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容楚的告白
太史闌努力睜大眼睛,眼神卻有些模模糊糊的。</br> 她覺得困倦,無比困倦,身體軟得不像自己的,她用手指艱難地撐開眼皮,堅決不肯睡去。</br> 不止是困倦,她的五識,視力、聽覺、嗅覺、觸覺,都開始麻木而遲鈍,眼前的一切景物,都像這身下水波一般,微微晃動,模糊不清。甚至連先前的寒冷,也不覺得了。</br> 那人輕輕走近來,停在柵欄前,干凈的白底軟鞋不沾泥塵,卻始終沒有蹲下來讓她看清臉。</br> “居然還沒暈去……”他忽然笑了笑,“不得不承認,你非常厲害,厲害到我總也不想放過你……”</br> 太史闌聽不清他在說什么,只感覺到一串音節(jié)在耳朵里嗡嗡嗡,忽遠忽近,偶有幾個字眼清晰點,也無法連貫成完整的句子。</br> 那人終于蹲了下來,那張臉也在不停搖曳著,太史闌睜大眼睛,隱約感覺那臉很蒼白,眉心似乎有一點紅色的東西,蟲子般地蠕動著。</br> 她微微皺起眉,知道了是誰。</br> 這傻叉二郎,還賊心不死么?</br> 還穿得這么白幽幽飄呼呼,裝白蓮花么?還是以為這個樣子,她就會把他當(dāng)成容楚啥的?</br> 紀(jì)連城蹲在她面前,注視著她明顯變得朦朧的眼波,她的亂發(fā)**地貼在臉上,顯得肌膚更加晶瑩潤澤,雖然不白,但別有種誘惑的韻味,中了一點小毒,讓她一貫過于筆直堅挺的身軀開始發(fā)軟,冷峻神情不由自主松弛,狹長明銳的眸子微微瞇起,因為視線不清而水光蕩漾——臉還是那張臉,但氣質(zhì)忽然便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整個人嬌軟迷蒙而誘惑,像完全變了一個人。</br> 許多人都曾悄悄臆想,太史闌軟化下來會是什么模樣,但都覺得無法想象,而此刻,紀(jì)連城悄然震動——溫軟純凈的太史闌,讓人驚艷,引為絕色。</br> 連對太史闌滿心憎惡,一心只想折辱她的紀(jì)連城,都不禁吁出一口長氣,心底,對容楚更增了一分恨意。</br> 這個人,永遠超拔人上,選女人的眼光都與眾不同,選出來的人,本來讓人以為可以肆意嘲笑,然而驀然回首,忽然發(fā)現(xiàn),其實根本不配嘲笑,其實嘲笑了也是嘲笑自己,其實容楚,還是那最有眼光的一個。</br> “這個樣子,還勉強能看……”他低笑著,伸手對上頭打了個手勢。</br> “咔。”地一聲,柵欄緩緩升起,太史闌霍然抬頭,紀(jì)連城一直盯著她的舉動,此刻不由低笑一聲,“這時辰還這么警覺,不過……”</br> 不過柵欄并沒有完全開啟,只升到半臂高度,剛夠紀(jì)連城把手伸進去。</br> 紀(jì)連城雙手撐膝,看著太史闌又軟軟趴了下去,滿yi地一笑。</br> 他剛才看過了那個被毒藥噴死的尸體,確定了喬雨潤用的是一種叫做“涅磐”的毒藥,這種藥極其殘忍,會麻痹人的一切感知,很快斷絕生機,但又長時間不死,中這毒的人,無能為力地看著自己一步步走向死亡,一寸寸腐爛——非常殘忍。</br> 死在這藥手下的人,很多不是被熬死的,而是自己自殺——那種眼睜睜看自己一寸寸腐爛的感覺,誰也無法忍受。</br> 這種毒藥大量使用可以速死,就像剛才那個看守一樣,但喬雨潤授意他人將藥放在水中,很明顯,是要太史闌經(jīng)受更長時間的折磨才死。最好熬到有人來救她,救她的人也不得不眼睜睜看著她一步步走向死亡,經(jīng)歷人間至慘至痛。</br> 紀(jì)連城微微笑起來,覺得喬雨潤的心思,很合他胃口。</br> 當(dāng)然,他會有比喬雨潤更好的辦法,來讓那個人痛心如狂。</br> 他蹲下身,探手進柵欄縫隙,一手扯住了太史闌的領(lǐng)口,指尖用力,便要將她領(lǐng)口扯開。</br> 太史闌忽然偏頭,亂發(fā)一甩,飛揚的黑發(fā)間,一雙迷蒙的眸子忽然視線犀利。狠狠盯住了他。</br> 紀(jì)連城被這樣宛如利劍一般的目光驚得一怔,手指下意識慢了慢,隨即醒過神,為自己竟然被這目光逼停而感到懊惱,冷哼道:“好大殺氣!卻也不過是我刀下魚肉!”</br> 他半跪著,干脆兩只手都伸了進來,一手勒住太史闌脖子,一手再次去扯她領(lǐng)口。</br> “留點記號給容楚瞧瞧吧……”他氣息粗重,熱氣噴在太史闌臉上。</br> “噗通。”</br> 忽然一聲響,響在太史闌身后,嘩啦濺開一片水花,似乎什么重物被扔了下來。</br> 兩人都驚得一怔,那東西在水里一個沉浮,嘩啦一聲甩開什么東西,隨即,又是一大片水花濺起,晶亮的水花剛剛在人的視野里布開屏幕,一個聲音已經(jīng)響在太史闌耳后,話語卻是對著紀(jì)連城說的。</br> “我覺得,留下你點什么做紀(jì)念,似乎更重要些。”</br> 這聲音帶笑,卻不輕浮,仔細聽來,還有三分殺氣和冷意。</br> 太史闌霍然回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br> 一定是五感都出了問題!</br> 紀(jì)連城也怔在那里,他沒中毒,當(dāng)然不會懷疑自己的五感,此刻聽見這熟悉又可怕的聲音,大驚之下也算反應(yīng)快捷,二話不說撒手就退!</br> 容楚的手,卻在他說話之前,就到了!</br> “下來!”他的手鬼魅般出現(xiàn)在太史闌頸側(cè),一把扣住了紀(jì)連城正要撕開太史闌衣領(lǐng)的手指,五指交疊,狠狠一拗。</br> “咔嚓”骨響聲清脆,紀(jì)連城一仰頭,發(fā)出一聲慘叫,劇痛之下被容楚拉得身子向前一傾。</br> 他也算狠人,遭受如此傷害,神智還不失清明,身子一歪,立即彎膝,正頂在了柵欄的邊緣,借助柵欄穩(wěn)住自己身形,隨即不顧疼痛,狠狠抽手。抽手的同時,反手拔刀,一刀貼地而來,跨越縫隙,直砍太史闌頭顱!</br> 攻敵所必救!</br> 容楚果然立即放手,一把攬住太史闌,將她身子霍然放平,刀光貼著太史闌臉頰掠過,一縷黑發(fā)被割裂散開,悠悠落于水面。</br> 紀(jì)連城也不指望能在容楚面前砍中太史闌,本就是為了自救,這邊一收手,他立即便要站起急退,此刻太史闌雖在前面,但她無力,而容楚抱住了她,也無暇對他動手,他還是安全的。</br> 在他忍痛要站起的那一刻。</br> 半身仰躺平貼水面,半身水下的太史闌,忽然一聲低喝,一腿站立,一腿飛抬橫踢!</br> 嘩啦一聲,她的腳尖撩起萬千水色如幕墻,水墻中那條修長繃直的腿,越過柵欄抬起的縫隙,狠狠撞在半跪的紀(jì)連城的……襠部。</br> “啊——”紀(jì)連城再沒想到她能在此時,以這種體位,踢出這樣刁鉆詭異的一腿,被踢得渾身一軟,骨碌碌滾了出去。</br> 翻滾中撞到傷處,劇痛頓時如煙花在腦海和全身四射,他慘叫一聲,渾身抽搐,雙眼翻白,險些暈死過去。</br> 太史闌的腿……</br> 那腿還是腿嗎……那個角度能用到的力氣有限,可是她的腿,掃上來的時候,就像生鐵鑄成的鐵棍!還是千年重鐵鑄的那種!</br> 如果不是半跪姿勢,稍稍護住了重點部位,此刻他懷疑某些要緊處,已經(jīng)被她這一腿撞碎!</br> “關(guān)門……關(guān)門……”他在劇痛中縮成一團,猶自不忘嘶聲大叫。</br> 不是為了留住他們,而是怕這一對狼公虎婆一旦竄出來,他小命必定不保,還會死得很慘。</br> 上頭監(jiān)視并掌握機關(guān)的人似乎也被這驚人一幕驚呆,趕緊放下柵欄,“砰”一聲,柵欄壓死。</br> 太史闌喘了一口氣,她也不后悔,剛才柵欄這點空余,紀(jì)連城又擋在面前,她和容楚兩個想要出去很難,搞不好會被千斤柵欄壓死。相比之下,抓緊時間給紀(jì)連城來一記狠的,上算。</br> 剛才拼盡全力,抬腿飛踢,明明全身發(fā)軟,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想必是被紀(jì)連城激起的怒火,讓她一瞬間超常發(fā)揮,此刻她再次脫力,身子向后一仰,落在容楚懷里。</br> 容楚接住她,手臂有點僵硬,太史闌迷迷糊糊中想起,這貨莫名其妙從天而降,到現(xiàn)在還沒對她說一句話,這是怎么了,脫線?</br> “喂……你……”她手在水下,摸著他大腿,掐他,“氣瘋了?”</br> “喲……”容楚在她身后,茫然地,喃喃道,“我的天,闌闌,你什么時候練了這鐵腿神功?這一腿……嘖嘖……連我都覺得痛了……”</br> 太史闌摸摸她自己的腿,也覺得堅實超乎尋常,大概是那個圣甲蟲遇寒終于發(fā)揮了功效,錘煉了她腿部的骨骼經(jīng)脈,才能有剛才閃電般兇猛霹靂的一腿……嗯,如果再有機會錘煉全身,她會不會變成金剛女超人?</br> “可怕……可怕……”容楚還在目光發(fā)直,“這腿,要用在我身上……太史闌,我警告你,你可不許對我用這腿……”</br> “是極。”太史闌枕著他的肩,懶洋洋地道,“我的鐵腿,對上你的豆腐腰,甚好,甚好。”</br> 身后容楚嘶地吸了一口氣,臉都似乎扭曲了……</br> 太史闌提到他的腰,才想起這水牢的水奇寒徹骨,容楚這豆腐腰哪里經(jīng)得起?他明明知道他的腰受不得寒,居然也就這么掉了下來,還有,這山莊守衛(wèi)森嚴,道路奇詭,他是怎么一路到了這里,竟然還找到了水牢?</br> 太史闌想著她一路來路,想著容楚的身份,自己都覺得幾乎這是不可能辦到的事,她雖然留下了標(biāo)記,可內(nèi)心深處,也沒指望容楚能來,只是想著,或許蘇亞會從三公處求來救兵,她心細,也許能發(fā)現(xiàn)。</br> 沒想到,他真的來了,從天而降,噗通一聲就給了她一個背后的擁抱。</br> 每次他救她,都不復(fù)原先的翩翩風(fēng)流,尊榮華貴,王子一般的風(fēng)華。一次比一次狼狽,一次比一次兇險,她的眼角瞥到水面上飄著的麻袋——剛才他竟然是被麻袋裝著從上頭扔下來的?</br> 王子駕著馬車帶著鮮花向你求愛不稀奇,稀奇難得是王子孤身一人跳入水中伴你共歷生死之險。</br> 水很涼,她心底卻微熱,不熟悉的熱度,卻沸騰不休,冒著小小的晶瑩的泡兒,每個泡兒的弧形截面上,都是他的笑影,每個泡兒炸開,都炸出一份欣慰和歡喜。</br> 身后容楚在笑,在吸氣,在唏噓,“我說,我怎么每次救你,都是在水里?偏偏我還碰不得水,你說,你是不是老天派下來,專門來折騰我的?”</br> “放心。”她反手摸摸他的腰,含含糊糊地道,“你也瞅見了,我確實是老天派下來的,既然來了可不會隨便走,還沒折騰完呢。”</br> 容楚輕笑,呼吸吐在她頸后,一陣陣的癢,又把住她的脈,將一股真力輸送給她,那股霸道的真氣進入她的身體,她嗡嗡作響的腦袋清醒了些,視力聽力都好了些,隨即瞥見一大群人沖進來,搬起倒地慘叫的紀(jì)連城,又急急地沖了出去。再過會兒,又聽見上頭混亂喧囂,隱約還有康王的咆哮聲,又過了一會兒,門口人影一閃,一個人向著底下,大叫:“太史闌!太史闌!”</br> 太史闌一怔,身后容楚冷哼了一聲。</br> 上頭的人還在叫,太史闌努力聚攏意識,聽了半晌,才愕然喃喃道:“司空昱?他怎么會在這里?”</br> “我怎么知道。”某個無良的人懶懶地道,將腦袋擱在她肩膀,“許是來游玩的。”</br> “咦……不對。”太史闌張大眼睛,瞅了半天,疑惑地道,“他好像挾持著人……啊,康王!他竟然把康王挾持住了!”</br> “算他有點本事。”容楚咕噥道。</br> “你這話……你和他一起來的?”太史闌聽出不對。</br> “嗯,我讓他幫個小忙。”某人無恥地答,“不過他總是拖后腿,就撇開他自己來了。”</br> 太史闌瞥他一眼,她就算腦子現(xiàn)在不太清楚,也能猜到大概,容楚這個身份,是不可能混進康王山莊一步的,很明顯借助了司空昱的身份。</br> “郭大仁!郭大仁!”司空昱聽不到太史闌回答,又轉(zhuǎn)而叫容楚,“你在里面嗎?我逼住康王了!多虧你提醒,這家伙屋子里好多機關(guān),難怪敢和我同處一室!”</br> “郭大仁……”太史闌險些噴出來,嘆氣,“人家比你老實多了,你怎么這么壞。”</br> 身后抱住她的手臂忽然一緊,容楚咬著她的耳垂,聲音忽然變得陰惻惻的,“我倒覺得,真正不老實的,是某人吧?”</br> “啊?”太史闌理直氣壯反問。</br> “容楚!容楚!”可憐的盾牌君司空昱還在叫。</br> “我在!”容楚揚起頭,聲音比司空昱還氣喘吁吁,“司空兄,堅持一會!好好看住康王!我這里有要緊事,啊!太史闌……”</br> 他話說半截,止住了,抓緊時間去啃太史闌,“啊什么啊?誰許你瞞著我掀起康王貪賄案的?這天大的馬蜂窩你不通過我就掀?啊你咬我——”</br> “太史闌怎么了?怎么了?”司空昱跳腳,又不能下去瞧,他手里拖著康王呢。“你倒是說話呀!她怎么了!康王,快點下令開牢!”</br> “做夢!”康王怒喝聲傳來,“你要么現(xiàn)在放了我,否則我馬上命人在牢里放毒藥毒蛇!”</br> “滾你的,開牢!”</br> “放我!免你一死!”</br> ……</br> 上頭在僵持,可憐的司空昱一人面對康王千軍,這邊某個無恥的心安理得地在審案。</br> “你敢不告訴我……”他舌尖卷著她的耳垂,自從知道了這是她的敏感帶,他便對此表現(xiàn)了極大的興趣,果然每次都是敏感的,一碰就微紅,漂亮得像個珊瑚珠兒,此刻黑暗里瞧不太清楚,卻能感覺到耳垂微微的熱度,他想象著她冷著臉卻紅著頰邊和耳朵,頓時覺得更開心。</br> “我不告訴你?你還不是什么都不告訴我!”太史闌一偏頭,咬住了容楚肩頭,“放開我的耳朵!我警告你!”</br> “咬啊!用力點!”容楚一步不讓,伸出舌頭輕舔她的耳垂,“幾日不見,你好像甜了……別讓……給我說清楚,什么叫我什么都不告訴你?我有什么瞞著你了?”</br> “你自己有數(shù)!”太史闌終究沒有把他肩膀咬穿,恨恨咬住他衣服在扯,“你怎么能讓世濤去做臥底,還是在紀(jì)連城手下!你知道他過的是什么日子?你有沒有想過罪囚營是個什么地方?你到底是什么心思?容楚!別讓我怨恨你!”</br> ==</br> “咱們過的是什么日子?”就在山下,正有人這樣問。</br> “吃糠咽菜,起早貪黑,做最苦力的事情,隨時準(zhǔn)備去替人死。”有人在黑暗里幽幽答。</br> “還不是替貴人死,也許也不過是一個無職無銜的小兵。”另一人憤然道,吐了一口口水。</br> “這次不是輪上機會了么?”有人冷笑道,“精兵營的護衛(wèi)跟著少帥上山了,咱們在山下接應(yīng),說是給個機會給咱們立功,連個帳篷都不給,蚊叮蟲咬,我呸!”</br> “喂。”有人偏頭對外面努了努嘴,“看外頭那小子。”</br> 眾人探頭,看見不遠處樹下盤膝坐著的少年,只是一個背影,衣衫同樣破爛,但不知怎的,那背影看起來就渾厚雄偉,自有巍然之氣。</br> “怎么了?邰世濤嘛,一個怪人。”</br> “我總覺得他好像是在練功。”先頭說話的人道,“好幾次我半夜起來撒尿,都看見他坐著,頭頂和鼻孔里,還有青氣冒出來。莫不是在練什么要緊功夫吧?”</br> “少扯了,混到咱罪囚營來的人,怎么可能會有什么絕世功夫秘笈?有那本事用得著在這里吃苦?”</br> “話不是這么說,也許這小子有奇遇呢?再說聽說他原本出身大家,有些什么好東西也正常吧。”</br> “對了,還有他那個腰帶,咱們這些破衣爛衫的用什么腰帶,只有他整天束著,那腰帶上好像有鑲嵌物,被這小子用不知道從哪撿來的紅布寶貝一樣包著,這么怕人看,別是鑲的寶石吧?”</br> 眾人忽然都沉默了一下,隨即互相望望,都在對方眼神里發(fā)現(xiàn)幽幽閃動的陰火。</br> 在罪囚營這樣一個極致嚴酷的地方,人與人之間因為長久的苦難,已經(jīng)失去了溫情和人間一切美好的情緒,這里充斥著暴戾、憤恨、不滿、渴望,和所有壓抑扭曲的**,每個人都在想辦法掠奪別人,好讓自己過得好一點,每個人都在想法子討好精兵營或者表現(xiàn)自己,好有機會脫離苦海。</br> 所以這一霎,每個人盤算的主意都是“奪了秘笈自己練功!”或者“奪了他的好東西,獻給精兵營的誰誰,把我弄出去!”</br> 紀(jì)連城設(shè)置這樣一個營,也就是為了激發(fā)出一些士兵內(nèi)心的暴戾之氣,關(guān)鍵時刻能悍不畏死作戰(zhàn)。</br> “少帥在山上,不知道什么時候下來,咱們等在這里也是白等,不如,玩玩?”一個人忽然提議。</br> 其余人對望一眼,在原來罪囚營,他們還有點顧忌,此刻精兵營部分看守他們的士兵正在吃飯,不如就趁此刻。</br> 對于邰世濤,眾人不知道深淺,但想來一個少年,再怎么也抗不過這十幾個虎狼之兵。</br> 大家都點點頭,有人咧開大嘴笑了笑,嘴角猩紅。</br> 十幾個人悄悄站起,往那邊樹下去,無聲無息包圍了邰世濤。</br> 也有幾個沒動的,警惕地睜開眼,望著那些人的背影。</br> 入定的邰世濤忽然睜開了眼睛。</br> 隨即他看見十幾張充滿惡意的臉。</br> “你們要干什么?”少年幾乎立即警覺,雖然不信他們會無緣無故突然下手,但依舊迅速要站起身,伸手去拔腰后的刀。</br> 但是已經(jīng)遲了。</br> 一個漢子忽然將手一撒,一張大網(wǎng)兜頭兜臉對他撒了下來,將他罩住。</br> 隨即兩個漢子沖過來,反手扭住他胳膊,將他的刀給卸了。</br> 邰世濤抬腿,一霎那少年飛腿如電,竟然帶著網(wǎng)飛起,眼看就要踢到那出網(wǎng)的大漢的眼睛。</br> 那大漢沒想到邰世濤纏著網(wǎng)還能飛腿,急忙后退,手中抽繩狠狠一抽。</br> 繩子一抽,網(wǎng)口一緊,邰世濤兩腿被絞住,不由自主摔倒在地。</br> 他翻身帶著網(wǎng)一滾,網(wǎng)上帶著倒刺,頓時刺得他血跡斑斑,少年卻好像不知道痛,隔著網(wǎng)又一腳踹到那撒網(wǎng)男子腿上,踹得他一聲大叫,踉蹌后撞了好幾人。</br> 邰世濤的兇悍驚到了眾人,卻也更引起這些暴戾漢子的殺心,他們更加確定,這個邰世濤,身手這么嫻熟,一定有不傳法門!</br> “按住他!”十幾個漢子發(fā)一聲喊,疊羅漢似地紛紛撲上,壓在邰世濤身上。十幾人的重量壓下來,邰世濤再也動彈不得。</br> “扒了這小子褲子!”又有人呼喝,這是他們常玩的把戲,想要制服或者羞辱某個人,扒了他的衣服,比什么都有用,失去衣服的遮蔽,人會立即失去尊嚴和勇氣。</br> “正好!瞧瞧你這個是什么寶貝!”一個大漢獰笑著,伸手去抓邰世濤的腰帶。</br> 少年忽然拼命地掙扎起來。</br> “放手!滾開!”他腿蹬,手撕,頭撞,甚至用嘴咬,拼命抗拒著想拿他腰帶的人,鼻翼咻咻眼眸赤紅,泛著猙獰兇狠的光,“滾——滾——別碰我的東西——”</br> 這少年平日脾氣極好,斯文溫和,此刻勢若瘋虎的可怕模樣,驚得眾人手一松,都覺得真要動了這東西,這少年必然要不顧一切拼命。</br> 到底是什么要緊東西?</br> 眾人對望一眼,眼神越發(fā)灼灼,邰世濤這么拿命相護,死都不肯給人碰一下的模樣,肯定是個極其要緊的寶貝!</br> 眾人一心認為這是寶貝,也沒想過別的,因為之前也有人發(fā)現(xiàn)過這個古怪的腰帶,也有意無意碰到過,從來也沒發(fā)生什么事兒。</br> “按倒!”</br> 一聲呼喝,眾人再次發(fā)力,幾個人按手,幾個人按腳,將邰世濤平平按倒在地,一個大漢脫下襪子,順手塞在邰世濤嘴里。</br> 一直躲在一邊幾個沒參與的,忽然互相使了個眼色,隨即一個矮個子少年帶頭,也無聲無息悄悄圍了上來。</br> “毛頭小子,逞什么能!”一個壓住邰世濤腿的漢子吐了口唾沫,伸手一撕,將腰帶蒙著的那層紅布撕了下來。</br> 眾人都趕緊去看到底什么寶貝,一看之下,都瞪大了眼珠子,隨即哄然大笑。</br> “我的天……這……這是個啥?”</br> “這是……這是女人的**!”</br> “我說你這么拼命藏著掩著……原來是這玩意!”</br> “小子看起來老實,原來也是個角色!干起私活兒來,帶勁!”</br> “這誰把東西做成這樣啊,不會是你相好吧?嘖嘖,也是個**材兒吧哈哈!”</br> 邰世濤忽然不掙扎了,抬起眼眸,定定地盯著那些人,黑暗里眸子血紅,紅到冰冷,那些席卷而來的怒氣,至此刻忽然都化成漫天殺氣,靠近他的人,不由自主感到寒悚之氣,有人打個寒戰(zhàn),覺得過分,悄悄松手,有人卻依舊滿不在乎,好奇而又淫蕩地嘻嘻笑著,去按那個渾圓的突起。</br> “有意思,有意思……”</br> 啪一聲輕響,圓盤收縮,嚓嚓響動之后,忽然變成一只羽翼纖細精美的蝴蝶,蝴蝶精致,連羽翼上的微帶彎曲的花紋都十分清晰。</br> 眾人都一怔——這東西居然會變化!頓時來了興趣,湊攏來瞧著。</br> 那幾個圍上來似乎想援救的人,忽然猶豫了一下,當(dāng)先那個矮個子手一豎,幾個人停下了,隱在樹后。</br> 邰世濤咬著下唇,忽然身子全力一震!</br> “嗡!”</br> 也許就這么一聲,也許根本沒有聲音,因為真正絕殺暗器的發(fā)射,從刺破空氣到抵達人體根本不以秒來形容,一秒足夠穿越千萬里,人的眼睛甚至來不及捕捉那光芒。</br> 幾乎立刻,黑暗中響起哧哧幾聲,邰世濤抬起頭來,只看見忽然面前壓住他的人們都在定格,看見他們驚駭?shù)拿娌可袂楹脱銎鸬暮竽X,看見他們后腦忽然如火山裂縫,射出一束長長的紅白相間的星花。</br> 那星花濺開在黑暗里,交錯縱橫,艷麗而驚心,幾點金光,閃了一閃不見。</br> 身上的壓制力量已經(jīng)瞬間散去,邰世濤冷冷一推,十幾人全部軟倒。</br> 他們沒有太多傷口,正對著邰世濤的,是眉心一小點,腦后一條震裂的裂縫;側(cè)對著他的,顴骨被射裂;還要遠一些的,是胸膛或肚腹有一點傷口,但無論是什么部位,無論是否在要害,其傷口都是入口小出口大,震出綿延的裂縫,并且結(jié)果都是,立即死亡。</br> 樹后幾個人,睜大眼睛,眼神里都是驚駭和慶幸。</br> 剛才他們?nèi)绻Q(mào)然沖上,暗器可不長眼睛,現(xiàn)在地上的尸體便要再多幾具。</br> 邰世濤也怔在了那里。</br> 他隱約知道太史闌冒險給他送來的東西,必然是好東西,應(yīng)該是武器,雖然做得猥瑣了一點,但依舊仔細地帶在身上,只是很難想象,幾根針也能造成如此巨大的傷害,他就從沒見過一根針射在非要害也能致死——這是什么樣的材質(zhì)?為什么沒有聽說過?</br> 他之前也試驗過暗器的功能,但是無論用什么辦法,哪怕猥瑣地按那個凸起,也只能出現(xiàn)那只蝴蝶,卻不能令蝴蝶化翅飛針,他還以為這東西壞了。</br> 邰世濤掙扎著爬起來,去撿回那些飛針,在地上慢慢摸索,一個也不能少,這是姐姐給的東西。</br> 好在龍朝的設(shè)計就是與眾不同,他不知道在蝴蝶上加了什么質(zhì)料,只要把蝴蝶對著地面,那些飛出去的針就會有異響,容易被找回。</br> 邰世濤把東西收好,脫力地坐在十幾具尸體中。</br> 密林黑暗,尸首無聲,剛才還合力欺負他的人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失去了生命,邰世濤從憤怒痛苦和震驚中慢慢清醒過來,環(huán)顧那些橫陳的冷卻的身體,忽然想起一件事。</br> 為什么躺倒才能發(fā)射?</br> 他忽然覺得渾身發(fā)冷,忍不住抱緊了雙臂,將那腰帶緊緊貼在心口,慢慢彎下腰去。</br> 星光濃淡,映著他的臉,少年的臉上,不知何時已經(jīng)淚流滿面。</br> 風(fēng)帶走無聲的嗚咽,隱約似乎能聽見含淚的細碎的呼喊。</br> “姐姐……”</br> ==</br> 水牢里。</br> 容楚身子一僵,含住她耳垂的動作一停,半晌幽幽嘆了口氣,“你還是知道了……”</br> 太史闌冷哼一聲,踢了他一腳,只是這一腳水花大力度輕,和剛才賞紀(jì)連城那一腳不可同日而語。</br> “哎喲!”某人喊得卻不比紀(jì)連城差,嘶嘶連聲,“太史闌你好狠!”</br> 太史闌很想把這個無恥的從肩頭撕下去,可是他的爪子緊緊扒著她就是不放手。</br> “我不是不打算告訴你,你那時不是還在養(yǎng)傷么。”某人下巴擱在她肩上,聲音聽來誠懇而委屈,“我只是打算等你好了再告訴你,免得你心情不好傷勢反復(fù)。”</br> 太史闌又哼了一聲,“別轉(zhuǎn)移話題,你明明知道我生氣的不是告訴我不告訴我,而是世濤該不該去做這事。”</br> “這世上沒什么該不該做的事,只有愿不愿行的犧牲。”容楚在她耳邊嘆氣,熱氣一陣陣地吹著她耳后碎發(fā),“世濤這條路,現(xiàn)在看似艱難了點,可是他足夠聰明,也足夠能忍耐,將來成就,我倒覺得未必比在上府大營手下差。”</br> 太史闌默然,半晌開口聲音低沉,“我寧愿他一事無成,安穩(wěn)度日,也不要他為我出生入死,歷經(jīng)艱險。”</br> “世濤聽你這話想必覺得值得,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他自己是否愿意一事無成。”容楚輕輕道,“他想走在你身側(cè),他想保護你,他不想在你遭受危難時只能默然忍受,不想離你越來越遠……上府兵大營雖然好,可是安逸能殺死所有的勇氣和價值,上府總將邊樂成雖然重視他,但上府素來論資排輩,提拔授勛都有規(guī)矩,世濤上頭,還有一大幫跟隨邊樂成多年,等待提升的中青年將員,老邊性子沉穩(wěn)持重,再喜歡世濤,也不能不考慮別人的想法,不會將他過于越級提拔,世濤要在上府大營熬資歷,要熬多少年才有一席之地?但紀(jì)連城不同,他是年輕少帥,為人跋扈專權(quán),行事只憑自己喜好,他手下一批年輕將領(lǐng),有些人提拔得簡直莫名其妙,簡而言之就是他看對眼了就有機會,沒什么道理可講。在這樣的統(tǒng)帥手下,雖然旦夕禍福,可也機會極大,世濤如果能做好,我相信,他的苦只是一時,將來走的路,必然要比在上府更遠。”</br> 太史闌不語,這些軍國大員的脾性和作風(fēng),容楚自然比她清楚,他做的事,從來自有他的道理,她其實沒有什么質(zhì)問的權(quán)力,說到底是為她好。</br> “我不喜歡這種被瞞著,看著他人為我犧牲的感覺。”半晌她冷冷道,“容楚,你該去親眼看看世濤,看過他,你就知道我有理由怨恨你,看過他,也許你就會后悔——或者你也不會后悔,你的心就是鐵做的。”</br> 容楚沉默,他的呼吸始終很平靜,半晌他嘆息一聲。</br> “太史,你可以把我心想得如鐵般硬,我也確實心硬如鐵,但是,世濤的事,我有分寸。這句話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由得你。”他淡淡道,“我不會在此刻對你說,只要你太史闌不喜歡,我容楚必定不做——不會。我頂多向你保證,下次再做這樣的事兒,我會先和你說明,盡量先說服你,這個叫……嗯,紳士風(fēng)度,你說的。”容楚的聲音清晰,先前的調(diào)笑化為此刻的嚴肅,“但是,過了今天,過了這次事,下次我還是會選擇有利于你的事情去做,而不去看你愿意不愿意。因為不管你怎么想,在我容楚心里,你是我要保護的女人,我會用盡一切的手段去保你安然走下去。因為要保護你,所以,脆弱心軟不理智,你來;強大堅硬無情,我做;你生氣也好,咬我也好,踢我也好,我才不會心軟,我更不會哄你。”</br> 太史闌默然——她以為會聽見委屈,或者聽見讓步,然而容楚總出乎她意料,一番言語毫不讓步,有力鏗鏘,卻讓她聽得心潮起伏,終于動容。</br> 這是他的……告白嗎?</br> 果然是容氏風(fēng)格,先小小讓步,再攻城掠地,又狡猾,又霸氣。</br> 然而這言辭鏗鏘,令她瞬間心生膜拜的家伙,忽然又將嘴巴湊了過來,曖昧兮兮地在她耳邊講,“我不用言語哄你,我用行動哄你好不好?”一雙手已經(jīng)老實不客氣地摸到了她的腰上。</br> 太史闌回頭,咬住了他的衣角,狠狠瞪他一眼。</br> 她還是習(xí)慣性的殺氣沖天的眼神,偏偏此刻身體虛軟,余毒未去,神情朦朦朧朧,這一回首,遠處濛濛光線下,**的亂發(fā)間掠過一抹淺淺的眼波,一瞥一掠,不像責(zé)問,倒像是風(fēng)情萬種的邀請。</br> 這是少見的溫軟嬌俏的太史闌,時機難得,珍貴絕倫。</br> 容楚瞬間被瞪得魂飛天外。</br> “闌……”容楚連話都不想說了,低下頭就要吻上去,太史闌偏頭一讓,卻忘記嘴角還扯著他的衣領(lǐng),這么一用力,嗤啦一聲,容楚的衣領(lǐng)被她扯開好大一截。</br> 某人光華熠熠的好肌膚瞬間如明月亮起,黑水涌上來,越發(fā)襯得他珍珠般光潤潔白,太史闌扭過頭,某個無恥的卻笑吟吟將她按在自己胸前,笑道:“果然你比我還猴急……”</br> “郭大仁!”上頭司空昱又喊了,“你在做什么啊?太史闌怎樣了?沒事吧!”一邊著急地探頭對里頭望,一邊還不忘記緊緊抓著康王繼續(xù)和他談條件。</br> 太史闌聽著可憐——容楚太無恥了!張嘴要回答,容楚忽然撤開了一直給她輸送真氣的手,太史闌腦子“嗡”地一聲,頓時五感又不清楚了,身子忽地就軟了下來。</br> 容楚一手接著,一邊焦急地對上頭叫,“啊!糟糕!司空兄你給撐著!萬萬不能放開康王!我……我……”</br> “要命!”司空昱煩躁地跺一跺腳,“你們這是怎么了!康王,放不放人!”</br> “你先放我,本王就考慮放他們!”</br> “誰敢信你!”</br> “那本王也不敢信你!”</br> ……</br> “得把你的毒先壓住……”容楚摟著太史闌不放手,噓聲道,“嗯……我知道有個辦法很好……”</br> 太史闌渾身無力,迷迷糊糊倚在他懷里,衣裳都已經(jīng)濕透,緊緊貼在身上,水波一簇簇涌在胸前,蕩漾的不知道是那水浪,還是那溫軟的起伏,又或者是容楚的眼波。</br> 她下意識地還要擺出犀利眼刀,可惜此時虛軟無力,模糊不清神態(tài)下,斜飛過來的狹長眼眸,也由冰刀化成了春水,脈脈流波,牽纏縈回,這樣的眼風(fēng),便是滿心恨她的紀(jì)連城都難免驚艷,何況看她千般萬般好的容楚?</br> 他把住她的肩,也懶得轉(zhuǎn)過她的身子,一偏頭,吻住。</br> ------題外話------</br> 謝謝大家。年會票發(fā)了下牢騷,其實都已經(jīng)打算不理會那個了,沒想到大家如此挺我,很多潛水的親都出來安慰我,連帶月票都漲了漲,倒令我意外且慚愧。</br> 最近煩心事太多,積壓在一起,終于沒忍住,暴走了,這其實是不對的。我一直認為,作為作者,應(yīng)該盡量把正面情緒帶給讀者,做到理智、審慎、平和而強大。我也一直相信,作者本身所展現(xiàn)出來的素質(zhì)和三觀,能對讀者產(chǎn)生良性影響。也許這是我的妄想,但不妨礙我以此為標(biāo)桿,想要做得好一些,不過現(xiàn)在看來,我遠遠沒修煉到家。</br> 他人的惡,人心的毒,其實從來存在,行惡者遲早有其懲罰,無須理會。我從來是為讀者才停留此處,他人展示卑劣,你們予我溫暖,得失之間,我自心知。</br> 謝謝。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