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醋壇子
康王漂亮的小胡子,抽搐般一抖一抖。</br> “走!”他怒喝。</br> 他身邊七八個護(hù)衛(wèi)搶步而上,將他護(hù)在中間,便要向外沖。</br> 太史闌無聲揮一揮手,廊檐下現(xiàn)出一批護(hù)衛(wèi),人人手中一排弩弓,森然對準(zhǔn)了康王一行人。</br> 康王眼神驚怒,他想過今日可能刀兵相見,但內(nèi)心深處并不確信。一方面他不認(rèn)為太史闌會在靜海官員面前殺他,給自己帶來麻煩;另一方面他也沒想到容楚能當(dāng)面把他的毒計拆穿。他今日來,就是為了替那邊下毒的打掩護(hù),好讓那一大批帶毒的禮盒,都進(jìn)入太史闌的府邸而已。</br> 那些禮盒內(nèi)部,其實不止有毒,還有一些隱秘的不同的機(jī)關(guān),只是此刻都被毀了而已。</br> 然而此時,他毒計被除,犯了眾怒,太史闌竟然真的毫無顧忌,要當(dāng)面殺他!</br> 身側(cè)有人驚呼,是他的忠心屬下南徐總督,“太史闌,你敢!”</br> 康王飛快地瞄他一眼,心中一喜——怎么把這人給忘記了!</br> 這可是今日最好的盾牌!太史闌可以對他亂箭齊發(fā),卻不能枉殺無辜。</br> “森吾。”他喚著南徐總督的字,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把他拉到了自己身邊,“別嚷了!太史闌喪心病狂,和我宿怨已久,她不會放過我。你別出頭,呆在我身邊,我護(hù)著你向外沖!”</br> “殿下!”南徐總督感動得熱淚盈眶,挺身護(hù)在他面前,“殿下!你放心,這世上絕無以下犯上,謀刺親王之事!有誰敢這么做,先從我尸體上跨過去!”</br> “森吾!”康王握住他的手,“忠心耿耿,國家重臣,不枉我當(dāng)初救下你全家!”</br> “殿下當(dāng)年活命之恩,下官沒齒難忘!”南徐總督挺直胸膛,“今日若不護(hù)您安然出府,下官便將一條命拋擲此地!”</br> “休要如此!”康王大叫,“太史闌連親王都敢殺,何況你一個總督,更何況你政績卓著,是她的有力政敵,她一定早想將你除之后快,你萬萬不可犯傻!”說完轉(zhuǎn)頭對太史闌大叫,“太史闌!本王知道你早想殺本王,但你不是號稱不殺無辜么?曹總督愛民如子,從無劣跡,你今日若下手將他暗害,你便是無恥罪人!”</br> 太史闌微微皺眉。</br> 這正是她有點猶豫的地方。</br> 這位南徐總督,和康王派系其余官員不同,本身確實是位正直官員,真真算得上愛民如子,造福一方,就是為人迂腐了些,但這迂腐,也是正直的迂腐。他對康王死心塌地,也不過因為當(dāng)年窮困潦倒,一家被惡霸欺凌欲待自殺之際,遇上康王,康王隨手解了他家的災(zāi)厄。貴人心性,不過隨意為之,南徐總督卻將這恩德記在心里,多年后殿試點元,主動拜在康王門下。至今忠心耿耿。</br> 這樣一個好官,雖然跟錯了主子,但罪不至死,他這樣愚忠地?fù)踉诿媲埃莻€問題。</br> 容楚瞟一眼那義薄云天的兩人,微笑:“自然,我們們絕不能為難曹總督。曹總督,請過來,我等會護(hù)佑你的安全。”</br> 康王一窒,沒想到容楚釜底抽薪,竟然順手就把他這盾牌弄走了。</br> “你不過是誘騙!”南徐總督怒道,“騙我過去殺了罷了!”</br> 容楚揮揮手,所有護(hù)衛(wèi)放下弩弓,容楚道:“若有人對曹總督動手,其余人立即將之正法。”</br> “是。”回答聲轟然。</br> 曹總督一怔,容楚笑道:“說起來,殿下如此愛重曹大人,定然不愿曹大人遇險,是吧?既然我已經(jīng)表明了態(tài)度,殿下,你不應(yīng)該勸勸曹總督,早日離開你身側(cè),獲得我等保護(hù)嗎?”</br> 康王臉色連變,猶豫不言,太史闌淡淡地道:“哦,原來康王殿下剛才的慷慨陳詞,不過是在演戲。”</br> “嗯。”容楚接話,“演得不錯,足可騙來一面好用盾牌。”</br> 兩人相視一笑,他眼神里“你夠壞,不錯不錯”,她眼神里“你很奸,要得要得”。</br> 默契完美,合作精誠,太史闌低頭喝茶,很滿yi,心情變好。</br> 曹總督臉色也不好看,能做到封疆大吏,自然不是普通人,想一想也明白康王用意,對面容楚微笑招手,“曹總督,過來吧,我和太史闌的行事,你想必也知道一二,定然不愿意為難你的。”</br> 曹總督猶豫一下,康王咬牙正要怒罵,忽然接收到身側(cè)一人的眼光,若有所悟,連忙憂傷長嘆一聲,道:“森吾,本王不是不愿你獲得生機(jī),只是容楚奸詐,焉知他不是騙你過去誘殺?不過你既然信他,你便去吧,想來他也不至于真的動你……你我一番恩遇緣分,就此作別……”說到后來聲音凄切,眼圈發(fā)紅,淚光閃閃,十分動情。</br> 曹總督咬著牙,向前走了一步,終于停住,搖搖頭,又回到康王身前,蕭索地道:“殿下待我恩重,我不能忘恩負(fù)義,此時棄他而去。”</br> 康王狂喜,一把拉住他袖子,感激涕零,“森吾,我就知道沒有看錯你!”</br> 太史闌冷哼一聲,“愚忠。”</br> 她懶懶往椅子上一靠,干脆閉上眼睛不理會了,愁什么,有容楚在就行了。難得機(jī)會做蛀蟲,她一定要懶到底。</br> 室內(nèi)氣氛緊張,康王那邊紅著眼睛瞪著容楚,容楚卻還是不以為意模樣,修長的手指頂在下巴,忽然道:“好,射!”</br> 聲音一落,呼嘯連響!</br> 曹總督聽見這句,毫不猶豫反身撲向康王,想要抱住他用身體替他擋箭。</br> 容楚卻在此時飛快大聲道:“曹兄,刺他肋下三分,那里甲衣有縫!”</br> 康王聽見這句,魂飛魄散,大喝“你這奸細(xì)”,狠狠一腳將曹總督蹬出五尺!</br> 砰一聲曹總督滾出老遠(yuǎn),身后勁風(fēng)襲來,風(fēng)聲猛烈,他眼睛一閉,暗叫我命休矣。</br> 臨死一霎又驚又悔又心涼。</br> 忽然又一道風(fēng)聲后發(fā)先至,隨即頭頂風(fēng)聲飛快地掠過頭皮,當(dāng)一聲輕響,一柄短矛越過眾人頭頂,釘在墻上。矛上紅纓顫抖,落下簌簌灰塵。</br> 一雙手伸過來,快速地拎起曹總督,腳尖一點,回到容楚身邊。驚魂未定的曹總督懵懵地抬起頭,才看見救他的是火虎,身前容楚的笑容憐憫又似有深意,“曹大人。忠誠是人人推舉的美德,愚忠可就不妙了。”</br> 曹森吾再抬頭,看見對墻上矛尖顫動,短矛之下,是康王失措的臉,jiē觸到他怔怔的目光,康王有點狼狽地轉(zhuǎn)開了臉。</br> 他臉色陰沉一聲不吭,知道又著了容楚的道。</br> 太史闌唇角微微笑意,那是驕傲——容楚太了解康王的惜命自私,稍稍出手,便讓愚忠的曹某,看清了康王的真面目,順手便解決了這個難題。</br> 果然曹森吾對康王仔細(xì)看了看,嘆了口氣,道:“殿下,剛才那一抱一踢,下官已經(jīng)償還了您的恩惠。想來殿下也不需要下官再拼死相護(hù),下官告辭。”說完對康王一躬,也不理會容楚太史闌,竟然就這么轉(zhuǎn)身走了。</br> 容楚不過笑笑,太史闌眼神倒挺欣賞——她欣賞有風(fēng)骨有原則的人,不管是敵是友。</br> 康王冷哼一聲,低聲道:“不識抬舉!”他身后一名護(hù)衛(wèi)忽然低低道:“殿下,要走便趁此時,容楚不敢毫無緣由這樣亂箭射死您。只要沖到院子里,隨便抓一個人做人質(zhì),咱們就可以離開!”</br> “我看他敢!”康王煩躁地跺跺腳,卻也知道留不得,“護(hù)住我,走!”</br> 護(hù)衛(wèi)們抽出隨身攜帶的折疊盾牌,護(hù)在康王面前,一邊向外沖,一邊大喝:“康王殿下在此!你們當(dāng)真要擋路?讓開!”</br> 與此同時,容楚冷冷一喝:“射!”</br> 弓弩齊射,利箭如雨,黑色的箭矢在廳堂中呼嘯沖撞,攜著冬日靜海的寒風(fēng)。</br> 一聲長嘯,康王身邊那兩個高大護(hù)衛(wèi),同時出手,揪住康王高高躍起,瞬間越過飛箭攢射范圍,落在了梁上。</br> 箭哧哧而過,其余護(hù)衛(wèi)各出武器,將箭劈開,那些箭被劈開后,忽然都彈出爪鉤,鉤在了那些人衣服上,嗤啦之聲不絕,那些人的衣服都被撕裂,露出里面薄薄甲衣金色的經(jīng)緯。</br> 此時正過午后,光線明亮,日光從院子射到廳內(nèi),照得那些人內(nèi)里衣服一片金光閃耀,院子里眾人都覺刺眼,忍不住閉上眼睛。黃萬兩忽然大叫:“金絲筋!東堂金絲筋!”</br> 大多數(shù)人茫然,不知道“金絲筋”為何物,但聽見“東堂”兩字,不禁都色變。</br> 康王護(hù)衛(wèi),是東堂人?怎么可能?</br> 此時堂中弩箭飛射,眾人眼睜睜看見有些箭已經(jīng)射到對方那金絲內(nèi)衣上,但都在觸上的那一刻,詭異地一滑一扭,擦身而過。</br> 黃萬兩佇立院中,冷然道:“金絲筋是東堂的一種奇異出產(chǎn),十分珍貴,至今難以辨明這東西是石是藤還是金屬,能根據(jù)鍛造之法的不同,打造不同物體。軟武器、飾物,甚至衣甲。共同的特性是韌、滑、彈性極佳,刀劍不入。”</br> 頓了頓,他又道:“這是東堂皇族豪門才能使用的東西,我還從未見過普通護(hù)衛(wèi)能配備金絲筋甲……或者,這些本來就不是普通護(hù)衛(wèi)?”</br> 眾人默然,看向康王的眼神又變。</br> 南齊皇族,身邊有東堂護(hù)衛(wèi),甚至是使用金絲筋的護(hù)衛(wèi),很明顯,他已經(jīng)勾搭上東堂皇族。</br> 叛國……</br> 兩個字從眾人心頭流過,一時都覺得渾身寒栗。</br> 梁上康王看見護(hù)衛(wèi)露出內(nèi)甲,聽見外頭黃萬兩的大叫,臉色也大變,跺腳道:“叫你們別穿!”</br> 底下一位護(hù)衛(wèi)冷然抬頭,面具下眸子森然。康王給他眼神一瞪,只得悻悻閉嘴,心知自己穿了兩層寶甲,不讓人家穿,實在有點說不過去。</br> 他讓開眼光,有點著急地對那人打個眼色——可以出手了!</br> 那人忽然發(fā)出一聲低低的嘯音,聲音節(jié)奏古怪。</br> 梁上左邊的呆滯高大男子,渾身一震,忽然放開康王,凌空下?lián)洌?lt;/br> 劍光如匹練,自紫紅橫梁上颶風(fēng)般卷起,四面帷幔猛地向上一揚,發(fā)出細(xì)微割裂之聲,劍氣光寒耀人眼目,整個廳堂溫度都似忽然下降幾度。</br> 劍光初起,剎那便到太史闌眼前。</br> 他的目標(biāo)是太史闌。</br> 容楚卻早已將太史闌往身后一推,手指一揚,數(shù)十枚雪亮如薄葉的小刀飛出。</br> 那些小刀如落雪的柳葉,在看似沛然莫御的劍氣中浮沉,穿刺入劍光的縫隙,逆行而上,準(zhǔn)確地不斷擊打在劍身上,再被劍身不斷地?fù)麸w,在半空中劃開一道道華麗的軌跡。</br> 廳內(nèi)叮當(dāng)之聲不絕,因為太快,聽起來只是一聲“叮——”長劍被不斷擊打,看起來卻沒有什么變化,呼嘯電閃,眼看便要抵達(dá)容楚胸膛——</br> 連太史闌都張大眼睛,下意識推開火虎撲過來——</br> 容楚卻在這要命時刻忽然回頭,對她溫柔一笑,道:“看!”</br> 他話音未落,已經(jīng)觸及他胸膛的劍忽然一頓,隨即,爆開!</br> 是毫無預(yù)兆的剎那爆開,仿佛天地間隱藏著一個透明神秘人,忽然持無數(shù)利器,將百煉長劍劈碎,無數(shù)雪亮的碎片四面爆射,炸開一輪白底金邊的炫麗太陽。</br> 這一幕震到眾人失色失語,眼睜睜看著那些碎片擦容楚胸膛而過,已經(jīng)劃裂他的衣衫,只差一分便判生死,當(dāng)真險到極點。</br> 懂武的禁不住倒抽涼氣——很明顯容楚以無數(shù)飛刀破了這凌空一劍,他的刀不斷擊打劍身,對長劍造成連綿不斷的震傷,最終長劍在抵達(dá)他胸膛前一刻,內(nèi)部創(chuàng)痕擴(kuò)大,再也承受不住外部劍氣,自行崩裂。</br> 說起來簡單,但剎那之間,要計算清楚對方劍氣的力道,還要計算清楚該出多少飛刀才能達(dá)到這個效果,甚至還能穩(wěn)穩(wěn)拿捏住分寸,讓這劍恰好在到達(dá)要害之前自解,這難度……近乎于神!</br> 而容楚把握大到劍臨己身還敢回頭,說明他確實已經(jīng)計算好,可他是怎么做到的?</br> 眾人用看鬼一樣的目光看著容楚。容楚神一般地破劍,卻根本看都沒看一眼,手撐壁柱,猶自深情款款問太史闌,“是不是很好看?”</br> 看他那神情,似乎是故意這么來一場討太史闌歡心,期待太史闌對他好容易變的戲法夸獎一二。</br> 太史闌的回答是給了他一腳。</br> 這個連生死都玩的家伙!</br> 剛才連她都被驚得失去呼吸!</br> 一腳還沒踢出,她忽然看見一柄小刀,似一只漏網(wǎng)之魚般閃了出來,直襲那人胸腹。</br> 那出劍之人正在躲避自己炸開的劍的碎片,不妨這柄小刀忽然出現(xiàn),已經(jīng)躲避不及。</br> 這才是容楚真正的殺手——他害人,從來都不止一招的。</br> 那人身子向后急退,太史闌忽然一抬頭——她覺得這身法很熟悉!</br> “哧”一聲輕響,那柄小刀閃電般自那人胸腹處劃過,所經(jīng)之處,衣衫兩片碎裂。</br> 太史闌忽然看見那人下腹處一抹紅色圖案……大鵬!</br> 而容楚一抬手劍光刺出,雷霆直奔那人胸口,那人躲讓小刀去勢已盡,再無法躲避容楚這連環(huán)一劍。</br> 他閉目等死。</br> “住手!”太史闌忽然撲了出去。</br> 她來不及阻止容楚的劍,她干脆橫撲向劍身,手指握住了容楚的劍。</br> “破!”</br> 劍鋒割裂太史闌的手掌,鮮血染紅劍身,然后,劍忽然斷了,從太史闌握住的地方斷裂。</br> 嗆一聲,斷劍落地,容楚急撲上來,托住太史闌的手,“太史!”</br> 那死里逃生的高個子怔了怔,眼神里忽有一絲迷茫掠過,與此同時先前發(fā)聲的蒙面護(hù)衛(wèi),忽然又低嘯一聲。那高個子怔了怔,眼神恢復(fù)呆滯,一反手拔出身后的刀又撲了過來,這一回,砍的居然還是太史闌!</br> 容楚怒極,手一招周八的劍已經(jīng)到了他手中,他看也不看就要反刺出去。太史闌左手握住流血的右手,忽然抬頭大聲道:“司空!”</br> 那舉刀撲來的高個子一怔,太史闌又大聲道:“我是太史!”</br> 刀停在半空,高個子僵立在那,眼神中又露出茫然神情,盯著太史闌的鮮血,似乎在思考什么。</br> 太史闌急聲道:“容楚,這是司空!他似乎被控制了,你有什么辦法?”</br> 容楚皺眉看著司空昱,道:“以毒攻毒!”</br> 太史闌忽然想起自己的“懾魄”,既然司空昱是被某種音術(shù)所攝,那么她也可以攝回去。</br> 她運起法門,凝視著司空昱,放低聲音,又重復(fù)了一遍,“司空,我是太史!”</br> 司空昱又一震,呆滯迷茫的眼神漸漸清明,太史闌心中歡喜,上前一步,那邊那個一直控制司空昱的護(hù)衛(wèi)一急,又發(fā)出一聲催促的嘯聲。</br> 司空昱眼神混亂,慢慢提起刀,又放下,嘯聲和太史闌的目光似乎在他心頭交戰(zhàn),讓他無法決定。</br> 那控制他的人怒哼一聲,縱身而起,一邊向梁上竄,一邊發(fā)出嘯聲,一邊抬手射出一枚暗器,破空直襲太史闌。</br> 司空昱忽然舉刀,一刀將暗器拍了出去!</br> 太史闌大喜,急忙迎上,司空昱卻低吼一聲,似乎十分痛苦,手中刀反手重重一拍,拍在他自己頭上!隨即他一個踉蹌,倒了下去。</br> 太史闌一驚,急忙接住他,她身子虛弱撐不住司空昱,容楚趕緊上前替她扶住。</br> 正在這時,上頭一聲巨響,眾人抬頭,就見幾個人帶著康王,撞破屋頂,欲待逃竄而去。</br> 屋頂以鐵網(wǎng)加蓋過,但依舊被沖破,對方手中也頗有些利器。</br> 容楚厲聲道:“追!”有心要親自追去,但又不放心扶住司空昱的太史闌,只好留下,厲聲喝:“黃元帥!”</br> 此時周八火虎以及外圍護(hù)衛(wèi)都已經(jīng)追出,但卻快不過本身就守在院中的黃萬兩。</br> 黃萬兩手中早已操弓,毫不猶豫,對著被背著在屋瓦上逃竄的康王,三箭連發(fā)!</br> 康王叛國,此刻昭然眾人之前,罪證確鑿。黃元帥手掌大軍,和東堂也多有接戰(zhàn),前陣子?xùn)|堂首犯靜海,他的軍隊首當(dāng)其沖,死傷不小,對東堂恨之入骨,對和東堂勾結(jié)的南齊親王更是絕不原諒。這三箭凝聚平生功力,連珠飛電,一箭快過一箭!</br> 屋頂上,一個護(hù)衛(wèi)將康王剛剛負(fù)起,第一箭射穿他腳跟!</br> 護(hù)衛(wèi)跌倒,康王狼狽滾出,另一個護(hù)衛(wèi)急忙將他拉起狂奔。</br> “嗖。”第二箭穿透那個護(hù)衛(wèi)肩膀,在康王臉頰劃出一條血痕,沒入天際。那護(hù)衛(wèi)倒地,箭羽勾住發(fā)髻,一頭烏發(fā)瀉落,底下眾人驚呼,才發(fā)覺這個竟然是女人。</br> 那女子骨碌碌從屋瓦上落下,蘇亞上前將她擒住,揭開面罩一看,原來是那位同知夫人。</br> 康王魂飛魄散,埋頭奔向一個高大護(hù)衛(wèi),那護(hù)衛(wèi)伸手一把將他扛上自己肩頭,縱身躍起。</br> 這個高大護(hù)衛(wèi)武功明顯要比其余人高上一截,步伐如電,轉(zhuǎn)眼要出了箭程。</br> “嗖!”第三箭到了,竟然比前兩箭更快更猛,攜風(fēng)如卷,直奔那高大護(hù)衛(wèi)后心。</br> 康王在護(hù)衛(wèi)肩頭駭然回望,眼看那箭頭不斷在眼前放大,攪動氣流將他額發(fā)吹起,下一瞬就會穿透他的額頭和護(hù)衛(wèi)的肩膀,不禁駭然大叫,“救命!”</br> 高大護(hù)衛(wèi)忽然身子向前一折,整個人仿佛忽然失去中間骨頭,平平折了出去。他雖然把自己折了出去,但康王卻行動不便,他背上還有一截斷了的鋼條頂著呢!</br> “哧。”一聲,箭尖入肉之聲,康王慘叫,手臂上一朵血花綻開,那高大護(hù)衛(wèi)怒喝,“閉嘴!”</br> 他雙足躍起,已經(jīng)將要縱過那一片屋檐,黃萬兩臂力已盡,皺眉放下弓。</br> 忽然巨大風(fēng)聲從身后起,黃萬兩一個縱步躍開,就看見一柄紅纓短矛從身后來,在他眼前劃過一道深紅的光影,下一瞬就落在了剛剛直起身來的康王背后。</br> 這一下比剛才的箭還快,拿捏的時機(jī)也極準(zhǔn),正是康王和護(hù)衛(wèi)都微微受創(chuàng),恢復(fù)正常身形,一時很難再故技重施的時刻。</br> “砰”一聲,康王一聲大叫,但背上卻沒有出血,眾人這才想起,康王身上是穿了護(hù)身寶甲的。這么遠(yuǎn)任何武器都無法傷了他。</br> 然而出矛人似乎根本不在意這一點,“嚓”緊接著又一聲,第二柄矛從眾人頭頂射出,眾人只覺得頭頂和脖子一涼,似有刀鋒擦過,再一看第二柄矛又到了康王后心,赫然是剛才同樣位置,“砰!”</br> 康王第二聲慘叫聲震屋瓦,此時那護(hù)衛(wèi)身形已經(jīng)拔高,也稍稍一震。出矛人力道非凡,竟將真力蔓延到他身上。</br> 只是這么一頓,第三矛也已經(jīng)到了,呼嘯如鬼泣,斜射向上,招呼的還是康王同樣位置!</br> “嚓!”第三矛!</br> 康王的第三聲慘叫也分外凌厲,伴隨叫聲,一朵血花綻開!</br> 連續(xù)被擊打在同一部位,他的護(hù)身寶甲終于碎裂!</br> 他中矛的那一瞬,背他的護(hù)衛(wèi)也受到波及,向前一個踉蹌,噴出一口鮮血,他卻借著這一沖之力,身子飛快地向前一滑,沒入天幕中不見,只留下一路灑下的鮮血——康王的。</br> 府中護(hù)衛(wèi)飛快追了上去。眾人驚心動魄地回首,就看見廊檐下,容楚慢條斯理地用一塊綢巾擦了擦手。</br> 比黃萬兩的箭還要兇猛的三矛,是他趕出來所發(fā),不過他此時神情,卻好像只是在園子里栽了朵花,還嫌栽得不夠完美。</br> 眾人凜然看著他,只覺得心底發(fā)涼。</br> 再不懂武功的人,也明白剛才那三矛的份量,表達(dá)的不僅是力量武功,還有智慧和決斷。畢竟當(dāng)時對方還處于飛速移動中,剎那間三矛都在同一位置,代表在剎那間容楚也經(jīng)過了精確的計算,和他先前飛刀碎劍的計算,同樣的令人駭然。</br> 這是一個可怕的人。</br> 眾人默默下了定論,悄悄向后退了退。</br> “死了沒?”太史闌站在容楚身側(cè),抬頭望康王去處。</br> 容楚微微合眼,“難說。他竟然穿了兩層寶甲。”</br> 太史闌嗤笑一聲,“不過也無妨。他重傷,失權(quán),聲名掃地。這么多人見證了他的叛國罪行,從此后他再也不是南齊親王。一旦失去利用價值,東堂那些餓狼nǎ里還會管他?不過從此流落,自生自滅罷了。”</br> 容楚也點頭,這是最合理的推斷,康王的下場,十有**就是這樣了。</br> “傳令靜海,”太史闌吩咐火虎,“全力搜捕康王和東堂余孽。”隨即她轉(zhuǎn)頭看向院子中驚魂未定的眾官,“今日各位回府,該做什么,不用我說了吧?”</br> 眾人紛紛低頭應(yīng)諾,所謂該做什么,不過是立即寫折子,將康王叛國之事稟明罷了。</br> “至于今日禮物出錯之事。”太史闌淡淡道,“諸位夫人不過是被東堂奸細(xì)蒙蔽,我夫婦既往不咎。”</br> 她說到“我夫婦”三字時,容楚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看得太史闌有點不自在,瞪他一眼。</br> 容楚卻在微笑——她真的永遠(yuǎn)不知道,她剛才說那三字時,神情有多溫柔。像十萬里荒漠一夜過天雨,天明現(xiàn)綠洲。</br> 其余人此時哪有心思注意這兩人眼底官司,一直忐忑不安的心終于放了下來,都誠心誠意地向太史闌道謝。</br> 當(dāng)即重整宴席,席開數(shù)桌,讓這些餓了一早上半下午,險些魂都嚇飛了的倒霉官兒們,好歹吃飽了再滾。</br> 這些官兒一邊吃飯一邊心中嘀咕,聽說但凡太史闌出現(xiàn)的宴席,從來就沒有能好好吃一頓的事,這位是著名的“宴席殺手”,沒想到她自家辦的宴席,一樣逃脫不了這個魔咒。</br> 靜海官員們決定,以后就算送加倍的厚禮,也絕不再參加太史闌的宴席,還得趕緊告知親朋好友,千萬不要來吃太史闌的飯……</br> 太史闌那邊卻在盤算,請客還是得多請幾次,總督府?dāng)傋釉絹碓酱螅怀眠@種機(jī)會賺點錢,怕是年終獎金數(shù)字拿不出手,嗯,下次請客用什么理由?要不要買匹好馬,慶祝獲了好坐騎?</br> 一頓飯各懷心思,草草結(jié)束,席散后,官員們逃也似地離開總督府,發(fā)誓以后若非必須公事,絕不再踏入一步。</br> 太史闌已經(jīng)覺得疲憊,卻還支撐著令人好好照顧司空昱,先前她已經(jīng)令火虎安排了一個院子,讓昏迷的司空昱入住。當(dāng)然,當(dāng)著靜海官員的面,她下的命令,是“好生看守東堂刺客,我要親自審問”。</br> 飯后她休息了一會兒,便去看司空昱,司空昱安靜地睡著,容楚把了把他的脈,道:“可能中了一些控人心神的藥物,對方應(yīng)該是趁他虛弱的時候下的手,我這次帶來了我府中常用的大夫,他擅長安神,可以先給他調(diào)養(yǎng)一陣。”</br> 太史闌皺眉,想著可能就是上次司空昱落船受傷之后,被人做了手腳,難怪最近始終都沒得到他的消息,他原先的銅面龍王府一夜搬空,所有人不知去向。</br> 按說昭明郡主該在他身側(cè),但此刻也毫無蹤影,太史闌懷疑他身邊有些人已經(jīng)回了東堂,或者被此地的東堂主事人控制。</br> “司空昱似乎很容易受人所控。”容楚皺眉看著司空昱的臉,覺得各種不順眼,“上次天授大比,他也險些傷害了你。”</br> “司空天性簡單直接,在來到南齊之前,我覺得他的生活一定很單純。”太史闌道,“但我始終覺得,他是有隱痛的人,或者他可能曾被封去一段記憶,他不知道這段記憶是什么,卻一直在下意識為此疼痛或?qū)ふ摇_@樣既簡單,其實又有復(fù)雜心事的人,心神多半不穩(wěn),最容易被人所趁。”</br> “我能感覺到他氣息浮動,應(yīng)該有相當(dāng)長一段時日,受外事干擾,不能靜心練功。”容楚又把了把他的脈,有點可惜地?fù)u了搖頭。</br> “替他找出心結(jié),解了他的原罪吧。”太史闌道,“司空對我有多次救命之恩。”</br> “我現(xiàn)在卻擔(dān)心,他頭腦不太清醒,莫要對你不利。”容楚手撫在她肩頭,“我會為他想辦法,但你不要和他過多jiē觸了。”</br> 他語氣慎重,太史闌聽得心中一暖,故意唇角一扯,道:“嗯?小心眼,醋了?”</br> “算我醋好了。”容楚趁勢俯下身來,舔她的耳垂,“我很醋,我好醋。我想到他曾和你海上共患難,我看見他對你眉目傳情,我就醋得渾身發(fā)熱,想要殺人。我這么醋,你能不能舍不得我,就此遠(yuǎn)了他?”</br> 太史闌聽得又氣又笑,擰著他耳垂道:“虧你說得出口。”</br> 容楚向后一退,雙手抱胸,凝視著她,“我說的可是真話。”</br> 太史闌盯著他,有時候她也摸不清這個家伙哪句話真哪句話假,或者真假成分該有多少。末了她笑了笑,撫了撫他的臉,輕聲道:“容楚,我信他不會害我,你看剛才,他明明意識被人所控,卻能辨出我的名字,最后為了不傷我,不惜自傷。這種情況下他還記得我,還能把持得住自己,你怕什么?”</br> 容楚哼了一聲,道:“我知道這個道理。但話說回來,就因為這樣,我越發(fā)地醋。”</br> 太史闌禁不住一笑,拉過他的脖子,低低道:“醋什么?我給你做的事,一輩子也不會給他做對不對?”</br> 容楚最喜歡她難得的小女兒態(tài),合作地彎腰扶膝,湊在她唇邊,眼睛發(fā)亮地道:“做什么?你要對我做什么?說出來我聽聽,我再決定要不要醋。”</br> 太史闌順嘴咬一口他的脖子,板著臉道:“嗯,就這樣。”</br> “不對吧,我聽著你好像不是這個意思。”容楚眉毛一挑,“我怎么覺得你是要說,晚上給我……用手?”</br> 太史闌冷哼一聲道:“有嗎?”</br> 容楚撲上來,揉她的背心,“沒有?沒有我就醋狠了,渾身酸軟,起不來身……”</br> “無賴!”太史闌笑得喘氣,伸手用力推他的臉,“無恥!混蛋!起來!別頂我,哎喲——”</br> 忽然身后慢慢一聲咳嗽,兩人一頓,慢慢回頭,就看見床上,司空昱定定地看著兩人。</br> ------題外話------</br> 存稿君舉個旗子出來吆喝:已經(jīng)上市,當(dāng)當(dāng)網(wǎng)可以預(yù)訂啦。看見書頁上換上的美美的封面沒有?這本書的封面是土肥圓出書至今最滿yi的一次,以往每次都要吵架,這次一言拍板——屬于太史的獵獵大旗,河山之上,永不墜落。</br> 太史這套的裝幀設(shè)計,封面紙質(zhì),買過書的都知道,同樣是出書至今最好的一套。相比之下,高端大氣上檔次,低調(diào)奢華有內(nèi)涵有木有?當(dāng)當(dāng)網(wǎng)可以預(yù)訂,評論區(qū)這幾日會留言滾動預(yù)訂地址,有愿意收藏太史傳奇歷程的親們,在當(dāng)當(dāng)搜索天下歸元,或者復(fù)制評論區(qū)地址都可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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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