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呦,客官來了。”
只見那老鴇搖著扇子,撩起珠簾扭著腰肢款款從內(nèi)樓走出來,露出一張濃妝艷抹的臉蛋。
不過一見是那漢子,卻是瞇了瞇眼,面上毫不掩飾地露出嫌棄之色:“你怎么又來了。”
“我這次可是給你帶來個好物色。”漢子故意把聲音壓低了些,搓著手,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湊近老鴇。
汗腥味逼近,老鴇拿著小團扇將他的臉推開,嬌哼道:“得了吧,就你帶來的那些貨色,二十兩買來干粗活都不稀罕。”
“我保證,這次這個絕對能合眼,而且肯定是個雛兒,干凈得很。”
他邊說邊指外頭,瞇著眼,兩撮胡子翹起,帶著猥瑣氣兒。
老鴇雖嘴上只是哼了聲,實則心里早已經(jīng)盤算著待會如何把他打發(fā)走,連打發(fā)的詞兒都想好了。
不耐煩地抬眸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她扇扇子的手忽然頓了幾下,果真是原地愣了半晌。
而白澤站在外樓看這紅紗漫天,胭脂色重,周身歌舞升平的地方,手腳有些無措,目光也不知應落何處。
但要等的人半日未出來,他只能好脾氣地站著,時不時朝正在商議的二人投來詢問的目光。
偶爾身邊有人擦過,還好心地側(cè)身讓讓道。
老鴇眼瞬間瞇成了一條縫。
那小公子一身白衣氣質(zhì)純凈,身處煙花之地,更襯得如剛出世的小鹿,靈動又清俊,別有一番風味。
“怎么樣?”那漢子再望了眼,摸著下巴自顧自滿意點頭,嘖嘖出聲。
“果真有些眼光了,”老鴇臉色一變,嗔怪似的用扇子打了他一下,伸出手比劃了一個六:“六百兩,賣不賣?”
“才六百?這怎么也值一千兩吧,他不知道比你這些青樓招牌小倌殘花敗柳好看多少。”
那漢子對她咬的價相當不滿,濃黑的眉毛倒豎起來,也……更丑了些。
“八百,就八百,鬼知道你從哪里拐來的小公子,身世清不清白,在我鳳鸞樓,不清白的一律降低銀子。”
那老鴇說起話來面不改色,只是瞪了他一眼。
“什么時候有這個規(guī)定了?”漢子嚷。
“新加的,賣不賣,不賣算了。”
她面上露出了一副“愛賣不賣,不賣拉倒”的模樣翻了個白眼,搖扇子轉(zhuǎn)身故作要走。
“等等……”
那漢子連忙拉住她。
在內(nèi)心做了很大的掙扎后,才咬牙道:“成交。”
白澤站了許久,才等到滿面春風出來的漢子。
看他邊走邊將一大摞銀票塞進自己的懷里,猜測身邊站著一同從內(nèi)樓出來的應該是這座樓的掌柜。
那漢子過來拍了拍白澤的肩膀,也沒說什么,仰頭大笑著跨門而去。
白澤愣在原地看他離去的背影,想追上去,卻是老鴇搖曳著裙擺朝他走來,喚住了他:
“小公子。”
聽到這聲音,白澤回頭,就撞上張滿臉堆笑的臉。
老鴇朝身后揮了揮手,立馬有女子端著托盤走來,站到白澤身邊。
“聽聞公子想賺些銀兩,那還真是來對地方了。奴家這里呀,可是這城里生意最大的樓,大家伙都是靠臉吃飯的,公子長得這般俊俏,定有許多人喜歡。”
那老鴇一臉滿意地伸出扇子去挑白澤下巴,卻被他躲開了。
白澤有幾分迷惑:“我不用喜歡,我就是來賺銀子的……”
“不被人喜歡怎的賺銀子,公子當真愛說笑。”老鴇從下人端起的托盤中取過紙張與筆墨,遞過去,笑著道:“小公子,這便是契約,簽了,你就可以來這里‘做事’了。”
白澤沒聽懂,懵地接過,有幾分疑惑的同時也有幾分好奇,只好問:“簽了我就可以賺銀子了?”
“是。”
看他一臉單純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被人賣了的模樣,老鴇心里低低嘲笑一聲。
她朝旁邊招呼過來了一個人,那人打扮與穿著皆花枝招展,低著眉,白澤看了他許久,以為是個姑娘,卻沒想到是個男人。
“待會兒你帶他上樓換件衣裳好好打扮打扮,再掛上牌子。”老鴇道。
那小倌本想領(lǐng)命下去準備,想起寫牌子需要名字,又轉(zhuǎn)而問白澤:“你叫什么名字?”
白澤正尋思著什么是牌子,聽他這么一問,回道:“我叫白澤,白天的白,澤……澤川的澤。”
小倌疑惑皺眉,白澤將名字迅速寫在契約紙上,躊躇了幾分才遞給他,有點不好意思道:“我字可能丑……”
人長得這么白白凈凈書生氣的,字怎么會丑?
小倌攤開紙張認真去看,老鴇也好奇般探了個頭,卻只瞟上那么一眼,就徹底信了他的話。
那兩個橫不著橫豎不著豎連成一筆的是個什么字,算字?倒算是畫上去的一個圖畫。
“鬼畫符”的字跡說的就是這種吧……
小倌很艱難地辨出了“白”字,那個澤字,無能為力。老鴇干笑了兩聲,白澤撓撓頭自責:“其實怪我,沒有認真學,認字但不寫字。”
老鴇咳了聲,欲說聲“無妨”以表大體,卻突聞樓外有亂糟糟的聲音響起。
原是有人囂張喊話:
“阿紫姑娘!你若再不出來見我,我就把這鳳鸞樓砸了!”
那粗獷的男聲在閣由樓外向樓內(nèi)回蕩開來,極其響亮又囂張,樓內(nèi)頓時一片寂然,所有人齊齊望著門口,連白澤也抬頭望去。
門口處走開了一個腰闊腿粗,大著肚子,著一身錦衣,土里土氣,滿滿的富家子弟模樣,渾身上下也只寫著兩個字:有錢!
老鴇暗暗翻了個白眼,卻還是搖著小扇子帶著標準的迷死人的職業(yè)性的微笑去迎:“呦呦呦,什么風把李公子吹來了。”
那個李公子從懷中甩出一疊銀票,高聲道:“讓阿紫姑娘來陪我,爺有的是錢!”
“這……這阿紫姑娘,今日不營業(yè)。“老鴇雖這樣說,眼睛卻直勾勾地看著那一大摞銀票。
那疊銀票果真惹人眼,不少姑娘也都暗暗竊語道:“嘖嘖嘖,又來找阿紫了。雖說這人貌丑又俗,但有錢還是很真的有錢,陪一次這么多銀兩,叫人羨慕……”
眾人私語還未落音,便再度聞得一句:
“讓一讓。”
聲音悄悄貫了些仙力,以至于樓內(nèi)的每一個人都聽得異常清楚。
但他嗓音溫和似水,又似風拂過,倒叫人一時讓人捕捉不住,可這足以讓姑娘們?nèi)玢宕猴L。
也就在此時,樓內(nèi)的喧嘩聲音自然而然地戛然而止,姑娘們的目光又齊齊聚到了緩緩進樓的人身上,不過瞧上一眼,就呆呆地望著,再也挪不開目光了。
門口逆光處緩緩走來一名男子。
那人著了身月牙色的素雅衣裳,因逆光而來,身后的光暈如同一層金色的輕紗披在他身側(cè),散發(fā)出淡淡耀眼的光芒。
他手持一柄墨色山水折扇,步履悠閑散漫,身若芝蘭玉樹,端的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那將傾倒眾生的眉目間也俱是笑意,讓人看一眼便移不開目光來。
宛若畫中人。
那邊站著的土包子就如他腳下的泥巴,甚至連灰塵比不上。
姑娘們從未見過這般美,生的這般溫潤的男子,好似一道圣光不容人侵犯,彼時竟無一人圍上去,她們只是以帕掩嘴,用羞澀的目光傳情。
然而,突然一聲直接打破氛圍:
“鶴召!”
白澤心里已經(jīng)分不出是激動還是欣喜,也沒有任何顧忌地喊了出來。
不止是鶴召,所有的目光都齊刷刷地聚到了白澤身上。
一片靜默。
可白澤卻不在意,甚至朝鶴召揮了揮手,漂亮的臉蛋寫滿欣喜。
“白澤……”
鶴召瞇了瞇眼,才道出這個名字,轉(zhuǎn)而俊臉笑意更甚,帶著同樣的欣喜朝白澤走去,旁邊的人自覺地給他們讓道。
一百年未見,再見之時,豈是一兩句激動可以言表?
鶴召收了手中的折扇,伸手在白澤頭上敲了敲,笑他:“小澤兒,你還是不長個呀。”
白澤不開心地躲過他的手,哼了一聲,道:“你才比我高多少,別老是把我當小孩!”
他都已經(jīng)四百多歲了,很不喜歡鶴召這個摸小孩的動作。況且,不就是……不就是比他高了個額頭,被鶴召說的像什么似的。
周圍還是一片安靜,像是在看戲,看兩個俊俏男子“兄弟情深”的大戲。
“你怎么會在這?”
鶴召看了看周圍,面上似是有些不敢置信。
白澤哪里會注意到這些,只是萬般誠實地攤手道:“我想賺銀子,有人說這里可以賺銀子,我就來了。”
許是白澤回答地太認真,鶴召足足愣了許久,才“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聲極其爽朗:“哈哈哈,小澤兒,這么多年了,你怎么還是這么傻,這么好騙?”
“啊……?”白澤見他笑成那樣,原地懵圈,臉卻氣得慢慢紅了,只是聲音不爭氣地小了下去:“我怎么就被騙了?”
鶴召將目光放在他手中的紙張上,奪過來舒展一看,笑意更甚:“小澤兒,這上面白紙黑字寫的這么清楚,莫非你不認識?真是白叫我教了你那么多年的字。”
“自己把自己賣了,銀子還到了別人手里。”
“啊……”白澤聽著這最后一句,也十有八九地明白了,“我……我怎么知道,我這也不是沒來得及看……”
鶴召端詳半晌,又鄭重道:“不過,小澤兒,你這字……”
“……“白澤陰惻惻地看他。
鶴召立馬打住,道:“這字……還是進步了許多的……”
鶴召一直捏著賣身契端詳,老鴇見勢不妙趕緊上前去。
只可惜,鶴召還是先一步把那賣身契撕了,瀟灑地手一揚,碎片便如柳絮紛紛飄落。
“這……這……”老鴇看著滿地碎紙,頓時怒了:“小公子,你可是甘愿賣身,奴家的銀兩也是盡數(shù)付了的,契約已簽,怎可容你這般兒戲?”
白澤“啊?”了聲,張張嘴想說什么,鶴召卻攔住了他,將他拉到身后,悠哉地搖著扇子道:“我替他贖身,多少兩銀子?”
老鴇哼了一聲,道:“沒有兩千兩,誰都帶不走他。”
鶴召朝她,涼薄地微勾唇角。
這話經(jīng)此一出,眾人也是極度唏噓:這明顯是敲詐!
白澤對錢這類東西沒有概念,但看眾人反應應該是很多。
他不愿鶴召為難,便拉住鶴召衣袖,攤手小聲道:“我……我的確是答應她的,斷不能毀約,雖然我是被騙的,但也是自愿的,其實我沒想走。”
鶴召低頭看他,只是問一遍:“你真要待在這?”
白澤如實點點頭:“可以賺銀子。”
鶴召終于默默扶額:到底是這小子太純潔,還是根本不知曉這青樓干的都是些什么生意……
強忍住將他直接拽走的沖動,鶴召拿著扇子敲他腦袋,這一下用了幾分力度,讓白澤吃痛地捂住額頭。
聽得鶴召生氣:“賺什么賺,你需要賺什么錢?”
“我想賺錢養(yǎng)活自己。”白澤只覺得委屈:怎么他賺錢也有錯?
“不許!”鶴召打斷道。
看白澤清澈的眸子,意識到自己態(tài)度強烈,只好壓低了聲音放柔了道:“真把自己當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