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巨大八卦
韋雅已經(jīng)帶著屬下出去了半刻鐘,史小翠在墻下焦灼不安地等著,不時讓熊小佳去地道口查看,但是始終沒有等到太史闌。</br> 史小翠也覺得不對勁,便對雷元道:“前院護衛(wèi)可安排好了?大人至今沒出來,咱們這邊再派人看看?”</br> “前院有老于呢。”雷元道,“我馬上再派人去。說起來也奇怪,密道入口已經(jīng)毀了,大人只能選擇出來,沒有別的路可走啊。”</br> “先安排些人下密道。”史小翠想著經(jīng)過今日這一劫,這密道已經(jīng)無法再用,也不怕更多人知道其中秘密,“下去找大人,多派些人,另外再派些人到前院尋找,或者大人從別的路出去也未可知。”</br> 正說著,前院已經(jīng)派了人來,說于護衛(wèi)帶人下了地道,又在院子中搜了一陣,殺了幾個東堂刺客,現(xiàn)在來問下大人是否脫險,后院保護得怎樣。</br> 史小翠等人一聽就急了,“大人不在前院?”</br> 來人說沒有,史小翠又忙忙命人在太史闌房間下面的密道細細地找,可是此時密道里,大部分刺客要么死了,要么退了出去,密道里已經(jīng)沒有人。</br> 眾人面面相覷,心中驚慌——總督大人去了nǎ里?</br> 史小翠心跳如擂鼓,她隱約覺得事情不對勁,可是此時她也不敢離開,她還要等著兩位小主人歸來。</br> 總督臨別時交給她的任務(wù)就是保護好小主子,她無論如何不能擅離職守。只能祈禱邰將軍能保護好總督。</br> 正在心急如焚,忽然墻頭明紫色衣裙一閃,韋雅回來了。她手中兩個包裹,一個白底藍花,一個白底粉紅花,正是孩子的襁褓。</br> 史小翠舒一口氣,熱淚盈眶地迎上去,韋雅抱著兩個孩子,淡淡地道:“他們餓了。”</br> 史小翠急忙命奶娘過來,這都是早早就準(zhǔn)備好的,一直呆在后院里等著。</br> 韋雅卻并沒有松手,史小翠看見她兩只手分別按在兩個孩子后心,心中一跳——難道女孩兒也……</br> “我剛發(fā)現(xiàn),這兩個孩子都先天不足。”韋雅皺著眉,“女孩兒身體好一些,但筋骨差,男孩兒身體差一些,但骨骼很好,這兩個孩子,如果合在一起,真真是極好的練武料子,如今……”她嘆口氣,“先保命吧。”</br> 史小翠的心沉了下去,但此時也沒有辦法,只想著總督府和國公府何等人家,總能為小主人調(diào)理好的。</br> “敢問夫人,喬雨潤呢?”她還關(guān)心著這件事。</br> “走了。”韋雅似乎不想多說,“投鼠忌器,我放了她。”</br> 史小翠不說話,她已經(jīng)安排了人在城門堵截,不能將喬雨潤放走。</br> “夫人……”她又猶豫了下,才道,“我們們大人……好像失蹤了……您能不能幫忙尋找……”</br> “家主的命令,是讓我前來保護兩個孩子。”韋雅淡淡地道,“沒讓我干涉太史大人的事情。”</br> 史小翠只有閉嘴,苦笑著想有情愛糾葛的女人就是天敵。</br> 奶娘將孩子抱進屋喂奶,兩個孩子吃得香甜,韋雅也跟了進去,坐在一邊冷冷淡淡看著,眼神里,卻閃著細微的羨慕。</br> 史小翠在窗前站了站,看她雖然表情淡漠,眼神卻柔和,想來這位夫人視武帝如天,絕對不會違拗他的命令,便放心地退了出去。</br> 她命令護衛(wèi)團團守好院子四面,又讓熊小佳休息一下,自己向前院走去。</br> 雷元有事過來,正看見她的背影,遠遠喊了一聲,“小翠,去哪?”</br> 史小翠沒回頭,只抬起手,對他揮了揮。</br> 這是雷元看到的,史小翠一生里最后一個動作。</br> ……</br> 史小翠到了前院,護衛(wèi)們正在有條不紊地尋找總督,于定親自帶領(lǐng),從地道中灰頭土臉地出來,滿頭是汗,眼神焦灼。</br> 史小翠遠遠地瞧著他,眼神有點古怪,不知是憂傷還是猶豫。</br> 倒是于定先看見了她,快步過來,行動間袍角拂動,襯著他長身玉立的身材,姿態(tài)頗有幾分瀟灑。史小翠注意到他穿的是一襲精繡云羅袍子,市面上少見且昂貴。</br> 于定翩翩少年,向來很注重打扮,最近尤其注重些,眾人看習(xí)慣了,倒也并不奇怪。太史闌對待下屬一向待遇豐厚,四季都讓府中針線房給這些親信做衣服,下發(fā)的衣服大家都穿不完,除了于定,其余人很少出去買衣服,也不太清楚于定那些衣服的行情。</br> 史小翠卻是知道的。</br> 她和楊成兩情相許,太史闌教育屬下又屬于開明開放類型,連帶得二五營談戀愛也很自如,她經(jīng)常女扮男裝去和楊成壓馬路,楊成家世豪貴,經(jīng)常給她買些衣物首飾,史小翠拿多了,難免不好意思,她自己不擅女工,便也想買給他精致成衣,有次看見于定一件淡綠色生絲袍子極好,覺得楊成穿著定然也不遜色,便上街在成衣鋪子里尋找,果然尋著顏色不同質(zhì)地一樣的,她歡歡喜喜一問價,結(jié)果驚得嘴半天合不攏。</br> 自此之后心底便存了一個疑問:雖然大家月例很高,但負(fù)擔(dān)這樣豪奢的衣物還是顯得吃力,何況于定的衣服三天兩頭的換,件件都是好質(zhì)地。雖說于定家世據(jù)說也不錯,但他只是一個遠支庶子,似乎家族也不會支付他如此昂貴的支出。</br> “前院找不到大人!”于定滿面焦灼地站在她面前,“小翠,后院找過沒?密道就一條,院子就這么大,大人跑哪去了!”</br> “后院也沒有。”史小翠盯著他的眼睛。</br> “那怎么回事?”于定皺著眉,“明明沒有路了呀。”他想了想道:“小翠,你是唯一熟悉密道全程的人,你想一想,是不是還有什么岔道可以讓人出去的?”</br> “不用找了。”史小翠道,“我剛接到大人密令,她已經(jīng)出府,稍后要返回后院。”</br> “那好,”于定舒一口氣,“我去前院接應(yīng)她。”</br> “不用了。”史小翠道,“后門有處機關(guān),打開了直通后院總督的院子,可以避人耳目。現(xiàn)在外頭全是東堂刺客,可不能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br> “那好。”于定道,“可需要我派人去后院接應(yīng)?”</br> 史小翠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史大哥說nǎ里話?咱們前后院職司分明,自然不好勞動于大哥的。”</br> “是我心急給忘記了。”于定歉然道,“都是今日變故太多,又憂心大人,失了分寸。”</br> “于大哥不必上心,咱們都是跟隨大人一起血里火里過來的,大人心里,待誰都一樣重。”史小翠道,“你這么說可就見外了。”</br> “是極。”于定望著她,溫和一笑,“既然大人馬上要回來,我也便放心了。你趕緊去后院迎接大人,不要讓東堂刺客再混進來了。”</br> 史小翠點點頭,告辭離去,于定看著她的背影入了垂花門,往內(nèi)院去了。又等了一等,確定四周沒人,忽然躍上院墻,借著墻外一株樹的遮掩,瞇眼對里頭望。</br> 隨即他皺起了眉——史小翠不過剛走,通往內(nèi)院的道路一覽無余,nǎ里還有她的身影?</br> 正疑惑著,他忽然聽見身后腳步聲響,隨即聽見史小翠的聲音,在他身后冷冷問:</br> “于大哥,你在看什么呢?”</br> ……</br> 邰世濤背著太史闌,站在總督府的院墻外,這里是一條后巷,行人稀少。</br> 剛才大廚房的后面,本就已經(jīng)靠近了外墻,邰世濤背著太史闌從院子里出來時,沒什么人發(fā)現(xiàn)。</br> 邰世濤站在巷子里思索,一炷香,半刻鐘,往哪走最安全?</br> 他頭一低,對上太史闌冷靜烏黑的眸子,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不,不是尋找最安全的地方藏身,而是在這一炷香之內(nèi),迅速揭開身份,露面于靜海城,讓百姓自己將消息迅速傳播,安定民心。</br> 這才是最節(jié)省時辰最高效的辦法。</br> 可是問題是,總督府這一處府邸,位置太偏。當(dāng)初海鯊為了將總督排斥在外,故意占據(jù)了城中心的位置,逼得總督府只能修建在城西,之后太史闌入主總督府,雖然有人提議她遷入內(nèi)城,但她向來是個不肯浪費的,覺得丟棄這么大一座府邸再重建實在勞民傷財,所以現(xiàn)在,總督府離最近的民居還有里許,而那里也不過稀稀落落幾戶人家,類似貧民窟的地方。</br> 如果不能在人煙稠密的地方公開露面,就達不到安定民心的效果,更不能令錦衣人有所顧忌,不敢出手。在一兩個人面前出現(xiàn),那些人抬手就會被東堂人給殺了。</br> 但是一炷香時辰,絕對不夠趕到任何一處人煙稠密的地方!</br> “有轟動八卦,就有人群……”太史闌忽然有氣無力地道。</br> 邰世濤眼睛一亮——對啊,自己來不及過去,卻可以讓人過來!</br> 他腦海里迅速閃過這里的地形,四周的建筑,可以利用的各種信息,忽然道:“小倌館!”</br> 與此同時太史闌也道:“小倌……”</br> 兩人目光一觸,又是火花一閃。</br> 附近其實還有一個人煙密集,人流量巨大,并且信息散布極快的地方,那就是,妓院!</br> 妓院無處不在,無論偏僻還是繁華;妓院無分男女,永遠都有客人;妓院無論高級低級,各有各的資源。</br> 城西偏僻地帶的妓院,面對的顧客自然是販夫走卒,三教九流,但這些人也是流動量最大,走街竄巷最多的。這些妓院,原本有人建議要清除,以免在總督府附近營業(yè),有傷總督府尊嚴(yán),太史闌卻認(rèn)為食色性也,這也是人之常情,固然這里下賤多罪惡,但強硬扼殺也會導(dǎo)致更多的問題滋生,就擱在了一邊。</br> 因為總督府不管,又因為總督強硬鐵腕,威震靜海,所有開在總督府附近的妓院,反而少了很多流氓混混滋擾,也無人敢上門來收保護費,日子過得還比以前滋潤,一來二去,這邊民居少,但三流地下妓院倒越開越多,那個著名的坑倒了一群地頭蛇的“十九樓”,就是在這附近。</br> “姐姐,我們們走。”邰世濤抱起太史闌,身影一閃,向前掠去。</br> 一炷香后,墻頭上錦袍一閃,錦衣人立在風(fēng)中,看了看四周略顯荒涼的景色,唇角微微現(xiàn)出一抹微笑。</br> “殿下,我們們應(yīng)該往nǎ里追?”他身后護衛(wèi)在請示,“是往城中嗎?此處前往城中有三條路……”</br> “她來不及到鬧市現(xiàn)身,”錦衣人微笑搖頭,“她只能在這一炷香內(nèi),盡可能地把自己在某處出現(xiàn)的消息,散布開去,而且,越轟動越好,越多人看見越好,如此,也便達到了公開露面安定人心的效果。”</br> “殿下高見。”護衛(wèi)心悅誠服,卻猶有疑惑,“那她會去nǎ里?”</br> 錦衣人負(fù)手閑閑看向前方,“除了妓院和小倌館,還有什么地方,人流更多更雜呢?”他想了想,道,“小倌館?”隨即又搖搖頭,“不,妓院。”</br> ……</br> 十九樓今天下午,熱鬧得快要進入十八層地獄。</br> 先是來了一個少年公子,雖然衣著有點凌亂,似乎還沾著點血跡,但神情氣質(zhì),迥然不同于常人,老鴇向來眼毒,一看那人進來,便笑迎了上去,“公子,你可來啦,蘭香可等你很久了喲。”熟門熟路地打著招呼,一膀子就把人給拐了進來。</br> 那少年清秀的面容上便微微現(xiàn)出赧色,卻是一閃即逝,隨即神態(tài)如常,隨手掏出一張銀票,斜眼看著老鴇,“什么蘭香菊香?聽名字就俗不可耐!給我尋你們這的妖桃兒來!”</br> 老鴇的眼珠子定在銀票面額上,閃了閃,立即笑得滿臉粉簌簌地掉,“妖桃兒馬上就來!就來!”</br> 城西這里雖然全是三流妓院,但也正因為三流,妓女們更放得開,拉得下面子,做得好功夫,潑辣、放浪、風(fēng)騷、挑逗,和內(nèi)城那些風(fēng)雅妓院,頭牌們?nèi)缤蠹倚〗阋话愕亩饲f矜貴,截然不同的風(fēng)格。因此一些口味比較重的富家子弟,也會偶爾來此,換換野路子,這少年的打扮出手雖然少見,倒也不算稀奇。</br> 老鴇急匆匆地去喚人,少年負(fù)手仰頭,神情倨傲地看著屋頂,一臉生人勿近氣質(zhì)。他站在廳堂正中,樓上花閣的姑娘們便都擠到欄桿前,笑嘻嘻往下擲花兒,四面人流來來往往,都因此禁不住對這異類多瞧一眼。</br> 這異類自然是邰世濤。</br> 他奉姐命逛妓院,生平頭一回,還要裝老手,此刻滿頭滿臉的花兒手帕,濃郁的脂粉氣沖得他不斷打噴嚏,一邊還要裝浪蕩子,一邊還得擔(dān)心被他藏在外頭樹蔭里的太史闌,不要被人發(fā)現(xiàn),以及等下能否自己走過來。</br> 來來往往的姑娘們,對這俊秀英挺的少年十分感興趣,時不時湊過來,“哥哥來玩呀”“弟弟好相貌”,還有個大膽的,直接擠上來對胸摸了一把,驚呼尖叫,“瞧不出來,公子爺好生結(jié)實!”順勢就倚進了邰世濤懷里。</br> 邰世濤直挺挺地站著,表情淡定,心中痛哭……</br> 本來太史闌打算親自去小倌館玩玩,總督大人逛男妓院,這個新聞更有沖擊力,但是考慮到現(xiàn)今局勢,總督大人需要一個正面形象來振作民心,只好犧牲邰世濤的色相。</br> 好在被摸了七八把,懷里滾進了三四個女人之后,一臉胭脂水粉紅唇印的邰公子,終于等到了妖桃兒的接待,急不可耐地又扔下了一張銀票,摟著妖桃兒匆匆進房了。</br> 他當(dāng)眾扔下的銀票面額,令眾人發(fā)出又妒又恨的驚嘆,很多人都沒心思玩了,開始紛紛猜測這一看就是雌兒的家伙,是個什么來頭。</br> “哪家公子哥吧?”</br> “少來,咱這靜海數(shù)得上的大家公子,誰沒玩過女人?”</br> “瞧那腰板直的,倒像是軍人。”</br> “或許是哪個武林世家子弟,看他走路的模樣似乎會武功!”</br> ……</br> 正議論著,忽然眾人都心中一凜,只覺得門口一靜,靠近門口的人轉(zhuǎn)過頭去,其余人直起身來。</br> 不知何時,門檻上已經(jīng)多了一個黑衣女子,面容雪白,眼睛細長,正倚著門框,負(fù)手冷冷將里面瞧著。</br> 每個人jiē觸到她的目光,都覺得心中一突,好似臉上被鋒利的刀鋒刮過,肌膚竟似有生痛感。</br> 那女子靜靜立著,眼睛似看著所有人,又似根本沒有看人,一字字道:“我的護衛(wèi)長呢?”</br> ……</br> 邰世濤擁著妖桃兒進了房間。</br> 按照原定計劃,他一進房間,太史闌便走到門前,自稱尋找護衛(wèi)隊長,然后發(fā)怒,然后他出來請罪,再帶走太史闌。</br> 這是個很簡單的計劃,卻很有效果——總督大人府上親衛(wèi)隊長竟然偷偷出來**,被總督大人發(fā)現(xiàn),性情剛烈的總督大人一怒之下,為整頓風(fēng)氣,親自上門抓回觸犯規(guī)矩者——足可以傳到南齊朝廷的超級爆炸八卦。</br> 關(guān)于太史闌的不良于行,可以拿她最近害了腳瘡來解釋,正好也解釋了為什么她這兩天沒有露面。</br> 這消息會傳得很快,會有很多人證明,靜海百姓會立即知道,總督大人她沒離開靜海,她不過是因為腳瘡暫時不能行走,她還有心情去抓親衛(wèi)隊長嫖娼,戰(zhàn)局絕對沒有想象得那么壞。</br> 這樣就夠了,一炷香,一城風(fēng)動。</br> 邰世濤走在妖桃兒身后,盯住了她的后頸,馬上他會劈昏她,把她搬到床上,做出點胡天胡地的樣子。</br> 打昏她是因為他不愿和這樣的女人有任何牽扯。</br> 他的手臂抬了起來。</br> 妖桃兒忽然一轉(zhuǎn)身,身子鬼魅般一扭,避過了他的出手,同時腳下一勾,勾住了邰世濤的腳,狠狠一帶。</br> “砰。”萬萬沒想到她有問題的邰世濤,摔倒在床上。</br> 他大驚,此刻自己出問題不要緊,但姐姐怎么辦?身子一挺便要躍起,但已經(jīng)遲了,身上一重,那女子已經(jīng)騎了上來。</br> 一柄雪亮的小刀擱上他咽喉,頭頂?shù)穆曇粢呀?jīng)沒了剛才的嬌媚,森冷如雪,“邰將軍,真想不到,你也會來這里。”</br> ……</br> “我的護衛(wèi)長呢?”</br> 這話一出口,眾人都呆了呆。一些腦筋比較快的人,已經(jīng)開始琢磨。</br> 護衛(wèi)長?本朝四品以上官員才能設(shè)成建制的護衛(wèi),并且擁有管理人員,現(xiàn)今靜海城四品以上的官員不少,但是女的……只有一個!</br> 靜海總督,援海元帥,獨霸靜海的……太史闌!</br> 想到這一點的時候,那些人身子向后一仰,驚住了。其余人雖然想叱喝詢問,但被太史闌氣場所驚,也被這些人的神情所驚,也愣在那里,傻傻地瞧著門口的女子。</br> 太史闌微微皺眉,她無比虛弱,劇liè疼痛,周身的汗?jié)L水般向下流,從樹蔭里走到這門口,不過幾步路程,于她卻似受到一場酷刑,如果不是強大的意志支撐,和那些靈藥的作用,她現(xiàn)在早已倒下暈迷,nǎ里還能站在這里?</br> 所以必須速戰(zhàn)速決。</br> “總督府護衛(wèi)長。”她冷聲道,“需要等后頭軍隊趕上來,用軍法來請你嗎?”</br> 室內(nèi)又是一陣死一般的靜寂,隨即,驚呼聲爆起。</br> “總督府!”</br> “天啊!總督!”</br> “元帥大人!”</br> 呼聲如潮,人們激動奔出,紛紛跪倒在地,砰砰磕頭,連附近幾家妓院,都聽見這邊喧騰的人聲,派人來打聽。</br> 就在這時,人影一閃,墻頭上出現(xiàn)錦衣人。</br> 一炷香時辰到了。</br> 太史闌在門檻上冷然回首,給了錦衣人輕蔑的一瞥。</br> 第一局,她贏了。</br> 錦衣人只帶了幾個護衛(wèi),無論如何不能將這妓院里的所有人滅口,稍后這些人就會流入城市的脈絡(luò),將她在妓院出現(xiàn)的消息帶給所有人。</br> 錦衣人在墻頭抄著袖子,笑了笑。</br> 他畢竟不如太史闌邰世濤熟悉地形。雖然準(zhǔn)確地猜到了太史闌最終選擇的是妓院,甚至比兩人思維轉(zhuǎn)得還快,但這邊妓院足足有十幾家,他又不知道十九樓之前那件事名聲大振,他自然是要先從大點的妓院尋起,而十九樓,卻是妓院中規(guī)模較小的。</br> 而且剛才在那家妓院他也被絆了一下,一個大胸美貌女子貼在了他身上,他本來還有興趣看看她的胸,忽然想起小蛋糕的小蛋糕,頓時覺得受到了輕薄,一下子拍死了那大胸。</br> 想起小蛋糕他總會略微失神,之后因為殺了人又被扯住,雖然他立即就甩脫了,但多少也耽擱了點。</br> 他并無失落,笑笑地看著太史闌,他不急,就算太史闌贏了他第一局,可是也已經(jīng)暴露在他眼皮底下,他很想知道她還能怎么再逃往海上?那可是挺長的一截路。</br> 他的眼神充滿興趣。</br> 智慧又清醒的女子,棋逢對手的感覺,都很難得,有機會要多多欣賞。</br> 他忽然又想到小蛋糕,從鼻子里輕輕嗤了一聲——外頭的女子都是智慧清醒的,而她是智慧迷糊的。</br> ……</br> 太史闌在一地激動跪拜的人群中巋然不動,心中卻微微焦急。</br> 世濤為什么還沒出現(xiàn)?</br> ……</br> “邰將軍,真想不到,你也會來這里。”</br> 頭上的聲音很冷,微帶驚異。</br> 邰世濤渾身的冷汗出了,又干了,他趴在床上,瞬間已經(jīng)平靜下來。</br> 這世上沒有絕境,有的只是因亂了陣腳而導(dǎo)致的錯誤決定。</br> 他想著姐姐曾說過的話,心慢慢靜了下來,不去想此刻太史闌怎么辦,只揣摩著這女子的語氣。</br> 似乎……并沒有太多驚異。</br> 他腦中電光一閃,忽然明白了對方的身份。</br> 潛伏在妓院的東堂細作!</br> “我如何不能來這里?”邰世濤立即道,“還有,你這是對待盟友的態(tài)度?”</br> “嗯?”妖桃兒微微一驚,狐疑地道,“你……”</br> “你最好放開我。”邰世濤道,“我?guī)砹松賻浀闹匾娗椋阕霾涣酥鳎ソo我找你的主子來。”</br> 咽喉上的刀緊了緊。</br> “不可能。”妖桃兒說,“我不懂你說什么,我們們可不認(rèn)識你家少帥。”</br> “那你還認(rèn)識我?”邰世濤語氣譏諷,“放開!耽誤了事兒你承擔(dān)得起?”</br> 妖桃兒神情狐疑,她并未接到上級指令,說和天紀(jì)少帥將要聯(lián)系,但是邰世濤一口就報出她的細作身份,這個尋常人nǎ里知道?難道上頭剛剛和紀(jì)家少帥達成協(xié)議?還沒指令到下面來?</br> “我不信你。”她慢慢道。</br> “那行。”邰世濤語氣譏諷,“你家主子現(xiàn)在不在靜海城,倒是那位殿下卻在,這事兒要傳到他耳朵里……呵呵。”</br> 妖桃兒又是一驚——他竟然知道大殿下不在靜海,知道三殿下正在此處!</br> 這是絕密,常人絕對不可能知道,這句話讓她頓時收了疑慮,也收了刀,“啊,誤會,真是對不住……”</br> 邰世濤支肘慢慢起身,忽然空著的手臂一甩,狠狠甩在妖桃兒的腰間。妖桃兒猝不及防,“啊”地一聲,身子向后倒在床上,她昏迷時下意識出刀,邰世濤冷笑一聲,反肘擊在刀柄上,砰一聲刀柄撞飛,擊在床角,又是咔嚓一聲,床板忽然翻開,妖桃兒骨碌碌滾了下去。</br> 邰世濤一怔——這床下有暗道?</br> 想想也不奇怪,做細作的人,狡兔三窟是常理。</br> 他忽然眉頭一皺,搶到窗邊,這里是二樓,后墻有窗,從窗縫里可以看見,隔壁妓院的屋頂上,高高低低站著幾個人,已經(jīng)將整個十九樓都監(jiān)視在內(nèi),任何人從樓內(nèi)出去,都會落入他們的視線。</br> 邰世濤認(rèn)得這些人是東堂人,看樣子,一炷香的功夫,東堂那位親王已經(jīng)追了來。</br> 此刻再從樓中出去,姐姐虛弱,身受重創(chuàng),他還要保護姐姐,等于直接撞入對方的網(wǎng)中。</br> 邰世濤皺起眉,回身看了看床上。</br> ……</br> 太史闌靠在門邊,寬大袍子下,腿已經(jīng)在發(fā)抖,若非強大意志力支撐,她早該暈過去。</br> 面前的人跪成一堆,她沒有力氣說話,他們便不敢起身,一群人用仰慕憧憬的目光看著她,有人激動得手指都在發(fā)抖。</br> 太史闌心里在苦笑,邰世濤還沒出來,看樣子計劃出現(xiàn)了問題,而且世濤可能已經(jīng)受制,否則他無論如何不會丟下他。</br> 現(xiàn)在留在這里,難道還要指望這些手無寸鐵的平民來保護她?那位東堂殿下可不是好性子人。</br> 也罷,輸就輸,反正對方還要拿她作人質(zhì),一時也不會殺她,她只要熬過這幾天的虛弱期,再想辦法脫身便是。</br> 想定了,她轉(zhuǎn)頭,看了錦衣人一眼。</br> 錦衣人露出一抹意味深長,十拿九穩(wěn)的笑容。</br> 太史闌抬了抬手,示意眾人起身,在眾人激動顫抖起身的那一刻,慢慢向外挪去。</br> 錦衣人向前一步。</br> 忽然二樓一聲脆響,像是什么東西被砸碎,隨即有女子尖叫聲響起,一條人影搖搖晃晃從一個房間里沖出來,撞在欄桿上,砰地一聲,眾人都抬頭向上看,那人已經(jīng)歪歪倒倒沖下來,看步態(tài)神情,也就是個醉漢。</br> 妓院里這種事是常事,眾人也見怪不怪,只是覺得在總督大人蒞臨的這一重要時刻,居然出現(xiàn)醉漢鬧事,著實很有點沒面子。</br> 總督大人眼睛卻亮了,她已經(jīng)認(rèn)出醉漢是邰世濤。</br> 邰世濤滿身酒氣,搖搖晃晃沖下來,眾人都沒來得及看清他的影子,只聽得見他亂七八糟的大叫:“啊,大人!屬下罪該萬死!屬下不該聽人唆使,流連花樓堵坊,這都是東哥教我做的!大人!元帥!您跟我去!聽我解釋……聽我解釋……”</br> 他亂七八糟嚷著,一陣風(fēng)晃沖到太史闌面前,張臂一抱將她抱住,返身又沖回樓上。</br> 眾人只覺得眼前一團黑影卷過,轉(zhuǎn)眼門檻上的總督大人就不見蹤影,隨即聽見樓上重重的關(guān)門聲,“砰!”</br> 樓下廳堂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面面相覷。</br> 這是怎么回事?</br> 總督大人親自來抓流連青樓的親衛(wèi)隊長,親衛(wèi)隊長卻又喝醉了,光天化日之下不怕死地把總督大人扛走了?</br> 八卦!</br> 無與倫比的巨大八卦!</br> 無與倫比的足可蜚聲海內(nèi)外的巨大八卦!</br> 一大群人立即爬起來,顛顛地沖出妓院,騎馬坐車,趕著去炫耀吹噓今日光輝機遇。還有一大群人不甘心,留在廳中等后續(xù)。</br> 人群在妓院外分流,妓院外本就擠滿了看熱鬧的人們,此刻門口堵著,趕著出門的人繪聲繪色一講,頓時八卦迅速地傳播開去。</br> 怕事的,害怕總督府馬上有士兵到來的嫖客們,都紛紛離開,四通八達的巷子里,人潮流水般飛速散向城中各地,因為急著傳播這一重要消息,人們都走得飛快。</br> 錦衣人在隔壁院子的廊檐下,靜靜看著那些人流,他的護衛(wèi)湊近來,低聲問:“殿下,我們們要不要……”做了個斬殺的手勢。</br> “好啊。”他道,“那就派你去吧。記得所有人全部追上,統(tǒng)統(tǒng)斬殺。不僅他們要殺,和他們擦肩的,打招呼的,點頭的,說話的,賣東西給他們的……記得統(tǒng)統(tǒng)滅口。”</br> 護衛(wèi):“……”</br> 殿下又說反話了……</br> 錦衣人唇角微微彎起,并無挫敗之色,反倒興趣盎然。</br> 太史闌這招確實高,他確實沒辦法憑這幾個人,將通過不同道路,散入整座城池的百姓滅口。</br> 與其冒險艱難地走遠路進入內(nèi)城露面,不如呆在原地放出一個爆炸性消息,不得不說,太史闌的腦子,當(dāng)真好用。</br> 不過就算消息放出去了,她現(xiàn)在也走不了了,等他捉到她,她還是輸。</br> 錦衣人悠悠閑閑地走過去,他已經(jīng)看過了,這院子沒后門,屋頂上他的隨身護衛(wèi)也在守著,他們跑不掉的。</br> 他剛走到門口,就聽見樓上邰世濤一聲大喊:“啊!東哥來了!就是他教我進賭場玩花樓的,東哥!東哥!再借我點銀子使使!我把你要的消息賣給你……”</br> 錦衣人抬頭望去,邰世濤的身影在欄桿前一閃,又進了屋內(nèi)。</br> 他唇角掠出一抹鄙薄的笑——困獸猶斗。</br> 他正要進門,卻有人攔住了他。</br> “大爺。”這家妓院的龜公,拎著個大茶壺,笑瞇瞇擋住了他的去路,“要姑娘陪嗎?蘭香菊香還是海棠花?要不試試院子里新來的嫩草兒,水盈盈白生生,細條條羞怯怯,真真一條好嫩草兒呢……”</br> 一大群濃妝艷抹的妓女們,跟在龜公身后,嬌笑著涌來,將他團團圍住。</br> “公子,奴家等你好久了……”脂粉簌簌掉的蘭香,粘在他身上。</br> “公子別這么急色嘛……”一笑大嘴如血口的菊香,笑瞇瞇來抓他的手,試圖塞進她深邃的溝。</br> “公子,好久不見奴家,你想我么……”海棠花兒吃吃笑著想捏他的胸。</br> “公子……我瞧瞧可寶刀出鞘……”細條條羞怯怯的新人嫩草兒,羞怯怯地去摸他的襠……</br> 他被一群三流妓女堵在門口,所有人都在笑,似乎一點也不覺得這不合規(guī)矩,然而那笑意里又暗暗含著鄙薄和敵意的光。老鴇笑得有點苦,卻也沒上來呵斥姑娘們。</br> 他挑挑眉,看看那些玉臂紅唇,濃脂蛇腰,忽然也笑了。</br> 太史闌當(dāng)真好威望,在妓院里也如此好威望!護衛(wèi)們護著她,妓女們也護著她!</br> 真是令人難以理解,由來清官和這些黑暗職業(yè)水火不容,能和黑暗職業(yè)處好關(guān)系的都是貪官,太史闌是清官還是貪官?從她得百姓愛戴上講,必然是個耿介的清官;但婊子們也愛她,這又令她充滿貪官的氣質(zhì)。</br> 他覺得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僅次于小蛋糕的有意思。</br> 嫩草兒的纖纖玉手已經(jīng)快要撩開他的袍子,他已經(jīng)可以想象出,小蛋糕如果聽見這事兒,笑得前仰后合的張狂開心樣兒。</br> 怎么能讓她如此開心呢……</br> ------題外話------</br> 拿著親們給的月票,感動地擤鼻涕,嗚嗚嚕嚕地道:虐后就是甜啊虐后就是甜……如果你們還不滿yi,賣門票大家一起來玩小甜(第三聲)甜(第二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