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五十章
夜色漸聲, 萬籟俱寂,只剩下巷子中各家各戶傳出來的狗吠聲,還有風雪呼呼的聲音。
自白天下了一場小雪, 到了晚上,又開始下雪。大雪越下越大,屋里邊的炕早就不暖和了。
門外的衙役好似也已經離開了,畢竟這么冷的天氣, 領著沒幾兩的俸祿,自然不可能拼了命通宵達旦的守著。
白天里, 有陰暗心思的都會加以掩藏, 但到了晚上, 一片漆黑,也不必再遮掩, 什么妖魔鬼怪都出現了。
知曉小院只有小媳婦一個人在家, 賭場的彪爺,垂涎美人的徐秀才都各自心懷鬼胎。
周衡正打算從堆滿雜物且充斥著腐朽氣味的屋中出來時, 卻聽到有人輕敲了寡婦家的門。
敲門三輕一重, 像是暗號一樣, 其后還伴隨著幾聲惟妙惟肖的貓叫聲。
周衡腳步一頓, 站在門后,微微推開了一絲門縫往外看去。
寡婦似乎等著來人, 所以在聽到貓叫聲的時候就忙裹上棉襖從屋中跑了出來, 嘴上還碎碎念說著“睡老娘沒這么積極,想睡嬌滴滴的小媳婦就這么積極, 死相……”
周衡聽力向來敏銳,把寡婦的話全聽了進去,聽到嬌滴滴的小媳婦時, 眸色一沉,隱隱有寒光。
最好不是他想的那樣。
門開后,提著燈籠的人走了進來,寡婦做賊似的把門關了上來。
周衡也看到了和寡婦偷情的人。
意料之中,是徐秀才。
每晚那些靡靡之音,只有女人粗俗的叫喊聲,男人卻是一點聲響都沒有發(fā)出來,像是不想讓人知道他的身份一樣。
但就算他晚上不出聲,但不難發(fā)現寡婦的姘頭就是他。其實一切都有跡可尋,一則是徐秀才縱欲過度的模樣,二則是三天兩頭的從這小巷經過,每回剛好寡婦都在倚在門邊,別有風情的朝著他笑得曖昧。
二人的關系如何,和周衡并未關系,但現在外邊有人,也只能先躲著。
寡婦把人領進了院子中,怕屋中熟睡的孩子醒來,故放低了聲音:“入夜之后捕快就走了,你翻墻過去,那小蹄子是個啞巴,你無論怎么鬧,那小蹄子都叫喚不出來?!?br/>
想了想,又矯揉造作地哼了一聲:“你要知道那小蹄子也是彪爺看上的人,要是讓他知道你先動了人,就算你是秀才,他不可能輕易放過你?!?br/>
徐秀才眼中露出幾分不屑。心想不過是幾個市井無賴而已,還能拿什么和他比。
雖是這么想,但也不想惹麻煩,從懷中掏出一串銅板,然后遞給寡婦,“這件事,嘴巴嚴實些?!?br/>
臉色陰鷙邪佞,沒半分讀書人的正氣。
寡婦拿過一吊錢,嗔道:“可別有了新人忘了舊人?!?br/>
徐秀才眼底閃過一絲厭惡,但臉上卻沒有顯示出來,催促道:“快把爬梯給弄來?!?br/>
圍墻比人還高,徐秀才身高也是中等,且不過是個孱弱的讀書人,自然翻不過這圍墻。
寡婦小聲說:“你隨我來,爬梯在雜物房?!?br/>
說著兩人往雜物房走去。陰沉著臉的周衡腳步挪了幾步,站到了門后。
不一會,寡婦推開了門,二人提著燈籠進了雜物房,絲毫沒有發(fā)現藏在門后的人。
二人走過來,寡婦先進來,但徐秀才看到了雜物房中的爬梯,迫不及待的上前去搬爬梯,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后寡婦被人打暈且無甚的放到了地上。
有人悄無聲息靠近了他的身后,正要喊寡婦春杏過來幫忙,“春……”字才出來,一道冷寒的白光閃過,脖子一涼,屬于利器的冰冷氣息滲入皮膚,冒出了一顆顆細粒疙瘩。
眼神微微一斜,看到了架在自己脖子上邊的匕首,臉色一白,雙腿一軟,只差沒有癱軟在地。
外強中干的徐秀才牙齒打顫,“好、好漢你、你想要銀子,我給你銀子!”
“你剛剛想做什么?”聲音冰冷得像是帶著殺氣。
冷沉的嗓音從身后傳來,徐秀才驚慌地回答:“我、我就是想拿過爬梯……”
“拿爬梯做什么?”冷聲的明知故問。
這聲音冷得和外邊的大雪一樣冷,原本怕死的徐秀才似乎覺得這聲音在哪里聽到過,隨即一頓。
“你是周衡?。俊?br/>
周衡拿著匕首架在徐秀才的脖子上邊,沒有承認。但在徐秀才背后的周衡,臉色深沉如冰。
“你想要爬墻到隔壁院子,欺負誰?”
最后幾個字落到徐秀才的耳朵里邊,就像是銳利的刀子,讓人驚恐。
他覺得只要他敢在周衡的面前把想法說出來,那把刀子就會毫不猶豫的割斷他的喉嚨。
徐秀才只是慫包,遇到這種死,怕得很,急中生智的尋了個借口:“沒,沒!我誰都沒想欺負,我就是想幫幫你媳婦,帶她離開。那賭場的彪爺看上了你的媳婦,我就是想她一個弱女子斗不過彪爺,所以我想幫她逃跑!”
周衡緊抿著唇,半晌才一字一頓地說:“你看我像傻子?”
說著話的時候,刀子離徐秀才脖子又近了一些。貼著他的脖子,滲透出了一絲絲血絲。
徐秀才倒抽了一口氣后,不敢輕舉妄動,就是連呼吸都幾乎再喘一下。
周衡基本不怒不喜,情緒向來很穩(wěn)定,就算有心情不好的時候,卻從來沒有過想要殺人的想法,但現在有了。
“周、周衡你、你冷靜一點,殺人可是要償命的!”徐秀才的聲音帶著顫抖。
“殺人償命?”周衡的聲音忽然低了下來,滲人得很:“你覺得,現在與我來說有區(qū)別嗎?”
徐秀才一哆嗦,瞬間想起現在周衡可不正被衙門以殺人罪通緝著么,多殺一個人根本沒有區(qū)別!
“周、周衡你到底想要多少銀子,我都給,你就是要是想逃脫罪名,我也可以幫你,只要你肯放了我!”
周衡懶得和他啰嗦,只說了一句:“不需要。”
刀子再近了一分,脖子上的傷口又深了一些,鮮紅色的血順著匕首往下淌,一滴血珠從匕首尖滴落,徐秀才瞳孔瞬間睜得極大。
周衡是真的想殺了他!
寒意瞬間從腳底爬了上來,通體生寒,頭皮發(fā)麻,從所未有的恐懼占據了整顆心。雙腿打顫得越發(fā)厲害,怕死怕到了極致,胯間漸漸濕透,有股尿騷味在雜物房中散發(fā)了開,讓人覺得惡心。
周衡看著徐秀才的脖子,有一瞬間是真的想直接用匕首割斷他喉嚨,但下一瞬,隔壁院子傳來小瘸子在感覺到危險時奶中帶兇的狂吠聲。
周衡眸色一斂,不假思索,毫不猶豫的收了匕首。一個手刀落在了徐秀才的頸。
在人暈后,把人隨意往地上一放后立馬沖出了院子。就著圍墻下邊的木柴,踩上去,手一搭上墻頭,一撐直接翻過了圍墻,只有踩在柴散發(fā)出來的聲音,但也被風雪聲給遮掩了。
再說一會之前,齊繡婉確定守在門外的捕快早已經走了,衡量之下,她還是決定先逃走。若是順利的話,或許能遇上周衡,一塊逃出去。
若是不順,遇上了黑衣人,她便理直氣壯的說她沒有逃跑,只是為了躲避賭場的人,再如何也比死了的好。
沒敢提燈籠,只摸黑的走到了門邊,才想開門,跟在她腳旁的小瘸子驀地狂吠出聲。
心里一驚,但不敢輕舉妄動,似乎聽到了巷子中有細微的腳步聲。
如果是周衡,小瘸子認得出來,叫聲絕對不會是這樣的,就像是當初在山上,有人砸了山洞的那一回。
整顆心都懸了一整日了,雖然慌,但還是保持了理智。
知曉有危險,也不急著逃出去,只快速的抱起了小瘸子,但小瘸子卻是從她的懷中竄了出來。這時已有人開始翻墻,來不及再去抱小瘸子,只能趕緊躲起來。
茅廁和圍墻有空出窄小的縫隙,原本是放一些瓦片的,但周衡用來修補了,縫隙也就空了出來。
齊繡婉就躲在了縫隙之中。若是不打著燈籠,不發(fā)出聲音,是絕對不會察覺到這里藏了人。
就在她躲起來的時候,真有人從巷子外翻了墻進來,一共兩個人。
心里忐忑驚慌得一直默念著周衡的名字。
兩個人一進來,小瘸子不怕死的竄了上去咬住了其中一個人的腿。被咬了腿的人低罵了一聲,一甩腳,用力的把小瘸子甩了出去。
小瘸子被甩出去撞到了墻,落了地,小小的身子在黑暗中抽搐了幾下,隨后搖搖晃晃站起來,但很快又癱了到了地上。
盡管如此,還是用盡力氣朝著那兩個人吠叫,只是聲音弱了許多。
齊繡婉緊緊咬住了自己的小手臂,才避免自己叫驚喊出聲。
甩開小瘸子的男人低聲啐了聲“狗東西”后,與身旁的人說:“彪爺你去快活,我給你望風?!?br/>
隨后一個人留在院子中,另外一個人進了摸黑進了屋子,似乎不想驚動人,所以腳步放得很輕。
這時隔壁院子忽然翻過來了一個人。
在院子中望風的人似乎有所察覺,正要轉身過來的時候,但周衡動作比他更快。
力氣本就大,一拳落在那男人的腦袋上,男人搖晃了一下,立即又在他的腦袋后邊落了手刀,男子倒地瞬間被拖到了墻角。
周衡做了這一系列,卻不過是在片刻之間。
風雪呼呼作響的聲音掩蓋住了剛剛細微的聲音,進了屋子的人絲毫不覺。
月色灑落了一些光輝在院子,除卻陰暗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正院中還是有稍許光線,雖不能看到長相,但卻能看到人的黑影。
看到身影,齊繡婉瞬間認出來了是周衡。
這時縫隙來傳出細微的聲音,周衡似乎絲毫不懷疑藏在那里的到底是人還是老鼠,只朝著那個方向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昏暗中只能看得到黑影,但許是默契在,齊繡婉沒有再發(fā)出一點聲音。
進了屋子中的人似乎沒尋到人,低聲罵了幾聲后就從屋子中走了出來。
許是沒有想到自己院子中的手下被周衡放到了,許是兩人的身影差不多,所以也就沒有懷疑,只朝著黑影急急吩咐:“快回賭坊叫上弟兄,那娘們跑了!”
走近后,似乎才察覺到不對,到下一瞬間,刀子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彪爺一頓,瞬間反應了過來,望著前面的身影,眼眸一瞇,非常確定的咬牙出聲:“周衡,竟是你!”
許是知道沒了危險,齊繡婉驀地從縫隙中踉蹌的跑了出來,跑到了小瘸子的身旁,把哼哼痛苦出聲的小瘸子抱到了懷中,眼眶瞬間濕潤了。
抱著狗幾步走到了周衡的身后,聲音格外的啞,哭腔中帶著憤怒的指控:“他們壞,踢小瘸子。”
似乎周衡一回來,所有的恐懼都一掃而空,似乎什么都不怕了。
彪爺不是那怕死的徐秀才,有膽量,也有些聰明。
手握成了拳頭,在這幾息之間鎮(zhèn)定了下來,“周衡,我們談一談,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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