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風(fēng)波
掌燈時分,陵容伺候方氏喝了一碗燕窩粥,便離開了“玉竹軒”。方氏本就沒有生病,只是確實有些被安比槐氣著了,陵容好生寬慰了幾句,便放開了。
陵容心中對安比槐的怨與怒卻是一點(diǎn)點(diǎn)升騰,上一世因為安比槐,娘親到死都合不上眼!今生,娘親還是因為他一次又一次地傷心!她真的寧愿沒有這樣一個爹!
陵容心情不佳地回到自己的房間,任由青玉給自己拆解頭發(fā)。
“小姐,老宅那邊有消息了。”寶珠行色匆匆地從外面回來,有些高興的說道。
“這是宋媽媽讓人捎來的信,請小姐過目。”寶珠從袖口掏出一封信,交給陵容。
陵容拆開信,仔細(xì)看著信中的內(nèi)容。結(jié)果跟她預(yù)料的相差無幾,甚至更好些,陵容的心情頓時舒爽了不少。
“把信燒了吧。”陵容將信遞給寶珠,寶珠點(diǎn)燃扔到銅盆里。
“記得告訴宋媽媽此事千萬不能泄露,更不能讓人知道你曾經(jīng)去調(diào)查過這件事,懂嗎?”陵容叮囑道。
“奴婢省的的。”
“對了,最近那個白錦堂可還有再來找過白氏?”陵容問道。
“有的,只是奴婢一直記得小姐的吩咐,讓人看得緊緊的,保證他沒有得逞過。”寶珠自豪地說道。
“下次他再來找白氏,讓守門的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他們見一面吧,記得讓人做得仔細(xì)些。”陵容吩咐道。
“小姐放心,包在奴婢身上。”寶珠拍胸脯保證道。
有寶珠這活寶在,陵容的心情好了不少。
“小姐,奴婢剛讓廚房送了碗銀耳蓮子羹來,您晚膳都怎么吃,吃一點(diǎn)再歇息吧。”寶淑端著碗蓮子羹走到陵容面前說道,陵容沒有拒絕寶淑的一番好意,喝了大半碗才去休息,一夜無話。
三天后,方氏的身子好了許多,便帶著陵容和凌姝一起去給安母請安。祖孫幾人正說著話,便有丫鬟著急忙慌地進(jìn)來稟告。
“老夫人,夫人,不好了!喬姨娘動了胎氣!”
“還不趕緊去請大夫!”老夫人動怒。
“奴婢已經(jīng)派人去請李大夫來了,只是喬姨娘她…她…”丫鬟支支吾吾的,眼神閃爍。
“她怎么了?說!”老夫人喝道。
“喬姨娘…喬姨娘她口口聲聲說是夫人要害她腹中的胎兒!”小丫頭跪在地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道。
“母親!兒媳沒有!”方氏驚站起來,惶恐不安地看著安母,若不是陵容及時扶住了她,方氏恐怕要摔倒在地了。
“放肆!一個上不得臺面的妾,居然敢污蔑當(dāng)家主母!”安母看著臉色蒼白的方氏,心下更怒。
方氏嫁進(jìn)安家二十余載,為人如何,她再清楚不過,方氏沒有這份狠勁,是斷不會做這種歹毒事的。
“母親……”方氏感激地看著安母,就算是與她同床共枕多年的安比槐都沒有如此信任她!她還是幸運(yùn)的。
“祖母,我們還是先去看看喬姨娘吧。”陵容出聲提醒道。
“好!今日老婆子我就親子自走一遭。我倒要看看誰如此大膽,敢污蔑當(dāng)家主母!”安母氣勢洶洶地帶著方氏和陵容去了喬氏的屋子。
還未進(jìn)屋,便聽到喬氏哭哭啼啼的聲音還有安比槐怒氣沖沖的聲音,聽得安母眉頭一皺。安母沒有讓人通報,徑直走了進(jìn)去,便看到喬氏捂著肚子,正哭得梨花帶雨;而安比槐一邊抱著喬氏,一邊不斷催人去請大夫。
“一大早便吵吵鬧鬧的,成何體統(tǒng)!”安母一聲喝,喬氏的哭聲戛然而止,安比槐也收了聲,屋子里瞬間安靜了下來。恰在這時,有下人來報:
“老夫人,李大夫來了。”
“快請進(jìn)來吧。”老夫人吩咐道,見屋內(nèi)兩人還如膠似漆地抱在一起,臉更黑了。
“槐兒,時辰不早了,你該出門去衙門辦公了。”
“娘,月兒動了胎氣,孩兒實在是不放心,等看過大夫孩兒再去衙門也來的及的。”安比槐見懷里的可人兒害怕地抱著自己,便什么都顧不得了。
“你!”安母剛欲發(fā)火,便有丫頭引了李大夫進(jìn)來了,安母只好按下怒火,讓大夫先給喬氏診脈。
“李大夫,這腹中的胎兒可還安好?”安比槐著急地問道。
“這位姨娘只是受到了驚嚇,胎氣有些不穩(wěn),老夫給開服安胎藥,每日煎服三次,兩天就好了,沒什么大礙。”李大夫說道。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安比槐松了口氣。
“沒其他事,老夫就先告退了。”李大夫說道。
“李大夫且慢!”喬氏忙出聲阻止。
“喬姨娘還有其他地方不舒服嗎?”李大夫奇怪地問道。
“還要勞煩李大夫給賤妾看看臉,妾用了姐姐派人送來的胭脂后,臉就紅腫不堪,不知是何緣故,還請李大夫救救我!”喬氏期期艾艾地說道,眾人這才看清喬氏的臉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紅色疹子,看著甚是駭人。
“呀!”剛剛趕來的韋氏不由輕呼出聲,顯然是嚇得不輕。
“喬姨娘這是皮膚敏感了,老夫要先看看誘發(fā)這一病癥的東西才好對癥下藥。喬姨娘可知是何物?”李大夫看了看喬姨娘的臉問道。
“我們姨娘便是用了這盒胭脂,才起了疹子的!”一邊的小丫鬟將一盒胭脂交給李大夫。
李大夫仔細(xì)聞了聞,又輕輕嘗了嘗,說道:“這盒胭脂里被人加了刺刺草的粉末,這刺刺草有一定的毒性但不嚴(yán)重,按理說,不該如此嚴(yán)重。喬姨娘今天可有吃什么特別的東西?”
“姨娘晨起說口中淡而無味,還未用膳,只吃了兩塊山楂糕。”一邊的小丫鬟答道。
“這便對了,山楂會加劇刺刺草的毒性,難怪會如此嚴(yán)重。”李大夫道。
“李大夫,我的臉可能恢復(fù)?會不會留疤?”喬氏緊張地問道。
“毒并不難解,只要注意些不要將疹子抓破,便不會留疤。”李大夫安慰道。
“那就多謝李大夫了。”喬氏高興地說道。
“李大夫,麻煩您跑一趟了。秋云,隨李大夫去抓藥吧。”安母吩咐道。
“那老夫就先告辭了。”李大夫是個識趣的人,順勢離開了安家。
“好了,既然喬氏沒什么大礙,槐兒你就先去衙門辦公吧,其他事有我在,定會給喬氏一個交代的。”安母道。
“這……”安比槐猶豫。
“老爺……”喬氏怯怯地拉著安比槐的袖子,眼中的無助那么明顯。
“娘,現(xiàn)在出門也來不及了,不如就讓人去替兒子告?zhèn)€假吧。”安比槐舍不得美人,妥協(xié)道。
安母剛要開口訓(xùn)斥,陵容輕輕握了下安母的手,安母便忍下不痛快,同意了。
“喬氏,你來說說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讓你如此篤定是夫人在你的胭脂里動了手腳?你要知道,妾氏冒犯污蔑嫡妻,發(fā)賣了都不為過的。”安母盯著喬氏,嚴(yán)肅地說道。
“奴婢不敢污蔑夫人。這盒胭脂確實是前些日子夫人分給各院的份例,奴婢因著有身孕,一直未曾用過。只是今日身子不適,氣色欠佳才用了些,誰曾想……”喬氏看了方氏一眼,便又抽抽噎噎哭了起來。
“奴婢知道因為立側(cè)室一事讓姐姐不高興了,奴婢再也不敢了,請姐姐高抬貴手饒了妹妹吧!”
“收起你的眼淚!事情還沒查清楚,不要妄下定論。”安母不耐喬氏的哭哭啼啼,直接喝道。隨即,又轉(zhuǎn)向一邊的方氏問道:“箬竹,你可有送胭脂給喬氏?”
“后院各位妹妹的份例都是有定例的,里面確實也包含了胭脂水粉,只是兒媳并沒有親自經(jīng)手這些東西。這些東西大都是直接從家里的鋪?zhàn)永锼蛠淼模響?yīng)不會有問題才是。”方氏沒有否認(rèn),只是如實地說著。
“這便奇怪了,鋪?zhàn)永锏碾僦刻炷敲炊嗳速I來用都沒出過問題,怎么偏偏進(jìn)了妹妹的院子就有問題了呢?”白氏唯恐天下不亂地說道。
“喬妹妹,可否將那胭脂拿來給我看看?”方氏說道。
“自然是可以的。”喬氏示意丫鬟將胭脂交給方氏。
方氏拿過胭脂,仔細(xì)端詳著。
“妹妹,這盒胭脂并不是安家鋪?zhàn)永锏模妹么_定是份例里面的嗎?”方氏問道。
“這上面明明印著安家的字樣,怎么會不是安家所產(chǎn)的?”喬氏不相信。
“母親,您來看,這盒是桃紅色的胭脂,配的應(yīng)該紅色帶桃花暗紋的盒子,而這個盒子雖然也是紅色的,但卻沒有桃花暗紋,明顯并不是我們的鋪?zhàn)铀龅碾僦!狈绞蠈⒑凶舆f給安母解釋道。
“確實沒有。”安母仔細(xì)端詳了半響,說道。
“妹妹,你若是還不相信可以看看之前的盒子,每個盒子都配合著胭脂的香味有不同的暗紋。或者,姐姐讓人再去取一盒桃紅色的胭脂,給妹妹比對一下?”方氏笑盈盈地看著喬氏說道。
“不必了,妹妹相信姐姐。既然不是原來的那盒,那定是有人故意調(diào)換了妹妹的胭脂,還請姐姐為妹妹做主啊!”喬氏哀求道。
“妹妹,不必?fù)?dān)心,相信父親定能為妹妹討回公道的。”方氏安撫道。
“妹妹可還記得這胭脂是誰送來的?”一邊的韋氏突然問道。
“這……這么多天了妹妹實在是沒有印象了。”喬氏苦惱道。
“姨娘,奴婢記得那天是李媽媽送來的,還是奴婢接的呢。”一邊的小丫鬟說道。
“李媽媽?李媽媽怎么會送份例來?不是向來是夏荷分管各院份例的發(fā)送嗎?”方氏問道。
“這……奴婢不知。”
“去將夏荷和李媽媽傳來!”安母吩咐道。
不一會兒,李媽媽和夏荷來了。審問之下得知,那天因為老夫人傳喚夏荷,夏荷才不得不讓李媽媽代為將各院份例發(fā)放下去。因著幾個姨娘的份例都是一般無二的,所以只是隨機(jī)發(fā)放,并不能確定哪一份是給喬姨娘的。也就是說,胭脂被人動手腳的機(jī)會除了分發(fā)之后,就只有分發(fā)的人最有可能。
“老奴冤枉啊!老奴沒有害喬姨娘!請老夫人明察、請夫人明察!”李媽媽嚇壞了,跪在地上不斷磕頭。
“李媽媽,不要著急。你好好回想一下,當(dāng)時除了你之外,可還有碰過那盒胭脂?”方氏道。
“這……奴婢記得是最后給喬姨娘送的份例,當(dāng)時奴婢沒碰到過什么人。”李媽媽努力回想。
“當(dāng)真沒人碰過嗎?”方氏確認(rèn)道。
“這……老奴記不清了。啊,對了,老奴想起來了一件事,當(dāng)時白姨娘的份例是派她身邊的彩霞來取的。彩霞還挑挑揀揀了半天,好似生怕老奴遺忘了什么。”李媽媽細(xì)細(xì)說著。
“那彩霞可有動過胭脂?”方氏問道。
“有的,她還說白姨娘不喜歡桃紅色的胭脂,讓奴婢給換成了粉紅色。”李媽媽言之鑿鑿地說道。
“彩霞,你可有話說?”方氏掃了一眼白氏身邊的彩霞,冷聲問道。
“奴婢……奴婢……”彩霞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支支吾吾。
“秋云,把她給我拖下去,好好審問一番!”安母發(fā)話道。
“老夫人饒命啊!饒命啊!……”
兩刻鐘后,秋嬤嬤回來了,正如李媽媽所言,確實是彩霞做得手腳。
“白氏,你還有什么話說!”安母喝道。
“奴婢是冤枉的!定是有人收買了彩霞來污蔑奴婢!”白氏跪在地上,死不承認(rèn)。
“夠了!自打進(jìn)你了安家,就沒有安分過一天!你還是呆在你自己的院里好好反省吧,秋云把她帶下去吧。”一句話便把白氏黑關(guān)了起來。
“至于你,喬氏,既然懷著身孕就好好養(yǎng)胎,不要想些有的沒的!胭脂水粉這些就不要再用了,還有那些香囊香露什么的都給我撤了!都是要為人母的人了,就該有為人母的樣子!”安母毫不留情地對喬氏說,喬氏臉色煞白,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
“娘!月兒還懷著身孕的,您怎么呢!……”
“知道她懷著身孕還天天摟摟抱抱的,不知檢點(diǎn)!若是胎兒有個好歹,你哭都哭不回來!在喬氏出月子之前,不許你再宿在她的屋子里!不知分寸!”安母說得很重,安比槐只能諾諾應(yīng)了。
這場鬧劇就暫時這樣平息了下去,安母又恢復(fù)了平靜,只是這平靜假象之下暗藏著波濤洶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