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鶴召道:“大概還有幾日路程到東海,明日再啟程。走吧,難得路過東陵,先帶你去這東陵仙鎮(zhèn)上好好玩一番。”
    白澤一聽,彎彎眉眼露出了個(gè)歡喜的笑:“好。”
    東陵住的都是些閑情雅致的仙人,大多都是些隱居的散仙。
    但他們格調(diào)頗高,這一方桃林,一生便是十幾里。桃花灼灼如置身夢(mèng)境。
    但這一切卻并非是以虛幻實(shí)的幻境,而是真正生長(zhǎng)的樹。
    因靈脈和仙氣x滋潤(rùn),這里的桃花花開不敗,落花不盡。
    “像是凡間所說的世外桃源。”白澤樂呵呵地打量著周圍。
    那客棧之所以僻靜,是因?yàn)殡x這鬧市小鎮(zhèn)有些遠(yuǎn)。
    鶴召領(lǐng)著白澤,二人漫行于花瓣鋪成的蜿蜒小道上,周遭皆是草木,每風(fēng)過,還帶著濃膩的香味。
    白澤一直被這片從未見過的風(fēng)景所吸引著,竟連一句話都未曾與鶴召搭過。
    直到慢慢聽見熱鬧的人聲,那雕梁畫棟的閣樓露出,鶴召一聲:“到了。”
    白澤這才回神。
    看上去這里同凡間普通的街城小道并無太大區(qū)別,只不過更精致也更繁榮,那閣樓旁掛著各色的燈籠,下擺的流蘇還在微微擺動(dòng)。
    很安詳。
    這里有閣樓,有雅舍,有小橋流水,有漫漫酒香。若放在凡間,當(dāng)真讓人如墜天境,想要永遠(yuǎn)待在此地,不愿醒來。
    而這酒香依舊縈繞在鼻尖,時(shí)濃時(shí)淡,隱隱夾帶著濃重的花香,沁人肺腑,白澤忍不住多嗅了幾下。
    鶴召自然也聞到了空中彌漫的淡淡醇香,唇角一勾,笑嘻嘻地拉著白澤要他陪他一起去青石街邊的酒鋪喝酒。
    將有些無措?yún)s無可奈何的白澤按在座位上,鶴召也笑著隨即在旁入座,伸手招呼著人來給他們上酒。
    賣酒的是個(gè)酒仙,模樣算得上清秀,露著禮貌的笑向二人介紹桌上端來的酒:“這是桃花釀制的忘憂酒,東陵獨(dú)有特色,也僅有此地有,二位慢用。”
    簡(jiǎn)略介紹完,他又禮貌地走開,不打擾客人。
    大多來東陵的外人都是慕忘憂酒而來,忘憂酒聞名天界,也難怪他只是寥寥幾句指明就走了。
    鶴召取過酒盞,替二人斟各自斟了杯,一如往常熟練地將其中一盞推到白澤面前。
    白澤看著眼前清冽撲香的酒,又看了眼支著下巴認(rèn)真瞧他的鶴召,遲遲沒有動(dòng)作。
    “小澤兒,東陵的酒可是出了名的,聽到他說了嗎,這忘憂酒可只有此地有,難得來喝一次,快嘗嘗。”鶴召笑吟吟地催促著他。
    白澤看著他,目光干凈,只是語(yǔ)氣略有些孩子的稚氣,道:“鶴召,我想看你先喝。”
    鶴召聞言不知為何微微愣住,轉(zhuǎn)而又聽得白澤委屈地解釋:“每次都是我喝醉,我這次想要看你醉一回。”
    當(dāng)真是誠(chéng)實(shí)得緊。
    鶴召失笑,沖他眨眼,嗓音卻隱隱帶著一絲壓抑,面上卻依舊溫和地笑,無任何異處:“小澤兒,你該知道,我喝不醉的。”
    白澤認(rèn)真搖搖頭:“哪里會(huì)有喝不醉的人,我才不信。”
    鶴召卻是笑了笑,也不遮掩,只是慢慢道:“因?yàn)橛腥私o我下了禁酒咒,我嘗不出任何酒的味道,更別提喝醉了。”
    “禁酒咒?”白澤倒是從未聽說過這種咒法,“可有解?”
    鶴召看著他有帶著擔(dān)憂的臉,吐字竟有些頓:“此生,無解。”
    白澤聽了這幾個(gè)字,心里有些替鶴召難受:“真的嗎,是誰下的咒?那人怎可做出這種事來……”
    鶴召又不說話了,白澤看他聽著聽著失魂落魄的模樣,也沒問下去了。
    他不愿意說,那他便不多問。
    問多了,鶴召怕是會(huì)不喜。
    白澤支著下巴看了他許久,空氣中除了酒香,只有一片靜默。
    他也不知要說些什么或做什么,干脆夙了鶴召的愿,也更想打破無端的沉靜,執(zhí)起酒杯來悶頭一口喝了。
    說起來,鶴召好像就喜歡看他喝醉,醉在一旁不省人事或者迷迷糊糊地犯傻氣……每到這種時(shí)候,他就在旁邊得逞地笑,等他酒醒了,再笑。
    清酒入喉,竟無任何辣意。
    白澤又嘗了一口,果真,還是甜絲絲的。
    這讓他驚喜不已。畢竟鶴召帶他喝過的酒,向來都是灼辣的,而他每次喝時(shí),不過幾杯就倒下了。
    他倒是喜極了這個(gè)味道。
    鶴召瞧他鹿眸里似要溢出星星,也彎唇溫和笑了:“小澤兒,知曉它為何叫忘憂么?”
    白澤一聽,立馬來了興致:“為何?”
    “其實(shí)它并不能使人忘憂,相反,它能勾住人心底間埋藏最深的愁緒,當(dāng)然也會(huì)是酸楚,而這份感覺,會(huì)化作味道,隱入酒間,愁緒越濃,酒越濃,滋味萬般不同,因內(nèi)心情愁而定。”
    “唯一一種能品嘗自己內(nèi)心情感的酒,怎么會(huì)不聞名于天界,讓所有人都來一嘗?”
    鶴召拾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手指沿著杯子光滑的外壁輕輕摩挲轉(zhuǎn)動(dòng):“忘憂,便是希望一杯酒后能忘記那份不開心的憂愁。”
    “其實(shí)哪里忘得掉……”
    鶴召說完,正欲一飲而盡,卻不料突然伸出一雙手,將他手中的杯子穩(wěn)穩(wěn)奪了去。
    正是白澤。
    白澤把那杯酒擱在一旁,似是不愿鶴召喝下,又自己替他斟了杯酒,推到他面前:“因?yàn)槲倚睦餆o愁,所以才會(huì)喝起來很甜對(duì)吧,所以,鶴召,你喝我的吧,很甜的。”
    白澤語(yǔ)氣仿佛在哄一個(gè)受傷的小孩子,那雙眸子像是映著這世間最明亮的星子,真摯又純潔。
    鶴召只觸及一眼忙別過頭,心里浮現(xiàn)出一絲異樣,那異樣,竟大多都是失心般的慌亂。
    但他面上依舊帶著那抹一貫的笑意與溫柔,回道:“好。”
    執(zhí)起白澤推來酒杯,小抿一口,果真是甜的,帶著酒香,鉆入心頭。
    忘憂是酒又非酒,竟也躲過了禁酒咒。
    禁酒咒。
    白澤滿意地看著放下酒杯的鶴召,而自己也瞅著這個(gè)空隙拿過了鶴召原本的那杯酒。
    那酒水依舊清澈,與他的并無不同。
    他端起來湊到鼻尖輕嗅,只覺酒香撲鼻,很濃很濃,濃得聞起來有些發(fā)澀。
    …
    白澤不知道為什么這種甜甜的酒也會(huì)醉人,本來一開始喝著并無任何異樣,被鶴召哄著喝了幾杯也只是有些神情恍惚。只不過自己貪杯多喝了些,竟頭一歪直接倒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又是鶴召無奈地把他帶了回來。
    白澤拍拍腦袋,頭并不疼,只是有些昏沉沉的,走起路來有些虛晃。
    抬眸望窗,桃花的淺色花瓣落了窗畔,滿滿都是。
    原來早已經(jīng)是第二日。
    外頭透過陽(yáng)光,細(xì)碎地投落在梨花木鋪滿的地上,和煦柔和。那霧氣籠罩著周遭的林子,依舊很美,美得驚艷。
    白澤呼了口氣,平靜下來后,正準(zhǔn)備出門尋鶴召,目光一歪,落到了桌上。
    那托盤中的茶盞翻倒過來,壓著一張白紙字條。
    取過來看,才認(rèn)出是鶴召的筆跡。款款而落,其間似乎帶著一絲焦急,匆匆寫下八字:
    “切勿亂跑等我回來。”
    許是遇上了有什么要緊的事。
    白澤望著字條發(fā)了許久的呆,片刻之間,竟忽而想起了百多年前凡間那一遭。
    那是鶴召第一一次一聲不吭失了約,離他而去,也是白澤差點(diǎn)丟掉性命的一遭。
    窗外桃花簌簌,迷人眼,他微微垂眸,長(zhǎng)長(zhǎng)的睫毛在眸底落下一片小小的陰影。他的思緒,終究是飄洋往昔。
    莫名,有些惆悵。
    “小澤兒,我?guī)阋褂^煙雨,去不去?”
    鶴召在樹下遙遙望著樹枝花間上睡覺的白澤,興致勃勃地問他。
    他身影側(cè)是柔柔落下的花瓣,一張臉溫潤(rùn)如玉,又如卷如畫。
    耳邊充斥澤川輕波涌動(dòng)的嘩嘩聲,白澤曬太陽(yáng)正曬的愜意,被打攪很是不樂,連眼都未睜,嘟囔著:“不去不去,雨有什么好看的……我活了這么久,那點(diǎn)雨還沒見過嗎……”
    鶴召道:“哎,小澤兒,這話你就說得不對(duì)了,這澤川而下的庸俗大雨怎比得上這城里的煙雨?”
    “城里……你要帶我去城里……”白澤微微張嘴念著,終于起了興致,當(dāng)下就坐了起來,驚得花瓣簌簌直落。他語(yǔ)氣無一不激動(dòng):“你說真的?”
    白澤鮮少去過凡間的大城中,一來是自己修為不足,根本不能離開澤川太遠(yuǎn);二來是鶴召不許,說他自己保護(hù)不了自己,還恐嚇?biāo)抢镉性S多收妖的高人,要是他去了,性命指定不保。
    至此一直作罷,除非鶴召愿意帶他去。
    不過大多,鶴召不愿意……
    鶴召微微笑著:“自然。”
    聽到肯定的允諾,白澤當(dāng)即從樹上跳了下來,站在鶴召面前,眉開眼笑:“那好,我去!”
    見他激動(dòng)得像個(gè)孩子,鶴召淺淺笑起來,桃花眼微瞇,眸子明亮似乎要溢出盛滿的所有溫柔。
    他可以用自己的修為在他身上畫下咒語(yǔ),幫他緩去反噬,雖不能維持太久,但足以讓他暢玩一番。
    “你若喜歡,我便以后多帶你去瞧瞧。”
    鶴召的笑轉(zhuǎn)為輕輕的嘆息,憐愛般去摸白澤的腦袋。
    白澤當(dāng)然同意,笑著點(diǎn)頭,一時(shí)竟也忘了去躲他的手,直到突然回神,拍了他一把,認(rèn)真糾正他:“我不是小孩子。”
    鶴召微揚(yáng)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