫吞,如此拘束之人,怎會作出中秋詞那般驚才絕艷之詞?”</br> 顧青笑道:“人各有本性,有的人不喜飲酒,強求無益。”</br> 李白若有所思,惋惜地嘆氣:“賢弟說得是,是我孟浪了。”</br> 說完李白的興致似乎消減了不少,放過了宋根生,獨自灌了一口酒。</br> 宋根生捂著脖子使勁咳嗽,臉孔漲得通紅,表情除了痛苦還很懵逼。</br> 究竟怎么回事?進門話都沒說兩句便莫名其妙被一個陌生人灌酒,這年頭的陌生人都這么可怕嗎?</br> 宋根生不經(jīng)意發(fā)現(xiàn)李白蒲團下的那柄褪色長劍,神情一滯,指了指幸災(zāi)樂禍的顧青,表示自己已記仇了,然后決定暫避鋒芒。這個陌生人不知來路,先躲一躲再說。</br> 來不及解釋中秋詞的作者問題,宋根生連告辭的話都沒說,一邊咳一邊倉惶逃離。</br> 顧青和李白哈哈大笑。</br> 今夜,且放縱疏狂。</br> “太白兄會劍術(shù)?”顧青好奇地看著他佩戴的長劍。</br> 李白拿起劍,道:“吾十五歲便精通劍術(shù),還曾用此劍殺過盜匪強梁。”</br> 顧青肅然起敬,接著一愣,搞不明白自己為何要肅然起敬,強梁他也殺過啊,過程有點辛苦而已。</br> 李白又灌了一口酒,大聲道:“與賢弟飲酒固然快哉,不過無樂無舞,豈不掃興?不如看為兄舞劍,為賢弟壽!”</br> 說著李白忽然身形暴起,瘦削的身子如利箭般倒飛出去,鏘的一聲,長劍出鞘,刃身在月夜下發(fā)出耀目的寒光。</br> 身若驚鴻鶯穿柳,劍似追魂不離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