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章 拒敵激戰(zhàn)(下)
函谷關名不虛傳,果真是易守難攻,狹窄的山道上,陌刀營占據了唯一有利的地形后,叛軍便如同遇到一堵銅墻鐵壁,無論如何都沖不過去。</br> 山道狹窄,不利于陣列展開,叛軍唯一的選擇便是人海戰(zhàn)術,一隊隊的沖上來,被陌刀營斬殺,然后再沖上來一隊。</br> 弓箭對陌刀營將士的殺傷作用不大,顧青花了大價錢打造出來的陌刀營,從頭到腳每一處都有鎧甲防護,叛軍射了幾輪后只能無奈地放棄,然后又是一隊一隊的往前沖。</br> 一個時辰后,叛將史思明的中軍趕到,前鋒曽擎仍無寸進,只能一隊又一隊地往陌刀陣里填人命,短短一個時辰,前鋒一萬兵馬已折損過半。而陌刀營仍像一根釘子一樣死死釘在函谷關內紋絲不動。</br> 史思明趕到后沒想到居然是這般場景,不由勃然大怒,將曽擎怒罵一通后,下令用長兵器擊敵。沖鋒的叛軍全部換上長戟長矛,沖到陌刀陣前便止步,然后用長兵器往陌刀陣中破襲。</br> 這道命令終于給陌刀營帶來了不小的折損,一兩件長兵器在揮舞的陌刀陣里固然沒有作用,然而幾百件長兵器同時刺出,陌刀揮舞得再快終究也會露出空檔,很快第一排的陌刀手陣列被破壞,許多將士倒在血泊中。</br> 曽擎見狀大喜,于是下令將全軍的長兵器都集中到前方如法炮制。</br> 眼見倒下的陌刀手越來越多,李嗣業(yè)不由大急,大喝道:“第二排上!”</br> 第二排陌刀手揮舞陌刀上前,迅速補上了第一排倒地的袍澤位置,繼續(xù)揮舞陌刀。</br> 一排長兵器刺來,又有許多將士倒地。</br> 李嗣業(yè)瞋目裂眥,嘶聲吼道:“補位!”</br> 倒下的將士被迅速拖走,立馬又有將士補上了位置,陣列依然完整如初。</br> 雙方就這樣陷入鏖戰(zhàn)中,李嗣業(yè)額頭大汗淋漓,不時抬頭看看天色。</br> 從交戰(zhàn)到現在,已經過去一個時辰了,只要繼續(xù)堅守一個時辰,常忠劉宏伯的伏兵就會到來,那時便是五萬叛軍的末日。</br> 于是李嗣業(yè)暴烈吼道:“守住!死也要守住!莫忘了顧侯爺在后方看著咱們,陌刀營今日若不爭氣,以后何顏立足安西軍!”</br> 眾將士精神一振,齊聲大吼。</br> “陌刀營,進!”</br> 陌刀揮舞愈疾,剛剛叛軍稍有起色的進攻態(tài)勢被陌刀營再次壓了下去。</br> …………</br> 洛陽城外,安西軍大營。</br> 顧青蹲在帥帳外,正凝神觀察地上的螞蟻。軍營的生活就是這么無聊,當常忠李嗣業(yè)他們都離營后,大營顯得空蕩了不少,顧青只好重回少年,玩起了活擒螞蟻王后的游戲。</br> 沈田全身披掛,一臉焦急地在顧青身后來回踱步。</br> 片刻后,顧青有些不耐煩了,扭頭瞪著沈田。</br> “你來回犁地呢?滾遠點,莫嚇著我的螞蟻,它們被你的腳步聲嚇得不敢出洞了。”</br> 沈田一愣,然后跺腳道:“侯爺,都什么時候了,還玩螞蟻。……算算時辰,李嗣業(yè)那邊應該已打起來了,洛陽城卻毫無動靜,高尚他到底會不會出兵啊?”</br> 顧青凝神觀察著螞蟻洞,順手將一個迷路的螞蟻小心地趕回洞內,口中淡淡道:“大概率是會出兵的,如果高尚太聰明的話,或許會看出我的詭計不會出兵……”</br> 沈田急道:“若高尚不出兵,末將手里只有一萬二千兵馬,如何攻打洛陽城?”</br> 顧青漫不經心地道:“打不了就別打,高尚不上當,說明洛陽城的叛軍氣數未盡,以后慢慢想辦法便是,陛下又沒逼著咱們必須打下洛陽城,打不下咱們就撤。”</br> 沈田重重嘆氣,他可是一直等著攻打洛陽的,大唐的東都若被他收復,這個功勞大如天,陛下說不定會給他封爵,從此安西軍里就有第二位封爵的人了,那時在李嗣業(yè)他們面前得得瑟瑟走來走去,而他們心里恨得不行卻不得不給自己行禮,豈不美哉?</br> 然而,若高尚不上當的話,他的功勞,他的封爵美夢便算是打水漂了,這次狙敵戰(zhàn)別人都上了戰(zhàn)場,唯獨他留守大營,寸功未立,面子里子全丟光了。</br> “侯爺,就算高尚不派兵馳援函谷關,末將也能攻下洛陽城。”沈田咬牙道。</br> 顧青扭頭瞥了他一眼,道:“然后呢?把我的家底拼光了,咱們全都上山落草為寇去?”</br> 沈田再次嘆氣,一臉不甘又無奈,只好蹲了下來,與顧青并排蹲在一起。</br> 沒多久,沈田便被地上的螞蟻洞吸引了注意力:“侯爺,螞蟻有啥好看的?螞蟻不產東西,您若想吃點新鮮玩意兒,末將幫您掏蜂窩去,剛掏下來的蜂窩里蜂蜜甜得很,烤羊腿時在上面抹一層蜂蜜,那滋味兒,嘖!”</br> 顧青嘆道:“我玩樂半生,自以為玩法推陳出新,沒想到你比我更猛,說實話,我不如你,至少我沒膽子掏蜂窩……”</br> 目光灼灼地盯著他,顧青柔聲道:“你現在去掏個蜂窩給我看看,我親眼看你掏,你若被蟄成了豬頭,我還可以親手給你上藥。”</br> 沈田眨了眨眼,然后仰頭望天,喃喃道:“洛陽城為何還沒動靜?眼看要天黑了……”</br> “話題轉得很生硬,所以我不想放過你,沈田,你去掏蜂窩呀。”</br> 沈田起身朝大營轅門外走去,口中喃喃道:“末將去大營外看看,或許斥候正帶了消息趕來呢……”</br> “掏蜂窩……”</br> “侯爺,末將告退。”</br> 顧青正打算追上去,不依不饒讓沈田給自己掏蜂窩,忽然大營內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斥候跑到顧青面前抱拳。</br> “稟侯爺,洛陽城有動靜。”</br> 顧青和沈田一愣,顧青問道:“什么動靜?”</br> “城內有兵馬調動的跡象,具體人數尚不知。”</br> 顧青笑了笑,道:“大約是函谷關的軍情傳到洛陽城,高尚急了。”</br> 沈田神情興奮地舔了舔嘴唇,道:“高尚當然急了,安祿山增援的兵馬可是他全部的指望,若這支援兵被打退了,叛軍的糧道仍然在咱們控制之下,連洛陽城也遲早會被咱們吞下。”</br> 顧青嗯了一聲,道:“目前一切都在按我的謀劃進行,接下來看高尚派多少兵馬出城了,沈田你和將士們準備出營,一萬兩千將士騎馬朝函谷關方向急行軍,做出馳援函谷關的假象,高尚恐怕會更著急了。”</br> “是。”</br> “西行一百里后馬上率軍回轉,繞路南邊,不要跟高尚派出的兵馬撞上,然后回到洛陽城外南面隱蔽起來,等我號令,拿下洛陽城。”</br> 沈田興奮地道:“是!”</br> 顧青笑看著他道:“這次你若拿下洛陽城,功勞可不小,但是丑話說在前面,你拿下洛陽城是因為李嗣業(yè)常忠他們吸引了洛陽守軍,他們在函谷關打得比你更艱苦,他們是浴血廝殺,你是趁虛而入。戰(zhàn)后論功的話,你不一定是頭功,我這話公平嗎?”</br> 沈田點頭:“公平,李嗣業(yè)承受的壓力比末將大多了,末將心服口服。”</br> 顧青拍了拍他的肩,道:“叛亂未平,以后立功的機會一大把,盡力把洛陽城拿下來,往后我麾下的將領,一個個至少都是縣侯縣公,早晚的事。去吧。”</br> 沈田抱拳領命而去,神情依然興奮不已。</br> 雖說不是頭功,但拿下洛陽城的功勞絕不會小,這輩子多打幾次勝仗,封公封侯指日可待。</br> …………</br> 黑幕降臨,洛陽城內一片冷清。</br> 叛軍攻占洛陽城后,倒是沒對洛陽屠城,安祿山再兇戾也知輕重,洛陽匯集大唐無數名士文人,叛軍若對洛陽屠城,將來就算占了大唐江山,天下的文人恐怕也不會屈服,口誅筆伐之下,安祿山的皇帝夢做不長久。</br> 所以叛軍入城后,對城內的文人和百姓可謂秋毫無犯,僅僅只是搶掠了一些商賈店鋪。對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的叛軍來說,可謂十分仁慈了。高尚都恨不得公開對外宣揚自己是仁義之師。</br> 雖然叛軍對洛陽無犯,但洛陽城自從被叛軍占領后,還是陷入了一片冷清中。市井百姓不敢出門,商鋪關門上板,明明有近百萬人口,但城衛(wèi)軍巡街時卻仿佛走在一座毫無生氣的死城里,尤其是夜晚時分,連狗都不叫,氣氛特別恐怖。</br> 王貴一身富貴商賈打扮,其他十幾名親衛(wèi)則是商賈雇傭的伙計打扮,一群人趕著幾輛牛車混進了城里。</br> 入城時王貴被仔細盤問過,從哪里來,來洛陽做什么,車上裝的什么,洛陽城里可有熟人等等,事無巨細問了個清楚,王貴是什么人,沾上毛就是一只精得上樹的猴兒,對這種盤問自然毫不露怯,一臉討好陪笑,順手給城門的守將塞了一小塊銀餅,于是王貴和十幾名親衛(wèi)就這樣進了城。</br> 進城之后,王貴和親衛(wèi)們找了間客棧住下,包下了整個后院,親衛(wèi)們假惺惺地盤點著車上的貨物,王貴則晃晃悠悠獨自出了客棧,在空蕩蕩的洛陽大街上游蕩。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