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番外六
遙遠的邊關,一堆苦力背著石塊艱難的匍匐前行,有看守的侍衛(wèi)甩著粗劣的鞭子兇神惡煞的注視著這些人,一旦發(fā)現有人膽敢偷懶,就會惡狠狠的甩下鞭子。</br> 他們不用心軟,因為在這里的人都是些罪人。</br> 即便他們曾經都是達官貴人可在這里就是最低賤的奴隸。</br> 一個佝僂的干枯如柴的男子背著比他重三倍的石塊滴著汗水幾乎是爬行的將這些石塊送到地方,還不得片刻停歇,唯恐那侍衛(wèi)無情的鞭子甩到他身上,就急匆匆的趕去搬下一趟。</br> 對這里所有的奴隸來說,這就是一場地獄。</br> 他們罪不可赦,不希冀于得到救贖,但卻又頑強的活著。</br> 為什么要活著呢。</br> 霍深每走一步,都這樣在心底叩問自己。</br> 為了贖罪。</br> 他內心有一道聲音回答說。</br> 他生于淤泥中,妄圖改變命運,卻于最春風得意處狠狠摔了一個跟頭,從此再也挺不起來,他曾一次次的憤恨悲嘆是這個世界錯了,是天意弄人,他本該、本該登上那萬人之上的高位。</br> 冥冥之中,似乎該是這樣的。</br> 于是他自大、狂妄,只盯著那個位置,每一步都在朝它努力,他利用了很多人,丟棄了很多東西。</br> 初時不在意,后來只要再想起,便是刻骨銘心的痛。</br> 昨日,霍深做了一個夢,說不清是美夢還是噩夢。</br> 也說不清是真實的還是虛假的。</br> 這個世界對他來說現在都像是一場煉獄。</br> 他夢見自己回到了小時候,夢里的剛開始他還有些記憶,他又找到了傅茵,這一次他要親自守護在她身邊,再也不會離開了。</br> 霍深顫抖的告訴自己。</br> 他陪著傅茵長大,親眼看著小姑娘越來越依賴他,但是他的記憶在一點點消退,到十四歲時只剩下了朦朧的一些記憶,他的性格慢慢由滄桑老成又恢復成同一年齡段的樣子。</br> 這一年傅家還是出事了,他什么都沒說,霍深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出來,傅譽會有口禍,他掐好了時間,在前一天請求娶傅茵。</br> 他一個窮小子,異想天開的想要求娶千金小姐,傅譽沒有嘲諷他,但是他眼底的涼意讓少年意氣的霍深生了怒氣。</br> 他攥緊了拳頭,陰沉著臉走了,然后第二日,熟悉的封條再次貼上了傅家的大門。</br> 霍深扯了扯嘴角,遮住眼底的輕嘲后掛著與往常一樣和善的笑找到那個狼狽哭泣的小丫頭,他說:“等我?!?lt;/br> 傅茵這一次沒有回應,她現在誰也不信,她敏感的內心能察覺到少年心底的陰暗面,最后少女麻木的被官差押走。</br> 霍深咬爛了唇瓣,沒有得到回答的他神色陰郁。</br> 這個女孩是屬于他的,不管如何他都要得到她。</br> 霍深拼了命的讀書,這一次他還是受到了不少的刁難和挫折,他沒有錢,沒辦法與同窗之間疏通關系,沒辦法交先生束脩,沒辦法買書本。</br> 他沒去找過傅茵。</br> 因為這次他娘會為他準備這一切,雖然遠不如傅茵贈給他的多,但是也勉強可以支撐。</br> 蘇氏肉眼可見的疲憊了下來,她將全部的心血都灌注在了自己的孩子身上,她被丈夫拋棄后便強撐著一口氣,非要做出一番事業(yè)來,讓那個男人后悔莫及。</br> 好在兒子爭氣,沒讓她等太久就成了新晉探花郎。</br> 那個男人窮極一生也只是一個秀才。</br> 早就疲憊不堪的蘇氏等到這一天后哈哈大笑了一聲,就吐了口血,在周圍亂糟糟的聲音中被送去了醫(yī)館。</br> 而他的兒子并沒有來醫(yī)館看她。</br> 霍深去了教坊司,他等了這么久,終于能來接傅茵了,但是他沒錢,他被老鴇罵出了教坊司,最后失魂落魄的回了家才知道母親住了醫(yī)館。</br> 霍深煩躁的鎖緊眉,他已經是探花郎了,身份今非昔比,但是母親穿著仍然窮酸,讓他十分看不起。</br> 男人摸了摸口袋,卻只勉強摳出來了母親的醫(yī)藥錢,隨后將這個上不得臺面的老東西帶回了家。</br> 蘇氏習慣了她兒子高冷的性子,撐著病體高興的給他做吃的。</br> 霍深勉強用完,腦海里想的全是賺錢的法子,僅僅憑靠蘇氏他永遠也別想贖回傅茵了。</br> 他是個聰明男人,知道來錢最快的法子得靠偷靠搶靠騙。</br> 霍深將目標選上了周家的獨女,周家有錢有勢,那胖姑娘還單純,稍微施舍點好就迫不及待的黏了上來。</br> 他樣貌極好,加上在面對外人時都是溫和有禮的形象,很快的贏得了周將軍的喜愛,他們倆家定了親。</br> 霍深想要娶的女子只有傅茵,他并不想與沒興趣的女子定一場注定沒有希望的婚約,便哄的那女子口頭答應了下來。</br> 他說自己還沒有成為更強大的人,他要登上高位后來迎娶她。</br> 胖姑娘傻乎乎的信了,纏著周將軍給他資源,給他銀錢。</br> 霍深很快就籌集夠了贖傅茵的錢,但是他來遲了,那個女人沒有等他來就死了。</br> 死了?</br> 霍深像是一瞬間跌入深淵。</br> 他渾渾噩噩的飲了一杯杯的酒,有一個少年郎接近了他,他一眼就看出來這少年郎是個女扮男裝的人。</br> 她喋喋不休說了很多話,鮮活的就像是曾經的傅茵。</br> 霍深笑了笑,覺得這么悲傷的自己真是個懦夫,他本性涼薄,竟然在這不知羞恥的哭泣,他收了眼淚,突然想跟這女人玩一玩游戲也行。m.</br> 這一世他有朋友相助,太傅之女、將軍之女、甚至長公主之女都傾心于他,他這登天之路走的極為順暢。</br> 霍深有權有勢后就開始流連勾欄,他身上脂粉味越來越重,陸凝玉不堪忍受扇了他一巴掌。</br> 這讓他久違的想起了曾經的記憶,他加入景王之后因為無法控制住首輔的妻子....</br> 首輔妻子是誰?</br> 霍深捂著脹痛的腦袋,最后放棄去思考。</br> 能被他忘了,大概是不重要的東西吧。</br> 他重新整理了下記憶,覺得是因為無法抓到那名女子,然后他利用陸凝玉將京中的貴女和夫人邀請了出來,囚禁了起來。</br> 那時陸凝玉也是這般痛斥他,然后與他斷絕關系,親手撕碎了兩人的婚約。</br> 霍深眼底閃過陰鷙,男子的力氣很大,他不費飛灰之力就將女人掌摑的不敢有一絲動作。</br> 霍深的本性以為手中的權利一點點暴露了出來,他再也不耐煩偽裝了,而身邊的人也開始了改變。</br> 蘇氏慢慢察覺到了兒子的漠不關心,她開始肆意的斂財,偷偷聯合他的下屬販賣私鹽,她嘗到了甜頭就不舍得放手了。</br> 霍深發(fā)現了,但是那又如何,這朝堂已經變成了他的一言堂,他娘想做什么,讓她做就是了。</br> 喜歡錢又如何,只要別來煩他就可以。</br> 霍深淡淡擺手,讓屬下退了下去。</br> 但是這件事卻越鬧越大,最后整個京城的市場都被攪渾了,無數吃了假鹽的人死在了這場事故中。</br> 小皇帝已經開始對他的專政感到不滿,借由此事敲打了他。</br> 霍深看不起那皇帝,被當眾斥責后,決意報復他。</br> 他現在大權在握,何必做那一人之下的位置,他明明可以做那個萬萬人之上的位置。</br> 他親手策劃了謀反。</br> 他以為毫無懸念的一戰(zhàn),卻輸了。</br> 他輸得一敗涂地。</br> 周將軍提著劍,把他四肢折斷,痛斥他辜負了他的女兒,讓她女兒孤獨荒涼的死在了尼姑庵。</br> 霍深吐了一口血,不敢置信他因為女人而敗落。</br> 明明滿朝文武都是他的人,為何為變成會這般?!</br> 然而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打碎了他最后的幻想。</br> 是陸凝玉。</br> 霍深,我受夠你了,你讓我感到惡心。</br> 女子說完,就仍下了一封休書。</br> 妻子休丈夫。</br> 這是何等的恥辱。</br> 是陸凝玉做的,她竟敢出賣他!</br> 她怎么敢?!</br> 霍深愣愣的,猙獰的想要爬起來掐死這個不守婦道的女人,卻只能像是蟲子一樣蜷縮在地上。</br> 他意圖謀反本該被砍頭卻活了下來,周將軍親自將他押送到了邊關,他要讓他半輩子都在折磨中度過,不然難解他心頭之恨。</br> 霍深最后只堅持了十五年就走了。</br> 他以為得到了解脫,卻只是夢醒過來了。</br> 醒來后,男人爬起來找到一個破舊的同心結突然痛哭出聲。</br> 他最后還是走上了這條路。</br> 不管過程怎么樣都改變不了他涼薄自私的心性。</br> 霍深在夢中用了十五年明白。</br> 他錯了。</br> 為官者是為民,不為權不為利。</br> 而他的愛,是永遠懸掛于高空的月光,只有清冷孤寂的余暉能留給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