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因妒傷夫的河?xùn)|太獅
三公真的沒有帶走景泰藍。</br> 這讓太史闌和景泰藍都十分詫異,原以為就算章凝同意,大司馬大司空也絕對不會同意,太史闌太知道他們那邏輯了——國不可一日無君。</br> “暫時。”席哲滿面嚴肅給她說,“陛下還是要回京的,不過我們們商量了,還要稍作安排,再以最合適的方式迎他回去,人給你留下,安全問題我們們負責,你不能拒絕。”</br> 太史闌表示十分合作,還要怎樣?皇帝都送她繼續(xù)玩了。</br> 不過她也在三公的眉宇間看見憂色,很明顯,三公現(xiàn)在的心態(tài),和當初容楚發(fā)現(xiàn)景泰藍時的心態(tài)一樣——為什么宗政太后要隱瞞?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打算隱瞞到什么時候?皇帝一日不回,她一日不說,然后最后怎么辦?</br> 聯(lián)想到她肚子里那孩子,所有人都覺得冷颼颼的——不會吧?她不會打的那個主意吧?同樣是親兒,怎么能這么厚此薄彼?</br> 太史闌聽說三公其實為此也發(fā)生ji烈的爭論,席哲認為,正因為太后可能心思不純,所以更要早早將陛下送回,對太后也是一個警告,他們這批老臣知道了這種情況,也好早早做些準備,扶持陛下,陛下最近又很有出息,必然能早早令太后還政,那么南齊也就免了女主禍國的風險了。</br> 章凝和宋山昊卻覺得,一動不如一靜,太后的打算目前他們不確定,就等著瞧好了,太后心思未定,陛下年紀太小,這么送回宮,三公又無權(quán)在宮中保護,怎么放心得下?不如將錯就錯,再等等。反正需要費心遮掩陛下下落的人又不是他們,他們只要裝傻便好。</br> 章凝還提出一個堅決的論點——太史闌教得很好!勝過宮中那些迂腐的只會讀死書的大儒,陛下趁著這難得的機會,親眼見見民生疾苦,歷練底層生活,將來有利無害!</br> 二比一,席哲落敗,結(jié)果是三公撥來了大批親信護衛(wèi)保護景泰藍,順手還贈了太史闌一批。</br> 同時三公聯(lián)名朝中諸清流,為太史闌請功,章凝膽大敢言,表示太史闌正直敢為,勇掀貪腐大案,應(yīng)當越級提拔,建議升為西凌按察使。</br> 這是比昭陽府尹還要高一級的地方監(jiān)督部門首腦,受西凌總督府管轄,不受昭陽府管轄,老章認為太史闌剛正不阿,很適合這個位置。</br> 不過他這個建議被駁了,上頭駁回的理由也很冠冕堂皇——太史闌新入官場,雖有功勞,但也不應(yīng)升遷過速,應(yīng)該留作進步余地。不過朝中呼聲過高,宗政太后也不能完全不理會,于是太史闌“代府尹”那個“代”字提前去掉,正式成為昭陽府尹。</br> 這升遷速度也很了不得,一時間各處恭賀,賀禮不絕,太史闌收禮收得手軟,數(shù)數(shù)自己家產(chǎn)竟然已經(jīng)很可觀,果然是“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看來當當官兒就什么都有了,生意什么的也不用做了。</br> 三公心懸康王貪賄案的后續(xù),又不放心朝中的事,把安全問題和后續(xù)問題對她和景泰藍交代又交代,也便啟程了。</br> 啟程那天,太史闌和容楚秘密相送,章凝已經(jīng)走出了幾步,忽然又大步回來,對容楚招招手,道:“國公你來,老夫有話對你說。”</br> 容楚依言走過去,笑道:“大司空可是不放心……”</br> “砰。”章凝的拳頭狠狠地招呼到他漂亮的臉上。</br> 這下國公爺?shù)念~頭上當真淤青了,還多了一個精彩的大黑眼圈。</br> 容楚按著眼睛,先是驚詫,隨即眉毛一揚,笑了。</br> 笑得有點無奈。</br> “容楚!”不管眾人驚詫,章凝捋袖子揮臂大罵,“早就想給你一下了,再不給你一拳老夫這悶氣可得生到麗京。你說你有臉見我么?之前那么多次問你,陛下到底在不在宮中,到底得沒得天花,是不是情形有點不對,你每次都糊弄老夫,老夫心里不安,這幾個月就沒睡過一次安穩(wěn)覺,你瞧著老夫臉色憔悴,還能笑嘻嘻地說‘陛下安好,正在宮中。’!你對得起我嗎你!”</br> 宋山昊和席哲本來十分驚愕,想上來勸架,聽見章凝罵人,頓覺同仇敵愾,連連點頭,看那神情,似乎也想順手給容楚來兩下。</br> 三公早就覺得陛下那一場“天花”來得離奇,奈何無法進宮,把希望寄托在消息向來最靈通的容楚身上,誰知道這廝無良,硬生生把他們騙到如今。</br> “你對得起我嗎你!”老章還在揮舞著他的瘦拳頭,驀然一個人走上來,撩起袍子,啪地一腳踢在他脛骨上。</br> 章凝愕然回頭——居然有人敢打他?</br> 一回頭就看見冷冷抱胸的太史闌。</br> “太史闌,我揍容楚,干你何事!”</br> “不干。不過他有不泄密的自由,你有揍他的自由。”太史闌指指自己鼻子,“所以,我也有揍你的自由。”</br> 老章瞧瞧她的拳頭,立即識相地退后一步,冷哼一聲,衣袖一甩,上車走人。</br> 容楚黑著眼圈,微笑相送,心情極好,拍老章肩膀,“多謝大司空,多謝多謝!”</br> 章凝瞅瞅這家伙掛著黑眼圈笑得淫蕩滿足模樣,再看看太史闌一臉“打老娘的人老娘叫你做不成人”的獰狠,唰一下把容楚一推。</br> “離我遠點!”</br> “男人之恥!”</br> ==</br> 送完三公回城的路上,變成了太史闌傲嬌,容楚賠小心。</br> “太史……我眼睛好痛。”</br> 太史闌不理。</br> “太史,景泰藍暫時不走,你歡喜不?”</br> 太史闌不理,景泰藍轉(zhuǎn)頭對公公露出甜蜜笑容——多虧公公好槍手,幫他做了那道歷史分析題。</br> 太史闌一瞧就曉得這兩只在玩什么把戲,肯定是私下交易了,景泰藍那個答案,分析得恰到好處,又讓人驚訝也不至于完全不可置信,一看就知道是某個大奸的手筆。</br> 她把景泰藍抱到自己前面,不讓他和容楚坐一起——盡學著偷奸耍滑。</br> “太史,康王案咱們還得繼續(xù)努力,找到北嚴那個推官,北嚴給突襲,這個謎一定要破。”</br> 太史闌不理——廢話。</br> “太史。”容楚也不生氣,從懷里掏出一封文書,皺眉瞧著,道,“看樣子你是不打算理我了,那么我還有要事,我先走了。”</br> 太史闌不理——欲擒故縱。</br> “十三。”容楚轉(zhuǎn)頭吩咐趙十三,“行李都備齊了?”</br> “都帶出來了。”趙十三拍拍好幾個大包袱。</br> 太史闌不理——永遠這么騷包,到哪去每天都要換衣服,騷包!</br> “秋涼了,云合城又在西凌北邊,衣服要多備點,萬一時間耽擱得久,還得備點大毛衣服。”容楚又道。</br> 太史闌聽著——他去云合城干嘛?按說他逃旨逃到這里來,接下來應(yīng)該老老實實準備接旨,去南境視察,怎么又跑到北地去?</br> “東昌城還要不要去呢?”容楚似乎在自言自語,“算了,他們自己都放棄了,我還管他們做什么?”</br> 太史闌霍然回頭。</br> “東昌城?”她立即道,“二五營怎么了?”</br> 容楚笑了。</br> 奸計得逞正中下懷的笑。</br> 不過他可不敢賣關(guān)子,太史闌可不是一個你賣關(guān)子她會乖乖求饒撒嬌的人,保不準她拍馬便走,直接回東昌了。</br> “二五營總院上書,稱今年因為北嚴城破,歷練學生沒能得到好好的訓(xùn)練,不適宜參加今年的天授大比初選,請求免選。”</br> “免選?”</br> “就是不參加,下一年再參加。”容楚解釋,“地方光武營可以申請不參加天授大比,但是會失去全年考核資格,而且會取消當年學生們的任何勛賞,直接定級為全年光武營最末一等。所以一般情況下,地方光武營不會作此申請。”</br> “那怎么可以!”太史闌臉色一冷,“沈梅花她們今年在北嚴已經(jīng)得到勛賞,怎么能不戰(zhàn)而敗,將他們的努力白費?”</br> “事情比這還糟糕。”容楚用文書拍打著手心,淡淡道,“二五營總院,是想逃過今年大比,以免一敗涂地,直接被除名。因為如果不參加大比,年底定級雖然最末,但會到下一年才會決定是否裁撤二五營,那多少還會留下喘息的空間,還能想想辦法。只是他的計劃雖好雖穩(wěn)妥,卻不知道朝廷最近想要裁撤二五營的心思,比什么時候都急切。”說著他瞄了太史闌一眼。</br> 太史闌面無表情——某個女人想裁撤二五營,歸根到底是因為她吧?這么說起來倒是她連累二五營了。</br> “他這個申請報上去,西凌這邊倒是批了,然而一路上呈朝廷,太后震怒,說這等空耗國家糧食的地方光武營,要它何用?著令立即裁撤,所有學生返鄉(xiāng)。行文已經(jīng)下到西凌總督府。”</br> 太史闌冷冷扯了扯嘴角,“她能做點讓我瞧得起的事嗎?”</br> “我倒覺得她最近性子改了,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容楚若有所思,“她從小看似寬容,實則狹隘,她看中的東西必然要得到,她不喜歡的東西必然不允許出現(xiàn)在她面前。她小時候,有陣子城中流行粉色帶絨毛的頭花,她也買了許多,但那種頭花不太適合她,看上去戴著很傻,她便不戴,不僅自己不戴,還不允許姐姐戴,不僅不允許姐姐戴,還不許所有來她家作客的小姐們戴,家里人都寵她,姐姐也便不戴了,但外客怎么好叫人家不戴?她就邀小姐們?nèi)ベp花,命家中護衛(wèi)偷偷藏在樹上,然后突然跳下來,小姐們驚呼,四散奔逃,頭花或者掉了或者弄臟,她就開心了。”</br> 太史闌從鼻子里嗤了一聲,覺得果然是天生后宮變態(tài)女典范。</br> “那一次有姑娘跑得慌不擇路,撕壞裙子露出肌膚,最后不得不草草嫁人的。”容楚挑挑眉毛,眼神露出淡淡厭惡。</br> “她的事你倒記得清楚。”太史闌語氣也淡淡的。</br> 一張喜笑生花的臉立即湊過來,“啊,太史闌,你這是在吃醋嗎?”</br> “別侮辱我。”太史闌推開他的臉。</br> “說這個例子,只是告訴你,她變了。”容楚跟上來,“小時候她只是任性,嬌縱,自私,不顧一切。但經(jīng)過那幾年后宮掙扎,她已經(jīng)多了城府和心機,耐性被打磨得出奇的好。從你我的事情上,她已經(jīng)忍耐了很多,我不知道她會忍耐到什么時候,或者在等什么契機——宗政惠,她的忍,一定有目的。”</br> “你覺得她想做什么?”太史闌轉(zhuǎn)頭看他。</br> “權(quán)力掌握在她手里,她在玩游戲。”容楚道,“她很自信,她發(fā)覺了你的能力,發(fā)現(xiàn)扼殺不成后,她就想利用你,利用完了之后,再殺了你。”</br> “想得很美。”</br> “她掌握這天下權(quán)力,自然覺得她有把握隨時終結(jié)你。她會給你小小壓力,讓你每一步上升比別人艱難,但也會給你機會,讓你還是能一步步掙扎著上去,而她等在云端,冷眼看你無比艱難地向上爬,爬到你所能到達的頂峰,然后,推下你。”容楚一笑,“那時候,才是最痛快的勝利,才能找到高位者掌握一切,君臨天下的感覺。她才能更有力地,鞏固自己的威權(quán)。”</br> 太史闌默然,覺得從宗政惠目前的舉動來看,還真有可能是這種心態(tài)。</br> 她一直沒想明白,宗政惠到底打算怎么做,看得出這是個占有欲極強的女人,她為什么能忍受這一切,并且還在給她機會?聰明人應(yīng)該立即殺了她才對。</br> 原來如此。</br> 這是屬于女人的獨特心理,夾在著不甘和妒恨。難為這樣的心理,居然也被容楚這個大男人洞徹。</br> “太史,這不是壞事,讓她麻痹也好。她敢于放你縱馬馳騁,你就好好放開自己,無論如何,她想殺你會越來越難,三公很欣賞你,會一力保護你。你要做的,只是在她完全反應(yīng)過來之前,讓自己更強便好。”</br> 太史闌點點頭,忽然偏頭看他的眼睛,“怎么樣,還痛嗎?”</br> 國公爺立即捂住眼睛,“痛!說了這么多話更痛了!”</br> 景泰藍四十五度鄙視角瞟著他——公公,嘴說了那么多話,眼睛會痛?</br> “哦,昨兒你不是說撞傷了?我給你拿了藥來,正好現(xiàn)在用上。”太史闌從懷中掏出一個帶噴頭的藥水瓶子。</br> 容楚一看就怔了怔,“這是什么材質(zhì)?”</br> “塑料。”</br> “素料?”容楚瞟著那瓶子,黑色的,沒光澤,摸上去硬硬的,但似乎又軟,他看見太史闌一捏那瓶子就扁了。而且上頭還有一個扁扁的東西,似乎可以按下去。</br> 好神奇。</br> “我們們那里特制的藥水。”太史闌道,“外頭沒得賣,很好用,就是氣味大了點,用了以后六個時辰不要沾水。”她對容楚招招手,“來,我給你敷藥。”</br> 容楚受寵若驚——太史大人親手要給他敷藥!二話不說就下了馬,兩人坐到一邊的石頭上,太史闌摸摸景泰藍頭頂,低聲道,“等下你不要笑,每堅持一時辰,賞你一顆松子糖。”</br> 景泰藍立即轉(zhuǎn)過身——他曉得麻麻既然這么說,等下必然要笑的,想吃糖的唯一辦法就是別看。</br> “再想辦法讓趙十三別笑。”太史闌道,“賞兩顆。”</br> 景泰藍伸手召過趙十三,道,“十三叔叔,和你商量件事兒。”</br> “小祖宗您盡管說,別用商量兩個字。”</br> “等下你要是不笑的話,”景泰藍一本正經(jīng)地道,“以后我會給公公家多一個世襲的職位。”</br> “好的好的!沒問題!謝主隆恩!”</br> 兩顆糖順利換世襲職位一個。</br> ……</br> “坐過來一點。”太史闌道。</br> 容楚從善如流,不僅坐了過來,還伸手摟住了她的腰,道,“這樣穩(wěn)一些。”</br> 太史闌好像也沒什么意見,抱過他的臉,道,“閉上眼,小心藥水進到眼睛里。”</br> 容楚當然閉眼,心中暖意無限——太史貼心起來,真是要軟煞人啊……</br> 耳邊聽得“噗哧噗哧”兩聲,一股刺鼻的氣味傳來,這藥味果然難聞,不過極其清涼,容楚現(xiàn)在就是太史闌給他涂毒藥也心花怒放,哪里在乎這點氣味,贊道,“好藥!舒服!”</br> “嗯。一般人我不舍得給他用。”</br> “多涂點。”容楚頓時要求更加不一般的待遇。</br> “右邊要不要也涂上?”太史闌問,“以免左邊淤青擴散過去。”</br> “好。不過你這藥水想必珍貴,是不是給自己多留點?”</br> “沒關(guān)系,你也很重要的。”</br> ……</br> 景泰藍顫了顫。</br> 趙十三抖了抖。</br> 容楚眼神蕩漾得快要出水。</br> 此刻心中無限感激章凝——不是他老人家這一拳,哪里能聽到太史闌這么多情話!</br> “你在我心里更重要……”他正要投桃報李,訴訴衷情,太史闌忽地站起來,“好了。”</br> 回頭對他一笑,“覺得怎樣,不痛了吧?”</br> “嗯。”容楚望著她的笑容,哪里記得什么藥水的事。</br> 景泰藍背對他蹲著,緩慢地回頭,眼角一瞄,迅速轉(zhuǎn)回去。</br> 他怕多看一眼就會笑出來,松子糖就沒戲了。</br> 趙十三咬著根草根,懵懵懂懂回頭,一眼之下,險些把草根噴出來,幸虧景泰藍眼疾手快,把草根給他塞了回去。</br> “世襲職位……世襲職位……”景泰藍小聲提醒趙十三。</br> 趙十三咬牙,以堅強的意志和狂笑的沖動做斗爭,拼命在心中警告自己——世襲職位!世襲職位!</br> 愛情誠可貴,面子價更高。</br> 若為世襲故,兩者皆可拋!</br> ……</br> “我現(xiàn)在有官身在身,可以回東昌或者去云合城么?”太史闌已經(jīng)一本正經(jīng)地問容楚正事兒。</br> 景泰藍和趙十三萬分佩服太史闌的天生定力,或者那叫天生面癱,硬是能一眨不眨盯著容楚的臉,絲毫不露出怪異神情。</br> 正是因為她太強大,容楚才沒有懷疑,雖然他覺得眼睛周圍緊繃繃的,似乎有點不對勁,不過太史闌神色如常,又開始問正事,他也沒多想。</br> “你還是二五營的學生,天授之比這樣的大事,是可以暫時向西凌總督府告假的。”</br> 兩人上馬,邊走邊行,趙十三抱著景泰藍垂頭跟在他們背后,其余護衛(wèi)們離得更遠,太史闌不喜歡出門屁股后面跟一大堆人,她喜歡將護衛(wèi)分散,前后左右,隔一段距離安排一批。</br> 所以現(xiàn)在周圍沒有護衛(wèi)圍觀容楚。</br> 所以容楚渾然不知。</br> 所以回城的路上他便被眾人圍觀了。</br> 一個牧童對面過來,騎在牛上,傻傻地看著容楚,嘴里的草芥兒粘著口水掉了都不知道,一直騎過去了,才霍然回頭,“啊……鬼啊……”</br> 一個挑擔的貨郎,一抬頭看見容楚,唰一下丟掉了擔子逃之夭夭。</br> “救命——”</br> 一大群小孩涌了出來,跟在兩人馬后砸石頭。</br> “藍眼睛!”</br> “打妖怪!”</br> ……</br> 趙十三和景泰藍抱頭——狂笑。</br> 容楚停馬,對身后看看,再對太史闌瞧瞧。</br> 太史闌誠懇地沖他點頭。</br> 容楚一把捧過她的臉,就著她瞳孔,瞧了瞧自己的眼睛。</br> 一邊一個,深藍的眼圈。</br> 臉是雪白的,頭發(fā)是烏黑的,嘴唇是紅的,這些都是很美的,加上一堆深藍眼圈,瞬間加倍驚悚的。</br> 容楚默默地嘆口氣。</br> 默默地擦了擦眼睛。</br> 默默地把擦下來的一手藍色藥水,順手揩在太史闌臉上。</br> 默默地點了她的穴道。</br> 默默地把她拽到自己馬上,墩在自己面前。</br> 默默地不洗臉。</br> 默默地一路進城門。</br> 然后瞬間城門前轟動了。</br> 百姓圍觀了。</br> 然后迎著越來越多的百姓,容楚在藍臉太史闌背后探出他無辜的藍眼睛,對眾人唏噓道,“諸位,夫人得罪不得呀,河?xùn)|獅吼真心受不住,你們瞧我眼睛被打的……”說完掩面而去。</br> ……</br> 當晚就有新版段子在茶樓酒肆流傳了。</br> “新任府尹河?xùn)|獅吼,因妒生恨重拳傷夫。”</br> 昭陽城的女府尹大人,瞬間紅了。</br> ……</br> 太史闌和容楚的黑心斗,看似又打了個平手,其實最后的受害者還是太史闌。</br> 最起碼她比容楚紅,已經(jīng)得了個新綽號,“太獅”。</br> 太史闌認為,這不是她不夠強,而是限于社會人文環(huán)境大風氣。這封建社會,女人總是比較吃虧的那個。</br> 此刻她已經(jīng)在奔往東昌的路上。</br> 二五營的存在與否,她并不關(guān)心,但她的朋友們都在那里。</br> 他們當初浴血奮戰(zhàn)才得了那些功勛,如今竟然要被一筆抹殺,一旦遣散回鄉(xiāng),很難想象他們會遭受什么,尤其花尋歡他們還因為她,和品流子弟勢不兩立,一旦二五營解散,他們失去進身之階,那些品流子弟卻還可以仗著老子的勢,到時候花尋歡他們難免吃虧。</br> 當初北嚴城破,他們趕來和她同生共死,此刻二五營即將解散,她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br> 聽說司空昱已經(jīng)先一步去了云合城。今年的天授大比就在云合。每年各處行省先自己選拔,然后抽簽定下和東堂初戰(zhàn)的地點,今年抽到了極東行省的云合。</br> 這次天授大比,東堂南齊兩邊都很緊張,尤其南齊,已經(jīng)下了死命令,要求必須贏,因為南齊已經(jīng)接連輸了兩年,按照當初兩國之前的約定,如果有哪個國家連輸三次,就要開放一處口岸,允許自由通商,并給予對方最惠政策。</br> 這點本來也沒什么,通商是互惠互利的事,但問題關(guān)鍵在于,通商口岸由對方指定,而東堂一直覬覦著南齊東南行省的靜海城,此處和東堂只隔一處不寬的海峽,向來私下來往密切,海上海盜以及扮成海盜的東堂勢力橫行,而南齊多年海事廢弛,不如東堂海軍勢力強大,一旦東堂獲勝,必然要求開放靜海城,靜海城一開放,只怕瞬間就是東堂的了,南齊的南門戶也將不保,后果深重,讓人不敢想象。</br> 為此,南齊朝廷早早下了文,表示只要在天授大比之中立功者,就地升一級授官;在天授大比之中起決定性作用,使戰(zhàn)局獲勝者,可連升兩級,并賞世襲爵位。</br> 賞賜不可謂不豐厚,南齊,已經(jīng)急了。</br> 情況卻不是太樂觀,東堂隊伍有兩支,一支是司空昱這支,目前為止并沒有參戰(zhàn),尤其帶頭的世子爺,忙著在昭陽城追太史闌;另一支卻一直轉(zhuǎn)戰(zhàn)南齊,南齊各地選拔精英,他們不能進去觀看,就在外面等著,南齊選出人來,他們就去挑戰(zhàn)。</br> 據(jù)說挑戰(zhàn)十場,七勝三敗。其中他們敗的一場,就發(fā)生在東昌,東堂隊伍譏刺二五營,花尋歡怒而出手,他們才敗了。</br> 但花尋歡并不是學生,以教官身份冒充學生出戰(zhàn),所以這一場的真相,還是敗了。</br> 這真不是好消息。</br> 太史闌一路疾行,一路收到容楚派人快馬遞來的相關(guān)消息,果然大多不利。</br> 太史闌原以為容楚會等朝廷旨意到來,老老實實去南部視察,不想容楚直奔云合城,他說三公回去后會向太后請旨,收回南部巡察旨意,改由他協(xié)助處li天授大比事宜。</br> 反正宗政惠調(diào)他到南部也不過是為了阻擾他去幫太史闌,如今木已成舟,再阻擾也沒什么意思,容楚是光武營總帥,這場大比確實需要他的介入。事情總有輕重緩急,宗政惠再郁悶,也得先顧著國家。</br> 而容楚,雖然更想陪太史闌一起到東昌城,但朝廷旨意,他必須在七日內(nèi)趕到云合,先期處li云合天授大比的事宜。已經(jīng)沒有時間來回折轉(zhuǎn)。</br> 云合城現(xiàn)在已經(jīng)聚集了來自南齊的所有地方光武營隊伍,有的是參賽,有的是觀摩,十日后正式開始大比。</br> 太史闌疾行數(shù)日,某日一抬頭,東昌城外,流水青山,已經(jīng)到了二五營的地盤。</br> 她當即下馬,身后跟著浩浩蕩蕩的護衛(wèi),有她自己的,她正式轉(zhuǎn)為府尹,護衛(wèi)按例增加到二十名,另外還有當?shù)厥考澤虝鲥X為她供養(yǎng)的護衛(wèi)近百名,那都留在了昭陽城;還有趙十三的小分隊;還有三公留下來保衛(wèi)景泰藍的護衛(wèi),加起來足有一百多人。</br> 這么一個隊伍出現(xiàn)在翠屏山下,應(yīng)該是很顯眼的事,按說山下二五營的執(zhí)事早該上前詢問,但是此刻根本沒有人來管他們。</br> 太史闌快步上山,老遠就看見二五營門樓高大如昔,但是里面鬧哄哄的一片,門口停著很多車馬,不住有學生,垂頭提著行李出來,整個二五營,一副樹倒猢猻散的凄涼景象。</br> 門口還有一群穿紅色錦衣的少年男女,趾高氣揚地抱臂站著,他們身后也有馬車,馬車上擱著不少行李雜物,后頭還有大車裝著很多用具,一副浩浩蕩蕩搬家的模樣。</br> 這些紅衣男女的車馬將二五營門前寬闊的場地堵得水泄不通,只留下窄窄的一條道,所有二五營即將離開的學生,都被迫要從那條窄窄的道中擠過去。</br> 擠過去也罷了,還得聽滿一耳朵的嘲笑。</br> “大爺們,好走,不送啊。”</br> “這就是二五營啊?不錯啊,聽說東昌富庶,地方光武營造得極為精致,如今看來確實這樣,比我們們那破地方好多了,可惜錦衣華屋,盡住著一群廢物。”</br> “早就該裁撤二五營了,能讓他們呆到今天算他們運氣好。”</br> “快滾,爺們還等著搬進去呢。”</br> 一群二五營學生低頭從人群中走過,緊緊攥著拳頭,這些人不僅包括寒門子弟,更多的是品流學生,到了此刻,二五營的解散,以及解散帶來的羞辱感和茫然感,讓這些品流子弟也瞬間品嘗到了世態(tài)炎涼,感受到無能為力的無奈。</br> 今日之后,便沒有二五營了。</br> 便想悄然解散也不能——臨近秀水城的地方光武第二十一營,聽說二五營解散,立即向總督府遞交申請,說二十一營地方小人多,房屋不夠住,請求搬遷到二五營,這也是符合慣例的,總督府當即準了。</br> 今天人家就是來攆人加搬家的。</br> 不僅搬家,還趕人,不僅趕人,還要打人,誰搬慢了一點,都要被揍。</br> 二五營的學生也無心反抗——二五營都解散了,他們的主心骨都沒了,仕途無望,以后就是回鄉(xiāng)務(wù)農(nóng)的命,或者也就做個家中清閑大少爺,這種事這一生都將不可避免,不過提早感受罷了。</br> “走快點呀,你們磨磨蹭蹭要到什么時候!”</br> 一個拎著破包袱的學生,被狠狠推了一把,他踉蹌著,扶住了一棵樹,回頭依依不舍地看著二五營的大門,哽咽著道,“……墻倒眾人推,這時候連個幫我們們說話的人都沒有……”</br> “誰幫你說話?”他旁邊一個品流子弟狠狠擦一把臉,“誰?二五營都不存在了!你看這么多教官,都干看著不說話!”</br> “我想起來了。”忽然有人眼睛一亮,“太史闌!聽說太史闌做了大官!她會不會回來?”</br> “你做夢吧!誰會來太史闌都不會來!”那品流子弟嗤之以鼻,“她剛做了昭陽府尹,春風得意,享受還享受不過來呢,二五營對她根本就沒任何作用,她回來找事?”想了想他又嘆口氣,“要說現(xiàn)在還有誰能回來幫一把,也就她了,但是只要她不傻,都不會回來的,當初二五營,對她可算不上怎么樣……”</br> “可是……”那寒門學生還想說什么,忽然一抬頭,看見對面匆匆而來的人,一呆。</br> 那品流子弟一抬頭,也怔住,張大嘴要叫,來人擺一擺手,示意他不要驚動別人。</br> 此時那群紅衣男女都背對山路,面對營門,無人注意背后動靜。</br> 一個二五營寒門子弟蹣跚地走出來,他東西比較多,也什么都不舍得扔,將一些破盆爛缸都背在了背上,身上那個巨大的包袱挪來挪去,擦到了一個紅衣少女的臉。</br> “啊!我的臉!”那女子一聲尖叫,甩手就給了這個學生一個耳光,“混賬!你擦痛我了!”</br> “啊對不住……”這學生急忙挪動身體想要賠禮,結(jié)果他背上東西太龐大,這一轉(zhuǎn)身,砰一下大包又撞上一個人鼻子。</br> “嗷——”這人捂著鼻血長流的鼻子,一腳就踢了出去,“窮鬼!放下你的爛包,滾出去!”</br> 那學生給他一腳踢得身子向前一栽,背負太重頓時失衡,被背上包袱重重壓倒在地,他落下的時候,一個二十一營的學生又伸腿絆了他一下,只聽得啪一聲人體jiē觸地面的悶響,伴隨咔嚓一聲清脆的骨裂之聲。</br> 那學生落地時被踢得姿勢不對,生生把腿壓斷了。</br> 學生的慘呼引得紅衣男女們哈哈大笑,一直在一邊咬牙看著的二五營師長教官們此時忍無可忍,院正首先就要大步過去,卻被總院給拉住,搖了搖頭,指指對面。</br> 一群二十一營的師長教官,也正冷笑堵在他們對面。</br> “孩子們之間的事情,咱們就不必插手了。”二十一營一個中年男子皮笑肉不笑地道,“看看便好咯。”</br> 總院默不作聲,院正怒不可遏地摔開他的手,仰天長嘆,熱淚已經(jīng)滾滾而下。</br> “二五營……竟然會有今天。”</br> “二五營,遲早會到今天。”對面二一營的教官,冷冷答。</br> ……</br> 那無人援助的二五營學生還在慘呼,有人試圖扶起他,但立即被二十一營的人推搡。</br> “滾開,不是你們管的事!”</br> “叫什么叫,煩死了!”最先被擦到臉,引發(fā)這一事件的少女不耐煩地罵一聲,抬腿又對那受傷學生踹下去。</br> “咔。”</br> 忽然一條腿架住了她的腿。</br> 這條腿好像憑空而生,忽然就出現(xiàn)在她面前,準之又準地,架住了她的腿。</br> 少女一怔,所有紅衣男女都一怔。</br> 眾人的目光落在那腿上——式樣簡單卻大氣精巧的黑色靴子,深紫色長褲,繃出筆直修長的腿,同色的袍子,延續(xù)靴子同樣大氣又精巧的設(shè)計風格。</br> 順著袍子向上看,看見一張平靜冷漠的臉。</br> 臉是女子的臉,乍一看不屬于嬌弱美麗那一類,卻五官精致,眉毛深黑,微微揚起的眉下,有一雙細長明銳的眼睛,看人時,眸光凝定,像一座冰山,忽然矗在了眼前。</br> 迎著所有紅衣男女們的目光,這女子還是沒有表情,道:“踢什么踢?就你有腿?”</br> 說完腿一抬,半身一側(cè),一扭,忽然絞住了那少女的腿,隨即單腿狠狠向下一壓!</br> “咔嚓!”</br> 這一聲比剛才那一聲,還清脆,還瘆人!</br> “啊!”</br> 紅衣少女的尖呼也無比瘆人,像一只受驚的鳥,忽然被從籠子里放出來,沖到了地獄中。</br> 她的腿也斷了。</br> 女子嫌棄地腿一蹬,把那少女蹬倒在地,那少女側(cè)身軟軟地趴著,一條腿詭異地折著。</br> 她趴在塵埃里,慘呼比剛才她打傷的那二五營學生聲音還高。</br> 二十一營的學生們已經(jīng)不會反應(yīng)了。</br> 這是誰?這是什么樣的腿?鐵做的嗎?同樣是腿,別人的腿在她腿下,就好像細毛竹。</br> “你是誰!”紅衣男女們齊齊戒備地向后一退。</br> 而四周,因剛才一幕,以及某人忽然出現(xiàn)而震驚得忘記一切的二五營人們,終于醒過神來。</br> 一霎間,包括二五營師長在內(nèi),激越的呼喊響徹營門。</br> “太史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