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搶奪
此時密道之內(nèi)慘呼聲起,東堂諸人紛紛后退,有人大罵:“娘的!又被騙了!這鬼地方這么多機(jī)關(guān)!”</br> 其余人停在密道門口,望著三條密道面面相覷,忽然人群潮水般退后,齊齊躬身,“殿下。”</br> 上頭階梯,走下一個人來,逆光的身影修長,步態(tài)平靜。</br> 眾人都垂頭,神態(tài)恭敬,那人穿過滿地鮮血死尸的產(chǎn)房,在那滿染鮮血的屋子里,從容打量了一眼,薄唇微微一抿,“好,好個太史闌。”</br> 隨即他行到密道之前,屬下有人向他回報,“殿下,這條密道有機(jī)關(guān),但三條道中,一定有一條可以進(jìn)入的道路。我們們還在尋找。”</br> “不在這三條當(dāng)中。”那人語氣散淡卻肯定,“找也是白費力氣。”</br> 眾人正詫異,忽然一聲悶響,似乎從墻壁內(nèi)部響起,整個密室一陣震動,簌簌落下許多土塊。</br> 人人被砸了個灰頭土臉,只有那修長挺拔的錦衣人一動不動,那些灰塵,無聲無息被震了開去。</br> “nǎ里爆炸了?”有人震驚地問。</br> 錦衣人偏了偏頭,順著爆炸的聲音來處,看了看一邊墻壁,“第四條密道,也就是真正的出口,在這里。”</br> 就有人要去挖掘,那錦衣人又道:“這也不必挖了,剛才那一炸,就是那邊已經(jīng)炸毀了入口,再進(jìn)不去了。”</br> 眾人都嗒然若喪,只覺得處處落太史闌后一步,哪怕她現(xiàn)今勢力最薄弱人最虛弱,他們竟然也不能傷她一分。</br> 錦衣人卻又淡淡道:“不過還是有路可以走的。”</br> 眾人精神一振,都期盼地看著他,都知道這位殿下雖然平日里不顯山露水,其實卻是東堂朝廷公認(rèn)的第一牛人,他的推斷,無論大小,從未出錯。唯一的毛病,就是不喜歡明白解釋,一句一句的聽得人心急。哦,還有太愛吃甜食。</br> 他不是此地東堂勢力的主事人,也不管東堂和南齊的海戰(zhàn),出現(xiàn)在這里,據(jù)說不過是“路過”,對太史闌的總督府地道發(fā)生興趣,所以下來參觀。但一位東堂親王,好端端地路過正在大戰(zhàn)著的南齊海疆邊境,著實是一件詭異的事情,只是再詭異,也沒人有膽子去問。</br> 錦衣人用一種淡漠又居高臨下的目光看了他們一眼,眼神里滿滿“你們這些愚蠢的人類”。他瞄了一眼左邊密道,“你們剛才看見有人進(jìn)了這密道,才追了過去。”</br> “可是追進(jìn)去的人都死了……”</br> 錦衣人這下連蔑視了懶得了,“那先前進(jìn)去的白衣人的尸首呢?”</br> 眾人恍然——密道里還有逃生之路!</br> “既然白影一閃不見,說明道中道就在入口,入口處是安全的。”錦衣人道,“在入口處找,”他頓了頓,“三步之內(nèi),必定無憂。”</br> 立即有人進(jìn)入尋找,在入口三步之內(nèi),一寸寸地摸過,末了卻回報:“殿下,沒有。”</br> 回報的人眼神狐疑,疑問殿下是不是第一次猜錯了,錦衣人卻毫無詫異之色,薄唇淡淡吐出兩個字,“腦殘。”</br> 隨即他親自走了進(jìn)去,眾人悻悻又緊張地跟著,錦衣人長驅(qū)直入,連走三步,有人在他身后趕緊提醒,“殿下,三步……”</br> 錦衣人好像沒聽見,卻在第三步時驟然停下腳步,目光在四周墻壁上一掃,忽然抬頭。</br> 眾人也跟著抬頭,然后就看見,頭頂上有隱隱一線白,仔細(xì)看去,卻是一點白色的衣角。</br> ……</br> 容榕滿身的汗,在發(fā)現(xiàn)自己動不了的一霎那,嘩啦一下涌出來。</br> 太史闌的孕婦袍子太寬大,她關(guān)門也太心急,衣角被卡住了!</br> 密道狹窄,轉(zhuǎn)身困難,拔刀去割衣角一時夠不著,她無奈,伸手去拉。</br> ……此時錦衣人忽然抬手,也伸手去拉那一截衣角。</br> ……他把衣角拉下來一點。</br> ……容榕猛力一拽,拽回去一些。</br> ……錦衣人眼角閃過一絲笑意,竟似忽然起了玩心,伸手又是一拉。</br> ……容榕又拽。</br> ……一拉,一拽。眾人瞠目看著那點雪白的衣角,上上下下。</br> 頭頂上那個家伙,傻了?衣角一拽,就該知道自己被發(fā)現(xiàn)了,還不趕緊跑,還在這和殿下玩拔河游戲?</br> ……錦衣人眼底笑意更濃。</br> ……容榕卻在拉動第二次的時候,已經(jīng)取出了刀。</br> 刀光在黑暗的密道里閃動,映著她眸子光芒閃爍。</br> 她知道,她逃不了了。</br> 就算衣角一被扯,她立即逃,也已經(jīng)來不及,她在這密道里不會爬得比那些高手快。</br> 能這么快發(fā)現(xiàn)這頭頂?shù)年P(guān)竅,說明來者也不是常人,保不準(zhǔn)就是東堂在靜海城的主事人。她如果能把他結(jié)果在此地,說不定就能幫了嫂嫂大忙,也不負(fù)來這世上一回。</br> 至于生死……活著是很好的,她還沒嫁人,還沒能有自己的孩子,但是她被寵愛過,幸福過,遇見過這世上最強(qiáng)大最出色的那一群,甚至還真心愛過,她覺得也夠了。</br> 今日一日之內(nèi),經(jīng)歷了人生無數(shù)至難考驗,她已無懼,包括生死。</br> 她把刀,對準(zhǔn)了衣角的縫隙。</br> 這門既然能卡住衣角,那也能穿過她薄如蟬翼的刀。</br> 和對方拔河扯衣角不過是為了麻痹,下一次拉動,就是她的刀。</br> 錦衣人修長的手指,再一次拉動衣角,這回用了力氣,容榕給拽得向前一撲。</br> 她早已對好位置的刀,也趁著這一刻沖力,閃電般刺下去!</br> “哧”一截雪亮刀尖,穿過那層偽裝過的薄薄鐵皮,直插錦衣人頭頂!</br> 眾人猝不及防,驚叫。</br> “殿下!”</br> 錦衣人卻笑了。</br> 微帶譏嘲的漂亮眸子里,此刻才有了“有點意思,值得來一趟”的淡淡神情。</br> 隨即他微微偏頭。</br> “鏗”一聲,金屬對上金屬的摩擦聲響,他頭頂金冠,迎上了刀尖。</br> 咔地一聲,金冠被剖成兩半,當(dāng)啷落地,他一頭烏發(fā)緞子般瀉落,落了滿背如流水。</br> 密道的暗光里滿目鴉青,謹(jǐn)嚴(yán)清貴的背影忽然便滿身風(fēng)華。</br> 此時他才伸手,修長白皙的手指一閃,夾住了一頓的刀尖,順勢向上一拗,一劃。</br> “哧”鋒利絕倫的刀尖在頭頂鐵門上,閃電般劃過一圈,鐵片破裂,一條嬌小的人影一聲驚呼,砰然掉落。</br> 容榕掉落的瞬間,錦衣人看也不看,橫肘一擊,一聲悶響擊在容榕后心,她哇地吐了一口鮮血,被擊飛出密道,再無反抗之力落在密道外的東堂刺客懷里。</br> 鐵門下泥土簌簌落,一截白色衣角悠悠落地。錦衣人在泥土落在他身上之前,負(fù)手悠悠然從密道中走了出來。</br> 他長發(fā)依然散披著,姿態(tài)因此多了幾分瀟灑不羈,這人氣質(zhì)也十分卓絕,優(yōu)雅翩然,但又始終有種虛幻感,似一抹晚霞中的煙霧,在艷光中迷離。</br> 眾人更加恭謹(jǐn)?shù)氐拖骂^去。</br> “殿下,這人……”有人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容榕不是太史闌。</br> 錦袍人隨意看了容榕一眼,容榕被兩個男人架住,也正抬眼看他,兩人目光一jiē觸,容榕心頭一震——這雙眼睛極深的雙眼皮,極黑的瞳仁,晶瑩溫潤,飛光如水,很漂亮,但卻找不到情感。</br> “問問她,太史闌現(xiàn)在和誰在一起。”錦袍人瞥她一眼,隨即唇角微微一勾,“哦,平常情形下,她不會說。你們把她給……”</br> 他停住,語氣淡而漠然,視生死如木石。四面東堂人已經(jīng)露出了曖昧的笑容,殿下的意思他們懂,對待女俘虜,這樣的方法再合理不過。</br> 錦衣人卻忽然出神。</br> 他耳邊忽然飄過一個聲音,甜甜的,軟軟的,帶著點嬌癡的鼻音,像……一團(tuán)甜美的蛋糕。</br> 這蛋糕般的聲音,喊著他小甜甜。</br> “小甜甜,你壞事做太多了,老天會打雷劈死你的,這樣的死法實在太對不起你這張臉,我也覺得很沒面子……所以你做事最好有點底線,比如孕婦別殺,比如不要下令奸淫擄掠,比如不要欺凌女子……你如果做到這些,我給你做提拉米蘇哦,提——拉——米——蘇——”</br> 提拉米蘇是什么東西?他不知道,不過他還是有一點點興趣的。</br> “不要動她。”他閉上眼睛,唇角有淡淡笑意,“她不肯說的話,直接殺了吧。”</br> 東堂刺客們有點詫異殿下怎么忽然改了主意,卻也恭聲答應(yīng)。</br> “是。”</br> ……</br> 史小翠抱著那個藤箱,匆匆出了密道,進(jìn)入太史闌房間。現(xiàn)在東堂殺手因為知道了太史闌所在的密道,大部分都趕到了那里,所以后院竄來竄去搞破壞的人已經(jīng)少了。</br> 史小翠并沒有打算離開,等會太史闌還是會從這里出來,她還是希望能阻攔一下太史闌的決定,不要在此刻露面。</br> 她知道太史闌經(jīng)歷了什么,這時候強(qiáng)撐著出去,會丟命的。</br> 外頭人聲呼哨,當(dāng)東堂刺客聚集在一起后,總督府的護(hù)衛(wèi)也有了具體的目標(biāo),議事廳那邊的地道入口已經(jīng)被東堂殺手炸開,雷元當(dāng)即帶著護(hù)衛(wèi)去堵人了。</br> 史小翠把孩子放在床上,孩子們安靜地睡著,史小翠望著地道口,有點奇怪太史闌怎么還沒上來。</br> 熊小佳離開房間,去查看外面的動靜,打算召一批護(hù)衛(wèi)來,把這個院子好好保護(hù)住。</br> 史小翠看了一眼地道口,隨即回頭,眼角余光掠過床上,忽然心中一驚。</br> 她霍然轉(zhuǎn)身,撲到床邊,可床上空空蕩蕩。剛才還安睡著的兩個孩子,不見了!</br> ……</br> 邰世濤將太史闌抱在懷中,在地道中行走。</br> 他按照太史闌的吩咐,在地道口稍稍停留,等到東堂的人沖進(jìn)來,他按動了地道的自毀機(jī)關(guān)。</br> 之后這地道入口會被炸毀,也就是東堂人聽見的那一聲悶響。</br> 他帶著太史闌走了一截,忽然聽見地道側(cè)面有聲音,他聽了一會,問太史闌,“是不是容榕過來了?”</br> 容榕先前所在的那條地道,打穿貫通這條道,容榕如果出現(xiàn),會從洞壁上爬下來。</br> 可是他問出口,就覺得不對。</br> 聲音不對。</br> 容榕不會武功,那條斜穿過去的密道也遠(yuǎn)比這邊的狹窄,無法讓人直立行走,如果她要過來,頂多只能快速爬行。</br> 但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密道里的聲音,非常奇怪,快速又流暢,像一陣風(fēng)遠(yuǎn)遠(yuǎn)地掠過來,又像一條巨大的黃金蟒,無聲無息地游近。</br> 能在那樣的密道中行走,而發(fā)出這樣流暢聲音的,只能是高手。</br> 邰世濤心中砰地一跳——為什么不是容榕!怎么可能不是她!</br> 當(dāng)時密道就在旁邊,殺手還沒到,容榕只在他們后一步走,時間完全來得及,要不然太史闌也不會把偽裝任務(wù)交給她,他也不會放心帶太史闌走。</br> 但現(xiàn)在跟來的不是容榕,那就是敵人!</br> 邰世濤手臂微微顫抖,不敢去想象剛才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但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無法進(jìn)入那密道,去探詢?nèi)蓍诺南侣洹?lt;/br> 他垂下頭,借著地道里明珠的微光,發(fā)現(xiàn)太史闌臉色蒼白,頭發(fā)**貼在臉頰上。她堅持了那么久,終于還是暈過去了。</br> 邰世濤看她暈去,手臂反而不抖了。</br> 姐姐現(xiàn)在只能依靠他,他沒有多想的機(jī)會。</br> 密道里風(fēng)聲越來越近,邰世濤瞬間就下了一個決定,他不從原路帶太史闌回她的房間。</br> 兩個孩子在上面,此時他帶著太史闌上去,這個追來的高手也會上來,那樣掣肘會更多,兩個孩子會更危險。</br> 他的預(yù)感告訴他,能在這時候追來的,必然是東堂方的主事者,如果給他發(fā)現(xiàn)姐姐的孩子,后果不堪設(shè)想。</br> 但能走的密道就兩條,一條正游走著敵人,一條不能上去,回頭也不可能,退路已經(jīng)炸毀。</br> 已經(jīng)無路。</br> 邰世濤在這一瞬間,卻忽然想到了產(chǎn)房隔壁的爐子。地底的爐子,連著一個鐵皮的特制管道。</br> 那管道挺寬……他回想了一下那爐子管道的位置,開始向后退,一直退到入口附近,在那堆炸毀的土石面前停下來。</br> 然后他估算了一下位置,一拳擊在墻上。</br> 墻體上傳來沉悶的一聲“砰。”聲音異常。他滿yi地點點頭,拔刀,唰唰幾刀,泥土簌簌而下,露出鐵片的內(nèi)質(zhì)。</br> 位置很正確。</br> 他幾下砍出一個洞,把太史闌先送進(jìn)去,用手臂頂著她腳底,把她往上送,隨后自己也鉆進(jìn)去,再把砍卷的鐵皮放下來。</br> 他這邊剛剛弄好,密道前方一丈遠(yuǎn)處,輕輕一響,有人落下地來。</br> 錦衣修長的背影,落在淺淡的珠光里,長發(fā)還沒有挽起,隨意地披著,伴隨著他衣袖垂落。</br> 滿身瀟瀟舉舉,貴介公子的風(fēng)華。</br> 他在狹窄陰暗的密道里鉆進(jìn)鉆出,身上絲毫沒沾泥土污垢,仍然清貴干凈得像去剛剛?cè)ジ把纭?lt;/br> 他一落地,自然而然便看向了前方,后方不用看,因為已經(jīng)炸毀了。</br> 隨即他身子一動,向前掠去,他身后有人連續(xù)落下密道,緊跟而上。</br> 錦衣人行到密道門口,再往上走,便是太史闌房間下的入口。</br> 他卻忽然停住。</br> “方才有沒有聽見聲音?”他問身后跟來的人。</br> 身后的隨從一愣,方才nǎ里都有聲音,因為入口處正有交戰(zhàn)。</br> “我是說地道。”錦衣人停了停,看了看土墻,忽然拿起身邊一人的拳頭,重重?fù)舸蛟趬ι稀?lt;/br> “啊。”那人猝不及防叫出來,撫著破皮的手指,怔怔看著他,不明白殿下這是在做什么。</br> “不對……”錦衣人搖搖頭,想了想,抽出另一人的一把闊背刀,插入土墻中,刀尖斜斜地伸進(jìn)去,有一半覆蓋在土墻里。隨即他再次抓起身邊隨從的拳頭,砸了上去。</br> 土墻發(fā)出一聲有點脆的砰然響聲。</br> “原來是這樣。”他展顏。</br> “殿下,您為什么……”接連兩次被出拳的家伙,傻傻地?fù)嶂破さ娜^。</br> “廢話。”錦衣人斜睨他一眼,眼眸里滿是不屑,“這么臟的墻,難道用我的拳頭來打?”</br> “……”</br> 錦衣人已經(jīng)轉(zhuǎn)身,望向密道深處入口,唇角一扯,淡淡笑意。</br> “有點意思。”他道。隨即轉(zhuǎn)身向回走。</br> “殿下,您……”刺客們不懂他的意思,現(xiàn)在不是應(yīng)該從密道出口出去,追殺太史闌嗎?</br> “太史闌,”錦衣人不急不慢向前走,背影修長,步伐優(yōu)雅,手指輕輕一點入口方向,“她在那里。”</br> ……</br> 史小翠一回頭,魂都要飛了。</br> 孩子呢?</br> 屋子里如此簡單,空蕩蕩沒人,她不過一回頭,孩子怎么會突然不見?</br> “小佳!”她尖叫,聲音太可怕,以至于剛剛到院子門口的熊小佳,驚得立即回頭。</br> 不過史小翠的尖叫立即停止,她的目光落在床背后,那里是一個鏡子。</br> 很少有人把鏡子放在床背后,這是太史闌的獨創(chuàng),她說,這個角度的鏡子,可以照見承塵上方,和任何試圖從窗口進(jìn)入這間屋子的人。m.</br> 所以她現(xiàn)在就看見了一個藤箱,悠悠地吊在屋頂上。</br> 屋頂。</br> 史小翠瞬間明白孩子是怎么失蹤的了。</br> 但同時她的心也拎了起來,因為她同時看見了承塵上的影子。</br> 雖然只是一角污臟的衣角,但從那雙指甲驚人尖長的手上,史小翠已經(jīng)認(rèn)出了她是誰。</br> 喬雨潤。</br> 喬雨潤竟然一直沒走,潛伏在這屋子的橫梁上,趁她查看密道口的時候,用準(zhǔn)備好的鉤子將裝孩子的藤箱吊起。</br> 史小翠屏住呼吸,給熊小佳打眼色,示意還沒進(jìn)門的熊小佳從后面屋瓦上包抄。</br> 熊小佳則召來護(hù)衛(wèi),悄無聲息地包圍整個院子。</br> 在史小翠想來,喬雨潤既然冒險留下,盜走孩子,自然是要以孩子挾持總督,必然會開口提條件,那么等她提條件的時候,自己多和她拉扯幾句,分散她的注意力,好讓熊小佳及時包抄拿下喬雨潤。</br> 不料熊小佳這邊剛上屋瓦,在承塵上的喬雨潤似乎有所察覺,忽然格格一笑,撞破屋瓦,沖天而起。</br> 嘩啦一聲大響,伴隨著孩子們被驚醒的哇哇大哭,上頭屋瓦紛落,噼里啪啦砸在地上,史小翠暗叫一聲不好,追出屋去,眼見那喬雨潤晃晃蕩蕩拎著藤箱,屋瓦雖然砸不著兩個孩子,但激起的煙塵還是落了孩子一身,孩子越發(fā)哭得撕心裂肺,史小翠聽得心如刀絞。</br> 總督把孩子托付給了她,她卻讓孩子受了這么大的罪!</br> “攔住她!”史小翠對趕來的護(hù)衛(wèi)厲喝,“奪下她手中藤箱!輕點!不能傷到藤箱一分!等等!不能射箭!不能用暗器!”</br> 喬雨潤嘎嘎大笑,干脆將藤箱抱起,護(hù)在自己胸前,對著護(hù)衛(wèi)們便沖了過去。</br> 護(hù)衛(wèi)們雖然不知道藤箱里到底怎么回事,但史小翠語氣焦急都聽得出,投鼠忌器,紛紛后退。</br> 熊小佳從屋瓦上追了過來,他向來力氣大,二話不說掄圓手臂,將手中厚背樸刀掄了出去。</br> 樸刀呼嘯而來,勁風(fēng)逼人,喬雨潤?quán)У馗Z到了一棵大樹上,樸刀擦過她的頭頂,砍斷了一大段枝條,喬雨潤伸手一抄,將枝條抄在手中,忽然停了下來。</br> 她一停,護(hù)衛(wèi)們都趕到,但她此時身居樹冠濃密的樹上,所有武器都招呼不到她身上,她身前又抱著藤箱,穩(wěn)穩(wěn)地坐著。</br> 史小翠追了上來,看見喬雨潤憑借樹對峙,心中大恨。這樹原本不該在這里,前幾日太史闌就曾說過,府中靠近主人臥室的地方,一律不得留樹,這事史小翠記得自己吩咐了下去,但不知道為什么,一直沒有人來伐樹,史小翠和太史闌又因為臨產(chǎn)事忙,也就忘記了。</br> 當(dāng)時史小翠還不明白太史闌為什么要砍樹,此刻知道了也只有白后悔。</br> 底下護(hù)衛(wèi)漸漸將這棵老樹包圍,喬雨潤卻不急不忙,順手把那段枝條在手中一捋,綠葉紛紛而下,隨即將柔韌的枝條一根根折下,手指翻飛,看那模樣,竟然編起東西來了。</br> 她忽然開始哼歌,聲音細(xì)細(xì),姿態(tài)悠然。</br> “楊柳條啊……郁郁青啊……開過春啊……采花戴啊……”</br> 這是南部行省的鄉(xiāng)間小調(diào),她聲音甜美,哼起來十分動聽。</br> 明明日光燦爛,眾人心中卻泛起涼意——老樹上,遍身血跡滿面塵灰的女子,眉目間森涼的笑意,柔美的小調(diào)和嬰兒的嚎哭交織……群敵環(huán)伺之下的歌聲,只讓人覺得詭異。</br> 史小翠無數(shù)次想出手,卻不敢。想殺喬雨潤也許不難,可是她將孩子緊緊抱在胸前,先別說容易先擊中孩子,就算擊中了喬雨潤,她一旦死亡落樹,孩子從這么高的地方跌下來那也完了。</br> 喬雨潤動作很快,三兩下那東西已經(jīng)顯出雛形,史小翠瞧著,心中一震——那還是個藤條框子,只是比那特制的結(jié)實藤箱松垮了許多,上頭只用兩根細(xì)細(xì)的樹條給吊著。史小翠立即明白了她要做什么,看樣子她覺得一個藤箱無法很好地保護(hù)她,這是要把孩子分一個到背后了。</br> 可是這么馬虎這么細(xì)的藤箱,萬一孩子掉下來……</br> 喬雨潤伸手到藤箱里去撈孩子,史小翠屏住呼吸,瞪大眼睛,她希望喬雨潤把女孩子放進(jìn)藤框,女孩子看起來身體結(jié)實些,也許能經(jīng)得起折騰,可是女孩子明顯要重些,會更容易墜落,可是如果換成男孩子,他本來就瘦弱,再一折騰……她心亂如麻,一時竟不知該如何祈禱上天。</br> 喬雨潤輕蔑地瞧了底下護(hù)衛(wèi)一眼,心情愉悅,覺得自己在太史闌面前,終于扳回了一成,她探頭看看藤箱里兩個孩子,“嗤”地一聲笑出來,“太史闌這賤人,生個孩子也不正常,這nǎ里像同一天生的雙胞?不會有一個是偷的吧?”</br> 孩子的哭聲低了下去,史小翠心驚膽戰(zhàn)地瞧著,生怕喬雨潤的帶毒的長指甲劃上孩子嬌嫩的臉,又或者她狂心大發(fā),把孩子給掐死了。</br> 好在喬雨潤對太史闌足夠厭惡,厭惡到根本不愿意碰她的孩子;她也對自己的命如何珍惜,珍惜到此時絕不肯傷害這兩個天然盾牌。她看看自己編的樹條筐,隨手撈起那個小的,往里一扔,往身后一背,孩子似乎預(yù)知了可怕的未來,又撕心裂肺哭起來。</br> 史小翠捂住臉,想著兩個孩子自生下來到現(xiàn)在,就要躲避追殺,落入敵手,身受折騰,到現(xiàn)在一口奶都沒喝著……眼淚濕了滿手。</br> 太史闌的府里并不缺護(hù)衛(wèi),只是今日事發(fā)特殊,缺少主事人,東堂刺客人數(shù)眾多,又來勢洶洶,便顯得一時亂了陣腳,追在刺客之后傻攆了一陣后,雷元最終反應(yīng)過來,開始整束隊伍,收束包圍圈,一部分下密道追捕阻截那些刺客,一部分包圍后院。</br> 但人再多,此時也拿喬雨潤無可奈何,喬雨潤嬌笑一聲,并不急著下樹,欣賞般地打量了一圈眾人臉上神情,又低下頭看著孩子,手指故意在孩子臉上一寸許的地方掃來掃去,眾人拎著心瞧著,眼睜睜不敢動。</br> “太史闌未婚先孕的雜種……”喬雨潤冷哼一聲,“她可真敢做……不過她有什么不敢做的?這個自私無恥的賤人,自己勾三搭四,未婚生子,卻塞個低等的賤民給扶舟,害他一生!”</br> 遠(yuǎn)處風(fēng)過,樹葉簌簌。</br> 想起李扶舟,喬雨潤的從容立即變成了猙獰,“賤人!敢那樣對待扶舟!遲早哦啊要有報應(yīng)……不對!報應(yīng)已經(jīng)來了!今日你的賤種,不就落在我的手上?哈哈哈!”</br> 尖利笑聲里,她將藤箱擋在胸前,藤框背在背后,手按在藤箱上,一躍下樹,“讓開!否則我就宰了他們!”</br> “讓開——讓開——”史小翠悲憤低喝,眾人只得盯著喬雨潤,緩緩后退。</br> 喬雨潤越發(fā)得意,哈哈大笑,忽然飛躍起來,只是她腳趾受傷,腿又有問題,一旦縱躍便身子一顛一顛的,背上藤框被顛得一聳一聳,孩子哭聲尖利,史小翠等人跟在后面,五內(nèi)俱焚,可是此時再急也沒有用,只能跟隨著喬雨潤的頻率追逐,尋找著出手的機(jī)會。</br> 此刻從樹頂上向下望,就像看見一個巨大的繭,包裹著一點黑色的蟲子,慢慢地向前移動。</br> 從后院一直到前院,史小翠等人都沒能找到機(jī)會,喬雨潤將孩子緊緊貼在前后心,后頭筐子又松散,看得人心驚肉跳,沒人敢逼喬雨潤縱跳躲避,以至于刀劍數(shù)百,無一出鞘。</br> 喬雨潤眼看前門在望,心情舒暢,跳得更歡,笑道:“兩個小乖乖,姨姨帶你們玩跳格子哦,喜歡嗎?喜歡嗎?”</br> 她正大聲歡笑,忽然地上不知從nǎ里骨碌碌滾出來一塊石頭,正落在她的腳下。大笑著的喬雨潤踩了個正著,身子向后一仰,背后的筐開口本就大,孩子已經(jīng)被顛到筐子上部,頓時跌了下來。</br> “啊!”眾人驚呼!</br> ……</br> 時辰回到一刻鐘前,議事廳下的密道里。</br> 容榕被兩個男子架住雙臂,拖到了一旁的產(chǎn)房里。</br> 她聽見了錦衣人半路打住的吩咐,卻并沒有覺得幸運。她知道,就算這些東堂刺客不會對她施暴,可是也絕不會給她好果子吃,審問過程中的侮辱虐待難免,再說很快,府里的護(hù)衛(wèi)就會追下來,自己到時候還會被這群東堂人作為人質(zhì),用來要挾嫂嫂。而她絕不會讓自己成為挾持他人的憑仗。</br> 無論如何,已經(jīng)注定了悲慘的命運。</br> 到了此時,她心情反而平靜,今日做過的所有事情,無論好壞,都是她一生里想都沒想過,也從不認(rèn)為自己能做到的事,所以此刻回想起來,她竟然有一種“來此一趟,此生足夠”的感覺。</br> 她自然舍不得家人親友,可是回頭想想,家人沒有她不會有什么巨大損失,都會過得很好。就算姨娘失去了她,后半輩子也沒什么好操心的,爹爹也好,夫人也好,哥哥也好,誰都不是刻薄人,會予她一輩子安寧。</br> 她覺得生在這樣的家庭,是幸福,也是不幸。幸福的是人人如此完滿強(qiáng)大,不幸的是正因為如此完滿強(qiáng)大,所以她準(zhǔn)備去死了,也找不到一個會因為失去她而有所缺失的人。也找不到一點牽絆和不舍。</br> 之后這個家庭會更加完滿強(qiáng)大,因為有了嫂嫂的加入。這也是她活到現(xiàn)在,對自己最滿yi的一件事。她沒有做成讓自己終生不齒的事情,反而最終干成一件大事,保護(hù)了嫂嫂,保護(hù)嫂嫂也就是保護(hù)家族,她在人生的最后一刻,找到并實現(xiàn)了自己的價值。</br> 如今唯一要說有點牽掛的,也就只剩世濤。不過世濤其實也沒什么好擔(dān)心的,嫂嫂會一生照應(yīng)他,同樣,他也會一生保護(hù)嫂嫂,后者對他來說才是最重要的,因為他的幸福,其實都來自于對嫂嫂的保護(hù),只要能為她努力著,他的心就是滿的。</br> 她怕的,是他這一生孤獨寂寞,知道他的心被那樣一件事,一個人填滿,此生永不空漠,她覺得很好。</br> 所以她沒有牽掛了。</br> “說,誰和太史闌在一起?他們從哪條路走了?這地下到底有多少條密道?總督府還有什么秘密布置?”東堂刺客捏緊了她的下巴,逼問。</br> 男子濁臭的呼吸噴在她臉上,她唇角現(xiàn)出一抹淡淡微笑。</br> 這時候她竟然笑出來,看得幾個刺客都一愣,捏住她的人,一低頭看見少女滿是血污的臉,下巴尖尖,肌膚雪膩,一雙眸子善睞如秋水,心中一動,手上立即也就輕了。</br> 隨即他發(fā)現(xiàn),這少女的眼睛瞟到了她自己的衣領(lǐng)上,并似乎試圖去用嘴去夠衣領(lǐng)。</br> 幾個經(jīng)驗老到的東堂刺客在這一瞬間,都想到了“衣領(lǐng)藏毒,她要自殺!”</br> 這也本是所有刺客都隨身的手段,用來在關(guān)鍵時刻以死守密。東堂刺客一發(fā)現(xiàn),頓時冷笑一聲,捏住她下巴的人立即伸手去扯她衣領(lǐng),“想死?沒那么容易……”</br> “嗤”地一聲,衣領(lǐng)撕開,對方用力過度,豁口過大,露出少女一截雪白晶瑩的肩膀。</br> 但此時無人顧得上去欣賞女子的玉體——一股淡淡的粉塵煙霧,從撕開的衣領(lǐng)里,蒸騰而出。</br> “毒霧!”眾人心知上當(dāng),急忙捂鼻后退,但已經(jīng)遲了。這毒霧蔓延速度極快,幾乎剛剛噴出來,那撕開衣領(lǐng)的人,已經(jīng)臉色發(fā)黑,砰然而倒。</br> “砰砰砰。”幾個刺客都倒下了。</br> 而容榕,早已軟軟伏倒在地,毒霧離她最近,她自然是最先倒的一個。這種毒極其厲害,也是她和家中護(hù)衛(wèi)學(xué)來的法寶,卻不是害人或救人法寶,而是同歸于盡的法門。</br> 當(dāng)初那護(hù)衛(wèi)傳給她時,再三叮囑她不要用,因為這毒,他自己也沒有解藥。制造解藥的幾樣重要藥草,只生在特定地方,很難湊齊。</br> 她也知道女子行走江湖可能遭遇的最大危險,如果真的有誰能撕破了她的衣裳,那么她就面臨一生里最凄慘的境地,那時候只能保死節(jié),并盡可能殺死敢玷污她的人。</br> 所以她把毒粉藏在了衣領(lǐng)夾層里。</br> 沒想到,最后用上這毒,竟不是因為被凌辱……不過這又有什么關(guān)系?很上算,還多殺了幾個。</br> 她微笑,仰望漸漸暗去的頭頂,此刻并不覺得痛,只微微有些冷,她期待一個擁抱,卻知道這擁抱不會來,永不會來。</br> 最后一刻她想著那個羞澀又堅定的少年——下輩子,世濤,讓我溫暖你可好?</br> ……</br> 風(fēng)聲掠動,人影穿梭,最后的視野里,她隱約看見一抹明紫的裙裾,款款停在面前,有人輕聲嘆息,語聲寂寥又憂傷。</br> “可憐的孩子……”</br> ……</br> ------題外話------</br> 謝謝大家的月票哈。</br> 請繼續(xù)相信我是親媽,并保持蛋定。小說的起伏波折是必須要素,文似看山不喜平。跌宕的情節(jié),還有利于鍛煉強(qiáng)大的心臟功能,多好。</br> 還有人記得小甜甜是誰嗎?請記得第一個甜字讀第三聲,第二個甜字讀第二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