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哪個是他?
除了太史闌,所有人唰一下扭過頭去。</br> 說話的人,是鄰桌的一個書生模樣的男子,身邊也有幾個同伴,同伴都顏容彪悍,身形粗壯,這書生卻頎長清秀,文質(zhì)彬彬,此時正一臉鄙薄,也不看鄰桌的太史闌等人,對同伴道:“這世道越發(fā)奇怪了,體尊修養(yǎng),統(tǒng)統(tǒng)難得見到,一介女子,手舞足蹈,舉止粗俗,著實難看!”</br> “喂你說誰!”脾氣火爆的花尋歡啪地一拍桌子站起來了。</br> “喂你說誰!”景泰藍(lán)抓著自己的小碟子跳上椅子了,被趙十三汗滴滴地趕緊抱下去……</br> “什么樣的主子什么樣的仆從。”那書生還是看也不看他們一眼,繼續(xù)和同伴道,“一般的粗俗!”</br> “放屁!”花尋歡爆粗,就要躥過去打人。</br> 太史闌眉頭一皺。</br> 本地不許動武,如今他們剛坐下就有人挑釁——巧合?有意?</br> 她伸手一按,花尋歡立即不再動作,那書生瞧著,嘴角冷冷一撇,正要再譏刺什么,太史闌忽然對蘇亞道:“這世道越發(fā)奇怪,環(huán)境衛(wèi)生,統(tǒng)統(tǒng)難得做到,好好的吃著飯,偏就有又酸又臭蒼蠅,在旁邊嗡嗡嗡地唱。”</br> 蘇亞撲哧一聲笑出來,覺得太史闌難得肯開口損人,不能不捧場。</br> 其余人更是捧場十分,拍桌打凳哈哈大笑,那書生氣得雙眉上揚(yáng),不住催促身邊同伴,“王兄!黃兄!這樣粗俗女子有辱斯文,你們也看得下去?不妨教訓(xùn)教訓(xùn)她們!”</br> 倒是那幾個一看就有武功的壯漢,為難地低聲道:“鄭公子,此地不可動武……”</br> 眾人聽著,原來這酸丁武功都不會,不過就是個迂腐夫子,見太史闌等人女扮男裝,酒樓吃飯,看不順眼而已。自己看不順眼,又沒本事教訓(xùn),反倒挑釁別人,又試圖拉同伴下水,十足十的無用且可惡書蠹一枚。眾人都覺得不屑,干脆懶得理會。</br> 那書生煽動不成同伴,眼看這邊人多勢眾,也不敢再挑釁,冷哼一聲低頭吃飯,一邊吃飯一邊大聲吟哦,每食一菜并誦一名句,口水噴濺,花樣繁多。</br> 酒樓其余吃客也露出厭惡之色,他的同伴更覺尷尬,不住低聲勸阻,書生不以為然。太史闌等人瞧著這種人,反倒不想和他計較了——掉價。</br> 這酒樓也是客棧,前頭酒店后頭住宿,是本鎮(zhèn)唯一待客場所,好在地方夠大,大小院子好幾個。太史闌吃完飯順勢便安排住宿,讓花尋歡和于定去訂房,兩人按照太史闌要求,干脆包了一個獨(dú)院。辦完了回來和太史闌說,“只剩一個獨(dú)院了,其余幾個要么住了人要么已經(jīng)被包,差點沒得住。”</br> “剛才那個酸丁也要包我們們這個東跨院,”花尋歡嘎巴嘎巴捏著手指,笑嘻嘻地道,“我把他給扔過了墻。”</br> 眾人都嚇一跳——這不是動手了?</br> “扔過墻而已,隔墻地上是草地。”花尋歡不以為然地笑,“哈,可惜你們沒見著,那酸丁半空里嘰哇亂叫手舞足蹈,好看!”</br> “他那幾個同伴沒出手?”太史闌問。</br> “沒。”花尋歡道,“性子軟得很,或者也是怕這里的規(guī)矩,聽說這里不許動手規(guī)矩很嚴(yán),而且在此尋求庇護(hù)的江湖人,對小鎮(zhèn)的治安也有保護(hù)之責(zé),一旦有人觸犯戒條,那是人人喊打,其中還不乏高手,誰敢?”</br> “那你記得不要惹事。”太史闌點頭進(jìn)院子,花尋歡在她身后大翻白眼。太史闌走了幾步,忽然又問,“左右鄰居都是誰?”</br> “右邊住的就是那個酸丁咯。和人拼的院子,一人一半,這半邊他和他幾個同伴住,另外半邊也是一群行商,販賣布匹經(jīng)過此地的,這群人已經(jīng)住了一兩天,天天在這喝酒吃肉要歌姬,鬧得歡。”</br> “左邊那個院子還空著,是有人提前來包的,聽說今晚人會到。”于定接話。</br> 太史闌點點頭,自去了上房。現(xiàn)在景泰藍(lán)一般都和趙十三等護(hù)衛(wèi)睡,蘇亞和她一間房以照顧。蘇亞給她端水洗漱,打開窗戶倒水時聽見隔壁院子果然響起絲竹歌舞之聲,看來那群行商又開始夜生活了。</br> 蘇亞聽著煩,嘩啦一聲把盆里水潑了出去。</br> “哎喲。”一聲驚叫,隨即有人大罵,“什么混賬!潑老子一身!”</br> 太史闌坐在床上,隔窗望過去,好像是隔壁院子的商人出來到墻根下小便,正好被她的洗腳水潑了一身。</br> 那倒霉蛋一抬頭看見蘇亞,驚得大叫一聲,“夜叉!”</br> 其實蘇亞并不丑,五官甚至可以算上美,可惜此時角度不對,月光正照上她額頭的疤。而且她出外行走,但凡改裝,都把自己裝得很丑。</br> 蘇亞冷冷瞧了他一眼,寒氣四射,那人被她眼神凍得一驚,隨即怒道,“看什么看!潑洗臉?biāo)€有理了你?”</br> “洗腳水。”蘇亞道。</br> “你……”那人怒極就要拔刀,忽然有人匆匆而來,一把拉了他便走,道,“和瘋婆子計較什么?快,好戲開場了,再不來最美的那個你就輪不上了!”三下兩下將人拽走了。</br> 蘇亞沒趣地回身,想打架打不起來也怪不爽的。</br> 那頭歌舞之聲隨即大作,似乎有意和這邊做對一樣,歡呼笑鬧,女子嬌嗔之聲越發(fā)響亮,吵得不堪。過了一會兒,先前被潑了一身的漢子,摟著個脂粉簌簌掉的女人,一搖三晃地到墻根前,踮腳對太史闌這邊窗口大叫,“喂!丑女!快出來瞧瞧,嬌媚動人,這才叫女人!”</br> 叫了三遍沒人理,這些人哈哈大笑,那女子捂嘴笑得唧唧格格,臉上的粉掉得跟墻皮似的。</br> 忽然一條人影翻身上了屋頂,姿勢漂亮瀟灑,那些商人都傻愣愣抬頭看。</br> 那跳上屋頂?shù)娜孙w快地解褲子,嘩啦啦對下面撒尿,大笑,“喂!蠢貨!快點來瞧瞧,威武雄壯,這才叫男人!”</br> 嘩啦啦如小雨傾,底下一堆人抱頭四散,也沒人管那女子,那女子躲避不及,臉上的粉都給沖沒了,露一張四十往上皺紋隱隱的臉……</br> 火虎意氣風(fēng)發(fā)地從屋頂上下去,被兄弟們大贊,“果然威武雄壯!”</br> 太史闌唇角一扯,心想跟著自己兄弟們果然越來越猥瑣。</br> 她也無心惹事,小小教訓(xùn)就行。過了一會龍朝回來,一臉疲憊,他今兒在集市上生意火爆,全鎮(zhèn)的居民幾乎都把自家的私藏刀劍捧了出來,龍朝這時候倒不像個海西傻子了,挨個挑剔,品頭論足,不是說這個刃鋒不亮就是說那個質(zhì)地不堅,一個下午不過收了一把刀。</br> 不過收回來的這把刀倒當(dāng)真是好刀,幾乎可以吹毛斷刃,龍朝本身對武器不感興趣,太史闌隨手就把刀給了火虎。</br> 在太史闌等人找到進(jìn)門的路徑之前,龍朝的生意還得慢慢做。當(dāng)下各自睡覺。</br> 到快半夜的時候,所有人又被吵醒。</br> 右邊院子的住客終于到了。</br> 一片人喊馬嘶,似乎人數(shù)眾多,店內(nèi)小二扯嗓子大喊,“甲二房住客!甲三房住客!”</br> 這下誰也別想睡了,都紛紛開窗子瞧著,就見隔壁院子里燈火通明,一大隊人正在拴馬,還有一隊人,將幾個捆綁著的人推進(jìn)院子來,重重推倒在地,粗聲道:“好好看守著!”</br> 太史闌瞧著不對,吩咐了幾句,蘇亞和于定去打聽了,過了一會回來道:“這是隔鄰山頭霸王寨的山匪們過路,擒的是自家的叛徒,說要帶回去正法。”</br> “誰知道是不是自家叛徒?”蘇亞冷笑,“保不準(zhǔn)綁的是臨近城池的富戶,要敲詐勒索也未可知。”</br> 這種可能性倒更大,因為但凡山賊處置外逃叛徒,都是當(dāng)場殺死,很少有再費(fèi)事帶回山門開香堂處置的道理。</br> “這事兒鎮(zhèn)上不管?”太史闌問。</br> “江湖有江湖的規(guī)矩。”火虎道,“不隨意插手他人內(nèi)部事務(wù)就是一條。所以哪怕明知其中有貓膩,但沒有明顯證據(jù)時,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br> 太史闌遠(yuǎn)遠(yuǎn)瞧著,院子中幾個人蜷縮著,看不清楚臉容,一個個頭發(fā)蓬亂,身上衣服倒是華麗。在院子中橫行豎走的山匪們,也衣著錦繡,但臉上透著隱藏不住的戾氣。</br> 那些人似乎感覺到隔壁院子樓上有人在看,都抬頭看了一眼,火把光芒下一個個眼神兇狠,臉上泛著清幽幽的光。</br> “大人……”于定低聲請示她,“這些人瞧著不妥,怕是不安分。您看今晚要不要加派人手巡夜……”</br> 太史闌似乎神情若有所思,忽然將窗戶一關(guān)。</br> “全部睡覺!”</br> ……</br> 院子里很快安靜了。</br> 太史闌下令全部睡覺,眾人只好睡覺,不過老成持重的火虎于定等人都不放心,還是安排自己守夜,花尋歡也自告奮勇要守上半夜,最近她守夜都很積極,輪上于定守夜她更加積極。</br> 太史闌卻當(dāng)真睡了。</br> 不僅睡,還脫得干凈,只穿了內(nèi)衣睡。她一向不喜歡穿太多衣服睡覺,但經(jīng)常被逼得不得不衣冠整齊睡覺。</br> 不過今晚她倒脫得爽快,令蘇亞十分驚訝。</br> 太史闌也沒解釋,倒頭躺下,卻又沒睡著,翻來覆去半天,還是坐了起來,點起了燈。</br> 蘇亞也坐起身,看見太史闌就著燈光在瞧自己的腿。</br> 蘇亞有點驚訝。</br> 太史闌上次的燒傷,因為用藥好,好得很快。容楚和極東官府也請了最好的專治燒傷的大夫來給她處li傷口,可以說傷口恢復(fù)得也極好,不過還是留下了一片淡淡的白色疤痕。大夫說假以時日疤痕會漸漸消去,但也有可能不會完全消失。</br> 太史闌對此從來沒有任何表示,蘇亞,以及所有人都以為她不在意。</br> 然而她半夜挑燈,看傷口。</br> 蘇亞震動地看著她,覺得太史闌真的變了。</br> 但她隨即微笑,為這樣的變化而感到柔軟欣喜。</br> 太史闌看看傷疤,涂了點藥,臉上淡淡的,還是沒太多表情。涂完藥她也沒再睡,盤腿坐在床上,忽然道:“蘇亞,你說,容楚真的回京了嗎?”</br> 蘇亞一怔——難道不是嗎?</br> 太史闌嘴角一扯——你沒看到他和我告別的時候,笑得多假嗎?</br> 當(dāng)然她還有句話沒說出來——如果他真的要和我告別,好一陣子見不著,他會舍得不占點便宜?</br> 蘇亞撇撇嘴——你和他告別的時候,笑得比他還假。</br> “我感覺他并沒有回京。”太史闌道,“有些消息,我能得到,他自然也能得到。有些事我會做,他自然也會做。”</br> 蘇亞想了想,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誰,武林大會,國公也會來?”</br> “他的身份,不太好直接出面,會給李扶舟帶來麻煩。”太史闌道,“但我總覺得他不會完全不管。”</br> “那么……”</br> “那么……”太史闌盤起雙腳,看看左邊院子,再看看右邊院子,忽然笑了笑。</br> “酸腐書生、怕事同伴、放浪行商、過路山匪、被綁富商……這幾群先后來到無名鎮(zhèn)的人里面……”她悠悠道,“你猜,哪個是他呢?”</br> ==</br> 太史闌第二天起床時,神清氣爽。</br> 她推開窗,隔著鏤空的花墻瞧隔壁,酸書生已經(jīng)起來了,屁股對著她,向著朝陽在作詩,她聽了半天,隱約有什么“……一輪紅日出墻來……渾圓如餅真誘人”之類的名句。</br> 書生的幾個同伴,看起來不像他的保鏢,倒像半路結(jié)識的朋友,就是不明白像酸夫子這樣的人,是怎么瞧得上這幾個滿身武夫氣息的家伙的,大概也是知道行路難,有意依附,算是找?guī)讉€免費(fèi)保鏢。</br> 他那幾個同伴,也沒有脫光膀子練武,繞著院子散步,離書生遠(yuǎn)遠(yuǎn)的,看樣子也受不了那沖天酸氣。</br> 另一邊徹夜作樂的行商那里,冷冷清清的,好像都在睡覺,也是,這些人玩了半夜,早上正好補(bǔ)眠,實實在在的晨昏顛倒奢靡生活。</br> 右邊院子的山匪,倒是已經(jīng)起了,在邊上關(guān)押“叛徒”的小房內(nèi),傳來皮鞭的抽打聲,卻沒人慘叫,想必嘴巴已經(jīng)被塞住。</br> 太史闌左右都瞧了瞧,坐下來涂藥并思量。</br> 這些人大多或放浪或粗俗,容貌不佳,如果容楚真的在其中一個隊伍里,以他的德行,肯定不愿扮丑,那么就是那個長得最好的書生?</br> 可太史闌真的不愿承認(rèn)容楚扮酸丁也那么牛——那深入骨髓的風(fēng)騷啊!何棄療!</br> 或者是那群放浪的行商,可是這么放浪,他就不怕她將來秋后算賬?</br> 再不然是那些押人的山匪?但是方向不對。</br> 太史闌想了一會也沒再想,反正只要他真的在其中,之后總會露出各種痕跡來的。</br> 龍朝又出去買刀劍了,回來的時候又搜羅了一柄好劍,還帶回來一個消息。</br> “我多給了這家賣主十兩銀子,他告訴我一個消息。”龍朝道,“他家里有兩個寄住的客人,是一對夫妻,神色驚慌,我看見了便問怎么回事,這家人說,這對夫妻剛從里頭出來,說里頭太亂,這個做妻子的剛剛懷孕,為免遭受池魚之災(zāi),干脆向本門長輩請示,說要出來請求援兵,提前出來了。嗯,里頭,你知道的,就是指武林十年大會所在地。”</br> “好。”太史闌一合掌,“那對夫妻情況都問清楚了?”</br> “問清楚了。是武林中一個不太有名的小門派子弟,叫袖劍宗,隸屬于松風(fēng)山莊名下,松風(fēng)山莊此次大會中處于不利情勢,其下依附的這些小勢力也心中惶恐,都在找機(jī)會脫離。這對夫妻說起來是去搬救兵,其實也就是宗門里找理由讓他們走,好盡量保存實力。”</br> “看樣子形勢很可怕啊。”花尋歡道,“一個門派需要將年輕子弟想辦法送出去保存實力,豈不是說明這個門派有全軍覆沒的危險?十年大比到底是在比實力,還是大屠殺?”</br> 太史闌抿著唇,問,“那么內(nèi)里情勢到底如何?”</br> “對方現(xiàn)在哪里肯說那么多。武林大會本就屬于江湖機(jī)密,這些人只想保命,不會給自己惹事。”龍朝搖搖頭。</br> “不肯說就逼著說咯。”太史闌揮揮手,“該怎么做,自己知道吧?給你們一個時辰,我要看到結(jié)果。”</br> 然后她就去看書練功。容楚終于說她可以練習(xí)內(nèi)功了,并給了她一門不需要太過于固基的內(nèi)功心法,不過容楚也說了,她年紀(jì)太大,骨骼已成,練武太遲,想要在此一道有驚人建樹很難了,這是不可違抗的武學(xué)規(guī)律。目前世上只有大燕堯國天語族的天語術(shù),可以讓有緣人后天練成不錯的武功,但那是人家秘術(shù),只口耳相傳,想得到并不容易。</br> 太史闌也無所謂,她有異能,有鐵臂鐵腿,日后還會得到筋骨淘洗的機(jī)會,也有天生的迅捷反應(yīng)和野獸般的直覺,她的綜合實力,并不遜于一般高手,何況在很多場合中,武力并不是唯一取勝因素,頭腦才是最重要的。</br> 在南齊歷史上,有過絲毫武功也不會的儒將軍,有過癱瘓不能直立的大帥,為將者,能保護(hù)自己就行。運(yùn)籌帷幄,勝于匹馬殺敵。</br> 她練功時,聽見那邊酸書生大聲招呼同伴,“陳兄,咱們一起去拜訪王老先生去!”</br> 又聽見那邊徹夜作樂的行商終于起床,在院子里打著呵欠,大聲商量著等下要去哪玩。</br> 山匪那邊還是那樣,似乎在審訊叛徒。</br> 太史闌想著,等下自己離開,這三撥人,到底會是哪隊也跟著走呢?</br> 大半個時辰后,龍朝等人回來了。</br> 他們回來時還擁著兩個戴斗篷的人,一直進(jìn)到屋子里,才解開兩人的斗篷。</br> 是一對年輕男女,女子臉色蒼白,眼神驚恐,男子也白著臉,卻還保持著鎮(zhèn)定,嘶聲問:“你們……什么人?為何擄我夫妻來此!”</br> 太史闌示意讓那女子坐下,卻沒理那男子,上下看了看這對夫妻,忽然對楊成和史小翠道:“身形年紀(jì),和你們倒也差不多。”</br> 楊成咧嘴笑了笑,史小翠撇撇嘴。</br> “我要進(jìn)武林大會。”太史闌開門見山,“借你夫妻一用。”</br> 那兩人露出驚恐之色,顯然誤會了什么,太史闌擺擺手,“這位夫人請留在鎮(zhèn)上,我會著人保護(hù)好你。煩請這位少俠陪我們們走一趟,就說我們們是你們請來的外援便好。”</br> 那男子頓時明白了太史闌的打算,試探地道:“你是要以我夫人為質(zhì),逼我?guī)銈冊倩厝ノ淞执髸俊?lt;/br> “是請。”太史闌淡淡道,“當(dāng)然如果有人不識抬舉,我也只好逼。”</br>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男子苦笑,“里頭糟糕得不能再糟糕,我們們好容易逃出來,你還要進(jìn)去,這不是送死嗎?”</br> “里頭怎樣一個糟糕法?”</br> 男子眼底浮現(xiàn)驚恐之色,“瘋了……他們都瘋了……”</br> “四大世家,和武帝世家開戰(zhàn)了?”</br> 男子皺起眉,似乎很難描述,半晌道,“看樣子我不帶這一趟路是不行了,你去自己看就知道了。我就一個要求,不能為難我妻子。”</br> “可以。”</br> “如果我回不來,也請放了我妻子。”</br> “自然。”太史闌欣賞有情有義的男人,點點頭。</br> 她話不多,但神態(tài)沉穩(wěn),自然給人可信感。男子凝視她半晌,似乎也放了心,點點頭,沒再說什么。</br> “不過我夫妻一起出去時,是經(jīng)過守門護(hù)衛(wèi)驗看的,如今我一人回去,怕是通不過……”男子忽然皺起眉。</br> “會有人做你妻子的。”太史闌瞟一眼史小翠。</br> 楊成立即不滿大叫,“不行!不借!”被雷元一把拖了出去。</br> 史小翠有點不安地瞧著他背影,太史闌淡淡道:“別讓男人認(rèn)為你已經(jīng)注定是他的人,十拿九穩(wěn)了。那樣他們多半不懂得珍惜,要給他們危機(jī)感。”</br> 史小翠若有所悟,紅著臉點點頭。</br> 隔墻窗下,酸書生忽然踱方步而過,對這邊探頭探腦。</br> 太史闌啪一下關(guān)了窗。</br> ……</br> 有了進(jìn)門的法子,自然事不宜遲,太史闌決定當(dāng)晚就走。讓火虎好好幫史小翠易容,改裝成那懷孕女子的模樣,和那男子扮演夫妻,帶眾人進(jìn)入大會之地。</br> 她讓景泰藍(lán)留下,呆在小鎮(zhèn)等她回來,武林大會不比天授大比,危險性無法估量。景泰藍(lán)死活不肯。他也知道,如今在一起的日子,相處一日少一日,等麻麻從武林大會中回來,也許馬上就要分別,怎么肯乖乖在鎮(zhèn)中等候。</br> 太史闌知道這家伙只是在她面前乖,護(hù)衛(wèi)們根本壓不住他,這要真強(qiáng)硬留下他,轉(zhuǎn)身他自己溜出去就麻煩大了,只好把這個小跟屁蟲繼續(xù)帶著。</br> 這樣要帶的人就很多,她自己身邊留的都是精英,花尋歡楊成史小翠蘇亞火虎龍朝于定雷元,以及幾個路途熟悉各有所長的護(hù)衛(wèi),再加上趙十三景泰藍(lán)以及三公撥給景泰藍(lán)的護(hù)衛(wèi)又有一二十人。三十人左右的隊伍,算是個小門派了。</br> “你們算我什么外援呢?”那個袖劍宗,名叫俞辰的男子為難地問,“我總得和守門的人說清楚你們的身份啊。”</br> “蒼闌幫。”太史闌道。</br> “那個……出身何地?”</br> “西凌。”</br> “來歷?”</br> “新創(chuàng)門派,未來的天下第一幫。”</br> “……”</br> 蒼闌幫的新任幫主,換了一身緊身黑衣,趁夜結(jié)清了房錢,悄悄出了門。</br> 俞辰帶著他們一路疾行,到了鎮(zhèn)東頭一座大宅院前停下,仔細(xì)一看是座香火清淡的廟。</br> 廟門關(guān)著,俞辰上前扣門環(huán),三輕兩重,鐵器敲擊門板的聲音裊裊傳出很遠(yuǎn)。</br> 過了一會,一個廟祝出來開門,蒼黑的臉上花白的胡子,臉上沒什么表情,用燈照了照眾人,皺眉道:“這是干什么?”</br> “大師。”俞辰上前施禮,“您還記得我嗎?昨天我和內(nèi)子出來的。今天我們們尋到了朋友,想再回去接應(yīng)一下師門長輩們。”</br> “你兩個倒好本事。”廟祝冷冷道,“這一天功夫,竟然找到這么多人。我還以為你們出去了就不打算回來了。”</br> 俞辰臉紅了紅,低頭道,“這是蒼闌幫的諸位好友,曾經(jīng)得過本門相助,這次大會本想?yún)⒓樱鹃T師長表示此行兇險,不愿他們插手。諸位蒼闌幫兄弟姐妹卻古道熱腸,盤桓在無名鎮(zhèn)附近等待。如今聽說里頭形勢,一定要求進(jìn)入接應(yīng),晚輩……也不好拒絕。”</br> 眾人立即配合露出慷慨義士神情。</br> “不過送死罷了。”廟祝冷笑。</br> 今夜無月,他的黑臉幽黯無光似生鐵。</br> “大師,我知道我們們力量微博,實在不敢摻和武林大事。俞辰此去,只想接應(yīng)本門師長安全出來。我……我實在不忍本門數(shù)十年辛苦基業(yè),都?xì)г谶@一戰(zhàn)中啊……”</br> 廟祝似有動容,半晌揮揮手,“進(jìn)來吧。”</br> 俞辰舒了一口長氣。伸手去扶史小翠,“娘子,小心些。”</br> 史小翠嬌嬌地靠在他臂彎,身后楊成眼睛冒火,史小翠又從袖子底下伸手悄悄搔他掌心,楊成立馬又軟了下來……</br> 那廟祝忽然回頭,疑惑地道:“聽說你娘子身懷有孕,怎么還讓她再回來。留在鎮(zhèn)上等不好?”</br> 眾人心中一跳,覺得這誠然是個漏洞。俞辰苦笑道:“實不相瞞,大師,這鎮(zhèn)上最近也不安靜,我發(fā)現(xiàn)有我們們的仇家托庇于此……”</br> 廟祝這才點點頭,卻道:“也不必太擔(dān)心,終究我們們在。”</br> 太史闌聽他口氣挺大,充滿高貴冷艷感,悄悄拉拉俞辰衣袖,退后兩步問他,“這是什么人?哪方勢力?”</br> “據(jù)說哪方勢力都不是,不然怎么能容我?guī)诉M(jìn)去幫忙?”俞辰用氣音悄悄告訴她,“最先的那位武林高人的后人。”</br> 太史闌點點頭,觀察了一下那廟祝的步子,看起來倒也是個高人,不過依她的武學(xué)水平,也看不出什么名堂。</br> 眾人跟隨著進(jìn)入后堂,后堂卻很寬闊,里頭還有幾輛馬車。那廟祝數(shù)了數(shù)人數(shù),道:“太多了,還得安排后面的船……”隨即搖搖頭,“先上車吧。七人一輛車。你們稍微等一下,今晚后頭還有安排。”</br> 眾人沒聽懂他什么意思,依言上車,人一批批的上了馬車,就露出了原本被擋在正中的景泰藍(lán),那廟祝眼睛一睜,詫然道:“居然有孩子!”</br> 戴了面具,穿著一身顏色詭異的花花綠綠袍子的景泰藍(lán)一回頭,嗡聲嗡氣地道:“誰說我是孩子!”</br> 暗淡燈火下轉(zhuǎn)過來的是一張微有皺紋的成人的臉,發(fā)出的聲音也是成人的。</br> 廟祝一怔,隨即明白這不過是個成年侏儒,冷哼一聲道:“對不住,看錯了。”轉(zhuǎn)過身去。</br> 景泰藍(lán)咧開嘴,自己爬上了車。他身邊一個護(hù)衛(wèi)一步不離。</br> 太史闌淡定地抱胸看著,對此她早有安排,給景泰藍(lán)弄了個詭異的造型,又安排了一個會腹語的護(hù)衛(wèi),需要說話時,都是那個護(hù)衛(wèi)說,景泰藍(lán)只要對口型就好,小子對此游戲十分感興趣并合作。</br> 太史闌警告過他了,如果表現(xiàn)出孩童的幼稚,并且發(fā)出孩童的聲音,立刻打發(fā)他回家。</br> 眾人坐了五輛車,其中太史闌那輛車沒坐滿,只坐了她和蘇亞花尋歡以及火虎,其余人自然不會來擠。</br> 他們一坐上車,兩邊回廊就冒出幾條黑影,無聲無息地坐上車夫的位置。眾人只看見那些黑影戴著寬大的氈帽,穿著灰色的僧衣。</br> 不過廟祝并沒有示意趕車,因為此時外頭的門環(huán)敲擊聲又響起來了。</br> “今晚事情真多……”廟祝咕噥著到前頭去了,過了一會領(lǐng)進(jìn)幾個人來,遠(yuǎn)遠(yuǎn)的還聽見廟祝問,“你們確定真的要去?這個時候曲水王老先生未必有空見人。”</br> “家父囑托,不敢違背。”他身后一人道,“何況這也是兩老當(dāng)年定下的二十年再會誓言,怎可背誓?”</br> “你既有王老親筆書信,自然要容你進(jìn)去。不過你一介書生,此時進(jìn)入實在危險。提醒你一句,不可多言,不可多顧,不可插手任何事。想來你不是武林中人,只要你不多管閑事,王老也可保你之命。”</br> “晚生不過是去探望長輩,大師何必說得如此驚心。”那人不以為然打哈哈。</br> 花尋歡聽著,已經(jīng)豎起了眉毛,“啊?啥?那個酸丁!那個酸丁他去干嘛?找死啊?”</br> 太史闌卻忽然笑了笑。</br> “原來……”她悠悠道。</br> 蘇亞也笑了笑,覺得主子今晚終于可以確定了。不過看主子的模樣,似乎不打算揭穿的樣子?</br> “你們?nèi)松夏禽v車。”廟祝在分配,“另外兩人再等等。”</br> 車簾子晃動,太史闌這輛還有空座位的車,有人爬上來。花尋歡柳眉倒豎,大腳準(zhǔn)備伺候,被蘇亞給拉住,手指豎在唇上,“噓”了一聲。</br> 花尋歡莫名其妙坐那瞧著。</br> 簾子一掀,那個酸丁先爬了上來。馬車是對面而坐的兩排座位,太史闌坐在左側(cè)最外。那酸丁一抬頭就看見她,愣了愣,擦了擦眼睛,又擦了擦眼睛。</br> 太史闌和蘇亞都有趣地瞧著他。</br> “怎么是這個……”酸丁似乎又想罵,看看瞪圓眼睛的花尋歡和火虎,還是把話憋了回去,一屁股坐到右側(cè)最外面的位置。</br> 蘇亞皺起眉——咦,瞧著不像啊。</br> 連太史闌都挑了挑眉毛——好,演得真好,真像。</br> 有種你一直演到武林大會結(jié)束。</br> 酸丁的兩個五大三粗的同伴也上車來,看見太史闌等人也都一怔,其中一個靈活些,立即坐到了酸丁身邊。</br> 現(xiàn)在右邊沒位置了,只有左邊太史闌身邊還可以坐人。最后那個壯漢猶豫半晌,又扭捏半晌,終于還是在太史闌身邊坐了。</br> 他雖然坐了,只是似乎對太史闌很有顧忌,很不情愿,總在試圖往外挪,可是馬車窄小,七個人擠得滿滿的,越往外挪,越向里靠,他便更不自在,一張黃黑的臉都開始發(fā)紅。</br> 太史闌是男裝,卻還是女子的臉,梳著高馬尾,也沒緊緊束胸——她不想得乳腺癌。</br> 極東黑吉這幾個邊遠(yuǎn)省份,民風(fēng)彪悍粗獷,少女男裝在外走鏢行商的很多,這身份反而自然。</br> 太史闌從來不贊同女子強(qiáng)硬地裝男人,武俠小說里女扮男裝一個都認(rèn)不出來那是胡扯,女人扮男人,除非完全長得中性聲音也粗,否則很容易瞧得出。反而落了痕跡。</br> 她穿利落男裝,反而比拖拖拉拉的裙子更能凸顯她利落健美的身材,此刻那漢子坐在她身側(cè),不停地冒汗,不停地冒汗……</br> 里頭蘇亞開始扶額。</br> 怎么越瞧越不像了……</br> 忽然一聲響,馬車開始移動,太史闌并沒有聽見馬車夫吆喝的聲音,從車縫里看去,只看見馬車夫揚(yáng)起的手臂,臂上金黃的長毛。</br> 金黃的長毛?</br> 人有那樣的毛?</br> 馬車行駛得很平穩(wěn),車夫像是感覺到了什么,竟然一直沒回頭。不過趕車的技巧很嫻熟,一路沿著一條荒涼的道轆轆前行,太史闌看見路邊經(jīng)過一些田地,一處荒野,還有一些亂墳堆。</br> 路越走越崎嶇,馬車晃動得厲害,很多時候人一起向左仰,再一起向右倒,太史闌也不可避免晃來晃去,和身邊的人撞來撞去。她的腿不時撞到身邊壯漢的腿,膝蓋撞到對面酸丁和另一個壯漢。大家慢慢額頭都起了汗。</br> 尤其她身邊的壯漢,因為馬車傾斜下行,他的身子不可避免地壓上太史闌,他死死抓住車邊,試圖穩(wěn)住身形,卻無法抵擋慣性和地心引力,不住傾斜下移,太史闌感覺到他的呼吸就在耳側(cè),而他的大腿也緊緊貼靠著自己的大腿,感覺得到肌膚滾熱。鼻中滿滿男子氣息。</br> 她也只好盡量往蘇亞身上倒,一邊慶幸雖然靠得緊,好在那男人身上味道不難聞,還是很清爽的,有點像現(xiàn)代常用的肥皂味道。</br> 不過也絕不是芝蘭青桂香氣。</br> 太史闌到此刻也有點不確定了,本來三個可疑隊伍,只要跟上來和她同路的,就應(yīng)該是容楚那一批,可是如今看這幾個人,真是覺得誰都不像。</br> 最可疑的那個酸丁,對她的憎惡由內(nèi)散發(fā),拼命收緊膝蓋,不想和她碰上。</br> 酸丁旁邊那個壯漢,臉上是一種“這群人很危險盡量別靠近”的表情,坐得遠(yuǎn)遠(yuǎn)的。</br> 自己身邊這個……緊張,太緊張了,這么撞來撞去,便宜是占足了,可汗都出來了。</br> 真的很難想象容楚會這樣子,他占起便宜來不知多得意。</br> 太史闌想得頭痛,不禁生怒——搞毛?愛跟不跟,憑啥費(fèi)力氣猜來猜去?有種你一直裝!</br> 她往蘇亞身上一靠,干脆睡覺了。</br> 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到馬車忽然停了,她一抬頭,看見一片曲曲折折的水域。</br> 有一批小船,正向岸邊緩緩劃來。船夫弓腰曲背,姿態(tài)看起來有點詭異。</br> 眾人都下了車,酸丁和他的同伴,跳下車的速度無比迅捷。尤其太史闌身邊那個,車還沒停穩(wěn)就蹦了下去。</br> 太史闌哼了一聲,爬下車,看見那幾個車夫也下了車,順著河灘搖搖晃晃向前走,走到停泊的船那里。</br> 幾個船夫搖搖晃晃站起來,車夫船夫,都伸出爪子,歡呼般地互相一拍。</br> 爪子。</br> 確實是爪子。</br> 眾人看得清楚,金黃的長毛,長長的指節(jié),微微彎曲的指甲。還有迎面的船夫,大腦門凸嘴巴。</br> 竟然是一群巨大的猴子!</br> 趕車的,撐船的,都是猴子!</br> 難怪一言不發(fā)。</br> 這是誰的御獸之術(shù)?將這群猴子訓(xùn)練得和人幾乎沒什么不同,它們在為彼此順利到達(dá)歡呼擊掌之后,船夫猴子轉(zhuǎn)身從船艙里拿出一些果子,拋給車夫,車夫們吱吱哇哇歡喜一陣,捧著果子一邊吃一邊回到車上,伸爪子對眾人連揮,讓他們走開,又指那船,示意上船。</br> 眾人看住幾只耀武揚(yáng)威指揮的猴子,都覺無語,不過也深深佩服這負(fù)責(zé)傳送人員者的心思——用動物來運(yùn)送,真是永遠(yuǎn)不怕泄密和出現(xiàn)各種事故,再穩(wěn)妥不過。</br> 車夫猴子們趕著車走了,眾人便準(zhǔn)備上船,那酸丁書生第一個跑過去,看樣子想要先搶占一條船,以免再和太史闌同船。</br> 不過那船夫猴子卻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抵在了酸丁的臉上,嚴(yán)厲地拒絕了他。</br> 眾人愕然,那猴子比劃一陣,指指來路。眾人漸漸明白它的意思——還有人,等著一起。</br> 還有人?</br> ------題外話------</br> 嘿嘿嘿,到底哪個是他呢?猜吧,猜中有獎。</br> 存稿君告訴你們一個笑話,土肥圓那廝就是一個鄉(xiāng)巴佬,聽說北京氣候詭異,早穿棉襖午穿紗,于是皮箱里薄短外套,厚短外套、旗袍、針織衫、褲子、吊帶、中袖秋裙、無袖夏裙、單層布裙、加厚短裙、長袖襯衫、短袖蕾絲披肩、厚打底褲、薄打底褲……統(tǒng)統(tǒng)帶了!</br> 土肥圓咬牙講——哪怕你北京一日四季,老子也搞得掂!</br> 存稿君表示鄙視——傻了吧唧的,一套就能搞定,外頭長風(fēng)衣里頭中袖裙熱可脫冷可穿宜家宜室可進(jìn)可退需要這么多零零碎碎么?</br> 智商低就是沒辦法。</br> 那啥,二十五號啦,存稿還是萬更啊,土肥圓智商雖然低了點,但敬業(yè)精神還是可嘉的,出門也沒擱下親們不是?存稿君代她要票:有親攢到票了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