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放火,曼娘,昌哥兒(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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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蘭一口喝掉半杯,呆呆的把茶盅還回去,顧廷燁接過去一口喝干。
“這些日子的事,郝管事已略略與我說了。”顧廷燁放下茶盅,坐到她身邊,輕輕撫著她的背,“一波接著一波,那賤人是存了心要折騰你。焉知這場大火后頭,她就消停了呢?若還有后招呢。是以,我也要叫她手忙腳亂。”
“人家精著呢?怎么會叫你燒著。”明蘭心有余悸,如今她對太夫人的評價已上了一個新的臺階。顧廷燁失笑:“誰說我去燒她?我去三弟那院放了把火。”
彼時尚未夜深,火勢一起,滿院子的人都安全逃了出來,只可惜損毀財務(wù)不少;眼見自己的親骨肉有事,太夫人心神大亂,再顧不得其他,一邊忙著去救火,一邊查看兒子可否無恙,又抱著孫子孫女好生哄著。
明蘭輕輕嘆了口氣,攻擊才是最好的防御,這她也知道,不過自己總是縛手縛腳——惡意縱火屬于刑事案件欸!若有人命傷亡,最高可判無期甚至死刑的咩!
“人沒事就好。”明蘭低低道。
顧廷燁冷笑道:“你也替他們擔(dān)心?”
澄園大火,明蘭掙扎在生死分娩關(guān)頭,廷煒朱氏夫婦卻正在悠閑的逗弄孩子!想起這些,顧廷燁心頭一陣狠戾,直想刀刃上沾些血才好。明蘭低著頭,除了嘆氣什么也說不出來。
“倒是嫻丫頭這孩子還有幾分良心。”顧廷燁總算臉上微露笑意,“小小年紀(jì),竟敢跟大嫂爭論。既責(zé)怪自己母親不來瞧你,一見這里起了火,硬是頂撞大嫂子,把屋里大半人手派了來救火。這會兒,蓉姐兒也在她處。”自己那陰暗險惡的冤家大哥,滿肚子發(fā)了霉的爛計,居然能產(chǎn)出這等光明磊落的好筍,倒叫他驚奇了一番。
明蘭終于長出了一口氣,這個世界總算還沒那么絕望!她喜孜孜道,“我本也不指望大嫂子如何盡心,她一個寡婦人家,到底顧忌諸多。我早說了,我只是喜愛那孩子。”
顧廷燁微笑著撫摸她的長發(fā),這不是物以類聚么。
說了半天話,明蘭又覺著乏了,加之心情完全放松,眼皮愈加發(fā)沉;顧廷燁輕輕拍著她,直待她沉沉睡去,才慢慢起身離去。
門外早有人候著,郝管事笑道:“稟侯爺,人已安頓好了,不知是否去見……”顧廷燁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郝大成頓時滿頭大汗,連忙斂去笑容,低頭道,“是,侯爺請這邊。”
分花拂柳,澄園后山有一落整齊結(jié)實(shí)的排房,因?yàn)轭櫦胰丝谏伲@里便俱空著,偶爾堆放些雜物。郝大成在前頭引路,顧廷燁緩緩跟著,走了約一盞茶功夫,來到排房東側(cè)角的一間屋前,門口有四五個粗壯婆子看著,見顧廷燁來,趕緊躬身下拜。
郝大成低聲問:“里頭可還好?”當(dāng)頭一個婆子回話:“稟侯爺,已請大夫瞧過了。沒什么要緊的,曼姑娘受了些輕微的皮肉傷,哥兒則驚嚇了些。”
郝大成又看了顧廷燁一眼,揮手讓婆子們下去,上前去開了門,請顧廷燁進(jìn)去,然后自己守在外頭,距五步而站。
屋里的布置很簡單,只一桌四凳,另一副床榻,一把鏡臺盆架,洗漱器具俱全,桌上有茶水點(diǎn)心,屋角還設(shè)了冰盆。曼娘正抱著兒子坐臥在榻上,聽見門開響動,立刻抬頭去看,一見是顧廷燁,頓時喜出望外,一邊去攏鬢邊的頭發(fā),一邊站起身來,哽咽道:“二郎!”
顧廷燁站在那里,靜靜看了她一會兒,然后拉過一把凳子坐下。
曼娘趕緊把兒子推過去,連聲道:“昌哥兒,叫爹,快叫呀。”小男孩怯生生的,挪著腳步,不住打量眼前的男人,卻囁嚅不前,曼娘朝顧廷燁笑道,“這孩子靦腆,在家里時總想爹,這會兒倒不會叫了。”
顧廷燁凝神看會兒男孩,放柔聲音道:“近來還咳嗽么?”
昌哥兒不安的抬起頭,看看父親,又看看母親,結(jié)結(jié)巴巴道:“……有時咳,有時又不咳……娘叫我吃藥……藥很苦……”
聽他回答的七零八落,顧廷燁不由得皺起眉頭,這都七八歲了,連話都說不清,他轉(zhuǎn)頭對曼娘道:“不是給請了先生么?如今讀什么書了。”
曼娘心頭發(fā)慌,但她反應(yīng)極快,立刻垂淚道:“是我沒能耐,大字不識幾個,怎么教養(yǎng)的好。這才厚著臉皮,上門來求夫人收留孩子的。”
“胡說!”顧廷燁當(dāng)即斥道,“多少不識字的娘,不照樣養(yǎng)出讀書的兒子來。難道那些兩榜進(jìn)士,各個都有個識文斷字的娘不成?”
他久居上位,統(tǒng)帥軍伍,早已積威于內(nèi)外,他這么沉聲一喝,昌哥兒立刻嚇的躲到曼娘背后去,一副瑟縮害怕的模樣,顧廷燁看的更是皺眉,“特意給你們選了個風(fēng)物和暖的莊子,不是叫昌哥兒多去外頭跑動玩耍么?怎么還這般怕見人。
曼娘拿帕子揩著淚,泣不成聲:“沒爹的孩子,出去也是叫人欺侮,他自幼又性子老實(shí),何必出去現(xiàn)眼呢!”
顧廷燁沒有說話,只定定注視著曼娘,只見她哭的眼紅氣喘,聲聲如訴,便是火眼金睛,也很難分辨真假。可他知道,事實(shí)不是這樣的。那莊子是他細(xì)細(xì)挑的,先不說周圍原就有許多父親陣亡于軍中的孤兒寡婦,單說那是在昌哥兒名下的產(chǎn)業(yè),又有誰敢欺負(fù)他們母子了。
可是曼娘就有這個本事,稍有不察,就會叫她的眼淚和辯解給繞進(jìn)去。
“來人。”他忽的提高聲音。郝大成開門進(jìn)來,低頭等吩咐。
顧廷燁道:“把孩子先帶出去,叫婆子好好照料。”郝大成心知主子要和這曼娘單獨(dú)說話,便趕緊叫婆子抱了昌哥兒出去,昌哥兒本不愿意,叫曼娘哄了幾句,才依依不舍的出去了。
門再度合上,屋里只剩兩人。
曼娘一臉惶恐的站在當(dāng)中,顧廷燁指了指一把凳子:“坐罷。”
她才緩緩坐下。
“當(dāng)初……”顧廷燁露出疲憊的神情,“我可曾強(qiáng)逼你委身于我?”
曼娘一驚,幾乎又要站起,過了片刻,才眼眶泛紅道:“二郎怎么這么說!當(dāng)初若非二郎憐惜我孤苦,我早不知道死在何處了。是我……我自己愿意跟著二郎的……”
“結(jié)果,卻是笑話一場。兄長根本不曾棄你而去。是你給他銀子,叫他到外頭去立業(yè)的。”顧廷燁心頭泛起一陣苦笑,當(dāng)初年少氣盛,還覺著自己英雄了得,救荏弱少女于火海。
“不不……”曼娘急辯,“這是誰人污蔑,明明是哥哥卷了二郎給的銀子,丟下我自管跑了,數(shù)年后才回的。二郎你……”
顧廷燁伸手打斷她,漠然道:“三個人說的。你兄長,單媽媽,還有原先你身邊的那個丫頭。就在你說兄長音信全無的那兩年,你們還時常互寄物件。”
曼娘臉色發(fā)白,沒想到連這個也叫他查出來了。顧廷燁看著她,心頭竟是一片平靜:“嫣紅死時,我就和你說過了,你是不會拿空口白話來定人罪過的。何況,是你。”
他又何嘗愿意相信自己看錯了人,相信自己多年來生活在謊言中,相信自己多年便如個傻子般的叫人玩弄于鼓掌之間。當(dāng)老父指罵曼娘時,當(dāng)所有人都說曼娘別有所圖時,他一次次的替她辯解,為她的人品性情作保。沒想到頭來,反是自己全錯了。這是何等屈辱!
“我許過你什么嗎?”顧廷燁繼續(xù)追問,目光如針,將曼娘釘在座位上,將謊言釘在真相上,“我說過要娶你為妻么?我騙了你么。”
汗水流下曼娘的額頭,再次沁花了適才上好的妝容。
“起初,我就說過,我沒法子給你名分。你說,只要能跟在我身邊,無名無分也是甘愿。”回憶起當(dāng)初,字字句句俱是荒唐,可笑自己還全信了,還真以為遇著了個真心真意的紅顏知己,“后來有了蓉兒昌兒,你又說,不為自己,也為著孩兒們,求進(jìn)府為妾。我為著怕你們受欺負(fù),打聽到余家大小姐是個賢惠女子,便央了父親去求娶。誰知……”
顧廷燁自嘲的笑了笑,對曼娘道,“你還瞧不上。”
“二郎!”曼娘哀聲呼了一聲,撲到顧廷燁跟前,牢牢抱著他的腿,仰頭含淚道,“去余家,那是我一時糊涂。我心里頭害怕,怕那余大小姐不容我,這才迷了心竅的!”
“你從來沒糊涂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