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一章
“咚咚”
輕緩的敲門聲響起,等在門外的人有些急躁的來回走動,還欲繼續(xù)扣門的手剛剛抬起,屋內(nèi)的黑暗終于被燭光驅(qū)散。
“吱呀……”
房門被從里面打開,風塵仆仆,連夜趕來的揚花怔愣在了原地。
趙晉一頭青絲因為沒了發(fā)冠的束縛隨意的披開,將他臉上不近人情的棱角裝點修飾,一向陰鷙的眸子也少了凌厲。
揚花竟在趙晉的身上看到男人溫柔如水的一面。
“大人”
“出去說”
趙晉阻止了揚花出聲,自己走出房門,反身將房門合上。
揚花的目光忍不住投向屋內(nèi),因為視角的原因,她只能窺見室內(nèi)一二,只能看到床榻上一只掉在床榻外的瑩白玉臂。
能宿在趙晉床榻上的人兒,也就那么一位……
揚花跟隨在趙晉身后,稍落下一個身位的距離,她的目光一如往常那樣追隨在他的身上。
去到隔間,揚花將心神收攏,面色又恢復(fù)到了剛趕到驛站的灰白,她兀的跪在了地上,膝蓋在地面上磕出了輕響。
“南州的災(zāi)情暫時穩(wěn)定下來,但本該根除的隱患卻死而復(fù)生,出沒于南州相鄰州郡,如今南州之事已經(jīng)開始在百姓之間蔓延,民間暗報傳來消息,有不少人被蠱惑已打算起義……”
跪著的揚花將身體匍匐在了地上,話中充滿了悔恨:“屬下失職,辜負了大人所托,揚花愿以死謝罪!”
“你的死,在我這里不值錢。”
揚花身體一顫,放于袖中打算自裁的匕首又被他偷偷的縮了回去。
“這次本就沖著我來的,你就是將南州的百姓屠干凈,他們也有手段引動輿論動蕩民心,本相將你南州也只是為了驗證一下。”
揚花又如何不知其間的到底,可緊繃的身子依舊沒有松懈,她只是在惱恨她自己沒有幫到趙晉。
兩年前的登基大典、然后是半年前后宮之主入住,每逢東伊大事,皇城的暗流就會異常活躍,屆時,趙晉就會用各式各樣的手段,領(lǐng)著他手中的鷹犬將扎入東伊的勢力拔出,每每都會讓皇城的血氣彌漫很久。
再到如今,利用徐文昭對他血仇、利用他殘暴狠辣的名聲,趙晉骨節(jié)好看的手指一下又一下的敲著木桌。
一切,看似都在針對他趙晉,可最后劍鋒所指卻已經(jīng)集中在了朱榆身上……
如此說來,十八年前那場‘天罰’說定就有些這背后之人的操縱,那她的身世想來在某些人那里一直都不是秘密。
這可就有些棘手了……
趙晉眉心隱隱脹痛,他捏了捏,思緒收攏之際,剛好看到還在老實跪在地上的揚花。
“你是打算跪上一夜。”
揚花低垂著頭,沒有說話。
“你下去吧。”
“是”
趙晉又靜坐了半刻鐘才站起身,回到屋子,他為睡得不老實的朱榆重新掖好被子,脫掉外衣躺回朱榆的身旁,待身上的寒氣散掉之后,他才伸手攬住了朱榆的腰身,將她重新拉到自己的懷中,聞著熟悉的幽香漸漸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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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榆離開皇城的時候沒有意識,所以當連著好幾日周轉(zhuǎn)在馬車和驛站之間,她才終于對書本上千里之數(shù)有了計較。
不過趕路的過程,其實并沒有朱榆想象的那么枯燥,每到一個豐饒之地,趙晉總會帶著朱榆感受當?shù)氐泥l(xiāng)土人情。
若非朱榆在揚花那獲得焦急而隱晦的提醒,她都快忘掉她是被劫持出宮,皇城百官都等著她回宮,而不是出宮游玩。
男兒節(jié),是女郎給男兒訴傾慕之心,也是男兒擇選女郎的好日子,
不同的地方,風俗略有不同,在京城待字閨中的公子是用香囊傳遞秋波,而此地,則是贈予自己繡的錦帕。
很多話本中一見鐘情,深情不壽的話本子,故事里豆有男兒節(jié)的影子。
夜幕降臨,萬巷通明,熙熙攘攘的街道涌入不少人,不少都是蒙著面紗未出閣的男兒。
朱榆的手中已經(jīng)多了一個海螺,是趙晉從一個南海國商人手中買了來的,它是一個精巧小巧的海螺,放在耳畔竟然能聽到呼呼的水聲,據(jù)說那就是海水的聲音。
得到這個新奇的物件,朱榆簡直愛不釋手,臉上的笑容毫無雜質(zhì)不是為了笑而笑,趙晉見狀受到了感染,嘴角也是不由自主的跟著上揚。
繁華城鎮(zhèn)最少不了的就是酒樓,而且一般地段都非常金貴,繁華的盛景只要登上酒樓,坐在窗邊就能一一收入眼底。
此時酒樓一處靠窗處,坐著一個男人,帶著面紗,杜絕外人探究其真容的目光,獨留一雙桃花眼,深沉而幽暗,盯著酒樓的朱榆,未曾離開一刻。
男人身后出現(xiàn)了一人:“你也跟了一路,醫(yī)館也被趙晉毀掉,你該回去了。”
“嗯……”
朱榆剛走一步,她的臉被衣擺掃過,聞到了趙晉身上才有的檀香,
“內(nèi)相,怎么了?”
掃了眼酒樓:“無事,一只礙事蒼蠅。”
趙晉將本欲掉落在朱榆臉上的錦帕擋下,說話的時候隨手仍在了地上。
男兒節(jié),也是寺廟香火最鼎盛的時候,來的香客有很多,有成雙成對還愿的,有形單影只求緣的,也有湊熱鬧的。
朱榆的模樣雖然不是大多數(shù)男兒喜歡的那種強健、有力的女郎,但她長得嬌美并不缺欣賞者。
不過因為趙晉長得傾城還戴面紗,兩人又顯得那般親近,一般人都會將兩人視為夫妻。
朱榆和趙晉都不是信佛之人,并不打算湊這個熱鬧的,準備離開的她卻在看到一抹亮白色的身影停下了腳步,朱榆的眼睛此時已經(jīng)可以視物,不過稍遠的事務(wù)依舊模糊不清,可她卻在影影綽綽的一堆模糊影子中找到那個特殊的。
眾人驚:“是玄僧!”
“沒想到今日居然能遇到玄僧,我聽說能得他點撥的人不是飛黃騰達、也會兒孫滿堂,比祥瑞還像個祥瑞,就是不知他今日是為誰出現(xiàn)。”
“嘶……這個玄僧好生俊俏,年輕,不說他是否真的能看到一個人的氣運,就光是能和這樣的高僧說上幾句,也是難得。”
一身雪白僧衣,不染纖塵,發(fā)髻沉木釵環(huán)隨意插著,這位玄僧并沒有因為旁人的注目而局促,他手持法杖,法環(huán)隨著身形的移動而變換著響動的頻率。
“這位女施主,貧僧觀你與我佛有緣,特為施主送上一言。”
“生既是死,死既是生,世上來一遭,隨心而動、自在逍遙,莫要一葉障目,害人害己。”
“生既是死,死既是生?道長何解?”
玄僧搖頭,只來了一句:“不可說”
朱榆失笑,本就不信神佛的她更是不信了:“既然我們有緣,道長不如為我這位同行也贈上一言。”
玄僧將目光挪向朱榆身旁趙晉的身上,‘善’還未說出口,便已經(jīng)啞然,他只覺眉心脹痛,只得匆匆避開趙晉視線。
“小僧道行淺薄,恐怕不能為這位男施主贈語,慚愧,讓兩位見笑見笑了,”
玄僧朝著朱榆作揖:“那小僧不打擾兩位雅興,女施主,期待我們的重逢。”
聽這玄僧的意思,她們兩個似乎真的還會再見面,朱榆搖頭卻是不信的。
“裝神弄鬼”
趙晉這番接觸下來,他本就不喜門文化,如今更是不喜歡了。
這樣的插曲,兩人都沒有放在心上,而朱榆也萬萬沒有想到,她與這位和尚真的存在著冥冥中的緣分,不過,再次重逢的方式,是她怎么都接受不了的。
十日后。
嬌花再美,亦會枯萎,路程在遠,也有盡頭。
“當!”
“當!”
“……”
隊伍剛剛進入皇城視線,長綿的鐘聲便被敲響了九次,朱榆聽到這一聲聲鐘響五味雜陳,這是東伊帝王御駕親征完勝歸來時的慶鐘。
歷代只有豐功偉績的女皇才配有這般盛景像迎,而如今放在朱榆的身上多少有些諷刺。
不過朱榆也知道,她能受得起這般厚遇,跟她沒有什么關(guān)系,這種藏著的獻媚是那給趙晉看的,當然!獻媚中包藏的是禍心還是真心也就說不準了……
“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百官皆列于皇城口,這一時間的仗勢竟有些壯觀。
“免禮,你們有心了。”
朱榆一臉感動。
所有人站起身后,最前列的一人走向了朱榆。
“陛下受苦了。”
高長佩的聲音還是那么好聽悅耳,往常朱榆心緒煩雜的時候待在皇夫的身邊聽他說會話,總能安寧下來。
在他一點點拉近兩人的距離,走到近前,朱榆的呼吸幾乎停滯,她的手哆嗦的指著高長佩微微隆起的小腹,眼眶都有些紅了。
“皇夫……這……這是什么?”
“孩子,我們的孩子。”
“我們的孩子!”
朱榆大步上前,想要用手摸一摸高長佩的肚子,卻又怕自己的莽撞傷到皇夫和孩子,看起來有些傻。
高長佩拿過朱榆的手,將她的手放在了他微凸的腹部。
朱榆的血肉神魂,似乎都顫了一下,朱榆竟然掉了眼淚。
東伊有救了,她也不用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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