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跟我去養(yǎng)胎!
從極東一路向大燕北方行,并沒有感覺到氣候的轉(zhuǎn)好,大燕在南齊北部,也是越走越冷。</br> 三千軍馬行走在官道上,速度很快。擁衛(wèi)著前頭的兩輛馬車。儀仗隊前飄揚的旗幟上,有斗大的“晉”字。</br> 這是晉國公出使大燕的隊伍,一路官府都已經(jīng)接到通知,但是沒有人能有幸迎接招待這只出使隊伍。據(jù)說晉國公下了命令,出使隊伍不接受任何迎來送往,也不在任何市縣停留超過一晚。瞧那行走速度,幾天就到了兩國邊界,看上去不像出使,倒像要急行軍打仗。</br> 出使隊伍里的禮部隨員們很少這樣辛苦的趕路,難免有微詞,好在國公大方,給的補貼豐厚,倒也沒人敢多說什么。</br> 隊伍最前方不是此次擔(dān)綱護(hù)衛(wèi)主角的翊衛(wèi),而是二五營的學(xué)生們,在經(jīng)過西凌時,這群學(xué)生提前趕到等在路邊,一力要求跟隨太史闌,太史闌覺得他們多點歷練也好,當(dāng)即也令他們編成隊伍,算作她的親隨。</br> 太史闌的聽力還是忽好忽壞,而且很詭異的白天不行晚上行,說話還是沒聲音,她習(xí)慣了倒也無所謂,跟隨她的二五營的人也無所謂,反正她本來就話少。</br> 急行軍是太史闌的要求,她對出使這樣走過場的任務(wù)很沒興趣,心里只牽掛著景泰藍(lán),只想早點辦完事去麗京。她心中總有些不安,覺得那女人生產(chǎn)前后必然要出些幺蛾子,她不在景泰藍(lán)身邊不放心。</br> 這一日已經(jīng)到了大燕邊界,稍稍停駐,明日大燕方面會派出使節(jié)來接。</br> 當(dāng)晚在最靠近邊界的一座小城住宿,照例三千軍馬在城外搭帳篷,太史闌和容楚帶護(hù)衛(wèi)住進(jìn)縣衙。</br> 晚上容楚坐在她屋內(nèi),看看她,笑笑,忽然道:“你這啞,啞得倒確實是時候。”</br> 太史闌到晚上,聽力會好些,她靠容楚坐得很近,揚眉以示詢問。</br> “我剛接到消息。”容楚道,“聽聞大燕內(nèi)部現(xiàn)在也不穩(wěn),對于我的出使,大燕朝廷持兩種意見,一種以大燕皇太孫納蘭君讓為首,表示應(yīng)該和我南齊交好,敦親睦鄰為上,何況兩國相爭不斬來使,自然要好好接待使節(jié);一種以大燕右相沈夢沉為首,認(rèn)為我南齊近來國勢微亂,正有可乘之機,偏偏出使的兩人,一個是傳聞中南齊第一青年名將,一個是新近崛起的南齊女將。沈相表示,南齊現(xiàn)今將領(lǐng)力量青黃不接,眼下南齊南疆可能有大戰(zhàn),必將更加折損將員力量。如果能將這兩個南齊新老勢力中最優(yōu)秀的將領(lǐng)留在大燕,對南齊必將是沉重打擊。必將引起南齊內(nèi)亂,到時大燕就可乘虛而入,趁南齊和東堂交戰(zhàn)之際,奪南齊北部領(lǐng)土。”</br> 太史闌點點頭,表示——好算盤。并表現(xiàn)出對這位雄才大略野心勃勃的右相的興趣。</br> “說起這個沈相。”容楚笑道,“沈皇后的家族中人,很早就入仕。和大燕皇太孫、冀北睿郡王、圣僧梵因并稱大燕四杰。這四個人雖然我沒見過,不過就我那邊得來的資料看,我倒覺得沈夢沉才是最危險的那一個。”</br> 太史闌挑起眉。</br> “這人原先在沈家并不是一流子弟。入仕的時候是從小官做起,但短短幾年平步青云,我看過他的資料,他為官期間,大小事務(wù),無不處li得完美,是憑真才實學(xué)升官至此,而不是靠著沈家的地位。這點很難得。”他一笑,“你知道的,大家族子弟牽扯很多,他這樣的出身,很容易在仕途上遇見各種暗礁,他入仕之后沒有出現(xiàn)任何問題,本身就能說明不簡單。”</br> 太史闌點點頭。</br> “據(jù)說沈相最感興趣的是你。”容楚道,“我得了一個有趣的消息。沈相曾經(jīng)找過那位大燕著名圣僧梵因,算過你的命相,據(jù)說得出的卦象讓兩人沉默很久。沈相之后便表示,你有破軍之命,所經(jīng)之處血流千里,將來會是諸國的一個絕大威脅,除掉你比除掉我更重要。最好趁勢力未成之前,早早剪除。”</br> 太史闌挑起眉毛,覺得不可思議——大燕至于嗎?現(xiàn)在無論如何她也不能和容楚比,怎么會令大燕更加警惕?大燕也是快完了,連一個傻兮兮的糟老頭和一個神經(jīng)兮兮的老神棍的話也信。</br> 她打手勢問容楚打算怎么辦?</br> “大燕朝廷爭執(zhí)不休。據(jù)說會議已經(jīng)開了幾天。皇太孫堅持認(rèn)為兩國交戰(zhàn)不斬來使。這么做大燕臉面全失。何況大燕現(xiàn)今也不能算安定,據(jù)說冀北等藩不是很服管束,這種時刻何必惹怒南齊,那不同樣導(dǎo)致大燕內(nèi)外作戰(zhàn)?”容楚嘩啦啦翻著情報,“納蘭君讓還說,傳聞里我雖然號稱名將,其實不過是南齊故意渲染夸大,是借了我父的威名,借了晉國公府的威勢而已。其實我本人是個……”他回頭去找那密信,舉起來認(rèn)認(rèn)真真地讀,“男生女相、陰柔暴躁,刻薄寡恩,油頭粉面的貴族子弟。”</br> 太史闌一笑,大力點頭——然也!好個油頭粉面!</br> “我怎么覺得他形容的是紀(jì)連城?”容楚有點不爽地咕噥了一句,“搞錯人了吧?”</br> 太史闌也覺得,這形容似乎真的更加符合紀(jì)連城,大燕的情報機構(gòu)人員,能力不怎么樣啊。</br> 不過回頭想來,容楚的聲名確實似乎也不怎么樣。他成名早,又太快,成名時年紀(jì)太輕,有些戰(zhàn)例聽起來和他的年齡不太符合,令人懷疑南齊為他造勢,他不過是借老子光也不奇怪。所謂油頭粉面,大概和他當(dāng)初一邊梳頭一邊殺了五越首領(lǐng)的光榮軼事有關(guān),一個在戰(zhàn)場上梳頭的將軍——怎么都覺得有點不是那么回事。</br> “納蘭君讓認(rèn)為,冒著兩國交惡的危險和大燕背信棄義之名,殺我這個徒有虛名的二世祖,實在不值得。他也對沈相提出要扼殺你的建議表示反對,認(rèn)為你不過是一介女子,再怎么出色,也不能獨領(lǐng)大軍掌握重權(quán),絕無威脅到大燕的可能。”容楚點點頭,“我覺得他這點分析是對的,你只喜歡揍得罪你的人,除非大燕挑釁你,你不會對大燕產(chǎn)生興趣。倒是沈夢沉,顯得有些過于草木皆兵。”</br> 太史闌比劃了一下,容楚點頭,“對,我也覺得不對勁。沈夢沉身為管軍的右相,不會不知道殺來使會引發(fā)怎樣的麻煩,也不會不知道大燕國內(nèi)目前的局勢并不適合多事。我怎么覺得,他似乎像在想把大燕的局勢搞得更亂一些?奇怪,他不是大燕右相嗎?大燕亂對他有什么好處?”</br> 他不過心中疑惑,隨口一說,并不知道自己的推測已經(jīng)無限接近真相。</br> “無論如何,大燕那邊有了這種動念,我們們就得小心了。”容楚道,“大燕皇帝目前還沒表態(tài)。納蘭君讓和沈夢沉都得他信重,很難說誰的建議會獲得最終許可。我們們必須對此做出準(zhǔn)備。”</br> 太史闌點點頭。</br> “男生女相、陰柔暴躁,刻薄寡恩,油頭粉面……”容楚又讀一遍,微微一笑,“既然大燕諸君這般認(rèn)為,我又何必讓他們失望?”</br> 太史闌撇撇嘴,心想傻兮兮的燕人們,等著被折騰吧。</br> 容楚哀怨地看著她,“你什么時候能好?你這樣子我總覺得對著幽靈講話……”他忽然眼睛一亮,“幽靈……太史,這回出使之路看來沒想象中那么平靜,你還是別去了吧。”</br> 太史闌示意,“這是圣旨!”</br> 容楚又瞟她一眼,沒說什么。太史闌以為他已經(jīng)放棄,也沒在意,舒舒服服躺下來。容楚爬到床上,扳著她的肩,嘰嘰咕咕和她講:“這邊事情辦完了,和我回國公府去吧?”</br> 太史闌不理,她不認(rèn)為近期回國公府是個什么好主意。</br> “前幾日我那妹子還寫信來問我什么時候帶你回去瞧瞧呢,她說你好有意思。”容楚笑。</br> 太史闌想起聽他說過老國公夫婦,但很少聽他說起兄弟姐妹,她覺得大家族里的兄弟姐妹往往都是仇人,容楚不提,她便也不問,此刻聽他主動提起,來了點興趣,翻身望著他。</br> “我兄弟頗有幾個。”容楚道,“妹妹卻只這一個,是庶出,我父親的側(cè)室所生。說個笑話給你聽,這孩子自幼身子很差,險些夭折,后來我姨娘帶她求助于麗京華嚴(yán)寺,華嚴(yán)寺主持說這孩子篡命而生,體質(zhì)太陰,難承人間福祿,必須以男兒身養(yǎng)到十五歲。自此便改了稱呼,上下皆以少爺相稱,當(dāng)男孩看待,也便危危險險養(yǎng)大了。如今也有十四了,正盤算著要改回她的女孩身份,打算先暗示她自己知道。誰知道這丫頭做男人做了十四年,完完全全當(dāng)自己是個男人,又天性執(zhí)拗,怎么都不聽別人關(guān)于她是女兒的暗示,一心一意認(rèn)為自己是個男人,信中還說她就喜歡英氣的女孩子,要我在外給她留心著,務(wù)必也找個未來嫂嫂這樣的姑娘給她,省得被老爺隨意配個嬌滴滴的大家閨秀。喂,你身邊可有合適的?”</br> 太史闌聽著想笑,覺得容楚一家也是奇葩,不過這事兒也不算稀奇,人的意識自我催眠,做了十四年的男孩,享受慣了男孩的便利,潛意識里當(dāng)然不愿意做女人。</br> 不過容楚提到他父親有側(cè)室,倒讓她有點不爽,還以為國公府不同凡響,原來也不能免俗。</br> 她悻悻地對容楚一指,示意他快點滾出她的閨房。</br> 容楚也就若有所思地出去了。倒讓太史闌有點詫異,以往他但凡有能進(jìn)她房間的機會,那必然是要黏黏纏纏摸摸靠靠的,哪怕在她床邊滾三滾也是好的,今天怎么這么爽快?</br> 不過她連日急行軍般趕路,到晚上也覺得疲倦,翻個身就睡著了。隱約聽見外頭容楚出門后對周七道:“請來客在外廳等我。”</br> 原來他是有客人,這么晚了怎么還會有客來拜訪?以容楚的身份,一般人輕易不得見,更不可能在這大晚上的接見,難道來者身份不一般?</br> 太史闌也就是想想,不打算操心,反正容楚在,她就是蛀蟲。</br> 這晚她睡得特別香,一改前幾日輾轉(zhuǎn)反側(cè)睡不好的毛病,因為她夢見了景泰藍(lán)。</br> 她夢見那小子高踞寶座之上,一腳踩著宗政惠,對她咧嘴笑,“麻麻,你不用擔(dān)心,太后涼涼我搞得掂。”</br> 太史闌心情愉悅地醒來,覺得景泰藍(lán)就是好,知道她煩心,托夢讓她寬心來著。夢里一定就是美好的將來,小子踹倒妖婆,占穩(wěn)南齊江山。</br> 她睜開眼,四面還是暗沉沉的,她有點奇怪,生物鐘告訴她這時候絕對不早,但天色怎么還這么暗?</br> 她又閉上眼睛,躺了一會,但終究還是躺不住,因為她覺得她完全睡夠了,而且她也覺得四周靜得詭異,沒有人氣的感覺。</br> 昨晚明明一個大院子都住滿了。現(xiàn)在人到哪里去了?</br> 太史闌一骨碌起身,穿好衣服,她不用任何侍女,身邊就一個蘇亞,她也不要蘇亞做侍女的事情,什么都動手自己來。</br> 她穿衣服的時候停下來嗅了嗅,覺得屋子里的氣味似乎有點怪異。</br> 隨即她撐開窗想看看天色,窗子一拉,啪嗒一聲,掉下一塊什么東西,然后一抹刺目的光線射進(jìn)她的眼睛,她趕緊用手擋住眼。</br> 擋眼睛的時候她已經(jīng)知道不好——這明明是陽光!而且這么亮,最起碼是接近正午的時候了!</br> 果然一低頭,看見一塊黑氈布落在地上,這東西先前蓋在窗子上,遮住了陽光。</br> 太史闌嘩啦一下拉開門,外間,蘇亞直挺挺地坐著,早就起床的樣子,卻根本沒叫醒她,看見太史闌出來,苦笑了一下低下頭。</br> 太史闌瞧她一眼,快步出門,外頭還有人,二五營的學(xué)生和她的護(hù)衛(wèi)都在,但是……</br> 所有人弓腰曲背,輕手輕腳,賊樣走路,氣音說話。</br> 她聽見拐角處于定在悄聲問雷元,“什么時候可以開中飯……”</br> “那邊說不行,不能吵了大人……”雷元的大嗓子硬憋著聽起來讓人擔(dān)心他便秘,“要咱們等大人自然醒……”</br> “可是兄弟們從早飯就開始沒吃啊……”于定苦著臉,“咱們的還好說,還有一部分翊衛(wèi)的大爺呢。”</br> “他們留下的人少,再說這是那位的命令,他們要不滿去找國公嘛……”雷元無奈地?fù)项^。</br> “我說這位是怎么忽然冒出來的?還有國公為什么跑那么快?”于定問雷元。</br> “我怎么知道,聽說昨晚連夜趕過來的,一來就用拐杖敲了國公,國公一大早就跑了,連老婆都不要了還管得著你我……呃。”雷元八卦得正起勁,然后就看見一個人從他身邊過去了。</br> 太史闌……</br> 于定雷元大眼對小眼,半晌齊齊一跺腳,“糟了!”</br> ==</br> 太史闌大步向外院去,她沒聽見那兩人的悄悄話,不過從神情上來看也知道有坑爹的事情發(fā)生了,而且她敢用容楚的腦袋打賭,容楚一定已經(jīng)先跑了。</br> 容楚應(yīng)該知道丟下她只是自討苦吃,但依舊跑了,說明肯定出現(xiàn)了一些他也不愿意面對的人和事。</br> 當(dāng)然這人和事自然沒有危險,否則他也不會丟下她。</br> 太史闌快步走到吃飯的前廳,就看見護(hù)衛(wèi)們大多愁眉苦臉地聚在一起,一個個揉著肚子饑腸轆轆模樣。</br> 店家倒是想送飯,但是卻被一些陌生的家丁給阻在院子外,探頭探腦。</br> 院子里有些不太熟悉的人,這些人看見她,忽然都快步跑了。</br> 詭異,什么都透著詭異的氣息。</br> 太史闌正要召來于定雷元等人問問到底怎么回事,一轉(zhuǎn)頭,就看見一個婦人,氣喘吁吁地由兩個少年給扶出來。看那方向,明顯是奔她來的。</br> 這就是昨晚貴客?</br> 這就是今天害她睡過頭,然后被男朋友拋棄的罪魁禍?zhǔn)祝?lt;/br> 太史闌不動,雙手抱胸,等著目標(biāo)物的接近。</br> 對方是個五十上下的婦人,衣著莊重華貴,標(biāo)準(zhǔn)貴族老太太裝扮,一左一右兩個少年和她面貌有點相像,看起來應(yīng)該是母子。</br> 婦人在她面前站定,先捂著胸口喘了幾口氣,她身邊的少年急忙給她捶背,一邊偷偷瞄太史闌,眼神好奇。</br> “你這孩子,跑這么快做什么!你能這樣跑嗎?”那婦人氣喘勻了,開口就責(zé)怪。</br> 太史闌聽力不好使,不過她以不變應(yīng)萬變,還是那萬年面癱表情。</br> 婦人倒也不打算要她回答,此刻才開始上上下下打量她,看了頭發(fā)看臉,看了臉看手指,看了手指看衣著,眼神越看越失望,眉頭越皺越緊。</br> 半晌她轉(zhuǎn)頭對身邊少年道:“聽說你哥這回選了個女人很奇怪,如今看來,何止奇怪,你哥是不是打仗的年頭多了,連男女都分不清了?”</br> 她自以為悄悄說話,奈何那嗓門不小,所有人都聽見了。</br> 兩個少年尷尬地低頭,吶吶不語,一旁跟過來的太史闌其余護(hù)衛(wèi)臉色都不好看,蘇亞怒道:“夫人,請你注意措辭!”花尋歡如果不是楊成史小翠拉著,大概就要上來暴打了。</br> 那婦人就像沒聽見,又嘆了口氣,道:“可憐我那姐姐……不知多失望呢……不過也沒辦法,木已成舟……這也不是我該管的事。”一邊轉(zhuǎn)過頭,看著太史闌,正色道,“我既然受托來了,少不得要照顧你,聽說你領(lǐng)了圣旨要去大燕出使?一個女人何必做這樣的事?三公怎么想的?何況你還……我那姐姐,哦國公夫人已經(jīng)讓國公上書,請求讓你不必出使大燕,當(dāng)然現(xiàn)在長途跋涉回麗京也是不妥的,就留在這里,住到我府邸里去,好好休養(yǎng)一陣子,等楚兒出使回來再一起回京交卸差使便是。”</br> 她巴拉巴拉說完,再上下看看太史闌,目光著重在她平坦的小腹上落了落,皺皺眉道:“你這身子,走路還這么快,真是武夫一樣。還有你這些護(hù)衛(wèi),難道不知道你的情形嗎?還讓你這樣滿院子亂跑?楚兒這是怎么回事?怎么調(diào)教得身邊人?”</br> 太史闌抱胸瞧著她——奶奶你在說什么?</br> 蘇亞等人茫然地瞧著她——啥意思?哪里不對了?國公一大早跑了,留下話說要盡量尊重這位夫人的意思,而這位奶奶一大早派人守在門口,不許人說話,不許人動作,甚至連主子的窗戶都給遮黑了。各種莫名其妙,現(xiàn)在又來責(zé)怪他們,到底哪里不對?</br> 婦人瞧瞧面癱太史闌,又失望地嘆口氣,回身和兒子咕噥,“這臉板的,我怎么覺得我是來要債的?”</br> 兩個少年再次深深地低下頭……</br> 太史闌看這老太眼神不住在她肚子上溜,不知怎的覺得毛骨悚然,她不想在陌生人面前暴露目前的聾啞狀態(tài),又急于追上容楚問個清楚。勉強扯扯嘴角,做個笑容,轉(zhuǎn)身便走。</br> 她被拉住。</br> “你這是怎么回事?有沒有聽我說話?”婦人瞪大眼睛,一臉不可思議,“你走什么?還有你這步態(tài),你這衣服,你這鞋子。沒人告訴你這段時間很危險,走路要小心嗎?還有你束這么緊的腰,就為了好看?有危險怎么辦?還有你這鞋子,居然是靴子!滑倒怎么辦?快換上我給你帶來的裙子和軟底便鞋,然后上我?guī)淼鸟R車,回我府里躺著去!”</br> 太史闌拂開她的手——她才沒興趣和一個雞婆嘮叨,容楚就是因為這魔音貫?zāi)X才嚇跑的吧?</br> “哎你站住!”婦人看太史闌當(dāng)真淡定拔腿,眼睛越瞪越圓——啊,這個侄媳婦,比傳聞里還古怪!她那可憐的姐姐,白歡喜了!</br> “你給我站住!”眼看太史闌聽而不聞大步而去,婦人跺跺腳,厲聲道,“樸兒!杉兒!給我攔下她!”</br> 兩個少年應(yīng)聲而出,身影一閃便撲向太史闌。</br> 與此同時蘇亞花尋歡火虎等人紛紛怒喝,沖上便攔。</br> “反了!反了你們!”婦人頓著拐杖怒喝,“你們怎么做護(hù)衛(wèi)的!你們主子懷孕,本夫人前來接她回府療養(yǎng),你們敢攔?”</br> ……</br> 一瞬間蘇亞的腿踢到一半,花尋歡的刀豎在頭頂,火虎的爪卡在半空,于定的劍一定,雷元的錘險些砸了自己的腳。</br> 連同涌進(jìn)來準(zhǔn)備大打出手的護(hù)衛(wèi)們都傻傻地看住了太史闌。</br> 太史大人懷孕了?</br> 好勁爆的消息!</br> 再看太史闌——一臉淡定,好像對這句話毫無否認(rèn)的意思。</br> 真?的?</br> 太史闌只是沒聽見而已……</br> 護(hù)衛(wèi)們卻已經(jīng)不敢出手。連蘇亞幾個也猶猶豫豫——國公確實和太史大人過從甚密啊,兩人私下相處的時候也多,難道某年某月某一天,國公偷上太史床,哦不太史壓上國公身,然后春風(fēng)一度珠胎暗結(jié)?</br> 這個這個……那個那個……從某人啥也不在乎的行事作風(fēng)來看,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br> 瞧當(dāng)事人那一臉從容,啊,好事就這么來了!</br> 所有人這下真的不敢動了。</br> 難怪國公居然會拋下太史大人跑了。</br> 難怪國公要他們服從這位夫人。</br> 敢情國公自己偷吃搞大了人家肚子,怕老夫人責(zé)罰,也怕太史大人遷怒,干脆腳底抹油溜了?</br> 既然是國公家親戚,聽口氣還是國公的姨媽,自然是可以放心的。</br> 護(hù)衛(wèi)不敢再動,那兩個少年卻是高手,道聲“得罪”,一個鎖住了太史闌的肩頭,另一個便點了她的穴道。</br> 太史闌沒感覺到這些人的敵意,也就沒準(zhǔn)備出她的殺器們,結(jié)果猝不及防,瞬間著道。</br> 她愕然挑起眉毛——這叫什么?神展開?</br> “這女子性情這么倔強,楚兒的眼光真差……”婦人咕噥著,揮揮手,一輛馬車長驅(qū)直入,婦人指揮著兩個兒子,把太史闌往車?yán)镆蝗?lt;/br> “跟我回府去養(yǎng)胎!”</br> ==</br> 馬車砰砰地關(guān)上門,眼看著就要把太史闌給拖走了,蘇亞等人急了——這怎么行?趕緊上去攔,婦人瞧著她們,倒還有點滿yi的樣子,一直緊皺著的眉都展開了些,點點頭道:“嗯。先前說你們不像樣,現(xiàn)在瞧著倒還忠心。對,仆從就該有仆從的樣子,那就跟著你們主子一起去府里伺候吧,也不差你們這口飯吃。”</br> 說完很有氣魄地點點頭,道“后頭那輛牛車給他們坐!”順手咔嚓一聲上了鎖,自己上了另外一輛車。</br> 火虎一邊眉毛高一邊眉毛低地瞧著婦人背影,嘀咕:“這算哪根蔥?下人?太史闌都沒把咱們當(dāng)下人看!信不信我立刻砸了這鎖?”</br> 蘇亞搖搖頭,一邊和花尋歡商量,讓她和楊成史小翠帶著二五營其余學(xué)生還是留在客棧,等著接應(yīng)或者消息傳遞,一邊拉火虎上了車,“別,好歹是國公的長輩,給人家點面子,瞧瞧再說。”</br> “國公也是,太不像話!”火虎大罵,“主子懷孕了也不告訴我們們!還就這么自己跑了!這合適嗎?”完了又開始搓手笑,“嘿嘿,嘿嘿,景泰藍(lán)剛走,這邊又來個小的,速度很快啊國公威武!”</br> 蘇亞皺著眉頭,覺得奇怪,她算是太史闌身邊人,這懷孕總該有點蛛絲馬跡,怎么一點也沒發(fā)現(xiàn)?</br> 但無論如何,既然主子傳出這個訊息,倒不可造次,出使也不合適了,國公想必也有讓太史大人在此休養(yǎng)的意思,又怕太史大人犯倔脾氣不肯,所以干脆溜了?</br> 護(hù)衛(wèi)們覺得,既然這樣,那是該去養(yǎng)一養(yǎng)。</br> 太史闌在里頭把車門敲得砰砰響,蘇亞火虎等人就好像沒聽見……</br> 太史闌在車?yán)锓瓊€身,自己也覺得奇怪,按說她被擄,蘇亞火虎她們無論如何也該出手搶回來,怎么都沒動靜?還有剛才大家表情為什么都那么詭異?都盯著她肚子看干什么?</br> 太史闌嘆口氣,開始覺得殘疾人就是悲哀,她的聾啞狀態(tài)什么時候能恢復(fù)正常?</br> 她最近已經(jīng)發(fā)覺,在黑暗狀態(tài)下,自己的聽力好像會好些,而且這種狀態(tài)是慢慢緩解的,雖然慢,但是有進(jìn)步。她懷疑所謂天譴,其實還是一種邪術(shù)或者藥物,也許和她那日踢破的墻壁有關(guān),她就是在踢破墻壁之后忽然失去聽力和語言能力的。</br> 馬車微微晃動,四面封閉只有頭上有天窗,她也懶得掙扎,沒感覺到惡意就先走著瞧。干脆閉目練功,按照容楚的交代,從粗淺的內(nèi)功筑基之門開始練起。</br> 她心知她練武太遲,速成很難,不過盡量強身健體罷了。她在乾坤陣?yán)锕费爻缘搅怂^靈丹,但因為沒有強大的內(nèi)元做支撐,所以也沒有狗血地發(fā)生內(nèi)功霍然提升三十年的奇跡,只是感覺到體內(nèi)時有灼熱之感,身體似乎比以前輕,容楚給她把過脈,說藥力不能完全發(fā)揮作用,一部分流失,一部分沉入丹田,等待以后她內(nèi)力有所增長之后再補益。真正能發(fā)揮的藥力大概只剩下十之二三。</br> 不過容楚說,圣門的武功輕靈詭異,所練的丹藥也以促進(jìn)這方面的能力為主,所以如果運用得好,她倒是可以在提氣輕身方面有所進(jìn)步。</br> 太史闌很滿yi,打得快而且跑得快才能東方不敗。她有鐵臂鐵腿復(fù)原術(shù),有毀滅感知人間刺,再有高來高去逃跑第一功,夠了!</br> 太史闌運氣了一會,將那一縷細(xì)細(xì)的氣息按照固定的軌跡納入丹田,運行一周天,正要結(jié)束,忽然聞到一股奇異的氣息。</br> 她睜開眼,就看見自己面前兩道極淡極淡的紅色氣流。</br> 太史闌一挑眉——內(nèi)功氣息也會有顏色?傳說中練到極致就會有白色氣流,也沒聽過紅色的啊。</br> 紅色倒像什么妖功。</br> 這點氣流隨即消失,她又等了一會,沒有出現(xiàn),她試著又吐納一遍,再睜開眼睛,果然發(fā)現(xiàn)自己吐納的氣息微呈淡紅。</br> 那就是自己體內(nèi)有問題?</br> 太史闌沒覺得體內(nèi)有什么不對,她仔細(xì)聞了聞那氣息,似乎有點熟悉。淡淡的灰味,帶點微甜,讓人想起一些陰暗而滄桑的東西……</br> 她忽然就想起了黑暗中的乾坤殿。</br> 乾坤殿給她的第一感覺是光明堂皇的,真正像天外來客,但是一暗下來,就好像換了一個殿,那種陰森詭異又憂傷的氣息瞬間籠罩全殿,像是天堂之下,地獄里的惡鬼被忽然放了出來,四處尖叫游走。</br> 陽光下的乾坤殿是天堂,黑暗里的乾坤殿是地獄,這種明暗轉(zhuǎn)換的感覺,讓人想起來都覺得渾身不舒服。</br> 太史闌很自然地又想起那件詭異的紅色禮服,那件衣服她在滾出去逃生時就已經(jīng)脫下,她還記得她曾經(jīng)用牙齒撕扯過衣服的領(lǐng)口,感覺到吃進(jìn)去什么東西,但當(dāng)時并沒有什么感覺。</br> 難道現(xiàn)在體內(nèi)的紅色氣流,和這東西有關(guān)?</br> 太史闌又想起景泰藍(lán),小子在殿內(nèi)被莫名卷走,又安然出現(xiàn)。那卷走他的白光,和堂皇的乾坤殿,妖異的禮服給她的感覺都不同,她覺得那仿佛是一種特別的存在,是那個大殿里的第三方勢力,或者也是最弱勢的一個,只能在兩者停頓的間歇出現(xiàn)。</br> 那白光出現(xiàn)似乎只是為了景泰藍(lán),事后她曾問過景泰藍(lán)當(dāng)時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小子神情很模糊,說似乎說了很多,但都記不起來了,只記得有個聲音反反復(fù)復(fù)在他耳邊道:“當(dāng)妖紅的血流過玉階,你會在該想起的時候想起,記得到時候為我開啟這道門。你若忘記,南齊萬年基業(yè)必毀。”</br> 太史闌聽著這神神鬼鬼似預(yù)言似警告的話,只覺得不安。看樣子那道白光知道景泰藍(lán)的身份,這也是它直奔景泰藍(lán)而去的原因,但玉階應(yīng)該指皇宮,白光口中的門則應(yīng)該指的是乾坤殿甬道盡頭的圖騰,兩者相隔千里,怎么打開?</br> 有些疑問,只能慢慢等時光揭開。</br> 太史闌繼續(xù)閉目調(diào)息,淡紅的氣流在她面前繚繞,望去平添了幾分詭異。</br> 那位婦人打開車門時,看見的就是這副景象。</br> 然后她險些發(fā)出一聲驚叫。</br> “這是什么?”她瞪著那紅色浮沉的氣流。氣流如兩條紅色小蛇,在太史闌眉目間游動,映得太史闌神情似有扭曲,恰好車內(nèi)光線昏暗,太史闌又一動不動坐著,望去妖氣橫生。</br> “天哪你是不是練邪功?”婦人瞪大眼,捂住嘴,“你身懷有孕,還敢練邪功?你這不是要孩子的命?不行不行,我要寫信給姐姐,這媳婦怎么回事?來人,來人,給我加派守衛(wèi)!”</br> 太史闌睜開眼,婦人只覺似有兩道冷電射來,驚得又后退一步。</br> 這婦人府中也算武勛世家,她的夫君,容楚的姨夫,是折威軍軍器監(jiān),正四品上的職位,不算高,卻是肥缺,家中子弟都練武,她也知道武功該是怎樣的,就沒見過能吐納出紅云的。</br> 妖異!</br> 這個侄媳婦各種妖異!</br> ------題外話------</br> 國慶第四天快樂啊,晚上咱們一起貼吧活動哈。</br> 上個月點數(shù)沒湊夠月票的親,有空瞅瞅自己的口袋,瞧瞧是不是湊出票來了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