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魔鬼教育
勃然大怒的太史大人昂首闊步地走了。</br> 抱抱男人不可恥,訴訴衷腸無所謂,但是!某些人想要瞞天過海,必須懲罰!</br> 太史闌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來點柔情,結(jié)果先給一個陌生人享受了,頓時覺得是不是老天爺在懲罰她,暗示她根本就不適合談情說愛來著?</br> 她大踏步而去,容楚半晌從井里爬出來,頭頂上滑稽地頂著根草。</br> 他的護(hù)衛(wèi)就在附近,但沒人敢來救援——誰也不敢保證撞到了主子狼狽模樣將來會不會有后遺癥,又或者在這個時候救援主子會不會引起太史大人更大的怒氣?</br> 容楚的護(hù)衛(wèi)現(xiàn)在對太史闌的忌憚,可以說和對主子的不相上下——他們早瞅著這是未來女主子了,而且大部分都覺得這未來女主子一開始雖然各種接受不能,時間久了卻能發(fā)現(xiàn)很多別的女人沒有的好處,比如利落,比如不粘纏,比如獨立,比如能保護(hù)好自己。</br> 不像以前那三任未婚妻,嬌滴滴的,第一任未婚妻扭個腳都叫人傳話到國公府,希望國公去看她,結(jié)果國公沒去看,但這千金小姐居然真的因為扭傷惡化,死掉了。</br> 主子連死三任未婚妻,護(hù)衛(wèi)們時間久了也很憂心,閑著沒事聚在一起時也討論,什么樣的女子能牢牢霸主第四任未婚妻的位置,并堅持不英年早逝和主子白頭到老呢?就在渴盼越來越強烈而希望越來越渺茫的時刻,太史闌出現(xiàn)了!</br> 這是救星!</br> 必須當(dāng)神一樣供起來!</br> 護(hù)衛(wèi)們都愁未來女主子太強大太冷酷,沒啥他們用武之地,也沒啥好讓他們替主子獻(xiàn)媚的,難得碰上太史闌欺負(fù)主子,頓時覺得他們的沉默也是一種態(tài)度,一定可以幫主子在太史闌面前博個印象加分。</br> 啊,主子。</br> 反正沒水,淹不死,呆著吧。</br> 周七蹲在一邊屋檐上淡定地瞧著,還覺得主子爬出來太早了些,太主動了些,應(yīng)該就在井里死扛著,裝摔折了腿或者跌破了頭啥的,有本事熬到晚上,太史闌再大怒氣也不得不過來瞧瞧,憑主子的手段,這一瞧保不準(zhǔn)就氣消了,就心疼了,就你儂我儂了,正好夜晚月光好氣氛好人又少,把白天沒能干成的事順利干成也未可知……</br> 自己爬出來做啥?傻!</br> 被罵傻的那個,一點也沒在意自己護(hù)衛(wèi)們那些無良的心態(tài),雖說自己爬上來了,卻也沒爬出來,頂著一根亂草,趴在井沿上,越想越樂。</br> 他樂的事,和護(hù)衛(wèi)們相比,藝術(shù)性也沒高到哪去。</br> 他樂的是太史闌越來越女人了。</br> 他樂的是她只在他面前越來越像女人。</br> 他樂的是像女人不僅表現(xiàn)在那主動一抱,還在她后頭的怒氣。</br> 那怒氣叫什么?撒嬌?惱羞成怒?女人小性子?總之那可是小心眼女人才有的行為,完全不是她平常風(fēng)格。</br> 她在他面前越來越自如,越來越鮮活,越來越放縱,脫開了舊事和身世的約束,是一個懂得嬌嗔和使性子的純女人,而讓他最樂的是,這個逐漸鮮活的純女人,是獨屬于他的。</br> 一直以來,他愛她的冷峻、強大,自立和霸氣,覺得這是屬于她的獨一無二的驕傲,愛一個人就是成全和全面接受,所以他從未想過要打磨掉她的鋒利尖銳,讓她學(xué)會溫柔嬌憨,雌伏人下。</br> 那不過是千人一面的普通女子,太史闌天生光彩,不該為做一個普通女子而湮沒她的獨特。</br> 讓她完全地做自己,是他對她的珍視。</br> 所以當(dāng)她真的自然而然,展示出屬于女子那一面的小性子時,他更愛她這樣只為他展現(xiàn)的獨一份。</br> 被踢到臟井里的國公心情大好,看這片不怎么樣的竹林子都覺得是人間勝景。</br> 樂呵了半天的容楚,跳出井,決定趁熱打鐵,去再次領(lǐng)略一番某人的小性子,對面屋檐上的周七倒掛下來,對著他連連拍腦袋。</br> 國公愣了愣,隨即白他一眼,想了想,對護(hù)衛(wèi)手一攤。</br> 周七順手扔過一管藥膏,擠出來是青綠色的一坨,容楚把那藥膏涂在額頭上,看起來額頭就青紫了一小片,冒充腦震蕩啥的挺逼真。</br> 亂著發(fā),青著額頭的國公嬌弱地去找肇事者了,周七盤腿端莊地坐在屋頂上,心想眼瞧著有戲,要不要再加把火?老夫人那天的密信又要求護(hù)衛(wèi)們幫忙拉皮條了,還給介紹了京中一個出身清白的淑女,嗯,要不要拿去給太史闌瞧瞧,不過這個分寸很難拿捏啊,小醋怡情,吃大醋了可是會棒打鴛鴦的,唉,有點難。</br> 秋日火辣辣的太陽下,曬得冒油的周七憂愁而嚴(yán)肅地替主子想著怎樣拉皮條。</br> 秋日火辣辣的陽光下,曬得冒油的三公憂愁而憤怒地,圍在太史闌屋子外。</br> 大司空章凝張著雙臂,撲在門上在擂門,“哎,您開門呀,您倒是開門呀!”</br> 大司馬宋山昊皺著眉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不時仰天長嘆。</br> 大司徒席哲冷著臉,坐在窗下,抓著一卷,不時對里頭讀一句,還伴隨一句半句議論,比如“君當(dāng)以天下為先”“為上位者無私”之類的話兒。</br> 不過不管三位大佬怎么鬼喊鬼叫,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施之以威脅,那門就是緊緊關(guān)著,里頭還有摔打東西的聲音,夾雜著景泰藍(lán)奶聲奶氣又憤怒的抗議,“不理你們!不理你們!就是不理你們!滾!滾!”</br> 說來也奇怪,門其實只是關(guān)著,三位大佬護(hù)衛(wèi)無數(shù),只要召個護(hù)衛(wèi)們一腳就可以把門踹開,但三人就是在門口耗著,愣是沒進(jìn)門一步,可憐宋山昊的紅臉曬得冒油,都快成黑臉了。</br> 太史闌踹完容楚回來時,看見的就是這幅景象。</br> 她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微微有些猶豫,腳下步子卻沒停。</br> 三公看見她過來,都唰一下轉(zhuǎn)身的轉(zhuǎn)身,站起的站起,眼底射出驚喜和釋然的光。</br> 三公已經(jīng)知道她逼走李秋容的事,三公聽到消息不敢相信,還特意追到門口去“送”李秋容,其實也就是為瞧瞧到底怎么回事,結(jié)果瞧見老李神色恍惚,心不在焉,一臉被打擊到的模樣,對于不再尋找容楚,忽然回京也沒個解釋,只說有急事,隨即匆匆走了。</br> 三公嘖嘖稱奇,別人不曉得李秋容的厲害和地位,他們可清楚得很,李秋容武功高,出身好,受太后信重,人還謹(jǐn)慎多智,掌握宮禁大權(quán)卻從不輕狂擅權(quán),三公想剝奪他權(quán)柄都沒有借口,這樣一個人,要做什么事也從來沒不成功過,三公本來還在擔(dān)心貿(mào)貿(mào)然沖出去攔他的太史闌要吃虧,沒想到最后吃虧的竟然是老李。</br> 這一驚,對太史闌更加好奇和佩服了幾分——這個怪異女子,到底還有多少沒拿出來的本事?</br> “太史闌。”章凝首先向她求救,“你來得正好,快,快,給叫開門。”</br> 里頭忽然沒了聲音,大概是景泰藍(lán)趴在門后聽,聽見這句立即在里頭摔東西,大叫,“麻麻不給開門!麻麻不給開門!”</br> 太史闌站在門前,回望滿頭大汗的三公,“三位大人,為何不破門而入?”</br> 三公對望一眼,宋山昊苦笑,“總要人心甘情愿。”</br> “我推開門,他就心甘情愿了么?”太史闌冷笑一聲,轉(zhuǎn)身,走到窗前,輕輕松松掀開窗戶,爬了進(jìn)去。</br> 三公瞠目結(jié)舌地看著掀開的窗戶——咱怎么沒想到!</br> 太史闌一進(jìn)屋,那么淡定的人都險些嚇一跳。</br> 亂!</br> 太亂!</br> 滿地的紙筆和書,亂滾的瓶子和墊子,床上的被褥被翻了一地,椅子和凳子都被拖開,頂?shù)介T上,門背后計有凳子一條,椅子一個,水盆一個,被窩三卷。真不知道景泰藍(lán)小小力氣,是怎么把這些東西堆壘起來的。</br> 屋子里第一眼看不見景泰藍(lán),太史闌眼光向下一落,才看見屋子中央有個小小的被窩團(tuán)兒,被窩團(tuán)里露出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br> 他躲在被窩里呢。</br> 看見太史闌居然是從窗戶進(jìn)來,他才探出腦袋,嘴角一撇,一個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的表情。</br> 太史闌直接走過去,掀掉了他的被窩鎧甲。</br> “有出息不你?”她道,“覺得不爽就揍人,再不爽拿出你的架子來,再不爽讓逼你的人都去死。抵著門躲在被子里做什么?穿上被窩人家就不認(rèn)識你了?你以為你是娘們?”</br> 屋外豎著耳朵聽的三公,砰一下撞到了墻。</br> “她就是這么教育……陛下的?”席哲直著眼睛問章凝。</br> “你不是說,陛下給她教得很好嗎?”宋山昊在抽氣,“你聽聽她說的什么話?教唆陛下讓我們們?nèi)ニ溃磕愦_定她不會教出個暴君?”</br> 章凝搓著手,臉上訕訕地,不住干咳,“咳咳,其實吧,怎么說呢,她滿特別的,滿特別的,你們別急啊,聽下去,聽下去……”</br> 一個掛滿干草的腦袋忽然湊過來,笑吟吟地道,“是啊,三公,莫急,聽下去,太史闌自有她的辦法的。”</br> 三公轉(zhuǎn)頭,瞧了瞧那只一貫漂亮此刻滿腦袋花花草草的家伙。</br> 這誰呀?</br> 啊,容楚。</br> 咋混成這樣了?</br> 喲,臉上還有淤青!</br> 哈,給太史闌打的吧?</br> 這太史闌啥魔力,小的就聽她的話,大的被打還在笑!</br> 笑!笑啥笑!</br> 一肚子氣的三公伸出爪子,一把將湊近來的容楚推了出去,怒喝:</br> “別靠近我們們!男人之恥!”</br> ……</br> 男人之恥一點也不覺得恥辱地坐下了,和三公排排坐,四位朝廷大佬,聽里頭三娘教子。</br> 太史三娘一點也沒把外頭四只尊神當(dāng)回事,居高臨下站著,看著她家小子。</br> 小子抿著嘴,自己也覺得裹著被窩發(fā)脾氣有點丟人,乖乖地從被窩里爬出來,抱住了她的腿,仰起臉道:“可是我今天沒有哭,而且我有想辦法把他們關(guān)在外面。”</br> 太史闌摸摸小子干燥的眼睛,確實沒有哭,以前之類的事情他總是要哭的,這是個進(jìn)步。</br> 孩子有任何進(jìn)步都要及時夸獎,這是她的教育理念,她立即點點頭,贊揚,“是,景泰藍(lán)越來越有勇氣了,你是怎么把他們關(guān)在門外的?怎么來得及把門給頂上等到我回來的?”</br> 容楚回頭看了一眼,三公開始咳嗽,默默低頭——剛才他們趁容楚和太史闌都不在,想趁這個機會,把景泰藍(lán)抱走直接帶回京,章凝本來覺得這樣做不大好,可是宋山昊和席哲都堅持,宋山昊認(rèn)為陛下既然已經(jīng)找到,而他們也要很快離開,怎么能不一起帶走陛下?席哲則對章凝所謂“太史闌將陛下教得很好,或者可以相信她”嗤之以鼻,三公商量的結(jié)果,最終還是決定立即帶走陛下。才有了這“逼宮”一幕。</br> 雖然三公理直氣壯,不過此刻被容楚這一瞧,頓時也覺得心虛,好像當(dāng)人家父母搶人家孩子是有點不地道?心虛完了回過神忽然又覺得憤怒——喂,你容楚瞧什么瞧?鄙視什么鄙視?這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你憑什么用這種兒子差點被拐賣的表情來瞧我們們?你誰呀?再說咱們,咱們心虛啥呀?</br> 憤怒且覺得自己也變得莫名其妙的三公,再次怒而推出容楚,“讓開!男人之恥!”</br> 把男人之恥再次擠出去后,三公想到馬上要聽到的控訴,頓覺一世英名付諸流水,都默默地捂住了臉……</br> 果然聽見里頭景泰藍(lán)繪聲繪色地道:“麻麻,他們有來騙我喲,說帶我出去吃最有名的紅碗小餛飩哦,我本來都要跟他們?nèi)チ耍墒悄莻€奸壞奸壞的席老頭子……”</br> “大司徒。”太史闌道,“景泰藍(lán),這是你朝中忠心耿耿的重臣,任何時候你不能不尊敬他。”</br> 險些淚流滿面的席哲,終于感激地瞧了太史闌一眼。</br> “哦,大司徒。”景泰藍(lán)從善如流,笑瞇瞇地道,“我聽見大司徒悄悄讓一個護(hù)衛(wèi),去房里將我平常慣用的東西拿出來,我聽著就不對啦,他們要……要……要……”他翻著大眼睛,肥肥的手指頭頂著下巴想了半晌,一拍手,“拐賣我!”</br> 三公的腦袋再次撞在了墻上。</br> 啊啊啊這是一種什么節(jié)奏的拐賣啊。</br> 啊啊啊能拐賣到金鑾寶殿上去我們們也想被拐賣一次啊!</br> ……</br> “然后?”</br> “然后我當(dāng)不知道啦。”景泰藍(lán)搔著下巴眼珠亂轉(zhuǎn),“我跟他們說,我想吃糖,吃后院里姚婆婆做的那種高粱飴糖,不給我吃我就不走,他們便讓護(hù)衛(wèi)去拿,我說不要護(hù)衛(wèi)去,就要他們?nèi)ィ麄兙腿ダ玻缓笪揖团芑匚堇铮屓藥臀野岩巫拥首佣纪线^來頂著,再讓他們從窗戶出去……”他扁扁嘴,撲到太史闌懷里,打著哭腔道,“麻麻你干嘛去了,你來遲了我就被拐走啦,幸虧他們比較笨,不曉得從窗戶爬進(jìn)來啊……”</br> “三公不是笨。”太史闌說。</br> 老淚縱橫的三公抬頭,再次默默感激地看了太史闌一眼。</br> 隨即太史闌的話便讓這感激幻滅了。</br> “他們只是傻要面子,不好意思爬窗戶而已。”太史闌道,“朝廷的官兒很多都有這種奇怪的病,叫做面子病,很多時候要面子不要命,你記住這一點,以后可以利用。”</br> 三公悲傷地預(yù)見了南齊官員凄慘的未來……</br> “你今天做得很好,”太史闌繼續(xù)表揚,“及時發(fā)現(xiàn)了問題,還能保持冷靜,然后使計調(diào)虎離山,我這段日子對你的教育沒白費。”</br> 景泰藍(lán)四十五度天使角微笑。</br> “而且你知道三公不是趙十三,你讓他們?nèi)ニ浪麄円参幢卣娴氖苣阃{。”太史闌繼續(xù)教壞小孩,“不過你還是犯了一個錯誤,你應(yīng)該明白你是孩子,勢單力孤,任何時候不該逞能,而該學(xué)會借勢。”</br> “借勢?”景泰藍(lán)眨巴著眼睛。</br> 三公也坐直了身體,想聽太史闌到底怎么教育孩子,這段時間她教育的成果斐然瞎子也看得出來,如果可以的話,他們也希望知道其中訣竅,回去繼續(xù)對陛下施教。</br> 最好是取其精華去其糟粕,三公都覺得,陛下是被教得進(jìn)步飛速,身體也棒了,吃飯也香了,路也走快了,話也說齊全了,書也讀多了,世情也明白了,但是……使壞也讓人吃不消了……</br> “借勢,就是用別人的人。”太史闌理直氣壯地道,“這附近不是有護(hù)衛(wèi)嗎?三公的護(hù)衛(wèi)不能用,昭陽府的兵丁不好用,但你可以用公公的護(hù)衛(wèi)啊,公公的護(hù)衛(wèi)都很傻膽大,你讓他們出手,把三公攆跑不就得了?”</br> 三公的臉黑了……</br> 他們黑著臉齊齊回頭瞧容楚,想看看國公爺對于這個實在很無恥的建議,是何反應(yīng)?</br> 這個女人竟然毫不顧忌要景泰藍(lán)用晉國公府的護(hù)衛(wèi)來攆朝中大佬,給他惹天大麻煩,晉國公這回該生氣了吧?</br> 容楚迎著三公目光,瞇著眼,怡然微笑。</br> “好,好極!”他贊,“正該這樣!我家太史就是聰明!龍魂衛(wèi)閑得很,為什么不讓他們松松筋骨?”</br> 三公,“……”</br> 屋頂上周七探下頭來,三公瞧瞧這位龍魂衛(wèi)大頭領(lǐng)——主子亂命,你們該生氣了吧?</br> “我覺得。”周七嚴(yán)肅地道,“我們們最好戴個面具,以示對三公的尊重。還有,”他肅然敲敲窗戶,“我們們是膽大,不是傻膽大,請不要背后非議我們們。”</br> “嗯,下次當(dāng)面說。”太史闌虛心受教。</br> 三公,“……”</br> 最后三公決定還是換個窗戶蹲吧。</br> 太史闌以及太史闌周圍的人,似乎都不太正常。</br> 或者,時間久了,在太史闌身邊的人,都必須變得不正常,才能適應(yīng)她強大無恥的邏輯?</br> 太史闌把屋子理了理,也不理外頭那幾個,問景泰藍(lán),“你今天的功課做好了沒?”</br> “好了。”景泰藍(lán)抽出幾本本子。上面分別有太史闌以狗爬字寫著:美術(shù)、地理、歷史、時政。</br> 三公本來有點不耐煩,此時忽然來了興趣——瞧瞧太史闌到底怎么上課的?她到底給陛下教了什么?讓陛下短短幾個月中,脫胎換骨?</br> 章凝靠在窗邊,看見太史闌先翻開了美術(shù)本子。</br> 宋山昊滿是希望地瞧著,指望著能瞧見兒童優(yōu)美的筆力嫻熟的畫,然后……</br> 然后他張大嘴,瞬間覺得眼前金星一片。</br> 那是什么?</br> 裸……裸女?裸男?</br> 畫上赫然是一對男女,畫得雖丑,但器官齊全,甚至標(biāo)明了內(nèi)臟和所有要害,在每個器官上,都涂了對應(yīng)的顏色,心是紅的,氣管是白的,肝是青色的。</br> 這是……這是一個三歲孩子的畫?</br> 她教一個三歲孩子畫這樣的畫?</br> 三公瞬間都覺得有點腿發(fā)軟。</br> 不行!必須立即把陛下帶回去!</br> “嗯,”太史闌卻似乎很滿yi,點頭道,“這次終于一個都沒錯。”</br> 景泰藍(lán)笑瞇了眼。</br> 太史闌問景泰藍(lán),“北嚴(yán)之戰(zhàn)里,在陰山,你曾遇見幾個西番士兵,當(dāng)時你用刀,扎了他們哪幾個部位?”</br> 景泰藍(lán)小肥手指,準(zhǔn)確地指了心臟和肝臟位置。</br> 三公在屋外一陣發(fā)抖——什么?北嚴(yán)之戰(zhàn)里,三歲的陛下曾經(jīng)單獨面對西番兵?</br> 什么?他那時已經(jīng)能準(zhǔn)確認(rèn)出敵人要害,殺了人?</br> 天啊……</br> 宋山昊忽然瞇起了眼,他是大司馬,軍人出身,此刻忽然有點明白太史闌的用意,也終于明白,陛下是怎么安然渡過北嚴(yán)之戰(zhàn)的。</br> “記住人體的所有要害,骨骼、肢體、內(nèi)臟。”太史闌淡淡道,“記住哪些可以致人死命,哪些可以令人短暫喪失行動力,哪些地方受傷會極其疼痛,哪些地方可以作為緩沖……景泰藍(lán),這些都和生命緊密相關(guān),別人的,以及你自己的。”</br> “嗯。”景泰藍(lán)點著大頭。嘻嘻笑著指著畫上男女的腿間,“丑……丑。”</br> 三公閉上眼——哦不,太史闌,你連這個,都要教給一個三歲娃娃嗎?</br> 容楚忽然目光閃亮地湊上前來——他想聽聽太史闌對于這事的看法!</br> “這是男人和女人的性征。”太史闌果然一臉毫不避諱的模樣,“有男女之欲,才有血脈傳承,這是天下最正常,最合理的事情。”</br> 容楚頻頻點頭——是啊是啊,天下最正常,最合理的事情,嗯,你什么時候和我來一場正常的男女之欲,搞一個血脈傳承?</br> “女人……”景泰藍(lán)嘻嘻笑著,“她說……女人……我會有很多……”</br> “你想有很多女人嗎?”太史闌問他。</br> 景泰藍(lán)卻在猶豫,眼珠子轉(zhuǎn)啊轉(zhuǎn),太史闌知道他一定是想起了小映。</br> 小映一家留在了北嚴(yán),景泰藍(lán)是孩子心性,哭鬧了幾天也罷了,太史闌也不去特意提醒,孩子小,心性不定,她從不會拿自己的意志去干涉他。</br> 半晌景泰藍(lán)搖搖頭,“不要……不要……”</br> “不管你要不要,將來女人是多還是少,這個不重要。”太史闌道,“只是你看,女人就是這樣子,她們或者美麗,或者可愛,或者故作神秘,但終究都是女人,從**上來說,給不了你特殊的幸福,所謂男女之欲的真正美好之處,還在精神的愉悅和共通。享用很多女人未必那就是幸福,更多時候,男女應(yīng)該因為喜歡在一起,因為喜歡,所以快樂,和喜歡的那個人在一起,才能體味人間所有事情的真味。”</br> 景泰藍(lán)眨著眼睛,聽得似懂非懂,無論如何,這些話對他來說,還是深奧了。</br> 太史闌在心中嘆了口氣。</br> 她何嘗愿意和景泰藍(lán)說這個?這實在不是一個三歲孩子能理解和該聽的話題,最快,也應(yīng)該在他青春啟蒙期說才對。</br> 可是今天,她逼不得已,必須當(dāng)著三公的面,把這一課給景泰藍(lán)補上。</br> 她不知道是否下一刻就是離別,那么在離別之前,她要利用自己對景泰藍(lán)的影響力,將一些話深深地種在他心里,希望將來某一日,這些話能在關(guān)鍵時刻跳躍而出,幫助這個孩子,做出正確的選擇。</br> 她一直很擔(dān)心宗政惠。</br> 從景泰藍(lán)幾次斷斷續(xù)續(xù)提到宗政惠的話語中,她隱約察覺,年輕的皇太后,似乎并不如何端莊,也似乎很擅長以女性手段,來征服男人。</br> 歷史上的名女人,確實大多也是靠美色和女性天生的柔婉堅韌,來博取男人的力量,借勢上位。</br> 女人掌握住男人的手段,也不過就是那一種。</br> 宗政惠深知女色對男人的作用,那么她會不會用同樣的手段,來戕害和影響景泰藍(lán)?</br> 景泰藍(lán)小小年紀(jì),愛大胸女人,是不是也是受了她的影響?</br> 她曾對景泰藍(lán)說過的“將來想有多少女人就有多少女人”,聽起來實在不是教導(dǎo)明君的節(jié)奏,倒像沖著昏君的方向去的。</br> 小小年紀(jì),就給他種植下這樣“君王坐擁三千,女人天下我手”的觀念,給他配了無數(shù)大波美貌宮女,將來景泰藍(lán)的成長過程中,如果過早受她影響,沉溺于女色,那么,他能順利長成嗎?</br> 太史闌不能確定這些,她只能以一個母親的擔(dān)憂,未雨綢繆地做著這一切,她只能確定她呆在景泰藍(lán)身邊的時間,不會比得上宗政惠,那么,她只能利用她的影響力。</br> 早早告訴景泰藍(lán),女人沒什么神秘。</br> 早早讓他知道,男女之欲,不是值得人沉溺的事情,只有和所愛的那個人在一起,才能尋求到精神的升華,愛欲,才是美的。</br> 早早為他破除性的神秘,以免他少年時期因為過于懵懂而被那女人引誘,走向沉溺女色的路途。</br> 很多事,因為神秘而引人追索,遮遮掩掩會讓人更加好奇。一旦揭開那層神秘的面紗,也不過就那回事。會讓人興趣大失。</br> 太史闌知道此刻揭還是太早了些,但是,她總要盡力。</br> 她希望她的景泰藍(lán),因了解而強大。</br> 景泰藍(lán)嘻嘻笑著,翻著那人體畫兒。</br> 屋外四個男人,卻同時陷入深思。</br> 三公覺得這觀念新鮮,卻也很有沖擊力,貴族階層都以擁有更多女人為榮耀,這個女人,竟然是秉持一夫一妻制的。</br> 章凝卻很贊賞地點頭,他最早感覺到了太史闌的深意,她的行為言語看似驚世駭俗,卻對陛下會有莫大影響。真是用足了十分苦心。</br> 正因為感受到了這份苦心,三公對視一眼,眼神都溫和了些。</br> 無論太史闌怎么行事狂妄,但對陛下的心,蒼天可表。</br> 容楚也在沉思。</br> 太史闌這番話,何嘗不是說給他聽的。</br> 隨即他就笑了,敲敲窗子。</br> 太史闌回過頭來,就看見頂著一根草,青著額角的國公,用口型對她說,“我亦心愿如此。”</br> 太史闌白他一眼,回過頭去。</br> 呸,自戀狂。</br> 屋外的人怎么想,太史闌不管,她繼續(xù)每天的功課——哪怕下一瞬景泰藍(lán)就要走,她也必須做完該做的事,這是規(guī)則和規(guī)律,也必須給景泰藍(lán)養(yǎng)成遵守規(guī)則的習(xí)慣。</br> 下面是地理,三公在外頭聽著,嘖嘖稱奇,太史闌的地理課,竟然是擬人擬物版天下志,學(xué)的已經(jīng)不僅僅是南齊山河,甚至包括了大燕東堂大荒等異國,在太史闌自制的地理課本里,大燕是一枚葉子,上圓下尖,三道主河流是葉上的脈絡(luò),葉子上端盤著一條青蟲,那是半獨立狀態(tài)的云雷高原……</br> 在這片葉子上,插著小小的刀劍,粘著絲綢,以及各種代表物,從圖上一眼就可以看出,這個國家哪些地方是軍事重鎮(zhèn),哪里盛產(chǎn)絲綢和谷物,哪里的馬比較好,哪里的地形比較特別。</br> 這樣學(xué)地理,直觀,鮮明,實用,充滿目的性,三公頻頻點頭,都覺得難為太史闌,搜集這么翔實的各國資料本來就不容易,還能把這些枯燥的東西用這樣活潑的方式表現(xiàn)出來,真是聞所未聞的奇招。</br> 不過他們聽見太史闌給景泰藍(lán)布置的地理作業(yè)時,瞬間驚悚了。</br> “如果大燕想要攻打南齊,在不經(jīng)過云雷高原的情況下,你覺得會從哪個地方先開戰(zhàn)?會為什么原因開戰(zhàn)?”</br> 三公面面相覷——這哪里是學(xué)地理,這完全是高級分析啊!是都督總府軍事高級幕僚才會考慮的問題啊。</br> 太史闌不以為然,她一直在培養(yǎng)景泰藍(lán)的思考能力,現(xiàn)代那一世,她沒機會進(jìn)入課堂就學(xué),也因此一直慶幸沒有參加應(yīng)試教育,應(yīng)試教育的填鴨式教育、僵化的、流水線般的知識灌輸,是她極為厭惡的方式,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很多知識灌輸了只為應(yīng)付考試,走上社會后毫無作用,培養(yǎng)孩子的思考能力,邏輯能力,應(yīng)變能力和處li事情的能力,才是教育的真諦所在。</br> 教會他思考,勝于教會他“南齊有多少個行省?”</br> 南齊有多少個行省重要嗎?他遲早都會知道的。</br> 布置完地理作業(yè),下面抽查歷史作業(yè),歷史作業(yè)讓學(xué)富五車的三公直接給跪了。</br> “如果天熹十三年,五越之主沒有建一萬陰兵,打入南齊南境七城,你認(rèn)為現(xiàn)在的南齊乃至整個大陸應(yīng)該是什么局勢?”</br> 景泰藍(lán)的答案是,“我覺得,五越之主短期擴(kuò)張?zhí)珔柡Γ瑢?dǎo)致五越內(nèi)部出現(xiàn)亂子,他如果沒有出兵,五越可能現(xiàn)在還沒有分裂,那么經(jīng)過這么多年,五越會越來越強盛,很可能現(xiàn)在已經(jīng)獨立。”</br> 三公面面相覷——這是一個三歲孩子能答出來的嗎?雖然分析得還很淺,意思表達(dá)也不明確,但他只有三歲啊,能說出這樣的話已經(jīng)是奇跡。</br> 三公險些老淚縱橫抱頭痛哭——啊啊啊天賜明主啊!啊啊啊南齊中興有望啊!</br> 太史闌也點點頭,她知道這個答案里,只怕景泰藍(lán)多少找了槍手,但沒關(guān)系,他會通過這個問題,去思考五越的情況,將來總有一天,他會警惕這個民族。</br> “你這個答案對你來說已經(jīng)很不錯。”她揮筆畫了個四分,然后道,“不過正確答案當(dāng)然不是這個。”</br> 三公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聚精會神地湊在窗戶上,他們想知道,太史闌會給出什么分析?</br> “天熹十三年,五越之主建陰兵,成就一時偉業(yè),陰兵所向披靡,一直打到了南齊內(nèi)陸,這是五越最輝煌的時期,也是它沒落的開始。”太史闌道,“五越之主性情剛愎,窮兵黷武,五越當(dāng)時的國力,其實根本不夠支持戰(zhàn)爭,想發(fā)動戰(zhàn)爭,最起碼還要經(jīng)過十年養(yǎng)息,可五越之主野心勃勃,連年戰(zhàn)爭,巨額的軍費使當(dāng)年五越大部出現(xiàn)糧荒,餓死數(shù)萬。當(dāng)時五越各地狀況不一,已經(jīng)出現(xiàn)分裂跡象,所以你的第一個看法是對的,五越不出兵,十年休養(yǎng),必定能夠一統(tǒng),獨立,甚至能夠占據(jù)南齊一半江山。”</br> 三公眉頭一挑,點點頭。</br> 分析得很到位。</br> 不過太史闌還沒完。</br> “五越會在十年內(nèi)出兵,占據(jù)南齊南部,但當(dāng)時一定不會是五越之主主政,五越會在極速擴(kuò)張后再次分裂,那時候,即使是分裂的五越,也已經(jīng)有了足夠的力量去保住自己的地盤。那么,整個南齊南部,會成為五越的分戰(zhàn)場,和南齊西南邊境接壤的東堂,必然會趁火打劫,東堂有昭河水利之便,可以趁亂順?biāo)舷拢蝗绻麘?zhàn)役發(fā)生在冬天,北面的大荒也有可能趁沼澤凍硬,越沼澤而過,奪取北越五遙山北面那一片地盤,和云雷高原連接在一起,而云雷和大荒可能因此會有一場戰(zhàn)爭。”</br> 三公愣愣地聽著,越聽腰越直,越聽眼睛越亮,大司馬宋山昊兩眼發(fā)直,喃喃道:“奇才……”</br> 容楚微笑,滿眼都是驕傲。</br> 太史闌依舊在侃侃而談。</br> “云雷和大荒之戰(zhàn),如果大荒勝,一切不必說,如果云雷勝,那么云雷的地盤和勢力會進(jìn)一步擴(kuò)大,如果云雷不服大燕管束,就可能引發(fā)一場背叛,正好,東堂也可能占據(jù)靠近云雷的山南關(guān)附近地域,如果東堂和云雷形成協(xié)議,反過來卷向大燕,大燕也會出現(xiàn)分裂,大燕歷代皇帝不能長壽,個個暴斃,早期政權(quán)極其不穩(wěn)定,出現(xiàn)分裂是極有可能的,那么,南齊、東堂、大荒、云雷、五越、大燕,這世上稍強盛一點的勢力,都會卷入這場戰(zhàn)爭,這將是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而最后形成的版圖,應(yīng)該是這樣的。”她拿起筆,在大陸疆域圖上一陣大劈大砍的涂改。景泰藍(lán)瞪大眼,不住驚叫,“嘩!大燕不是葉子了,是豬肝了!云雷成靴子了!大荒好長!呀,咱們南齊只剩這么點啦!”</br> 他比了一個眼屎大小,喊得高高興興,屋外三公捂住心臟靠在墻上——這女人能不要這么可怕么……</br> 這圖雖然是虛擬,但回頭想想,還真有可能,再往深里想,眾人忽然出了一身冷汗——雖然已經(jīng)過了這許多代,但大陸的疆域局勢還是沒有太多變化,如果五越真有人能大一統(tǒng),再休養(yǎng)生息,按照這個計劃一步步來,那么,這個假設(shè)依舊存在!</br> 整個大陸的風(fēng)云,還是很可能會因此被攪動!</br> 如果有人聽見這一番話……</br> 如果有人看見這一張修改過的大陸局勢圖……</br> 三公直勾勾地瞪著那被改得一塌糊涂的圖,看著只剩下一半地盤的南齊,都開始覺得呼吸困難。</br> 然后他們聽見,那個可怕的女人又道:“剛才是從戰(zhàn)爭角度分析,五越不出兵導(dǎo)致的后期局勢。現(xiàn)在我們們可以從巫蠱的角度來重新分析,如果陰兵不出,當(dāng)年的巫蠱之術(shù)不會盛行,那么天熹十四年南齊西南部的大瘟疫不會發(fā)生,瘟疫不發(fā)生,各種教派就不會興盛,教派的傳播保證了民心安定,南齊南方至今多信教。如果教派不能盛行,民眾沒有信仰,天熹十五年的姚興兒起義很可能就會成功,那么南齊南部還是會陷入戰(zhàn)火之中……”她巴拉巴拉把歷史從教派的角度又分析了一遍,最后得出一個結(jié)論,“嗯,最后還是差不多,南齊的疆域,可能是這樣的。”說完又畫了畫。</br> “哇!”景泰藍(lán)瞪大眼睛,“更小了,現(xiàn)在像個毛毛蟲,哈,咱們南齊,原來能混到今天,是靠運氣好呀。”</br> “嗯,還可以從文化角度分析,如果五越不出兵……”太史巫婆目光灼灼還要繼續(xù),驀然窗子一響,砰地一聲,太史闌回頭一瞧——</br> 剛才那么急著想帶走景泰藍(lán),都為了形象不肯爬窗的愛面子的三公,現(xiàn)在從窗子里爬進(jìn)來了。</br> 三個老頭撞到地面,砰砰連響。</br> 滾了一地的三公,來不及拍袍子上的灰,一氣沖到太史闌面前,抱起景泰藍(lán),往她面前一送。</br> “別說了!”</br> “我們們先不帶走他了!”</br> “你教吧!”</br> ------題外話------</br> 三十天月票榜第一,最后一天江山誰守?</br> 求票!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