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豪俠生平
顧青沒想到李光弼和自己的父母居然是這般相識。</br> 怎么聽都不像是故人,反倒像仇人。</br> “您是來報(bào)仇的嗎?”顧青心情忐忑地問道。</br> 李光弼一愣,接著哈哈大笑:“我豈是心胸狹窄之輩,當(dāng)時被你父親揍過后,我確實(shí)很憤怒,于是糾集了幾位好友一同尋你父親報(bào)仇,結(jié)果……仍被你父親放倒一地,你母親站在旁邊甚至都沒出手,技不如人,徒喚奈何。”</br> 李光弼嘆道:“那一通揍啊,你父親差點(diǎn)把我腿打斷,遙想少年時我不爭氣,我爹就是這么揍我的,多少年沒人敢那么往死里揍我了……”</br> 看著李光弼臉上的追憶之色,顧青愈發(fā)驚疑。</br> 這是什么表情?難道挨了我爹的揍讓你找回了久違的親情么?</br> 李光弼笑道:“我與你父親也算不打不相識,后來我覺得你父親是條漢子,身手也比我高多了,于是請他飲酒,你父親飲酒也痛快,把我灌得七葷八素,從那以后,我與你父親便是好友了。”</br> 神情一黯,李光弼嘆道:“當(dāng)初張家被惡賊追殺,你父母連夜出長安護(hù)侍張家老小,我當(dāng)時在安北都護(hù)府任職,事發(fā)半月后,我才知你父母已在那一夜激戰(zhàn)中身隕,后來我欲尋顧家后人,可惜你父母生前對你的消息守口如瓶,鮮少透露,無奈之下只好托了張家代為尋找,所幸老天有眼,你果真出現(xiàn)了。”</br> 顧青好奇道:“李叔叔怎么知道小侄來了長安?”</br> “鴻臚寺卿張九章告訴我的,還說你入職了左衛(wèi),哈哈,昨夜我急忙進(jìn)左衛(wèi)府找那周倉曹問了,他說你今日被陛下召見,我不便打擾你,又問了你的相貌,周倉曹說你相貌尚算俊朗,只是一臉的不高興,也不知跟誰置了氣……”</br> 顧青嘆氣。</br> 新單位認(rèn)識的第一位同僚居然如此評價(jià)自己,還以為他已被自己的風(fēng)采所傾倒,沒想到在他眼里自己仍是一臉不高興……</br> 李光弼打量著顧青,道:“你父母是豪俠,長安城中多故人,當(dāng)年仰慕你父母的人多矣,從朝堂權(quán)貴到販夫走卒,你父母皆一視同仁,正因如此,他們得到了許多人的敬仰。他們與權(quán)貴子弟一同打過獵,與商賈販夫一同叫過街,與名士詩人一同飲過酒,還幫過無數(shù)窮苦人家,你父母一生所得,幾乎全拿去濟(jì)困窮人,我每次與他飲酒,酒錢都是我付的……”</br> 李光弼說著臉上露出敬仰之色:“論為人,我不如你父母,他們是真正無私之人,他們的眼里,眾生是平等的,他們的一生不知做過多少鋤強(qiáng)扶弱之事,最終為護(hù)衛(wèi)朝堂忠良而死,世上稱‘俠’者多矣,唯有他們二人,才當(dāng)之無愧稱得起‘豪俠’二字,可惜死得太早了……”</br> 顧青靜靜地聽李光弼訴說父母的生平,原本對父母無比陌生的他,此時竟發(fā)現(xiàn)他們在自己的腦海里鮮活生動起來。</br> 他的眼前仿佛出現(xiàn)了一幅幅畫卷,畫卷里一男一女,一位是豪爽俠客,另一位纖纖璧人,二人在長安城里與權(quán)貴斗酒,與劍客論交,狂放的詩人站在桌上狀若瘋癲吟詩,他們在廊下舞劍,長安城的無盡風(fēng)月,他們也曾親身參與。</br> 李光弼嘆道:“他們的一生何其精彩,可惜了……”</br> 語氣一頓,李光弼盯著顧青,沉聲道:“可知是誰害死了你父母?”</br> 顧青神情一凝,半晌,點(diǎn)頭:“知道。”</br> 李光弼冷冷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好好記住他的名字,不要對任何人說,此人深得天子寵信,而你位卑年少,難以扳倒,暫時先隱忍。你父母的仇,我也是日夜記在心里,不敢或忘。你我將來終有一日能手刃仇人。”</br> 顧青默默點(diǎn)頭。</br> 李光弼看了一眼他腰間的銀魚袋,道:“聽說你因平南詔國之亂有功而封官,看來陛下對你頗為青睞,今日第一次面圣便賜了你銀魚袋,你比我想象中更爭氣。”</br> “左衛(wèi)的官好好當(dāng)著,我與張家皆會為你尋得升遷的機(jī)會,有什么事盡管來找我,在左衛(wèi)這塊地方,我說話還是算數(shù)的,有那不長眼的狗東西敢欺辱你,我?guī)湍闩浪?amp;rdquo;</br> “謝李叔叔,小侄本分做人,本分做事,不會招惹是非的。”</br> 李光弼眼中有了笑謔之意:“你目中有光,不像老實(shí)人,你果真會本分么?”</br> 顧青也笑了:“剛來長安,情況不明,多聽多看少說,暫時先本分一陣子,日后熟了,或許不會那么本分,還求李叔叔多照應(yīng)小侄。”</br> 李光弼哈哈大笑:“我早就說了,顧家的種,怎么可能是本分的人。往后怕是會闖不少禍,不過無妨,只要你不惹著那些當(dāng)權(quán)的權(quán)貴,尋常的小禍我?guī)湍銚?dān)待了。”</br> 隨即李光弼皺眉:“你小子飲酒是個偷奸耍滑的貨,半天沒見你飲一口,來,飲勝!”</br> 顧青按住酒壇,笑道:“李叔叔莫忙,小侄從蜀州來,帶了幾壇親釀的好酒,李叔叔有興痛飲否?”</br> “有好酒為何此刻才說?快快拿來!”</br> 顧青朝身后一桌瞥了一眼,郝東來和石大興路人狀仰頭沉吟。前有鴻臚寺卿來尋,現(xiàn)在又有左衛(wèi)左郎將來尋,兩位掌柜興奮之外,好奇心愈發(fā)旺盛,于是跟來看顧青究竟在長安城有多大的人脈。</br> “愣著作甚?快去拿酒啊。”顧青好笑地道。</br> 郝東來干笑起身去了后院,很快端來了兩壇酒。</br> 顧青遞給李光弼一壇,道:“李叔叔,此酒勁道頗烈,最好小口飲……”</br> 話沒說完,李光弼搶過酒壇,仰頭大灌了一口,隨即嗆咳不已,臉孔漲得通紅,指了指酒壇,又指了指顧青。</br> 顧青無辜地道:“李叔叔好生心急,此酒性烈,尋常人不敢這么喝。”</br> 咳了半天,李光弼終于緩過神來,道:“此酒是你親釀?”</br> “是。”</br> 李光弼笑罵道:“看你行路舉手,并無絲毫身手,飲酒倒是青出于藍(lán),你父母飲酒痛快,你比他們還厲害,居然會釀如此烈的酒,果真是一家人。”</br> 與李光弼聊了許多長安城的閑話,李光弼終于醉醺醺地走了,臨走前還很不客氣地順走了顧青帶來的高度酒。</br> 送李光弼上了馬車后,郝東來和石大興湊過來,興奮地道:“少郎君厲害!剛來長安一日便有兩位大人物主動來訪,不知接下來還有沒有人來訪……”</br> 夜幕已臨,外面的街上仍舊人來人往熱鬧得很,顧青看了看天色,道:“應(yīng)該沒有了吧……”</br> 話剛落音,客棧門外又停下一輛馬車,馬車后面跟著幾名妙齡女隨從,馬車停下后并無動靜,一名女隨從入內(nèi),先環(huán)視一圈,找到掌柜后問道:“此店昨日可曾入住一位姓顧的少年郎君?”</br> 顧青坐在飯?zhí)美?,頓時露出了苦笑,掌柜的也笑,指了指飯?zhí)脙?nèi)安坐的顧青,笑道:“姑娘若要找姓顧的少年郎,這位便是,今日已來過兩撥人找他了。”</br> 女隨從上前打量了他一番,正要相問,馬車的車簾掀開,一位身段妖嬈面帶白色紗巾的女子走進(jìn)店,徑自走到顧青面前,仔細(xì)端詳著顧青的臉,幽幽輕嘆道:“像他……”</br> 白紗覆面,顧青見不到她的面容,只看到她眼中忽然露出哀傷之色,一股濃濃的欲說還休的情意在眼底縈繞。</br> 顧青只好起身行禮:“請問尊駕……”</br> 女子打斷了他的話,道:“你不必問了,我是你父母的故人,你便是顧青吧?我是劍舞公孫大娘之弟子,名叫李十二娘。”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