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番外之云泥 一
秦二在十一歲之前,一直以為自己會當個普普通通的莊稼漢子,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靠天吃飯。
當然,若是家里許了,他還能去縣里學上一門手藝,在農(nóng)閑的時候做來賺賺小錢。
可是在他十一歲那一年,林家村卻發(fā)生了大旱。
原本他們一家子男丁多,也能挨過去,偏偏一家之主的秦父生了重病,家里換了糧食給他治病,家里就沒糧食供一家子過活了。
于是秦父就生了要賣掉小兒子秦三的主意。
秦二還沒反應過來,娘和大哥已經(jīng)跪在重病臥床不起的爹面前,求著爹收回這個主意。
秦二看得清楚,才六歲的秦三,正面無表情的站在門口,一瞬不瞬地盯著躺在床上的男人。
秦二不知道秦三那時在想什么,他心中卻是在想想,娘和大哥太蠢了,爹都病成這個樣子了,就是讓他真的一病不起……又有甚么難得?大哥已經(jīng)長大,他也已經(jīng)十一歲了,小弟雖然只有六歲,但力氣也比尋常孩子大,人也乖巧,少了那個為了自己要賣兒子的爹,他們一家人不是會過得更好?
可惜他的娘和大哥還是繼續(xù)蠢了下去,直到把他們的性命都給蠢沒了,那個重病的爹已經(jīng)能下床了。而娘和大哥的兩條命換來的能下床的那個爹,一有力氣,就要賣了小兒子。
明明這個時候,家里少了兩口人,口糧已經(jīng)足夠剩下的人過活了。
可是那個爹還是想要賣了三弟。
秦二瞇著眼睛想了許久,到底是自己把自己給賣了。
一來他不愿意跟那個自私到極致的爹相處下去,二來……他那個弟弟才六歲,他心里還是有些舍不得。
秦二自己把自己給賣了后,倒也不甚后悔。
這世界那么大,他現(xiàn)在還小,將來等長成了,要跑要留,也不是沒有可能。
直到他發(fā)現(xiàn)他之所以能把自己賣了個“高價”的原因——
買他的是大皇子的暗衛(wèi)組織,之所以會買他,也是因為看重了他的根骨,適合練武,做暗衛(wèi)。
是用來送命的。
秦二就這么在比林家村還要偏遠的山溝溝里的暗衛(wèi)訓練處,被訓練和洗腦了整整六年。
六年時間,秦二眼睜睜的看著周圍和他一起進來山溝溝里的兄弟們,都已經(jīng)慢慢變成了只會殺人和收集情報的機器。
甚至他自己,也慢慢的不會笑,不會哭,只會聽從命令,腦袋都僵化了。
可是秦二心里,大約還記得從前的自由自在和快活,因此就算腦袋要被僵化了,也不忘很是努力了一番,做了這山溝溝里的第一人,還和大皇子其他養(yǎng)暗衛(wèi)的地方聯(lián)系上,心中隱隱有些想法,卻不知能否成行。
結果不等秦二認真想完心里的想法,并付諸實施,他就和另外四十九個暗衛(wèi),一起收到了接近當朝太子并不惜一切代價殺死太子的任務。
他們花了整整一年時間,死了四十八個人,秦二和另一個叫做卓六的人,終于在太子被圣人禁足東宮的時候,闖了進來。
傳說中喜好酒色的昏庸太子,正披散著長發(fā),脫了外袍、中衣,一手正要解開里衣,好踏進眼前的浴桶。
秦二看著那個太子似笑非笑的桃花目,微微一怔。
他還從未見過這樣好看的人。
更沒有見過單單是這樣站在那里,就已經(jīng)讓他熱血沸騰、心生欲.望之人。
風.流又惑人。
劍光一閃,秦二回過神來,卻見卓六已經(jīng)斬殺了伺候太子的一個宮女,正在斬殺另外一個宮女和兩個太監(jiān)。
“呵。”
秦二一襲黑衣,戴著面紗,看向那個忽然發(fā)出輕笑的太子,然后瞬間面色緋紅。
“殺了他。”太子直接解了最后的里衣,露出白.皙而蠱惑的身體,“殺了他,你可以先要了孤,然后再在床上殺了孤。如此,豈非人生一等得意事?想來你那主子知道了你的做法,心中也只有高興的。”
這個建議著實太過惑人。
秦二片刻都未曾猶豫,就殺了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看著他的卓六。
然后他就撿起地上的杏黃色腰帶,束縛住了那個用自己的身體誘.惑他的太子的雙手。
一.夜歡好。
當然,這個“歡好”是相對秦二來說的,他因知道一.夜過后就要殺了身.下的太子,又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對著身.下的太子,竟是毫無憐惜的在發(fā).泄。
待到秦二清醒,才發(fā)現(xiàn)這位太子身上已經(jīng)青青紫紫,滿是他留下的痕跡。
而他束縛住太子雙手的繩子,依舊綁在那里。
秦二默默地穿好了自己的一身黑衣,避過眼去,不肯看著赤.身.裸.體被綁著的太子。生怕這個太子再出言蠱惑他。
可是太子還是醒了。
秦二不肯正眼看太子,眼角卻一直注意著太子。
太子睜開眼睛,微微迷糊了片刻,就清醒過來。
桃花目眨了眨,便開口道:“不舒服。后面……你沒有為孤清理干凈。”
秦二:“……”
呆愣片刻,他還是記起了自己來這里的目的,默默舉起了手里的劍。
他是來殺太子的。
作為大皇子的暗衛(wèi),來殺太子。
那個即將要被殺的人卻很沒有自覺,赤.裸.著身子,縛著雙手,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就自己扭著身子,**正對著他。
“為孤清理干凈。”
秦二:“……”
他的劍已經(jīng)架不上去了。
罷了,先給這個太子清理干凈,再做過一場,然后……再殺了他。
秦二這樣想著,也這么做了。
可是等著他再次舉劍的時候,送飯的小太監(jiān)來了。
太子因是被圣人禁足,他的親生母親先后已逝,現(xiàn)在的皇后是大皇子的母親。圣人有令禁足,皇后有意為難,小太監(jiān)直到日上三竿來才來送飯,著實不奇怪。
秦二微微一頓,正想著是不是要現(xiàn)在殺了太子,然后再去殺了那小太監(jiān),自己再離開。結果就聽那小太監(jiān)在外面敲了敲門,就把東西放在外面,自個兒走了。
太子依舊趴在床上,后背上蓋著秦二方才順手扯過的被子,見狀就支著下巴看秦二。
“孤餓了,去拿飯。”那人明明是要將死之人,卻還在理直氣壯地支使他,“再把這幾具尸體拖下去,讓人送熱水來。用完膳,孤要沐浴。”
秦二:“……”難道太子殿下又忘了自己是將死之人?
太子殿下卻是桃花目一轉,輕飄飄的看了他一眼,拉長了聲音道:“嗯?”
明明這人已經(jīng)臨死,卻依舊高高在上,安然如舊。
明明是男子,卻風.流盡顯,比之那最妖嬈的女子,絲毫不遜色。
秦二看著他,心中微微發(fā)癢,可是身體卻比心更加警醒,一把就拽過太子長發(fā),將長劍架在太子脖子上。
而就在秦二行動的前一刻,太子的暗衛(wèi)亦破窗而入。
整整十人。
帶頭之人當下單膝跪倒:“屬下來遲,殿下可還無恙?”
那人明明在自己身前,脖子上架著刀,身上的薄被險些要滑落,卻依舊從從容容,聲音里都帶著些微笑意,道:“無妨。孤那位大哥向來眼拙,不想這次卻是找了個膽大心細之人。爾等暫且退下,孤且和這位壯士說說話,或許這位壯士便可從此棄了大哥,跟了孤,也說不得。”
太子的暗衛(wèi)聞言勸也不勸,當即應了一聲,手一揮,兩個暗衛(wèi)悄然離開,剩下的人立刻嚴密將秦二包圍。
秦二立刻知道,自己這次若殺了太子,決計不能活著出去。
可是若不殺太子,且不提他的暗衛(wèi)身份和刺殺一事,單單以他這一.夜半日之間對太子做的那等事情……秦二也覺得自己的結果大約不會太好。
說不得是要遭受一番凌遲之苦。
可是想到那一.夜半日間,身前這太子的美妙滋味……秦二又覺為著這一.夜半日間和太子的“歡好”,就是真的受了凌遲之苦,那也是值得的。
可惜他還不想死。
正因為嘗過了那等歡好滋味,秦二才不想死。
指尖微微一彈,太子便身上一軟,房間里的令八個暗衛(wèi)動作也因秦二指尖彈出的粉末,僵硬的遲疑了片刻。
就是這片刻之間,秦二給太子喂了一顆通體大紅的藥丸。
接著他便肩部和腿上,連中三箭。
太子吃了他的藥丸,自是不能讓他死。
因此秦二活了下來。
然后他在東宮地下牢房里,矮了三天三夜的刑,依舊一字未吐。
太子這才親自來見他。
三天的時間,足夠太子查清楚他在大皇子暗衛(wèi)中的身份。
“做孤的人。”太子穿了杏黃色常服,微微笑著,眉眼間風.流姿態(tài)盡顯,說的卻是一本正經(jīng)的話,“帶著你的那些兄弟,一起做孤的人。孤讓你們,重新站在世人面前,不必再做只能遮著臉,行于暗處,連名字都沒有的人。”
這個提議太誘.惑了。
可是秦二定定地看了太子一眼,還是道:“你的毒,我不會解。”
太子聞言微微挑眉,輕輕“唔”了一聲,不甚在意道:“無妨。你在床上將孤伺候的甚好,將來繼續(xù)伺候便好。毒甚么的,不會解就不解了。擱著罷。”
于是秦二便成了太子的人。
身體上的傷被治好后,他就回了從前訓練的山溝溝,又聯(lián)系了其他幾個山溝溝的暗衛(wèi),一起向太子投誠。
太子說話算數(shù),給他們安排了新的可以見人的身份,整整五千人,分散開來,送到了邊境戰(zhàn)場。
——在山溝溝里訓練出來的一身本事,不用來殺敵,還要做甚?
而那些暗衛(wèi),對此只有感激。
從前周圍全是暗衛(wèi),領頭人一遍遍對他們洗腦時,他們只會覺得自己便是一件工具而已。除了聽從命令,其他的再無價值。可是現(xiàn)在,他們到了外面,慢慢接觸了更多的人,卻越發(fā)覺得,他們除了“聽話”二字,還會有自己的喜怒哀樂,俱都很認真的成了太子的人。
而大皇子想要對他們再動手,結果卻尋不到這些人原本的祖籍父母兄弟的名諱等等,想要威脅這些人,竟也尋不到線索。
太子被禁足半年,秦二就跟在太子身邊半年。
和秦二料想的不同的是,太子并不曾為難于他。每晚也不忌諱和他同榻而眠。
整個東宮和東宮的暗衛(wèi)侍衛(wèi)仿佛聾了盲了,似是也看不到二人的情形一樣。
秦二原本還有顧慮,爾后想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都機緣巧合做成了,自己的身份太子也決計查不到。而他自賣身后,又從未聯(lián)系過家里,想來小弟最多是過得苦些,倒也不至于被他牽連,便也不做什么了。
只跟在太子身邊。
太子因被禁足,每日倒也清閑,便開始教他讀書。
讀得是兵書。
太子三歲能識百字,七歲能作詩,爾后先后逝世,太子這才不那么出挑,但是在功課上,也是遠遠把諸位皇子落在后面的。
這樣的太子,教一個秦二,自是沒有問題。
白日里,兩人一教一學,太子悠閑自在,仿佛自己并不是在禁足之中,所面對的人也不是曾經(jīng)要殺他并且成功下了藥的人。秦二越發(fā)沉默,可是他放在太子身上的目光卻越來越多,越來越放不下。
到得夜里,雖同寢而眠,秦二卻是不曾先做些什么。
直到月圓之夜,太子藥性發(fā)作。
秦二壓在太子身上。
他迫不及待地為太子緩解藥性,情動心動。
太子伸出雙手,攬住他的脖子,低聲道:“不是月圓之夜,你也可以對孤做這等事。孤恕你以下犯上之罪,明白?”
秦二并不明白。
可是他還是身體力行的做了這等以下犯上之罪。每每這位太子不反對,他便會對太子做這等事情。
如此過了半年,秦二不知這位看起來風.流卻悠然的太子心中如何作想,秦二心中只覺,他這輩子,算是栽了。
雖然太子中了含了他的血的秘制的欲丸,每到月圓之夜,都會情動,并且需要和他歡好才能解毒,否則就要遭受一宿的情動之苦,可是現(xiàn)在,太子已經(jīng)看起來不在意那等“□□”,秦二卻甚是在意。
可是他知曉自己的心意,但并不知太子心意。竟也不知,是否該給太子解毒。
不等他想清楚這件事情,太子的禁足便解了。
太子畢竟是一國儲君,圣人和皇后能頂著壓力禁足太子半年,讓太子晚半年入朝聽政,已經(jīng)是難得。再接下去禁足的話,朝廷上就會有更多的維持正統(tǒng)的朝臣勸諫甚至死諫,圣人也只得把太子放了出來。
秦二還是跟著太子。
可是太子出去一趟,回來就要趕秦二走。
“孤為了找了個新身份,你也去戰(zhàn)場罷。”太子把玩著手中折扇,道,“你的那些人,雖聽孤的話,可終究不是將才。有將才之能的,卻不識字。你與他們不同,識字通禮,腹中有謀略,兵書也都學過,在戰(zhàn)場上熬上幾年,必能前程光明。”
秦二緊緊盯著太子:“你的毒還沒解。”那顆欲丸,是大皇子特意著人做的,還用了每個出任務的首領的血,為著就是讓太子不得不屈服在他的手下的身.下,令太子受盡屈辱。因此才會用了秦二的血。
可是也正是因此,大皇子的欲丸的解藥,卻是完全無處可尋。
“那個啊,”太子全然不在意地道,“孤已經(jīng)找了人看過,現(xiàn)在正在配置緩解的解藥。那緩解的解藥,服下一顆,便能緩解一次。你盡可以離開。”
“那解藥可以一年服用十二顆?”
“嗯?”太子這才把目光從扇子上移向了秦二,道,“雖則這緩解的藥丸一年只能服用五顆。可是,那欲丸的藥性不過尋常,孤非尋常人,自然能忍得。你且去為孤收攏了軍心,孤心中,才能歡喜。”
秦二已然怔住。
太子卻拿了一雙桃花目看他:“你可愿上戰(zhàn)場,為孤分憂解難,令孤心中歡喜?”
秦二再不能拒絕。
他顯然已經(jīng)明白,眼前這個比他還小了一歲的少年太子,早早就在第一次見到他時,就在步步算計。
令他在第一面時,便心神恍惚,沒有立刻殺他,直接等到了太子的暗衛(wèi)前來相助;到得后來,這位太子知曉了他的身份和在暗衛(wèi)中的威信,便利用他,一舉將大皇子的五千暗衛(wèi),納為己有;而此刻,他知曉自己心中已經(jīng)牽掛上太子,太子比他還清楚此事,于是懶得再繞彎子,直接開口,讓他去邊境做將才,為其收攏軍心。
秦二如墜冰窟。
可是,他并沒有刻意指責太子的權力。當初的那些事情,是他一時為欲念所惑,又心生背叛大皇子之心,心中隱隱猜到太子的目的,卻還是順勢而為,正好令在山溝溝里的那些兄弟們重新獲得了自由之身。
他們二人說起來,倒也是半斤八兩。只是他算計人心的本事,到底敵不過太子。
因為他的心里,如今只剩下太子一人;而太子……太子對他,不過爾爾。
“我愿意。”秦二定定地看著太子,道,“殿下可愿為我取名?”
他還是希望能和他有更多的牽扯。
越多越好。
太子看他一眼,拿著折扇在手里把玩幾下,才道:“那就叫秦越罷。越,逾也。你既對孤以下犯上,逾矩多矣,正合了這個字。”爾后又斜眼看向秦二,“如何?”
秦越還能說甚?
當下就欺身上前,正正經(jīng)經(jīng)做起了逾矩的以下犯上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