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澤抬眸看了他許久，才道：“澤川沒了，我來人間體驗生活怎么了？”
    不等鶴召說話，白澤又看著他：“倒是你，一百年了，也不知道來見見老朋友。”
    鶴召還想說什么，那老鴇可是沒耐心看他們敘舊了，哼著聲道：“聊夠了嗎？有錢贖身，沒錢就掛牌子。”
    鶴召本是輕蹙眉頭，卻扭頭，忽然轉(zhuǎn)頭沖她展顏一笑，只不過這笑中，還帶著一絲狡黠。
    在一群女子的花癡中，轉(zhuǎn)身攔腰摟過白澤，足間輕點，衣袂蹁躚驚鴻間，眨眼就上了二樓。
    施施然立定身形，鶴召這才放開他，絲毫未將其他人放在眼里，也不理會他們驚訝的低呼聲。
    他自顧自地?fù)u著折扇沖白澤輕笑：“如果你當(dāng)真愿意出賣色相與身體，我倒不介意來這樓點你。”
    “點我？”
    白澤聽著聽著，思維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時滯待轉(zhuǎn)不過來，吐詞都結(jié)巴了：“什么……色相……與……身體？”
    “你當(dāng)這干的什么正經(jīng)事兒？”鶴召見他反應(yīng)了過來，呵斥一聲過后，又突然湊到他耳邊調(diào)侃，“雖說我家小澤兒的確可以靠臉吃飯，但，這身清白保不保得住，我可就不敢說嘍。”
    鶴召說完，見白澤還是一臉呆呆的模樣，玩心頓起，隨手指了指一邊：“諾，看那。”
    白澤聞言抬頭觀去，卻是只看了一眼，一張臉也頓時白里透紅，再不敢再看第二眼，
    那邊是鳳鸞樓的另一處，雖紅紗垂地隔開，里面的情形卻還是可以看的一清二楚：
    隱隱約約可以看到，那是一群男人，但大多數(shù)的人都是輕紗覆身，露出纖細(xì)的銅體，比女人還妖艷幾分。有的伸著手纏在那客人身上，還有的在他身下，仰著脖子……他們玩興正起，絲毫不被外頭所發(fā)生的事情影響……
    “哈哈哈…”
    “鶴召！”白澤死死瞪了眼作怪哈哈笑的鶴召，半是害怕半是羞憤，氣得想一腳把他踹樓下去。
    他自然怕白澤真的生氣，迅速打住，又安撫似的揉白澤的發(fā)頂給他順毛，半彎著桃花眼朝他賠罪：
    “好好好，是我錯了我錯了。”
    雖好聲認(rèn)錯，實則笑意更甚。
    白澤心里余悸未定，看了眼下邊那群衣著暴露濃妝艷抹看熱鬧的男□□姬，還有那直直盯著他的老鴇，腦子閃過一道光，終于明白了什么！
    原來這就是戲折子里所說的青樓。
    鳳鸞樓，顛鸞倒鳳。
    他還真就那么好騙，到現(xiàn)在才反應(yīng)過來……
    真的是，丟死人了！
    忍住想找條地縫鉆進(jìn)去的感覺，看老鴇喚來的打手將門口與樓下圍得水泄不通，白澤悄悄拉了拉鶴召衣袖，沮喪道：“那現(xiàn)在怎么辦？”
    “還想在這賺銀子嗎？”鶴召挑眉問他。
    白澤連連搖頭。
    鶴召很是滿意地點點頭，拉住白澤的手腕，展顏一笑：“這才乖。”
    說著，將扇子一挽，似有什么東西從袖間飛出，又落到地上嘩嘩作響。
    是珠子滾動的聲音。
    是那些小巧如豆，卻又極其圓潤的金珠子!
    下頭人足足愣了一秒，反應(yīng)過來后如餓狼撲食般競相撲了過去。
    再后來，人越來越多，場面一片混亂，□□小倌們?yōu)闋帄Z珠子扭打一團(tuán)，成了一鍋糊粥。
    鶴召彎彎薄唇，似乎很滿意自己的杰作，帶著白澤推開身后的房門，往房內(nèi)而去。
    老鴇見狀，知曉他們要跑，慌得急扯著嗓子喊破音：“來人啊，快，快給我抓住他們，別讓他們跑了！”
    “快別搶了！給我追啊！我那八百兩啊！”
    她悲痛地捶胸。
    樓內(nèi)雜亂無章，哪里有人顧得上她，連派來的打手也被一群人堵著，進(jìn)也進(jìn)不去。
    帶著白澤一步跨入房內(nèi)的鶴召閉上眼，兩指迅速捏訣，身邊便慢慢浮起金光，一圈一圈繞著他們。
    再然后，周圍一切的喧囂聲都遠(yuǎn)了，好似一切歸于了平靜。
    眨眨眼，已經(jīng)到了城外，周圍綠意盎然。
    “真是好玩。”鶴召回憶起剛才那老鴇氣急敗壞的模樣，哈哈笑了一聲放開白澤。見后者有些懵，這才認(rèn)真起來，問他：
    “這些年還好么？澤川水竭我也是才聽說，前幾日我去尋你，卻尋不見，叫我擔(dān)心了許久，沒事就好。”
    說著說著，鶴召憐惜地又想摸他腦袋。
    白澤極其熟練地躲開，再一步后退個“安全”距離，聲音沒由來的聽著竟有點像是賭氣：“一百年了鶴召，你現(xiàn)在才想起來尋我？”
    聽得這聲抱怨，鶴召面容上的笑頓了下，才慢慢搖折扇，嘆道：“你當(dāng)做神仙的很自由，想下凡就下凡？咱們做神仙的，偷偷下凡是觸犯天規(guī)，要受罰的。”
    白澤半信半疑：“那這次？”
    鶴召道：“還記得剛才那個樓里喊阿紫姑娘的李公子了么？”
    白澤點頭。
    “羽族二殿下的轉(zhuǎn)世，他在天上風(fēng)流成性一次天宮宴席調(diào)戲了天妃身邊最疼愛的小女，天帝將他貶落凡間歷苦七世，這是最后一世，遣我來看看。”
    白澤：“他那個樣子，像是歷苦？”
    “誒，畢竟是羽族殿下嘛，天帝自要顧及羽族面子。”
    白澤沉默，也算是相信了。
    鶴召思索了許久，驀然一頓，這才意識到什么。
    抓住了白澤的手腕翻轉(zhuǎn)過來，二指搭上，像是在給他探脈，但一會兒又疑惑地皺了皺眉：
    “不對啊，你這修為并未增進(jìn)多少，澤川雖竭，但反噬還在，你……”
    白澤光是聽他前半句話就已經(jīng)被氣到了：什么叫修為并未增進(jìn)多少？？
    白澤一把抽出手來，狠狠瞪他一眼，但最后還是如實道：“我在澤川差點死掉，被一個人救了，還送了我一個東西，說它可以護(hù)我不受反噬。”
    “就是這個。”
    白澤從脖子間拿出了那條銀色的鏈子，上面的珠子圓潤湛藍(lán)，與他雪白的肌膚相稱，仿若在熠熠生輝。
    鶴召將目光鎖在了那枚墜子身上，眸底閃過一絲復(fù)雜神色：
    “這……是水神的東西？”
    “水神？”白澤詫異：原來那人不僅是仙人還是上神。
    鶴召見他疑惑，摸了摸下巴替他解釋：“水神就是當(dāng)今天界上神宋玨，他是水族唯一的血脈，也是水族唯一一位飛升位列上神之位的人。”
    “聽起來很厲害。”白澤又細(xì)細(xì)地回憶了會兒那人藍(lán)衣清冷的樣子。
    鶴召又拿扇子敲他腦袋：“自然厲害，不過……你竟會遇到他，他會救你，還送你水族法器，奇了奇了……”
    白澤也低頭想了想，搖頭：“不知道，但他是個好人，想來見我太可憐了，順手救我一命。”
    鶴召微微頷首，算是認(rèn)同了，又道：“那你接下來要去哪里？”
    白澤愣了下，繼續(xù)搖搖頭。
    “不如我?guī)闳ヌ焐贤姘桑俊柄Q召笑吟吟地拉過他：“以后我罩著你。”
    語氣有點像帶小弟，白澤哭笑不得，但不可否認(rèn)隱隱有些期待。即使這樣，還是有些顧慮：
    “可以嗎，但是，不妥吧……你們神仙連下凡都不能私自，帶我一個小妖上去，就不會觸碰天條嗎？要是被人知道了，你可就慘了。”
    白澤想了想，誠實道：“我不想你受罰。”
    鶴召舒展眉頭：“無妨，別人發(fā)現(xiàn)不了的。”
    看著白澤一臉真誠樣，鶴召只覺得他乖巧得很，這手便又不覺順著他的發(fā)頂揉了揉，且還順著摸到了他腦后別著的簪子。
    白澤心里依舊揣著幾分遲疑。可鶴召沒管其它，已經(jīng)伸手在空中畫下咒語。
    一筆既成，他們腳底生出了一個好看的金圈來。
    白澤根本來不及細(xì)看，就在耀眼的金光間閉了眼，再睜眼，便來到了如夢如幻的云層之中。
    那道巍峨的天門也漸漸露出了輪廓，朱漆巨柱，琉璃飛檐，在天光下五光十色，熠熠生輝。
    瞧著瞧著，白澤就發(fā)出了驚嘆。
    鶴召見他滿眼似乎閃著星星，好笑道：“瞧你那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白澤哼一聲：“不過是升個仙，看你嘚瑟的。”
    鶴召攤手：“那你也升一個嘍，本大仙自然佩服得五體投地。”
    說完，他瀟灑地?fù)u著折扇跨步往天門行去，走了幾步，發(fā)現(xiàn)白澤并沒有跟上他。回頭，就撞進(jìn)了白澤水霧氤氳的眸子，活像受盡了委屈。
    “你也嫌棄我是妖是不是……”
    鶴召：“……”
    白澤沉默地跟在他身后耷拉著腦袋，也不知在想什么。鶴召每次搭話，他都沒能答上，甚至仿若未聞。
    “生氣了？”
    白澤步子一停，看他，搖頭。
    鶴召倒是先認(rèn)錯了，拍拍他的腦袋，桃花眼滿是道歉的意味：“好了好了好了，是我不該，我怎么會嫌棄你。”
    白澤依舊垂著腦袋向前走，鶴召拉住他，道：“我?guī)闳ス涮旖职桑绾危俊?br/>     白澤不做聲，只是默了許久，才迷惘問道：“鶴召，為什么我修行未增長半點呢？”
    鶴召一愣：原來還在糾結(jié)這個。
    他哈哈笑著：“不過是跟你開個玩笑，你還當(dāng)真了？”
    白澤見他笑得毫無誠意，甩開了他的手，道：“可我發(fā)現(xiàn)無論怎樣，我的修為都是止步不前。”
    “哎呀，無妨無妨，以后不是有我罩著你了嗎？”鶴召上來攬住他的肩，又聽白澤道：“我想飛升。”
    “啊？”
    “我想飛升。”白澤很認(rèn)真地重復(fù)一遍。
    鶴召道：“當(dāng)神仙不好的。”
    “可我想。”白澤扭頭看他，聲音卻有些小了：“你以前明明也希望我能飛升的。”
    “以前是以前，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鶴召面不改色。
    “對了，你剛才說什么來著？什么天街？”
    “若你想去，帶你去瞧瞧。”
    “好啊。”
    ——
    天街顧名思義，是天界的街市，如同凡間一般，每個地方都有著不同樣的繁華。
    最繁華的當(dāng)屬天宮下的天街，而鶴召帶他去的，也正是那條天街。
    這里與凡間鬧市并無太大的區(qū)別，只不過來來往往皆是衣冠楚楚，要么身著華麗要么素凈。
    白澤走在最前頭，鶴召便不急不忙地跟在他身后，見白澤像個孩子似的摸摸這個看看那個，唇畔弧度壓不下去，只能笑出一副長者的樣子。
    天界交易與凡間不一樣，凡間以紙幣交易，但天界是用灌了仙力的靈珠，而這種仙力，足以用來促進(jìn)個人修為。
    稀奇玩意兒許多，什么南海海螺珍珠，什么通靈符咒，白澤都喜歡的緊。
    “你要的這些東西我都有，不如先去我府中？”
    白澤回頭看他，哼了一聲：“怎么，舍不得你的仙力了？”
    鶴召故作傷心，搖搖扇子：“用的不是你的仙力，你當(dāng)然不心疼。”
    “好歹我也是第一次逛天街，這點仙力都舍不得，小氣。”
    雖嘴上這么說著，白澤還是放下了手中的東西，幽幽嘆道：“在凡間的時候，你總說起這天界的東西，那時候我就在想，總有一天我可以飛升的。”
    “后來你走了，我身邊空得慌，你不在的那一百年，我就拼命修習(xí)，想著有一日能飛升化龍，來這天上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