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娘娘
成功買到“神藥”的人,自然也不敢輕易聲張,如今這是皇室貢品了,若是被有心人拿出來做文章,十幾個腦袋都不夠他們掉的。
可是這些人都不知道,即便是真正的“神藥”,也并沒有多么珍貴就是了。
與蕃國諸侯朝圣相同,各地郡縣上貢拿的不是優(yōu)品就是稀品,由禮部吏掌司的供奉官接手清點。不過這個官職早在很多年前就沒實權(quán)了,這些事一律都是由大太監(jiān)鄭林來管。
是夜,御書房內(nèi)。
年近不惑的帝王發(fā)間已有些灰白,穿著件寬大的明黃常服,靠在身后的龍椅上,微微嘆了口氣。
“陛下因何事憂愁?”一雙素手從硯臺上撤下來,慢慢滑到了永德帝的肩膀上。何微溪輕聲道:“不知臣妾能否為陛下分憂一二?!?br />
清喉嬌囀,著實令永德帝煩躁的思緒安定了幾分,他略顯渾濁的視線轉(zhuǎn)到身側(cè)的惠妃身上,起了些旖旎的心思。
何微溪是何家旁支三房的長女,與何微云雖是一輩,卻年長出有十歲。
即使生育了兩個皇子,惠妃娘娘長得還如同一朵花一樣嬌艷,眉間花鈿冶麗、長發(fā)盤起露出脖頸鎖骨間粉膩般的白膚,豐盈綽約,媚態(tài)橫生。
從商人之女選秀入宮,被寵幸后誕下皇子,走到如今的妃位,她有這個資本。
永德帝伸手攬過她的肩頭,指著龍案上的一堆折子發(fā)牢騷:“不過是例行的上貢,這些人就能逮住機會從上參到下,還有人扯起賦稅的事,看得朕頭疼!”
紫色的輕緞面料在美人肩頭掛不住,漸漸滑落了,帝王的手指摩挲著那處肌膚,力道逐漸加重。
“陛下勤勉勞政,不如先休息片刻,臣妾擔心陛下您的身體呢?!焙挝⑾⑾律碜?,柔柔靠在永德帝胸口。
皇帝就喜歡她這個平日賢惠、私下嬌媚的樣子,縱使后宮再來多少年輕貌美的美人,都比不得何微溪勾人。
永德帝哼出一口氣,手掌游離,“鄭林,朕看得生厭,你今日剛驗收了貢品,來給朕說說?!?br />
鄭林伏在地上恭敬道:“奴才遵命?!?br />
本來身高尚可的他低拱著腰,上前幾步稟報,永德帝閉著眼愜意地享受,因此錯過了懷中美人和鄭林的眼神相交。
“我朝三十九州、四十一城,并三百二十三郡縣,均獻上貢品,以江南十郡……”
“……稀奇的是,紀州今年送來的不是人參,而是傳說中的‘神藥’?!?br />
“嗯?”永德帝掀了掀眼皮,偏頭看向何微溪?!翱墒菒坼皫兹仗崞疬^的醫(yī)好你堂妹的神藥?”
“回陛下,是這藥沒錯?!焙挝⑾σ鉃囦?,“昨日母親來的家書還提到,堂妹如今已痊愈了呢!”
“當真如此神奇?”永德帝很感興趣,“當時愛妃來求朕的時候還說是怪病連連,王睿鍇都醫(yī)不好的病,這才幾日就全好了?”
“千真萬確,陛下。神藥是一高人所贈,依古書秘法制作,據(jù)說可活死人肉白骨!”
“妙極!妙極!”永德帝哈哈大笑,“這個孔奉慣會做人,不過終歸還是愛妃的母家忠君,朕心甚悅?!?br />
目的達到,鄭林再未專門提起過別的貢品,只按照慣例念了一遍。
臨近夜深,永德帝該就寢了。今日是三月十五,按祖制天子該歇在皇后的鳳鸞宮。何微溪雖受寵,卻從不恃寵而驕,這些規(guī)矩上,她是不可能耍手段留永德帝的。
何微溪送永德帝坐上御輦,輕帳垂下,御輦被抬起穩(wěn)穩(wěn)向前,原本該侍奉皇帝的大太監(jiān)鄭林卻一步不動,依舊與惠妃并排站在一起。
“公公。”何微溪淡淡喚了一聲。
鄭林此刻的身子是筆直的,一張過分蒼白的臉在月色下有些瘆人,他瞟了一眼何微溪身后的宮女,目光冷漠。
香草縮了縮脖子,識趣又熟練地默默退下了。
“公公有什么話要說?”
何微溪的嗓音依舊極淡,鄭林陰鷙的眸子盯著她,半晌哂笑一聲。
“四月初十,西泉宮偏殿?!彼f。
何微溪垂在身側(cè)的手緩緩緊握,暗自咬牙,“知道了?!?br />
前方的御輦似是走慢了些,帝王詢問的聲音隨著夜風飄了過來,抬輦的人回頭都不敢,鄭林更是自在。
“事成了,你要有自覺付酬勞。”
何微溪昂起脖子,看到鄭林的鷹鼻和黑目,“你別欺人太甚!”
“鄭林……”永德帝喚不到人,命人將御輦停了下來。
“欺人太甚?呵!”鄭林伸出右手掐住寵妃的下巴,力道狠辣絲毫不憐香惜玉。
嬌媚臉蛋被如此粗暴的鉗制,何微溪緊緊蹙眉,眼底紅了一片。
“是你得寸進尺了,娘娘?!?br />
閹人的聲音尖細又陰冷,何微溪打了個寒顫,鄭林松開手冷哼了一聲,轉(zhuǎn)身應永德帝的話。
眨眼間他脊背已經(jīng)佝僂,話語也及其卑微,“奴才該死,奴才該死,請陛下責罰!”
永德帝撩開帳簾,語氣不耐,“鄭林,如今朕使喚不得你了是嗎?”
鄭公公驚惶跪地,“陛下饒命,陛下恕罪啊,奴才眼瞎,方才竟摔了一跤沒能趕上圣駕,奴才該死啊!”
他匍匐磕頭,永德帝的氣消了些,見夜色確實晦暗,叫他跟上便沒有再說什么。
何微溪站在原地雙唇緊抿、臉色發(fā)青,下巴還隱隱泛著疼痛。
這個惡心的閹人!
*
神藥都到手了,永德帝怎么可能忍住不試?傳說中比人參都稀奇的東西,與仙丹無異。
三方彩錦如意云紋的盒子陳列,分別裝有藥丸、藥劑和藥丹,拔開臘封的玉塞,清新的藥香撲面而來。
孫太醫(yī)候在階下,拱手進言:“陛下,這藥分此三個療程二十一日后起神效?!?br />
孔奉花了些心思,給這“神藥”打扮得跟仙丹似的,永德帝從來都對這些東西感興趣,此時也興致勃勃。
“朕知道,據(jù)說這神藥真有奇效,孫太醫(yī)怎么看?”
孫志文回道:“臣不敢妄言,只是這藥臣實在看不出配方,想必定如孔大人所言,是依古法秘術而制?!?br />
他這話說的模棱兩可,不管這藥對皇帝有沒有起效,他這番進言都挑不出毛病。
永德帝點了點頭,“那就從今日開始吧,朕都要看看這藥如何神奇?!?br />
傍晚時分,一個時辰圣上出了五次恭,永德帝摸著肚子癱在龍椅上,怒不可遏。
由孫志文為首的幾個太醫(yī)恭敬跪著,何微溪匆匆趕了過來,鄭林低頭對永德帝道:“陛下,惠妃娘娘求見?!?br />
“她來干什么!”永德帝豎眉冷哼,“看她何家怎么讓朕出的洋相?”
“陛下……”鄭林的腰彎得更低了,“惠妃娘娘是來請罪的。”
“是嗎?讓她進來,朕倒要聽聽她怎么說。”
何微溪今日穿得清涼,初夏的氣節(jié)確實有些燥熱,那件薄紗堪堪攏在美人鎖骨前,時不時滑一下,看得永德帝更熱了。
雖然正在氣頭上,但這時候?qū)χ挝⑾?,永德帝實在是生不起氣來?br />
“陛下……”何微溪差點歪倒在他懷里,泫然若泣,“陛下聽臣妾解釋,這第一顆藥專來理氣,我何家并無欺君啊陛下!”
她是能當永德帝女兒的年紀,這樣的啜泣令帝王心疼又憐惜,身體的不適漸漸淡去了,他摟著何微溪輕聲說話。
底下有一個年輕的太醫(yī)看不下去這畫面,正欲抬頭進言,被孫志文一把拉住,狠狠瞪了一眼,
“別輕舉妄動!”他壓低聲音道。
孫志文是太醫(yī)院的太醫(yī)丞,說一不二的份,年輕太醫(yī)縮了縮脖子,只能作罷。
這何家真是膽比天大,也不知那是什么害人的藥都敢進貢給圣上,偏偏還有惠妃這個害人的妖精在一旁攪和!
何微溪靠著帝王的肩,“那陛下明日……還服藥嗎?”
她眼中含淚,梨花帶雨,永德帝不愧是好色之徒,立馬點頭?!胺?!哪有不服的道理?!?br />
前七日理氣,中七日人參與麥冬配伍來調(diào)身,后七日安神清心以助眠。
別的不知道,永德帝最后幾天是真的睡得很好,神采奕奕面色紅潤,就連皇后都嘖嘖稱奇。
永德帝龍顏大悅,一揮手賞了惠妃與何家黃金百兩并玉如意,當然孔奉的賞賜也是少不了的。
孫志文摸著胡子沉吟道:“想不到那藥真有用,你與那何家人不是舊識嗎,可清楚其中門道?”
坐在他對面的正是王睿鍇,“晚輩也不清楚,晚輩啟程回京的時候,還未聽說神藥的事?!?br />
孫志文瞇了瞇眼,“你不是要去一趟紀州嗎?順道問問此事,我看那神藥當真奇妙,可否能借來研究一二?!?br />
王睿鍇連忙拱手,“老師所托之事,晚輩定不負使命。”
王睿鍇一向光明磊落,孫志文還是很信任他辦事的,欣慰頷首。
永德帝因著這事還盛寵了惠妃一段時間,大皇子和七皇子那邊就有了風聲。
當今皇后無所出,七皇子早年喪母由皇后撫養(yǎng),如今十七歲尚且年少。大皇子是淑妃所出,因為母家是泰安侯府,在朝中也頗有地位,甚至近來與攝政王搭上了關系,一時風頭無兩。
此二人在幾十位皇子間用了許多手段,脫穎而出,自然不能叫一個惠妃就壞了事。
雖然何微溪的長子十三皇子才九歲,卻也不能不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