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蘇里長好不容易把林莫拖出門口,又拖到小巷中,黑燈瞎火下,她毫不猶豫地把懷里的人扔在地上,氣喘吁吁地開口:“別裝死了,起來自己走,累死我了。”
對方無動于衷。
“還跟我裝。”蘇里長踹了她一腳,“再裝我先走了。”
林莫還是不動。
拿這灘爛泥沒有辦法,蘇里長索性轉(zhuǎn)身就走,沒兩步,就聽到一聲慘兮兮地呼喚:“里~長~”
林莫坐在地上,背靠著墻,正一臉哀怨地盯著她。
蘇里長嘆了口氣,上前蹲了下來刮她的鼻子:“瞧你這小慫樣,咋啦,又吵架啦?”
林莫紅著眼,她雖然沒醉,但被酒精麻痹的神經(jīng)反應(yīng)能力有所下降。她盯著蘇里長看了半天,底氣十足地打了個嗝,一股高粱酵母味在蘇里長鼻尖炸成蘑菇,熏得蘇里長捏住鼻子。
林莫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憤憤不平地說:“我今天不小心踩壞了他的游戲手…柄,他就跟我吵,吵。我就說…大不了重新買一個,他又說那只手柄是…是他初中同學(xué)送給他的,當年限…限量的,買不到,可我又不是故意的,他還一直…一直數(shù)落我。”
她越說聲音越小:“于是我就砸了…砸了其它的手柄,跑了出來,然后到現(xiàn)在他都沒有打電話給…我。”
蘇里長:“……”
兩個人沉默了半響,林莫突然偏頭,煞有其事地對她說:“里長,你千萬別學(xué)…學(xué)我,這姐弟戀談的真膈應(yīng)。”
蘇里長心跳搶了一拍,隨即汗顏道:“我自認老牛,沒有吃嫩草的習慣。”
不過林莫同學(xué)嘴上說著膈應(yīng),行動上倒是周瑜打黃蓋。而且蘇里長不瞎,她看的出來,林莫是真的很喜歡許空。
一年前的迎新晚會上,這人站在禮臺中央,迎著幾千名學(xué)弟學(xué)妹的目光,把小流氓的本質(zhì)發(fā)揮到了極點。
她說:“叫許空的,你學(xué)姐我看上你了。”
臺下的唏噓聲,口哨聲此起彼伏,她站在燈光下,嘴角帶笑,瞬顏如花。
當然了,石破天驚的表白除了讓她一炮而紅之外,也成功地引起校方不滿。靠著她嘴里那位好話說盡、壞事做絕的老男人,這件事不了了之。
可蘇里長知道,無論林莫還是那個叫許空的男孩兒,他們都逃不掉。那是一個讓人無法拒絕的林莫,真誠而熱烈,她像露水里的玫瑰,帶著蠱惑人心的芳香。美麗向來不易,所以帶著點刺,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然而此刻,這朵帶刺的玫瑰此刻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板一眼地想從地上爬起來,試了幾次失敗后,惱羞成怒地錘了蘇里長一拳,咆哮:“拉我!”
蘇里長憋下發(fā)笑的念頭,好心地遞上自己的爪子:“誰讓你剛才裝那么久,腿軟了吧。”
林莫嘟囔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喝多了,正要去衛(wèi)生間吐,那男的…男的撞了我一下,把我撞吐的。”
她靠在蘇里長身上,借著她力往前走,邊走邊解釋:“我抬頭瞄了一眼,發(fā)現(xiàn)撞到一個帥…帥哥,真丟臉,就想干脆裝死好了。還好裝…裝死裝的早,他那群朋友走出來,你猜…猜…猜我看見了誰?”
“誰啊?”
“沈美人。”林莫又打了個嗝,傻笑了一下:“還好他沒認出我來,不然更丟臉。”
林莫嘴里的沈美人全名沈洛白,商學(xué)院《國際商務(wù)》講師,一個貌比潘安,才比謝安的人。是學(xué)校最受歡迎的老師,沒有之一。
因為這沈洛白除了長得好看,脾氣也好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點——單身。
“我說你也是,怕丟人也不知道少喝點。”
“沒…沒喝多少,喝了罐汽水我才吐得。”林莫伸手,顫巍巍地在自己肚子前畫圈圈,“漲的。”
蘇里長:“……”
“里長。”漲到嘔吐的林莫同學(xué)突然駐步,“你背我好不好,我走不動了。”
蘇里長一哂:“你信不信我把你扔這兒讓你自己爬回去。”
林莫似有若無地哼了一聲。
兩人半拖半拽地走到大路口,才打到一輛車,林莫上車借著酒意一會兒就睡著了。蘇里長坐在車上疲的不行,左思右想了半天,拔了一通電話。
大概隔了半分鐘,電話才被接通。
接踵而至的一陣沉默。
“是我。”蘇里長說。
對面懶洋洋地‘嗯’了一句,窸窸窣窣的雜聲后,蘇里長聽見一聲脆響。
他一向話少,蘇里長早就習慣了,她轉(zhuǎn)臉看了一眼一旁睡死的林莫,伸手捏了捏鼻梁。
“你姐喝多了,我把她送過來。”
接了電話不吭聲的人,是林莫她弟,林歲寒。
他和林莫相差5歲,同父異母,性格迥異。
林莫行事高調(diào),風風火火,為人圓滑,滿嘴跑火車。歲寒正值策馬飛揚的年紀,卻沉默寡言,個性乖張,不擅交際。
林家兩口子經(jīng)商,賺的錢多,應(yīng)酬更多,經(jīng)常不在家。林莫大學(xué)之后,管教弟弟的工作盡數(shù)落到林莫頭上。奈何這姐姐比他弟弟還不靠譜,她替弟弟在學(xué)校旁租了一間兩室一廳的房子,自己卻難再登門一次。
反倒是蘇里長周末空了就往這邊跑,把這沒人要的留守兒童當小祖宗地稀罕著。就連他得了流感進了醫(yī)院,都是她蘇里長忙前顧后地照料。
蘇里長有時候忍不住會想,不如讓歲寒改名跟著她姓蘇好了,那樣她做牛做馬,就算那天嗝屁了,起碼不會虧。蘇里長覺得,她上輩子一定做了虧心事,這喬家兩姐弟這輩子是來向她討債的。
歲寒畢竟是男生,雖然才十六七歲,細胳膊細腿的,但力氣上還是比蘇里長大了太多。他連眉都沒皺一下,就把他老姐從車里扒了出來,扛豬一樣,扛到肩上上了樓。
蘇里長跟在后面,生怕他一個想不開,就把跟他‘相看兩生厭’的姐姐給扔了。
兩個人好不容易把林莫安頓好,蘇里長癱坐到沙發(fā)上,打開手機,一看時間已經(jīng)凌晨三點過了。
而她明早上午還滿課。
歲寒從自己房間拿了一個枕頭走出來,站到蘇里長面前,勉強地動了動金口:“我睡沙發(fā)。”
他頭發(fā)亂蓬蓬的跟鳥窩一樣,眼眶兩邊各掛著一個熊貓圈,蘇里長伸手捏了捏他的胳膊,打心底里可憐他被學(xué)習熬出的一把瘦骨頭。
“怎么又瘦了?”她幽幽地問,順手拿過他手里的枕頭,“最近學(xué)習怎么樣?”
他惜字如金:“還行。”
他說還行那就不錯。
蘇里長好奇心很強,但做起事來淺嘗輒止,三分鐘熱情,跟林莫同學(xué)如出一轍,屬于玩起來放飛自我的類型。可歲寒不同,歲寒雖然脾氣臭,但卻是名副其實的學(xué)霸,霸到有點鉆牛角尖。他目標明確,雷厲風行,自律能力強的驚人。
“那就好。”蘇里長點了點頭,把手里的枕頭往沙發(fā)一隔,沒心沒肺地躺下,閉眼側(cè)身,“我不想動了,你快去睡吧。”
歲寒沒有應(yīng)她。
蘇里長也懶得跟他折騰,好言好語地說:“聽話。”
她是真的很困,很想念周公。
迷迷糊糊中,她知道歲寒給她蓋了一床被子。
這位小朋友還算良心未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