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那遠遠眺望而去,有一道金光從地面束起,金光之下,有一個金色的光罩,靈光運轉中,映出一個人的陰暗剪影。
人影動了一動。
霎時間,烏云極速運轉,有如千軍萬馬奔騰之勢地翻滾著,撼動山地,匯成巨大的漩渦。
白澤竟看得有些呆,峰巒也被這突然而來的壓力震得轟轟作響,地面搖搖晃晃。
有人呼:“神君元神重聚了,裂縫將開,大家快護法!”
呼完這一聲,所有人皆凝法捏訣,法力在手心凝聚。
緊接著,一道道藍色的仙光法陣升起,在天幕中織成了巨大的藍色屏障,與混沌那頭對抗著。
兩道力量相撞,造成巨大的沖擊力,他們腳下裂開縫隙,甚至有些土地已經陷下去,坍塌。
到底是仙,他們招個騰云,整個人便紛紛懸空而起。
白澤見那道道裂縫一路向他蜿蜒而來,巨大的口子之下,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
他心知這里是他不該來的。
正欲抬步走的轉瞬,看到了一個小女娃。
那小女娃被孤零零地困在一邊,根本無人能顧及到她,她只能無措地睜大眼睛張望四周,眼淚汪汪,驚恐害怕地看著遠處的崩塌離她越來越近。
白澤咬咬牙縱身越過去,趕緊牽住她的手,把帶她往安全地帶跑去。
“轟隆——”
腳下的裂縫越來越多,天上的神仙卻習以為常,目光鎖著光束,未動分毫。因為他們根本不懼這底下的深淵,低下看一眼都不屑。
可白澤根本不是仙,哪里能使用任何仙術,他只能帶著小女娃跑。
小女娃邊跑邊哭,用手抹眼淚:“早知道我就不來找爹爹了,爹爹說過這里危險的,可我還是偷偷跑來看了……”
“嗚……大哥哥,你不會飛嗎……”
白澤憂傷回道:“我不會!我也只是來湊熱鬧的。”
只是這熱鬧湊的不好,還會把命丟了。
忽然,前頭又崩裂開來一條大縫,他們身后的土地已經一寸一寸向他二人靠近,競相沉落,落去了那深不見底的混沌之中。
白澤看著那裂縫慢慢變大,馬上就要阻隔逃跑要道,便傾身將小女孩抱起,足間輕點奮力一躍。
裂縫那頭便是結界,守護東陵,隔絕混沌封印的結界。
快了,
也近了,近了。
突然,懷中的小女孩臉上閃過一絲陰戾,那抹扭曲的表情出現(xiàn)在了她稚嫩小臉上,白澤卻未發(fā)現(xiàn)絲毫。
終于,在踩著殘碎土地過去,就快到結界邊心中一喜時——心口突然一疼。
白澤低頭一看,一柄冰冷的匕首正中心口處。
再轉眼,那女孩狠狠將他一推,他便在空中徹底失了平衡,隨著那山石,一同栽下去。
他看著那個女童伸手喚云,身形慢慢變大,最終成了纖纖的模樣,站在云頭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墜落深淵。
為什么?
白澤睜大著眼,不可置信,風聲在耳邊呼嘯,嗓子喊不出一句話來。
心口泛著疼痛,血噴也從胸膛噴涌而出,身下,是無盡黑暗……
纖纖站在云頭冷眼看著他消失,身后出現(xiàn)了一抹綠色身影。
“司女。”
那人守禮地朝她作禮,纖纖面上仿若一副大仇得報的欣喜,五官卻怪異地扭曲著。
“阿青,鶴召哥哥只能是我的,對不對?”她目光未離,只是自言自語般問他。
被喚作阿青的男子只是低頭,最終忍不住心里的嘆息,只能道:“可是,他們是無辜的……”
白澤不是第一個,在此之前,還有人死于纖纖之手。
譬如,曾經帶鶴召回來的女仙,不過收了鶴召所送的謝禮,幾日后,死在了一場天火中;再久遠一點,曾經纖纖極好的一個朋友,她向鶴召表明心跡并開始走近鶴召,被她又一場算計,死于意外。
這些事,不為人知,可他,卻知曉得清楚,因為每一次,他都奉命而行過。
纖纖早已經不是那個纖纖,幾百年的等待,磨光了她的所有純真,讓她對鳳召起了極度占有欲,幾近癡狂的喜歡。
只是這份喜歡,早已經不再干凈。
纖纖看了眼腳底的深淵,哼笑一聲,拂手離去。
那是她的阿召哥哥,任何人都碰不得,他也不能碰任何人,但凡他在意的其她人,都不應該存活于世。
即便是個男子又如何?
世間仙侶又少嗎?
更何況,當她打聽到白澤就是那個在凡間同鳳召在一起百年的人時,她得有多巴不得白澤去死。
就在前幾日,他們二族重談婚約,而她的阿召哥哥竟然想抗命取消婚約,她怎么能不恨。
他的身邊只有白澤,拒婚原因也定是出于白澤。
不管阿召哥哥他是否對白澤動心,白澤都必須死。
她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一種可能滋生。
她的鳳召,任何人都不得靠近,誰都別想奪走。
所幸,白澤這一次,必死無疑!
…
藍光慢慢抑制住封印,那身處天際般的金光也散去了,大地停止震動,那本墜落的山石又被仙力恢復成了原樣。
真可惜,他們的神君只能自由一日。
他們無不感慨,每每想到這,還不由得感動地濕了眼眶。
深淵之下,未可知。
誰也不知道,有人曾墜落于此。
…
白澤渾身都濕透了,此時正仰躺在岸邊,周圍漆黑黑的,只有地上生著的瑩色發(fā)光藤蔓堪堪照亮周圍。
他有些迷迷糊糊的,腦子有些亂,唯有胸口的痛感還讓他保持了一點清醒。
“這里可從來沒有掉下過神仙來,說吧,你是什么人?”
脆生生的少年嗓音,白澤聽后,下意識地環(huán)視周圍,才瞧見有人托著一顆發(fā)著幽光的珠子,悠哉地坐在凸起的山石上。
白澤捂住心口坐了起來,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兒。
“你猜得真對……”白澤忍著痛也要回答他,“我的確不是神仙,我只是個妖。”
那邊默了一會兒,忽然聽得一陣他的笑聲:“哈哈哈,我也是個妖,咱們也算是遇上同族了。”
白澤有些愣的點頭:“我是蛟,你呢?”
“……”他道:“我也是……”
世上蛟本就不多,畢竟順應天道,唯有蛟可一步登神。
茫茫天地,同族人,同血脈,當真相遇了?
白澤驚喜了一秒,但看看四周,帶著疑惑問他:“這是哪里?”
那少年從山石上跳了下來,捧著珠子在他旁邊踱步,然后露出了個笑:“這自然是混沌之內,你也太不小心了,掉下來,可就出不去了。”
“混沌?混沌里為何會有這潭水?”
難道不應該是血海和惡靈嗎?
那少年莞爾一笑,指尖劃出一道光彩,那深潭便化作了云煙,消散了,只留下無盡黑暗。
黑暗中,他聽到那少年說道:“自然是我幻出來的。”
白澤點點頭,立馬反應過來:“那不是神仙才能使的嗎?”
那少年又沉默了一會兒,又低低笑道:“我曾經,差一點,就成了神……”
白澤聽得里頭帶著的點點傷感,他從不喜歡戳人傷心處,只是自言自語般道:“那可真是可惜了……”
“呵……”那少年又笑了聲,“對了,我叫堇月,你叫什么名字?”
“白澤。白天的白,澤川的澤。”
“澤川……”
白澤眼睛閃過一道光:“難道你也是澤川來的?“
堇月又沉默了。
半晌:“不是。”
“哦……”白澤道,“也是,天底下哪里會有那么巧的事情。”
堇月不愿繼續(xù)這個話題,便轉而道:“對了,你既是生于澤川,怎么……跑到這仙界來了?還掉到了這里?”
白澤想了許久,最終只憋出四字:“說來話長,總之,我是被人推下來的。“
“你惹仇家了?”
白澤聽到這話,略微傷感地搖頭:“我都從來沒見過她,也不知道哪里惹她了,總跟我過意不去。”
“莫不是你搶了他的心上人?”
“啊……?”白澤疑惑,“可鶴召是男的呀……”
堇月愣了下:“原來是個姑娘害你。”
白澤點點頭,委屈道:“她又罵我狐媚子又罵我勾引人的,我實在不知,我哪里有過……更何況,我也是個男的……“
堇月又是一愣,然后捧著肚子哈哈笑起來:“傻子,你好歹也活了百多歲了,誰說男子不能和男子在一起了?”
白澤:“我只是略有耳聞,可我和鶴召只是朋友啊。”
“你不喜歡他?”
白澤奇怪:“喜歡為何?”
又是一聲噗嗤,和堇月那開懷的笑:“傻子,還真是個傻子,哈哈哈……”
白澤一聽,不開心了:“怎么,難道你知道?”
堇月的笑聲小了下去,慢慢化作虛有,最后又化作了一聲淺嘆:“其實……不知道,也蠻好的……”
白澤突然問:“你多大了?”
“嗯?”
“你明明看起來不過兩百歲的模樣。”
即使是昏暗的光線,白澤還是能依稀辨出他的五官。
那是張清秀少年的臉,可聽著他這語氣與其中夾雜的復雜情感,根本不符合他的年齡與外貌。
“兩百歲,那就兩百歲,我在這里,都被困了一百年啦……”
他語氣未變,像是在與人閑談某件不關己之事。
被困于混沌,一百年……
暗無天日……
白澤心下有些同情,接著又同情起自己:“那我是不是也出不去了……?”
“準確來說,是。”
白澤憂傷:“其實我不想被困在這。”
“我也不想。”
“有法子出去嗎?”
“我都被困了一百年了,要有法子早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