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變“沙彌”的大狀元
,小秀才和大獵戶 !
林安聞言就是一怔。
林平眨巴著眼睛,有些糊涂的看著林安,伸出小手,在林安臉上摸了摸,最后很是肯定地點頭道:“對!就是很像哥哥!哥哥,那個老夫人,怎么會長得像哥哥呢?比平哥兒都像!”
看著林平困惑的模樣,林安伸出手,在林平腦袋上揉了幾下,沒有說話。
汪氏去世時,林平才三歲。現(xiàn)下汪氏去世四年之久,林平也早早忘記了汪氏的模樣。大概正是因為這個,才會只認為那老夫人像他而已。
“人有相似,巧合而已。”林安又安撫了林平幾句,就開始考林平的功課,接連幾個問題下來,直接把林平問得完全忘記了那個奇奇怪怪的老夫人給他帶來的驚嚇,心中只想著自己好像還真的有好多東西都不會,哥哥考他考的太難了,他一定要回去多多看書,多多去問夫子問題……
再然后,林平就苦著小臉,先回自己的小書房把哥哥問他的問題寫出來,然后才擦了手和臉,拉著秦茂,去后院和林姝一起吃飯了。
林平乖乖的跑去吃飯了,林安卻不能當做那件事情沒有發(fā)生過,將跟隨林平的書童小廝家仆,一個一個的叫了過來,挨個兒問了一遍,才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原來是林平和秦茂今日出了學堂,就被一個氣勢很不一般的嬤嬤給攔住了。
那嬤嬤先是拿了東西逗林平,告訴林平她家主人想見林平。可是那嬤嬤顯然沒想到,林平根本不接那嬤嬤遞過來的小玩意兒,而林安一共給林平指了兩個小廝加書童,年紀俱是比林平大兩三歲,另外還派了兩個跟著獵戶學過武的成年家仆跟著,那嬤嬤一不留神,那成年家仆就跑了過來,直接把那嬤嬤給隔開了。
林平和林家家仆俱都當這件事就這么結束了,哪知道那嬤嬤還有她家主子,竟是駕著馬車,一直跟在他們身后。
林平和秦茂騎著小馬在前面走著,兩人嘰嘰喳喳說著話,倒也沒看到身后的情形。
林平身邊的家仆不好自作主張,再加上他們心中也明白,在這華安縣里,還沒人敢劫縣太爺親弟弟,因此只加緊戒備,提防后面的人。
林府距離林平的學堂并不算遠,不過一炷香的時間,林平等人就到了家門口。
林平和秦茂一齊跳下馬來,正要蹦蹦跳跳的往府里去,就被一直跟著他們身后的嬤嬤給叫住了。
林平和秦茂只有七八歲年紀,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時候,當下都回頭去看。
接著就看到那嬤嬤往左后退了一步,從馬車里扶出一位華衣婦人。
那婦人淚珠不住的往下.流,一雙眼睛,死死的黏在了林平身上。
林平原本該進門的,家里的仆人和秦茂都讓他進去。可是林平看那婦人著實是既面善又眼熟,忍不住就上前去,和那婦人說了會子話。
林家的仆人正不知該怎么辦,就見林平說了幾句什么,就自己又跑著回來了。
“小的們離得有些遠,也沒聽到二爺說甚。”林平的書童道,“只是二爺看著很不高興,一進門就往您這跑來了。”
林安的書房除了獵戶,其他人都不許進的。也只有林平仗著年紀小,偶爾興致來了往書房里跑,林安也只說他兩句,也就過去了。換了其他人,誰都不敢在沒有林安吩咐的情形下往這里跑,這才使的林平一個人跑了過來。
林安面上不太好看,倒也沒為難幾人,只道下不為例,就讓幾人都退下去了。
獵戶回來時,就見林安正坐在桌前,守著一桌子的菜,似是在等著他回來。
獵戶心中先是一暖,接著他就看到林安的目光是飄著的——明顯就是在走神。
獵戶大步上前,在林安身側站了一會,見林安還沒有發(fā)現(xiàn)他,只好又咳嗽了一聲,才把林安叫的清醒過來。
“三哥回來啦!”林安立刻就笑了出來,眉眼彎彎,一雙小酒窩,似醉非醉,“快來吃飯,我等了你好久了!”
然后就開始把蓋在菜上的碗一一拿了下來,還殷勤的給獵戶盛湯。
獵戶等著林安給他盛滿了一碗湯,趁機抓住林安的手,親了一口,立刻放開。
林安立刻瞪他:“還沒到晚上呢。”
獵戶低頭只笑,喝了一口林安親自給他盛的湯,才道:“等到晚上,就不止如此了。”
因著林安“生病”,獵戶很是素了些日子。現(xiàn)下眼看著林安身子好了,獵戶又哪里是一個親吻就能打發(fā)的了的?
林安一本正經(jīng)地道:“甚么不止如此?三哥不是只需要一本經(jīng)文,背的清心寡欲,甚么不該想的都不想,那才是最好么?”
“三哥又不是和尚。”獵戶失笑,然后在林安耳邊吹氣道,“三哥想了你這么些日子,媳婦兒就不想三哥么?嗯?媳婦兒忘了,三哥能讓你很快活很快活的?”
林安:“……”想了這么些日子?那怎的還要他背什么經(jīng)文清心寡欲?三哥是在開他玩笑么?
“不過,”獵戶忽然話鋒一轉,“背經(jīng)文,也是不錯的。”
林安狐疑地看向獵戶,獵戶一臉無辜,卻不肯告訴他緣故。
不過林安很快就知道獵戶這句話的意思了。
待到晚上,獵戶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了一身小沙彌的青色僧袍,然后親自給林安穿了這么一身衣服,再許下諸多好處,哄著林安背經(jīng)文。
哄著哄著,獵戶就扯開“小沙彌”的衣服,一面聽著“小沙彌”背經(jīng)文,一面做著那等肆意之事,和可憐兮兮的“小沙彌”,一起共赴巫山。
……
待得翌日一早,林安睜開眼睛,滿腦袋都是他昨天背的那些經(jīng)文,還有獵戶哄著他讓他做的那些“動作”,一時羞憤交加,恨獵戶癖好特別,一時又心馳神往,覺得昨日那等事情,別有一種滋味,兩種想法在林安腦袋里轉了又轉,把林安折磨的連汪家的那些事情都險些忘了。
不過也只是“險些”忘了而已。
待到跟著林平去讀書的其中一個家仆,跑回來告訴他,昨天跟著林平的老夫人和嬤嬤,今日又在林平的學堂外面等著時,林安就立時知道,那汪老夫人,還沒有放棄。
“去請人告訴汪老夫人一聲,讓她老人家,午時來縣衙一趟。”林安面無表情的吩咐道。
那汪老夫人如此聰慧,明知自己絕不肯見她,即便是送了帖子,他也只會把帖子原木原樣的送回去。并且汪老夫人又不好平白無故的去見林婉和林姝,因此幾番思慮之下,汪老夫人才會選擇從年紀最小的林平入手。
汪老夫人自知自己和親生女兒汪氏容貌相似,林平幼年喪母,想來見了她,定會心生好感。就算是不能,林平日日都要去進學,她只要在林平學堂外日日風雨不阻的守著,她那個大外孫,也定會主動來見她。
因此林安明明猜到了汪老夫人的想法,可是也只能按照汪老夫人的想法,真的要去見她。
林安心下微微不順。不過,事情總歸要解決,汪家再如何,他也要去探一探汪老夫人的口風,這還好做其他的事情,當下先在衙門處理事務,待得午時,林安先晾了汪老夫人一炷香的時間,才去了花廳見客。
卻說汪老夫人身邊的嬤嬤正為著自己主子被怠慢的事情抱怨:“老夫人您這又是何苦?這林三元,雖然一朝高中,得了個縣令的位子。且不提林三元是您的親外孫,本就是晚輩,主動求見您是應當?shù)氖虑椤Ul人不知縣令才是區(qū)區(qū)七品,您是從二品的布政使夫人,又如何能委屈了身份,這樣低聲下氣的上門來找晦氣?”
那嬤嬤說這番話時,林安正巧走到了門口,腳步微微一頓,就停了下來。
汪老夫人聽了嬤嬤的話,卻是斥道:“當年的那番事情,原本就是我們不對。我的大囡這些年吃了那么多的苦頭,安哥兒他們兄妹孝敬大囡,因此而怪罪我這老婦,也是應當?shù)摹N壹儒e了,親自登門而來,豈不是應有之禮?”
那嬤嬤嘆服道:“還是老夫人心慈。想來林三元心中若還有個‘孝’字,等見了您,知道了您如此為他著想,定然不會再生氣過去的事情。”
畢竟,這時候講究的“孝”可是真真正正的愚孝。長輩可以有錯,但是晚輩卻不能因此指摘或者遷怒。否則就是不孝。
而“不孝”的名聲一旦傳了出去,林安的官職也會不保。
那嬤嬤故意這樣說,何嘗不是接著在門口等著的林家下人的口,傳給林安去聽?
只是那嬤嬤沒想到的是,林安此刻就站在了門外,將這主仆二人的話都聽在了耳中。
他眉毛微微一挑,在門外又站了片刻,這才走了進去。
汪老夫人端莊自持,正數(shù)著手里的佛珠,不意一側頭,就看到了一翩翩公子,如蘭似桂,踏風而來。
汪老夫人雙目登時濕.潤,忙忙踉蹌著站了起來。
她先前只道林平已經(jīng)和她的大囡有些像了,心中歡喜不已,現(xiàn)下見了林安,才知道她的嫡長外孫,是這等的像她的大囡!
“大囡……”汪老夫人口中無意識的喚了一聲,隨即反應過來,立刻改口道,“你、你就是安哥兒,我的外孫?安哥兒,安哥兒……”
汪老夫人直接上前幾步,抓住了林安的手臂,登時痛哭起來。
林安原本想要閃躲開來,可是低頭一看,卻看到汪老夫人眼中的痛苦根本不似作偽,汪老夫人是真的痛苦不堪之下,才會痛哭流涕。
再看汪老夫人的容貌,林安還記得原身腦海里汪氏的模樣,心中微微遲疑,竟沒有躲開汪老夫人的手。
只這一下,就被汪老夫人抓住了手臂。
林安是年輕男子,總不好將一老婦強硬的甩開,因此心中默默的數(shù)了三個數(shù),這才擠出幾個笑容,緩緩扶著汪老夫人走到上座。
“您先坐下。”林安微微一笑,“我這就讓人送水過來,給您凈面。”然后順手把自己的手臂抽了出來。
汪老夫人還欲抓,林安這次有了準備,稍稍側了下.身子,就躲過了汪老夫人的手。
汪老夫人雙眼中的淚珠,更是不間斷的滴落下來。
這是她的大外孫啊!
是她的大囡生下的頭一個兒子!相貌清奇,芝蘭玉樹,和她的大囡長得這樣神似!她只要看上一眼,就知道這是她的大囡的兒子!
可是,就是這樣的大外孫,他卻偏偏不肯認她!
汪老夫人明知這是汪家做下的孽,林安能這樣恭敬有禮的沒有在她第一次抓著他時,就把她甩開,已經(jīng)算是有君子之風了。可饒是如此,汪老夫人也忍不住地流下淚來。
林安不意汪老夫人竟如此會哭。眼看著汪老夫人身邊的嬤嬤不住的安慰汪老夫人,還時不時的沖自己使眼色,林安只沉默的坐在主位,八風不動,微微垂目,只往地上看去。
那嬤嬤抬了頭,正要沖林安說些甚么,汪老夫人捏了下嬤嬤的手,嬤嬤登時低下頭去,一心安慰汪老夫人。待林家下人端了水和毛巾過來,親自給汪老夫人凈了面,這才站在一旁,一句話不敢說。
林安眼見著汪老夫人不痛哭了,這才淺笑一下,開口道:“早就聽聞江南風景極好,只可惜晚輩年幼時只顧讀書,沒有時間去江南一游,現(xiàn)下做了官,暫時也不能往江南去,領略一番江南好風光。如此倒是可惜了。”
汪老夫人何等聰明?只聽林安根本不提汪家之事,只說江南風光,她便知道林安根本不愿意認下汪家這門親戚,當下雙目又紅了起來。
林安眼角一抽,接著便道:“汪家書香世家的名聲,晚輩亦早有耳聞。當然,汪家除了書多,那幾塊貞節(jié)牌坊,也是舉國聞名。”
林安此話一出,汪老夫人眼中的淚珠登時掉落不出來了。
林安心中松了口氣,又道:“晚輩雖對貞節(jié)牌坊這等不利百姓之事不贊同,可是汪家既肯為自己家的媳婦兒和女兒親自請了這貞節(jié)牌坊,想來也是從不曾為曾經(jīng)做過的事情后悔。”他很是直接地道,“譬如以汪家名聲,逼迫汪家女兒投河一事,汪家既肯做了,還為那汪家女兒立了衣冠冢,將汪氏女為證貞潔,不惜投河一事在江南傳唱。汪家上下,想來都是不后悔此事的。”
林安說罷,根本不管汪老夫人的面色如何蒼白,只勾唇笑道:“汪老夫人,您說是么?您,想來也和汪家其他人一樣,從來都不曾后悔,逼迫那位汪家女兒投河的事情吧?”
汪老夫人復又落下淚珠,怔怔的看著一處,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汪老夫人說不出來話,汪老夫人身邊的嬤嬤卻是會說話的。
她當下就朝林安一跪。
“表少爺,您誤會老夫人了!”嬤嬤跪在地上,邊哭邊道,“奴婢不知道您是從哪里聽來的故事,奴婢也不知道外面是怎么傳的這件事情。奴婢只能將奴婢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訴表少爺。”
“當年大姑娘頭一次意外出事,被人綁了去,老夫人就幾天幾夜的不眠不休,愣是等著大姑娘被接回來了,才合了眼,去休息。老夫人原本就跟奴婢說了,大姑娘雖出了事情,可還是老夫人心心念念的寶,只等著過上些日子,大姑娘驚嚇退了,就給大姑娘說一門家世簡單的人家做親。可是誰也沒想到,大姑娘被綁了去,還在外面過夜的消息就在江南傳揚開來。
正如您所說,汪家書香世家,家里還供著幾塊貞節(jié)牌坊,哪里能容得下這等事情?老夫人心疼大姑娘,只一心要留著大姑娘在家里,無論如何,都不肯大姑娘被汪家其他人逼死。可是,老夫人當時上面還有太夫人,太夫人性子極強,根本不管老夫人如何哭求,不管大姑娘如何可憐無辜,強硬的要逼迫大姑娘選擇,讓大姑娘要么剪了頭發(fā)做姑子,去庵堂里替汪家祈福一輩子,要么就自個兒自盡,好歹全了汪家名聲。”
嬤嬤說到這里,亦是憤恨不已:“可是大姑娘當時是花骨朵似的年紀,老夫人哪里舍得自己的大姑娘去青燈古佛的守一輩子?至于讓大姑娘去自盡……老夫人就更不能同意了。當下以死相逼,這才使得太夫人退了一步,只把大姑娘關在院子里,一步不能出。
老夫人那時只當這件事就這樣結束了,心中想著等過段日子,太夫人不再生氣了,就去求太夫人把大姑娘放出來,然后再遠遠地挑戶殷實的小戶人家,把大姑娘嫁過去。可是老夫人千算萬算,也沒料到娘家出事,老夫人不得已趕回娘家?guī)兔Γ戏蛉嘶貋硗艏視r,大姑娘的喪事已經(jīng)辦了起來!全江南的人,都知曉了咱們汪家的大姑娘,貞潔明理,為證貞潔,不惜自投江水,一命嗚呼!何其自愛,堪為貞女典范!”
嬤嬤接連痛苦數(shù)聲,眼角看到林安根本半點不為所動,方才止了哭聲,道:“老夫人聽說后,一連病了數(shù)月,直到奴婢偶然遇到了和大姑娘容貌相似的宋氏,這才將宋氏接到了家里,老夫人將其視為親女,身子這才慢慢好了起來。”
“表少爺,您要責怪汪家為著名聲毀了大姑娘,奴婢無話可說!可是,老夫人是無辜的啊,老夫人當年為著大姑娘,不惜忤逆婆母,違背老太爺,硬是留下了大姑娘在家里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著。只可惜天不從人愿,老夫人當年意外離開家里,才被太夫人抓住時機,害得……”嬤嬤抹淚道,“害得大姑娘‘自己投江’。您要怪汪家,誰都不會說您錯,可是,您就是看在老夫人當年愛惜大姑娘的份上,也要認下老夫人這個外祖母啊!”
這嬤嬤說起故事來,尤其抑揚頓挫。
一番話說下來,饒是林安,也有了八.九分的相信。
可是他還是沒有開口表態(tài)。
汪老夫人此刻也緩了過來,拿著手帕擦了擦眼角,長長一嘆:“外祖母知道你心中責怪汪家,責怪外祖母沒有看顧好你母親,這才讓你母親在林家生生受了那么多年的苦楚,這才使得你們兄妹孤立無援,使得你當初被迫被許給一個獵戶……可是安哥兒,人總要往前看的,當年外祖母因為一個‘孝’字,護不住你娘親,可是現(xiàn)在,外祖母已然能用一個‘孝’字,護住你和你的弟妹四個。安哥兒,雖然無論你肯不肯叫我一聲外祖母,外祖母都會護著你們兄妹四人。可是,可是外祖母年紀大了,只盼能在進棺材前,聽你們叫外祖母一聲,這才好踏進棺材,去見你們娘親啊!”
汪老夫人主仆二人,一人比一人哭得凄慘。
林安見了,卻仍舊不為所動。
待得二人都止了哭聲,林安才道:“汪老夫人認錯人了,先母乃是孤女,無父無母,無兄無弟,無牽無掛,是江南水患,意外乘了船,流落到林家村,后為先父所救,這才成了林家婦。只可惜林家并非良善之家,先母……”
林安沒能再繼續(xù)說下去,就見汪老夫人捂著心口,全身都在發(fā)顫。
林安體恤汪老夫人,停下那些扎汪老夫人心窩的話,汪老夫人卻是聲音顫抖的追問道:“無父無母,無兄無弟,無牽無掛……這些都是我的大囡說的?”
“正是。”林安頓了一頓,才道,“先母的確是這樣說的。也正是因為先母這樣說,林家老宅的人,才會這樣欺侮她。”
“那、那大囡死的時候,可有提到我,提到汪家?”汪老夫人急切地道。
“不曾。”林安雙目清亮地看向汪老夫人,認真地道,“自我和三個弟妹有記憶以來,先母除了說自己無父無母,無兄無弟之外,不曾再有一句提到自己的娘家。”
汪老夫人幾乎一下子就癱坐在了寬大的椅子上,原本挺得直直的背脊,驀地就彎了下去。
“大囡,好狠心的大囡!你、你竟如此恨我?恨到寧可讓安哥兒給人做男妻,都不肯提到娘一句么?”汪老夫人這次并沒有哭,一雙渾濁的眼睛里,盡是絕望,“好狠的心!好狠的心!”
汪老夫人的嬤嬤上前去拽汪老夫人的衣袖,試圖喚醒汪老夫人,可是汪老夫人依舊沉浸在絕望之中,不可自拔。
嬤嬤大喊幾聲后,不得不轉頭看向林安,似是求助林安幫忙。
林安沉默片刻,方才慢吞吞的開口道:“汪老夫人還是走罷。我娘生前雖然什么都沒有說過,可是,這也足夠讓我們兄妹知曉我們娘的想法。縱然汪老夫人在她在世時登門,娘也必定不肯讓我們兄妹叫出那個稱呼。現(xiàn)下她既死了,我們兄妹亦不會違背她的意愿,讓她在地底下都不高興。”
“這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再說當年大姑娘出事,并非老夫人所愿。而是老夫人被娘家的事情給絆住腳,這才讓太夫人鉆了空子,害了大姑娘。”嬤嬤還在努力地勸解林安,“表少爺,您不能因著汪家的過錯,就連認都不可認老夫人了啊。要知道,當年老夫人可是拼了命的,才保住大姑娘一段時日。若非如此,大姑娘怕是被綁架回來,當夜就被太夫人給賜了白綾了。”
林安不看那嬤嬤,只看汪老夫人,面無表情道:“老夫人當年,明知太夫人心中恨令嬡有礙汪家名聲,甚至欲要逼其自盡,為何還要單獨前往娘家,而不是帶著令嬡一起去?您當年,其實早就知道,等您從娘家回來,就見不到令嬡了,不是么?”
汪老夫人眼中的絕望,全然遮掩不住。
她喃喃道:“她知道了,大囡知道了。我的大囡這么聰明,一定是猜到了這些,才故意不肯提都不提汪家,才會說出無父無母那些話。我的大囡,我可憐的大囡,她一定恨極了我……”失聲痛哭。
林安看了一會,就起身出了門。
“大人,花廳的那位老夫人……”
“莫管她。等她自己出來,你將她引出去就好了。”
這世上誰人不可憐?或許汪老夫人當時也是迫于無奈,才會在汪家和汪氏之間,選擇了犧牲汪氏。可是選都選了,難道還要希望汪氏愚不可及,根本猜不到這其中的緣故,一點都不恨她么?
林安想罷,搖了搖頭,就往家里走去。
汪老夫人如何追悔莫及,他管不了也不愿管。現(xiàn)在,他需要趕緊回去,和他的三哥一起吃飯。
這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