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禍起蕭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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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晌午到月上樹梢,若眉慘叫聲一陣陣傳來,直至明蘭挨著軟榻第二次睡醒過來,才有人來報若眉生了,是個極其肥壯的大胖小子。
明蘭擦擦口水,強(qiáng)打精神去慰問產(chǎn)婦,只見乳母抱著個大紅緞子繡金絲牡丹的襁褓坐在床邊,若眉雖面色蒼白,卻是喜不自勝,不住眼的望著襁褓中的嬰兒。
明蘭湊過去看,嗯,的確肥壯,尤其那叫產(chǎn)婦們聞風(fēng)色變的碩大腦門,活脫公孫老頭的死德性,她坐在若眉身邊,柔聲道:“孩子很好,生的極像先生,你算是終身有靠了。”
因叫喊過度,若眉的嗓音有些嘶啞,她拉著明蘭的袖子,急切的仰望著:“等先生回來,求夫人美言幾句,說哥兒是我拼了命生下來的,能……能否叫我自己養(yǎng)……”
明蘭默了片刻,嘆道:“我會說的,但這畢竟是先生的家事,最后還是要看先生和師母的意思。”又道,“當(dāng)初你要給先生作妾時,我就說過這事的。”
說完,便輕輕抽開手,不管若眉泫然欲泣的神色,扶著小桃轉(zhuǎn)頭就走。
此后若眉坐蓐,明蘭不再去看望,只叫廖勇家的多多照看,一切吃穿用度切不可輕忽。
到了洗三,明蘭讓婆子們在公孫小院中擺上兩桌,叫素日與若眉交好的丫鬟婆子去湊湊熱鬧,好好勸慰,叫若眉高興高興,沒的整日愁眉不展,唉聲嘆氣,影響坐月子。
就在洗三次日,陜甘總督的一封快馬急報震驚了朝野——
羯奴左谷蠡王之子為救父親,于青石河平原伏擊沈從興大軍。因日前大勝,致使沈軍輜重過多,隊形拉的太長,多數(shù)將領(lǐng)自滿不防;大軍被風(fēng)馳電掣般的羯奴鐵騎截成三四段,另一支奇兵直取中軍大帳擊殺主要將帥,左谷蠡王被救走,沈從興重傷,全軍大亂,將官兵卒死傷無數(shù),目前由段成潛將軍暫掌軍隊。
另有一則,薄天胄老帥近日從馬上跌落,現(xiàn)下昏迷不醒,由薄氏親信伏將軍與甘老將軍共掌中路大軍。
反倒是前陣子傳的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張顧大軍,因其深入草原,至今沒有明確消息,大軍到底是敗光了,還是死絕了——誰也說不清。
明蘭按著指頭算了下,照送信的日程看來,沈從興應(yīng)是大勝不久即遭伏擊,與此同時薄老帥墜馬重傷,她親愛的夫君大人的確切消息繼續(xù)云里霧里。
消息傳來,皇帝震怒,既驚又憂,照盛老爹傳來的說法,與當(dāng)初張顧兵敗消息傳來時相比,此刻倒像是真真的著急了。皇后和小沈氏雙雙哭至?xí)炟剩瑥埵下税肱模瑸檎疹櫲罕娗榫w,于半日后也‘憂心致病’。
薄老夫人表示傷心的不行,為怕一命嗚呼,決意到京郊莊子上去養(yǎng)病——聽到這里,明蘭忍不住吐槽:話說你都當(dāng)了五十多年軍嫂了,不是早麻木了么,傷心個毛呀傷心。
那年薄老帥染了厲害風(fēng)寒,太醫(yī)都說兇險了,薄老夫人很鎮(zhèn)定的拍拍丈夫被褥:“你先走一步,不用等我,我找得著你。”
薄老帥大怒,嘶吼著‘沒良心的臭婆娘老子就是不死’,一頓脾氣發(fā)過,病倒好了。
——顧廷燁講這故事時,居然一臉神往。
武官各個請奏援軍上前陣,唯恐落于人后;文官奏疏如雨,或有參奏幾位大將輕忽失責(zé),請皇帝重罰,或請調(diào)傷重的薄沈回京,徐徐再議;茶館酒肆中也滿是議論聲,或罵沈張顧幾位無能,或輕聲議論當(dāng)今用人不明,用兵草率——京城頓時陷入一種奇特的吵雜中。
明蘭沉默不語。
接下來幾日,身體倦怠的厲害,連逗兒子頑都提不起勁兒來,只能坐著看嫻姐兒耐心溫柔的教小胖子說話,蓉姐兒坐在一旁安靜看著,眼中又是失落又是渴望。
這日醒來,小桃扶她慢慢坐起,翠微端著熱氣騰騰的銅盆進(jìn)來,笑著打濕巾子道:“今早我去瞧若眉了,神氣好多了,哥兒又胖又結(jié)實,兩個奶媽子還不夠吃呢。”
明蘭艱難的撐著床沿站起來,披一件彈墨送花夾棉襖子緩緩走到窗前,微開一線探手出去,手背上落了些細(xì)細(xì)的雨絲,夾著倒春寒的微風(fēng),沁涼沁涼的。
“今兒外頭有些涼,夫人多穿些。”翠微絞干巾子。
明蘭嘟囔著:“我討厭下雨天。”眼珠一轉(zhuǎn),厚著臉皮道,“索性再睡會子。”說著便挪動臃腫的身子,胖企鵝般扭著外八字挨到床邊去。
翠微好氣又好笑,將濕熱的巾子覆到她手上:“夫人想多睡會兒也成,好歹先凈面洗手,用些粥湯再睡。您不餓,肚里的小哥兒可要吃呢。”
明蘭慢慢擦著手,交還巾子,正想說‘今日想吃奶香餑餑’,綠枝忽從外頭惶急慌忙的奔進(jìn)來——“夫人,夫人,宮里來人了,說要宣夫人進(jìn)宮呢!”
只聽啪嗒一聲,翠微手中的巾子掉入盆中,濺出幾朵小小的水花,落在猩紅色的厚絨地毯上,染出點點暗沉如墨漬般的不詳。
還是小桃最鎮(zhèn)定,因她根本沒反應(yīng)過來這事有什么不妥。明蘭沉聲道:“給我更衣。”
綠枝湊上一步:“夫人,那外頭……”
明蘭定定神,先問:“宣的是明旨還是口諭?”
綠枝有些迷茫,側(cè)頭一想,立刻道:“應(yīng)是口諭,因為廖嫂子沒叫擺香案。”顧府接旨或接賞賜多次,幾個大丫鬟都清楚內(nèi)中門道。
明蘭已不見適才迷蒙慵懶,簡潔明快道:“吩咐郝管事,招待眾位天使到前廳吃茶暫等,就說我近日身子不適,尚未起身,正梳洗穿衣呢。”
綠枝應(yīng)聲,正要出去,又被明蘭叫回,只聽她吩咐道:“你和夏荷幾個眼神好,都到前頭去認(rèn)認(rèn),這回來宣旨的,是皇后娘娘身邊的那幾位女官宮人,還是小夏公公他們。”
綠枝機(jī)敏伶俐,覺出事情緊急,應(yīng)聲后忙飛奔出去。
明蘭深吸一口氣,直直站穩(wěn)身子,張開手臂讓人服侍自己穿衣梳頭;小桃費力的想往明蘭腳上套鞋子,翠微邊系中衣帶子,邊顫聲道:“夫人都這個月份了,說不準(zhǔn)下一刻就要生的,宮里怎偏偏這會兒宣您入宮呢?這要是有個什么不好……”難道把孩子生在宮里?
她額頭上沁出細(xì)細(xì)的汗,“難道是侯爺……”兵敗要抄家?
明蘭緩緩搖頭:“先別自己嚇唬自己。”
皇后此人,雖有種種不靠譜,但確是心地仁厚溫良,上回因她懷著胖團(tuán)子,便主動免了她新年元月初一的入宮謝恩,若無要緊事,皇后斷不會此時宣她入宮。
可若有什么要事,小沈氏也該事先透個風(fēng)不是?
除非是要問罪。
可這種軍國大事,皇后摻和什么,兵敗抄家,一道旨意即可,又干嘛使宮廷儀仗來宣口諭;何況劉正杰那邊半點消息也無。那么,除非是皇帝……
穿戴好誥命霞帔,小桃扶著明蘭在鏡前轉(zhuǎn)了轉(zhuǎn),翠微小心翼翼的端出珠冠來,正想給明蘭戴上,明蘭輕輕一擺手:“這東西怪重的,你先端著罷。”
這時外頭一陣鼓點般的跑步聲,綠枝和夏荷氣喘吁吁的奔進(jìn)來:“郝管事已將天使們穩(wěn)住了,我和夏荷兩個隔著屏風(fēng)細(xì)細(xì)看了。領(lǐng)頭的是一位公公和一位女官,說是奉皇后的旨意,可他們和后頭那些人,咱們一個都不認(rèn)識!”
明蘭緊鎖眉頭。這事情透著邪乎,皇后身邊有頭臉的女官和內(nèi)宦她大多都認(rèn)識。
崔媽媽從外頭進(jìn)來,低聲道:“軟轎子備好了,夫人,您……”
見老婦滿面憂心,明蘭寬慰道:“媽媽別急,長這么大,你幾曾見我吃過虧。”
崔媽媽略略寬心,便服侍明蘭緩緩走出嘉禧居,絲坐上軟轎,迎著涼涼的細(xì)雨,一行人往外院前廳走去,輕悄悄的繞過正堂大門,明蘭下轎走側(cè)道,扶著綠枝小桃從后頭靜靜走入正廳,隔著十六架朱紅槅扇,隱隱可見前頭郝管事不住恭維那幾位天使,勸茶水點心。
照綠枝說的,郝管事先前已塞了不少銀兩,是以才能這么穩(wěn)當(dāng)。
明蘭湊近槅扇,透著格子細(xì)細(xì)看了,從那方面大耳的宦官,到中年枯瘦的女官,甚至后頭站的一排小宮人,的確沒一個認(rèn)識的——難道有人假傳圣旨?
正苦思無果之時,崔媽媽輕手輕腳的過來,在她耳邊道:“我領(lǐng)幾個針線婆子看了,這些人身上穿的,戴的,還有打的依仗,確是宮中無疑。”
明蘭再次皺起眉頭,沉思片刻,招小桃過來低語幾句,然后抬頭低聲道:“就這么說,郝管事就明白了。”
小桃立刻奔出去,過不多時,只見顧全快步走入前廳,到郝大成耳邊輕道:“夫人在槅扇后頭。這伙宮人有假,試探之,問皇后身邊的韓尚宮咳嗽可好了。”
郝大成何等精明,不動聲色的掃了后頭一眼,然后笑著拱手道:“陳公公,黃司侍,這幾年娘娘到府里宣旨賞賜的也多了,卻從未見過二位,想是宮里貴人眾多,咱們識不過來,也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