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抓捕
第二天傍晚,徐子衿如約而至,這次他不是獨自一人走過來,而是拉了輛馬車帶著兩個下仆,照例捐了些香油錢,拜過佛后才問迎客的小沙彌:“我有位姓阮的朋友借住寺中,不知在哪間,可否麻煩小師傅帶個路?”
小沙彌合什回禮:“施主稍待,我去請知客的師兄來為你帶路。”
不多久,小沙彌就帶了個比他大些的和尚過來,那和尚問明了他們要找的人的形容,便帶他們往后殿去,邊走邊道:“那位施主說要清靜,于是就給他安排了在偏處的客房,”說著指了指前面:“便在這里,那門牌上刻著‘那藍’的便是。”
徐子衿謝過后帶著那兩個下仆上前敲門,里面?zhèn)鱽硪魂嚳人裕灰粫T打開,莫紀寒將他們都讓進屋中。
徐子衿見他神色疲憊,說道:“紀寒,你剛剛咳嗽,是不是身體有恙?要不要我請個大夫來,你再將養(yǎng)幾天,等好點再去?”
莫紀寒不想多等,怕時間稍長就出變故,搖頭道:“沒什么,已經(jīng)好多了,今晚就去,我不想等。”
徐子衿的神情變了變,隨即恢復:“也好。”轉頭對身后的一人道:“你過來,把衣服他的換換,在這里住上幾日再回府,記住,可不要讓人認出來。”
那人站上一步,躬身說道:“小的省得。”便將身上穿的下人衣物除下遞過去,再接了莫紀寒的穿上,就彎腰退到一邊站下。
徐子衿趁著莫紀寒換衣的空當說道:“平日里我會給她捎些東西,東西不多,大多時候雖然是我一個人去,但偶爾也會捎些重的,也會差兩個人,今天我備了些布匹裝在箱子里,一會你就跟著我把箱子抬進去,也就成了。”
莫紀寒一邊換衣服一邊聽著,待到他說完才道:“這幾年一直如此么?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
徐子衿擺擺手:“說的什么話,我們都是自小一塊長大的,彼此照顧本就應該。”說話間他的頭又低下去,眼里的恨意幾乎掩飾不住。
不錯,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可為什么他事事都要壓在他的頭上!讀書的時候是,平日里見他嬉笑玩鬧,自己卻是埋頭苦讀,可到頭來的卷試永遠都低他一等,更何況他還要練功,而自己,一心一意撲在書本上,為什么還是會輸他?
長大后,少年心性第一次動情,發(fā)覺自己喜歡上同為兒時玩伴的輕裳,可輕裳從未拿正眼瞧過他,一顆心全系在莫紀寒的身上。
莫紀寒的父親去世,他替父職從軍,又因為戰(zhàn)事而開赴邊關,他便趁此機會對輕裳噓寒問暖,盼她回心轉意,卻還是成空。
等到莫紀寒連母親也死了,阮家傳出想解除婚約的消息,那時他多么高興,以為自己終于有望,誰知輕裳居然斷然拒絕,甚至在連堂都未拜的情況下住進莫家,正式成為莫夫人,這打擊讓他幾乎發(fā)瘋。
他恨輕裳的絕情,更恨莫紀寒,他有什么本事能讓輕裳這樣死心踏地的對他?幾年間除了只字片語連個面都見不到,便是當了將軍又怎樣,他也成了堂堂三品的兵部侍郎啊!然而一直守在輕裳身邊的自己仍換不來她的哪怕一顧,叫他怎么能甘心?!
嫉妒如毒,在心中慢慢滋長,他越來越控制不了自己的想法,這世上為什么要有莫紀寒這個人?若是沒有他,他會過得快樂許多。
然而他的想法并沒有實現(xiàn),莫紀寒大捷,以計滅啟梁十萬之眾,全國歡欣,輕裳更是日日笑容,那笑容將他打入地獄。
就在他覺得生不如死的時候,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大捷,竟然會是讓莫紀寒消失的最好機會,而這個機會,真的降臨在他的身上。
那日他下朝回府,朝中一派贊譽之聲讓他頭痛欲裂,回府后灌了不少酒便沉沉睡去,半夜轉醒,發(fā)現(xiàn)屋中坐了一個人。
那人隱在黑暗中,瞧不清容貌,只笑著問他想不想得償所愿,如果想,那他倒是可幫一把,祝他早日成功。
他沒有拒絕,但還有些猶豫,那人又道:“徐侍郎大可不必擔心,我家主子只對莫紀寒恨之入骨,想親手殺掉他。再說了,如今你符離大捷,逼退啟梁指日可待,莫將軍的作用,也應該沒那么重要了吧。”
他立刻不再猶豫,問道:“那我該做些什么?”
那人的聲音低低回蕩,聲聲響在腦海里,就像蠱:“很簡單,其實幫我便也是幫了你自己,你只要告訴我莫將軍的日常習慣中除去那些普通的,有沒有什么異于平常人的?”
這問題一開始倒是難住了他,莫紀寒除去年幼時嬉鬧調皮過一陣,生活習慣向來規(guī)律,更何況他此刻身在軍營,管制更嚴,怎么可能還有異于常人的?
可他不想放過這個機會,在將兩人所有的相處細節(jié)一一回憶后,猛地記起來——輕裳!正是輕裳,因為莫紀寒也重視她,兩人間每月都會通信,時間固定在初五,因為那是固定送信的日子,所以只要到了這一天,如無戰(zhàn)事莫紀寒都會親自去取。
軍規(guī)外人一律不得入營地范圍五里內,送信的也不例外,因此每月初五莫紀寒都會帶著一小隊官兵將信和一些補給都順路押送回去,而這一段路,在符離軍營外圍,守備并不算嚴密,押送的人也不多,正是偷襲的最好所在。
此事雖歸后勤,但在軍中仍為機密,然而對于身在兵部的徐子衿來說并不算秘密,他從不知道,只是這件小事,就能幫他要了最恨之人的命!
那人聽他說完后笑道:“如此,便先恭喜徐侍郎早日抱得美人歸了。”話音未落身形就已消失,從此再沒見過。
而那天晚上他也睡不著,尋來兩壇酒一杯接一杯,只想仰天大笑,這么多年的怨氣,終于能等到散盡的那一日了!
等到下月,他真的接到前線急報,初五那天莫紀寒被人偷襲失蹤,其余人等全數(shù)斃命,現(xiàn)場干凈利落沒有任何線索,而那時啟梁軍已開始退兵,沒人敢肯定這事就是啟梁做的。
前線大將軍失蹤,舉朝震動,所有人都很驚慌,只有他暗笑在心,一下朝就迫不及待地趕到莫家去,向輕裳說起此事。
輕裳在聽他敘述時的表情很平靜,然而他卻從她的眸光里看到了濃重的哀傷,那一刻,雖然有些心痛,但更多的卻是報復的快感,這個女人,眼里從來都沒有他,但從現(xiàn)在起,她的眼里只能看到他了!只有他!
此后他跑得更加殷勤,知道輕裳不喜張揚,所以他幾乎都是一人拎些日常所需去看她,一次又一次,從最初的冷淡,到近日終于看到絲松動的跡象,他自然更加不會放棄,怎么能在這時讓莫紀寒又憑空冒出來!
正想著,莫紀寒已經(jīng)換好衣服,問道:“子衿,可以走了嗎?”
徐子衿極快的斂去表情將頭抬起來看看外間,然后道:“天色開始變暗了,應該剛剛好,我們走吧。”
他站起來正往門口手,眼見著就要拉開門栓,莫紀寒的手突然拉住他:“等一下。”
徐子衿回頭:“怎么?”心卻跳得快起來,難道自己有哪里露出馬腳?
莫紀寒盯著門,語氣急速的對他道:“快走,這里不能多呆了,趕快走!”說完將人一推,自己反朝窗邊掠去。
徐子衿顯些大叫出來,那句“別跑”被他硬生生的咽回去,緊閉的門窗此時被人從外破開,木屑四濺,他的眼前一花,屋里已經(jīng)多了四個黑衣人出來。
一個半老的宮監(jiān)這時從門口走進來,身后還跟著另兩個黑衣人,掃了被團團圍在屋內的兩人,然后說道:“莫將軍,你這樣跑出去,讓我們這些做奴才的很為難,還是請跟老奴回去吧。”說著躬了躬身,正是鄭公公。
徐子衿有些驚異,開口道:“你們……”
話剛出口,離他最近的黑衣人猛然出手,舉掌就朝他的頸項劈過去,莫紀寒低吼:“住手!”身形急撲,卻是晚了,那一掌已到徐子衿頸間,徐子衿應掌倒地。
另外幾人合力將莫紀寒攔下,擋住他的招數(shù)后更踏進一步,包圍圈更小,將他圍得密不透風,鄭公公還是躬著身子,語氣平緩:“我們只奉命帶將軍回去,自然不會多傷人命給自己惹來無謂的麻煩,莫將軍,就請跟我們走吧。”
莫紀寒看一眼倒在地上的徐子衿,抬頭冷聲道:“你該知道,我便是死也絕不會再被你們抓住。”
鄭公公表情不變:“莫將軍,何苦,這樣對大家都不好。”
莫紀寒不回話,瞳孔一縮出手如電,對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幾人就攻過去,那幾人猝不及防,下意識的退了半步避讓,然后準備出招直進,而這時,站在莫紀寒身后的也才剛剛有動作。
就是在這短暫的空隙中,莫紀寒已將佯攻的虛招收回,回掌直擊自己的天靈蓋,這一刻,他再沒得選擇。
鄭公公終于失了方寸,尖聲叫道:“給我留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