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竊
“快來人啊!走水了!”
“滅火,快滅火!”
何微云撐著墻頭利落地翻過,拍了拍手上的灰。墻上的白貓也隨即穩(wěn)穩(wěn)落到她的肩頭,優(yōu)雅地舔了舔爪子。
半瞇的豎瞳緩緩掃過,猛然同一雙深邃森冷的眼睛對上。
“哎呦怎么了這是?”何微云伸手接住了從肩頭滑落的肥貓,順手掂了掂,“阿姊帶你去吃肉丸子,你聽話哈!”
“喵~”
微瑤縮在她懷里,越過她的肩頭看了一眼何微云身后的男人,果斷收回腦袋找了個舒服位置窩著了。
院里的火勢漸漸小了,偶有幾根木梁掉落砸出悶響。
蘇忻羽立在墻根處,眸色深深,額前的紅色胎記被隱在碎發(fā)后,一墻之隔的喧鬧直直鉆進耳朵,挑戰(zhàn)著他的耐心。
“嘖。”
*
晚間吃飯的時候,管家的陳媽媽端上了一碟桂花糕。
“今兒上午姑爺專門去泉卉街買的糕點,老爺夫人和小姐都嘗嘗。”
何微云偏頭去看身旁端坐的少年,刻意挺直的后背很僵硬,垂著眼睫,辨不清神色。
何父執(zhí)起筷子,“都別愣著了,吃飯!”
一頓晚膳快完的時候,何父才開口說起琳瑯軒的事,“……府里暫且也沒有合適的院子,忻羽你先委屈幾天,住在離竹軒吧。”
蘇忻羽自然點頭應允,沒有意見。
離竹軒翻個墻就是金玉閣,何微云也沒有什么異議。
“為什么起火也不清楚,琳瑯軒的奴才暫且都先扣下?!焙文钢庇X此事不簡單,“你手里頭若是沒有合適的人,就讓微云從她院子里撥些過去?!?br />
蘇忻羽正欲拒絕,何微云面色平靜地接了話,“我知道,等下回去給他派,娘你別操心了?!?br />
何父吃好了,放下碗筷對何母道:“修葺的事宜你看吧,走水的事好好查清楚?!?br />
他起身背著手欲走,到了門口又招呼蘇忻羽?!白咝糜?,跟伯父我去書房坐坐,在這里看打罵奴才也沒什么意思?!?br />
少年聞言告退,從席上起身,跟著何父離開。
“你爹就偏心那小子吧!”何母哼笑,“要不是你爹給你們定了婚約,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同意他接手咱們家事的!”
“娘你別多想,夫妻本是一體,我們和忻羽以后是要成親的,哪能現(xiàn)在還防外人一樣防著他呀!”
何微云是有天賦,也夠潑辣有魄力,可是那又怎么樣?她終究是個女人,所以何父最殷切的期望其實是寄托在了親定的女婿——蘇忻羽身上。
縱然現(xiàn)在內(nèi)心處處念著蘇忻羽的好,但何微云依舊不服氣,她自認不輸男兒,父親卻始終勸她生兒育女,久居后院,像母親一樣永遠守著何府的瑣碎。
前世蘇忻羽接手了何家后她更是不好過,手底里多少人看不起她,都想跟著蘇忻羽做事,那樣的境況她依舊沒輸,酒樓生意也做得如火如荼。
父親卻依舊沉著臉訓她、斥她,倒是蘇忻羽,雖然與她處處不對付,卻從來沒有說過她一句,甚至有時去酒樓兩人都會同行。
何微云低聲笑了起來,“娘,晚膳用過了就開始吧,時辰太晚了我就困了?!?br />
何母吩咐人將晚膳撤了,陳媽媽叫侍女上了兩盞淡茶。
“將人架上來吧?!焙文噶闷鹧燮さ?。
*
琳瑯軒今日當值共有小廝十名,侍衛(wèi)四名,一等丫鬟兩名,二等丫鬟八名,粗使丫鬟若干。
而今已經(jīng)傳喚了十八人。
眼看著就要到自己,春杏慌的直打顫,她不停地踱步,臉上冷汗如雨。
眼看著屋里出來了兩個侍女,春杏趕緊湊上去,“里邊是個什么章法?夫人小姐可是動怒了?都問些什么了????”
那人一臉復雜,拿袖子擦了擦鼻上豆大的汗珠?!按盒咏?,你小心點吧,前幾個都蠢得跟豬腦似的,玉簪子都敢插頭上,都叫捆到柴房去了!怕以后發(fā)賣了也難過好日子!”
春杏聞言嚇得失神,立馬把胳膊上的鐲子薅了下來往人家懷里塞,“這個……這個給你,是好東西……”
那人往旁邊一躲,“春杏姐姐,我念你好你可別害我!”
“二等丫鬟春杏,進!”陳媽媽的聲音像從天上劈下來一般,直斬到了她的天靈蓋。
春杏哆哆嗦嗦進了門,抖著膝蓋行禮,快埋到胸脯的頭悄悄抬起打量主子的神色,只看到鐵青著臉的二人。
何微云拿起茶盞灌了一大口,這事是越審越有意思,竟揪出了好些偷盜主人家東西的惡奴。
自己放的這把火真是烈,還能燒出這么些腌臜來,給她原本單純看戲的心情添了幾分不爽。
何母不說一言,有意施壓,一片凝重窒息中,春杏撲通一下跪地,跪行往前不??闹^。
“夫人,夫人,奴婢錯了,求夫人饒過奴婢啊……”
她拽著何母的衣擺哭喊,懷里的金鑲玉鐲哐當一聲墜地,嚇得她立馬噤聲,眼里具是驚恐。
何母垂眸看了地上的鐲子一眼,嗤笑:“倒還真是沒冤枉了你?!?br />
春杏此時已是天打五雷轟,七魂三魄仿佛都丟了一般,她身的紅木地板慢慢暈出一團深色來……
何母的眉頭頓時皺得能夾死蒼蠅,“快把這賤奴才拖下去,趕緊叫人來收拾……真是晦氣!”
等全部的下人都提了一遍,已經(jīng)是深夜,責問出偷竊的刁奴就足足有十三人,何母身心俱疲,立馬回去歇息了。
何微云倒是不著急,問絮丹:“方才那個被嚇失禁的侍女叫什么,是什么來歷?”
“回小姐,那奴才叫春杏,本是賤籍,三年前買進府的,一來就分到琳瑯軒了。”
何微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絮丹,我信你的手段,你明日去柴房找這個春杏,使法子讓她交代清楚這偷盜的事兒,有多少叫她吐出來多少!”
這十三名下人定是要被發(fā)賣的,何母可不管這些糟心事里的彎繞,她只把這些人打發(fā)走就是了。
絮丹沉穩(wěn),做事牢靠,第二日就去柴房提了人盤問,不出一刻就回來復命了。
“那丫頭哭的涕泗橫流,奴婢還未威脅她就都倒出來了,說是當初偷拿主家東西是從咱們金玉閣的點翠開始的?!?br />
“點翠?”何微云很是意外,“她拿我的東西?”
“不?!毙醯び行┯杂种?,“她去拿琳瑯軒的東西當錢?!?br />
這是都欺負蘇忻羽?
何微云腦中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點翠降等后被派到哪去了?”
絮丹回憶了下,“好像是去離竹軒灑掃了……”
“壞了!”何微云面色驟變。
*
“你還真當自己是姑爺啊?”點翠啐了一口,“你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么東西,長得丑陋至極,何府上下誰看得上你!”
她哼了一聲,“夫人小姐恨不得你早點被欺負死呢!你以為老爺真舍得把小姐許配給你?撒泡尿看看你這張臉吧,笑死人了?!?br />
蘇忻羽垂著頭安靜吃飯,顯得院子里大呼大叫的點翠跟瘋子沒兩樣。
女聲停頓了一下,再響起時依舊那般尖利?!艾F(xiàn)在好了,你這個晦氣種被丟到了這里,等于是落到了我手上,你把皮抻緊些吧小子!”
“是嗎?”
吃了七成飽的蘇忻羽終于抬起了頭,直起身直視眼前這個瘋女人。
“落到了你手里,你要把我怎樣呢?”他一點不見之前的唯唯諾諾,甚至淺淺地彎了唇角。
蘇忻羽這不慌不忙的閑適樣子有點不對勁,但看在點翠眼里就是不自量力。
“我呸!你還敢跟我頂嘴?莫不是你在小姐面前多嘴,她才治我的罪,真真看不出來你還是個男狐媚子!不要臉!”
她被降成灑掃丫鬟后越想越不對,小姐之前最寵愛她的,怎么會突然翻了臉?
左想右想只能是這個蘇忻羽,聽聞這幾日小姐真的對這個丑姑爺上心了,她就越想越不是個滋味。
蘇忻羽這么個孽種,平日里她大喇喇拿琳瑯軒的東西,他屁都不敢放一個,裝得王八一樣,原來都在這兒等著她呢!
“不要臉?誰不要臉?”
蘇忻羽臉上的笑容慢慢加深,微挑的眼尾給清俊面容添了幾分秣麗,連帶著眉上的胎記都詭異了幾分。
“是我不要臉,還是手腳不干凈、偷東西嫁禍給我的你不要臉?”他往前逼近了幾步,沒等點翠再破口大罵,將手中的匕首橫到了她頸上。
“我昨日剛開刃的刀,據(jù)說是削骨如泥呢!”
蘇忻羽笑得粲然若花,點翠大驚,慌忙掙扎起來,脖間的刺痛立時讓她僵硬。
“你……你這是殺人,老爺不會放過你的!”
“我殺人?”蘇忻羽歪頭在她脖子前比劃著,“離竹軒就我一人,殺了你埋在院里,誰知道這府上少了這么個奴才呢?”
之前還不被看起的少年此刻如同閻王,點翠抖如糠篩,“你若是想要錢財,我可以給你的,我……”
“你有很多?都是從琳瑯軒拿的吧,像你這樣的人,那一萬兩銀票沒了很心痛吧?”蘇忻羽手指微動,點翠僵硬的脖子上出現(xiàn)一條血線。
她驀然睜大雙眼,“你怎么知道?”
蘇忻羽冷哼一聲,“下去問閻王吧!”
砰——
木門被一腳踹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