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九章 突變(二)
    ,純白皇冠 !
    陸云開大半夜地從床上起來,先從官網(wǎng)訂了最快的回國的機票,接著在自己一廳兩室的公寓出租屋中收拾散了滿地板滿沙發(fā)的衣服和飾品。
    其實也沒有多少,三四套回國換洗的衣服,墨鏡、帽子、口罩,和手表什么的,大多數(shù)都直接戴在了身上,就剩下衣服塞在旅行包中,不過十分鐘的時間,陸云開就處理好了自己的東西。
    他看一眼時間,還是半夜,他能夠再睡兩個小時等天差不多微微擦亮了再去機場。
    他倒在床鋪上,被子里的余溫還在,床鋪也和之前一樣柔軟。
    陸云開閉上眼睛。
    就是睡不著覺。
    國內(nèi),地下室賭場。
    陸國兵贏了一百五十萬,他沒有再走,但也沒有繼續(xù)贏。
    他在挨挨擠擠的人群中把剛剛贏到的一百五十萬陸陸續(xù)續(xù)地又輸出去了大概七十來萬這樣,然后拿著剩下的代表七十萬的砝碼準備兌換離開。
    荷官鎮(zhèn)定自若地開著賭局,并不為陸國兵的離開所動容。
    但那些在他離開時候擁擁攘攘互相推拒的人群,他們的噓聲和鼓勁,尤其是他手上的砝碼,尤其是他背后賭桌傳來的聲音,都讓陸國兵身上一陣一陣地冒著冷汗。好像有一千一萬只的手在溫柔著阻攔他的腳步,哄勸著讓他倒回頭去再把砝碼壓下去。
    他用一萬塊賺到了一百五十萬,怎么就不能用七十萬賺到一千萬呢?
    就一天的功夫,對的,就一天的功夫……
    陸國兵的雙腳像是灌了水泥一樣沉重。
    他捧著砝碼,一步一步幾乎挪到了兌換臺。
    這種國內(nèi)的私人賭場根本沒有國外的正規(guī),沒有美女幫忙捧砝碼,也沒有衣冠筆挺的侍者送上飲料或者其他什么,坐在兌換臺后的人,當然也只是一個穿得邋里邋遢的老煙槍。
    燈光十分明亮。
    但從對方煙頭與嘴里噴出的濃濃的煙霧讓陸國兵不能看清楚對方的面容——或者說陸國兵自己遮遮掩掩,目光閃閃爍爍地補看向?qū)Ψ健?br/>
    “不提供銀行轉(zhuǎn)賬業(yè)務(wù)。”
    突然的冷冰冰的聲音響起,陸國兵被嚇了一跳。
    然后就是“砰”地一聲響!
    一個黑色的平平無奇地掛包被丟到了柜臺上,兌換臺后的中年男人睜著一雙老鼠一樣的小眼睛,淡淡說:“你自己點一點,七十二塊磚。”
    七十二塊磚就是七十二萬的意思。
    陸國兵這時候也沒計較對方的行話到底標不標準,他飛快地拉開了黑色背包的鏈子,從中隨便摸出一疊來飛快地散開看著票號。
    不是正反兩張鈔票中間白紙,不連號,有水印。
    他將背包拉上,一言不發(fā)地背在身上,掉頭往外表走去。
    老鼠眼睛的男人在后面慢悠悠說:“出了這道門,就和我們賭場無關(guān)了……”
    陸國兵頓也不頓,直接走進了兌換臺前那扇半掩著的門里。
    半掩著的門之后是另外一個冗長和黑暗的甬道。
    陸國兵在通道中飛快地給自己做了個簡單的改裝,他將臉上的帽子和圍巾拿掉,把賭場給的黑色大包換成自己的牛皮包,再把自己的鞋子和外套都給換掉,等一切都完成了之后,他走出了同道,飛快地向幾步之外的巷子入口跑去!
    今天是陰天。
    天空中的雨絲如柳絮一樣紛紛揚揚。
    太陽被烏云遮擋在后邊,整個白天都顯得有點暗,而被各種電線或者違章建造的陽臺和晾在陽臺上的衣服遮擋住天空的小巷子就更加的陰晦。
    正是這樣的陰晦與流淌在墻根的污水,讓入口處的光線顯得更加明顯。
    那向一團小小的太陽光,在軸心處向四周迸濺!
    陸國兵只差兩步就跑到了入口處!
    外頭就是繁華的街道,這短短的數(shù)十步距離并沒有人來攔他,他太過小心了,但這也沒有什么,小心駛得萬年船……總之他已經(jīng)要成功地進入人群中了,這樣就安全了——
    “刺啦”一聲。
    陰影突然遮住日光。
    一亮黑色的面包車驀地竄出來停在小巷子的入口,黑色的車輪壓出一道濺射的水性,從車上下來兩個彪形大漢,他們二話不說,用有人那么大的黑塑料布往陸國兵頭上一罩,一人扛頭一人扛尾,甚至沒怎么讓陸國兵掙扎,就把人給拉上了車子!
    打開的車門再次合上,黑色面包車直接開走了。
    “人抓到了,現(xiàn)在怎么辦?給老大打個電話?”扛著陸國兵上車的大漢問。
    車子上的陸國兵一直在掙扎,但剛剛上車的時候,他就被綁住了嘴巴和雙手雙腳,只能像離了水的魚一樣無助地在車子的底座上彈跳。
    黑暗之中,車廂內(nèi)有片刻的寂靜。
    很快,另外一個人的聲音響了起來,那是從車廂的最前面、車子的駕駛座上傳來的。
    那個人的聲音很平靜。
    所以顯得冷酷又殘暴。
    “不用,他兒子有多少錢都沒用。老大說了,做掉。”
    “讓人看看我們的債也不是那么好逃的。”
    陸國兵的心臟都漏條了一拍。
    等等!
    等等!——
    他在心中大聲吶喊!
    我兒子,我兒子有——
    “好,我知道了。”
    然后。
    “砰——”
    陸國兵不知道自己先聽見了哪一個聲音。
    但哪一個聲音之后,他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陸云開在美國的機場終于坐上了航班。
    又是十來個小時的旅程。
    他關(guān)掉手機,開始發(fā)呆。
    空姐送來熱飲和毛毯,陸云開呼出一口氣,將座椅放下準備補眠。
    這個時候陸云開當然不知道,十幾個小時的飛機之后,回到國內(nèi)的自己將面臨什么。
    所以當他從飛機上下來,打開手機發(fā)現(xiàn)手機中來自張方的未接電話直接跳到雙位數(shù)的時候,他心頭升起了一些不太好的預(yù)感。
    而等他和張方會合,一起到警察局去辨認頭部被毆打得血肉模糊,牙齒掉了、鼻梁塌了、一只眼睛不見了,稀疏的已經(jīng)冒出大半白發(fā)頭發(fā)全部被獻血染紅的時候——
    所有曾經(jīng)有過的不好在如此冷酷的死亡面前都如同塵埃一樣被擦去,而那些從小到大點點滴滴的好,則全部變成千斤重擔(dān),從天而降壓在陸云開的脖頸及背脊上。
    陸云開一下子沒站穩(wěn)跌倒在地上。
    他看著躺在冰柜里的尸體,剎那間幾乎崩潰了。
    三天之后,首都,殯儀館。
    江興剛下飛機就匆匆趕到陸云開在留言中所說的地點。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因為忙著趕路而忘記了墨鏡和帽子,但或許是他的臉色太過嚴肅,也或許是因為行程大半是在車上的緣故,從國外回到國內(nèi)的江興并沒有在路上被粉絲堵到,他們順利地趕在開始時間之前來到了殯儀館——但并不是最早的。
    這一次葬禮,陸云開遍邀了國內(nèi)同行,偌大的告別廳中是一片烏泱泱的人群。
    經(jīng)常的門口有人專門發(fā)東西,陸云開則站在透明棺旁邊,他的表情和他身上的西服一樣冷,他的臉色和他身上的麻布一樣白。
    江興在進門的時候遙遙看了陸云開一眼。
    或許是有所感應(yīng),陸云開也在同時間抬起頭轉(zhuǎn)眼看見江興。
    他們隔著人群靜默地對視了一眼,陸云開先轉(zhuǎn)開視線,繼續(xù)將目光對準躺在透明棺中的遺體。
    而一向冷靜的江興這個時候卻忍不住長久地凝視著對方。
    他沒有說話。
    他心中的翻涌在這個時候,只有0021能夠全部察覺。
    0021突然開口:[沒有人能成為神。]
    江興說:[但總有些時候,我們不可控制地希望自己成為神。]
    他靜靜地看著陸云開,對0021說:[當你覺得你能夠面對很多事情做成很多事情的時候……總有那些事情,你無法面對,無能為力。]
    他在對0021說話,但又像只是自己在自言自語:[如果我在過去知道陸云開的經(jīng)歷,如果我能夠……但沒有如果。]
    送別儀式在陸云開想等的人來到的僅僅五分鐘之后就開始了。
    他為自己父親辦了一場盛大的送別。
    但這場盛大的送別里無數(shù)賓客的名字中,他真正想邀請的、期待對方趕來和自己一起面對或者支撐著自己面對的,只有一個人。
    為了邀請這一個人,他必須邀請無數(shù)的其他人。
    為了和這一個人面見,他必須面對無數(shù)的其他人。
    每一個來的人都上了三炷香,并到陸云開面前一鞠躬。
    陸云開一一還禮。
    他平靜而冷漠。
    只有在江興來到的時候,他的眼珠轉(zhuǎn)了一下,眼瞼忍不住閉合片刻。
    依稀有水光在閉合處閃現(xiàn)。
    但當他再張開眼的時候,他的眼底干干凈凈,什么東西也沒有。
    只有疼痛。
    從見到尸體那一刻起就滋生的疼痛,從后腦勺順著脖頸一直衍生到背脊位置的疼痛,如同附骨之疽,揮之不去。
    作者有話要說:陸云開從文章前三章開始埋的隱線到這一章正式結(jié)束。
    之前有讀者對于陸云開歷程感覺到一定程度上的疑惑,但實際上陸云開這邊的所有幸運E,都是緊扣著第三章的那兩句話:
    “但極致的絢爛或許正代表著極致的短暫。
    在他二十七歲、演藝事業(yè)到達最高峰的時候,他在家中自縊身亡。”
    一個十分堅強一直開朗的人最后為何選擇死亡?
    抑郁癥是一個原因,另外一個原因是陸云開與這個世界的所有比較深的羈絆幾乎都被斬斷。
    他沒有在陸父死的時候直接自殺,而是在拍攝完《木偶杰克》之后才死亡。
    他一直在努力活著。
    努力到窮途末路,努力到無路可走的時候,現(xiàn)實與虛幻一起將他勒死。
    只有抑郁癥,陸云開不會自殺。
    只有現(xiàn)實的殘酷,陸云開也不會自殺。
    但兩者疊加,再加上陸云開死前所飾演的最后一部影片,他或許只有一條路可以走了。
    對于上一輩子的陸云開,也許可以這樣說:
    上帝愛他。上帝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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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親戚結(jié)婚,正二分不重復(fù)的前一百留言都有一個小紅包。
    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