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節(jié)
第二天一早,吳三桂不顧昨日勞累,早早起了床,用過餐后,去北京城里閑逛。
這幾年他在遼東東征西戰(zhàn),難得有一天的寧靜,雖然博了功名,也逐漸有了自己的軍隊,但邊關苦悶,其實也沒過上幾天舒服日子,此次再到北京,難得忙里偷閑,當然要好好逛逛。
他一人一騎,自宅院里出來,一路閑繞,東走西看,不知不覺走到了德勝門附近。此處多酒肆商鋪,非常繁華,他將馬拴好,漫無目的徒步游賞,正走著走著,突然聽得身后一個聲音叫道:
“吳兄,你也到了北京。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回頭看去,只見身后不遠處,有兩人正看著自己嬉笑,卻正是吳梅村與了空和尚。
雖然只時隔一天,但突然與這兩人相遇,真有恍如隔世之感。吳三桂又驚又喜,急步走上前去,拱手道:“沒想到在這里得遇兩位,真是天造之福。不知兩位幾時到的北京?”
吳梅村道:“得蒙大師相助脫險后,我們昨晚進的城。今天在北京閑繞,原指望著能與吳兄一見,沒想到老天有眼,真的讓我們找到了你。”
“吳兄你的傷又如何了?”吳三桂關心地問。
吳梅村笑道:“幸得了空大師隨身帶有常備的解毒之藥,這才解了我的毒,否則小弟就見不到今天的太陽了。”
了空道:“這里人多眼雜,咱們就別說這些事了,找個地方坐坐,大家再敘。”
三人尋了一個酒樓,上得樓來,叫了些酒菜。坐定之后,吳梅村道:“昨天真是驚險到極致,要不是大師和吳兄相助,我焉有命在?今天就由我做東,敬兩位一杯。”
吳三桂道:“你二人后來怎么脫的險?”
了空道:“我挾著小吳公子,趁亂殺了出去,好在那四個老者武功高強,替咱們分擔了那些強人,要不,這些鷹爪子手硬得狠,還真不容易殺將出去的。”
吳梅村道:“沒錯。殺出去之后我們就來到了京師,直接見了咱復社的領袖錢謙益大人。”
吳三桂道:“那也就是說,吳兄這次也順利完成使命了?”
吳梅村道:“對,小弟將帶著的奏書已經(jīng)交給錢大人了,相信用不了幾日,那幕后真兇就要遭受報應了。”
了空道:“我看也未必,你也不必高興得太早了。魏藻德貴為內(nèi)閣首輔,一兩封奏書就想扳倒他,談何容易?”
吳三桂聽他們說起朝中之事,不愿插話,環(huán)顧左右,道:“今日兄弟相會,喝個痛快,國事莫談,小心隔墻有耳。”
吳梅村道:“好的,我到了北京,見到了錢大人,就已經(jīng)完成任務了,并將兄臺與大師的高義,均說給大人聽,只怕用不了一時三刻,咱復社中人,一定會對兩位義舉大力宣揚。”
吳三桂道:“如此太客氣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梅村兄如此,倒也有些小題大做了。”
吳梅村笑道:“這個不勞兩位費心。咱復社中人最喜歡英雄好漢,能與兩位相交,也是咱復社人士的榮幸。相比之下,這些朝中的鉤心斗角,我玩不來,也不想玩,今日一聚,小弟明日就回去了。”
吳三桂道:“吳兄這就要走?下一站要去何方?”
吳梅村笑道:“哈哈,兄弟下一站去的是南京,我與復社的陳貞慧、冒辟疆兩位兄弟有約,要去秦淮河畔,參加一場盛事。”
吳三桂道:“看來兄臺還是不能忘懷那陳圓圓的美貌,想去秦淮河找她吧?”
吳梅村正色道:“這次可不是了。我這次去是參加我復社一位兄弟的婚事。一位是名動天下的才子,一個是色藝俱絕的佳人,在秦淮河畔結下秦晉之好,這是今年咱復社的第一盛事啊。”
吳三桂道:“不知又是哪位兄臺要娶親?娶的又是何方的佳人?”
“你可曾聽說過秦淮八艷里有一位才藝最絕的李香君嗎?她就要嫁給我復社四大公子之一的侯方域了。同為復社四大公子,我們當然要去湊個熱鬧。他們相知多年,歷經(jīng)坎坷,今日突破重重障礙,結為夫妻,我這個做兄長的為他們高興得不得了,這北京城中的是是非非,當然可以全部放下了。恰逢其時,也正好順便去看一看美人陳圓圓。”吳梅村說得眉飛色舞,憨態(tài)可掬。
吳三桂微微搖頭,心中不以為然,想現(xiàn)在國事頹廢,這些復社子弟卻還執(zhí)迷風月,也難怪成不了大事。
吳三桂不愿與他多談這些風月之事,于是轉而問了空:“大師,你又有什么打算?若無大事,倒可以在小弟宅中留得幾日。”
了空笑道:“貧僧習慣四海為家,多謝吳兄好意。我接下來會隨同小吳公子去南京。”
吳三桂笑道:“大師也想去見一見那天下第一美女嗎?”
了空道:“貧僧四大皆空,什么天下第一美女,在眼中不過如紅粉骷髏而已,貧僧是擔心小吳公子,這次得罪了魏首輔,別再出什么亂子,貧僧會護送小吳公子抵達南京,等他安全到達后,我也馬上就走了。”
吳梅村感動地道:“大師恩情,在下沒齒難忘,這次還要勞煩大師相送,實不敢當。我看你也別四處走了,就和我在南京多留幾天。豈不是好?”
了空道:“貧僧是個散漫人,又不通文墨,和公子在一起,也辱沒了公子的名聲。貧僧早年作惡多端,后得遇貴人相助,始歸正途,出家后一心想要濟世扶貧,替天行道。送公子到達南京后,貧僧會去陜西,繼續(xù)做行俠仗義之事,只盼能贖回前世的罪孽就好了。”
吳三桂聽了一驚,道:“陜西流寇作亂,正是兵馬紛爭之地,大師要去那里嗎?那可是險地啊!”
了空笑道:“貧僧本來就是陜西人,回老家一趟,不過是葉落歸根而已。陜西流民作亂,實因官府欺壓太狠所致,在那里不平之事尤勝中原各地,貧僧去了那里,希望可以為窮苦百姓做些事情,也就不枉此生了。”
吳梅村擊節(jié)嘆道:“大師慈悲心腸,令在下望塵莫及,佩服佩服!”
吳三桂聽他說了這些話,再看這和尚眼神中充滿銳氣,突然心念一動,只覺得這眼神似曾相識,猛然間想起一人,暗道:“難道是他?”
了空也看著吳三桂,舉起杯來,慷慨激昂地說道:“你我三人,其實本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之人,但難得昨夜大雨碰到一起,又都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可見咱們雖身在江湖廟宇,但全是血性漢子,今日能夠相識,實在是緣分。只不知今日一別,何時再能相見?就讓我們干了這杯!他日天高海闊,自有咱們馳騁之地。”
吳梅村激動地道:“能與大師、吳兄相遇,實在是在下的福分,來,干了這杯!”
吳三桂舉起杯來,道:“我也干了,只盼兩位若還能來京,一定不要忘了通知兄弟。”
三人碰杯,滿飲杯中酒。豪氣充溢心間,執(zhí)手相握,開懷大笑。
三人邊喝邊談,不覺時光飛逝,喝光了一壇酒,都有了些醉意。吳梅村與了空就要起程,吳三桂執(zhí)意送出城外,兩人不肯,只要他送到樓下即可。吳三桂看看天色已晚,想起晚間還要去田弘遇那里相見,便不再堅持。一日之內(nèi),三人共患難,又復相聚,都有惺惺相惜之感,未免難舍難分。
吳梅村道:“兄弟去南京,若能見到那天下第一美女,一定會把吳兄風采盡說于她聽,告訴她,世間雖多狂蜂浪蝶,凡夫俗子,但仍有吳兄這樣的奇男子。”
吳三桂道:“世間奇男子惟公子一人耳,我又怎敢妄稱?盼兄臺這次去了,能得償所愿,抱得美人歸,做兄弟的,一定為你大大地慶賀一番。”
了空道:“送君千里,終有一別,就請吳兄回去吧。兄臺身系國家重任,前程遠大,貧僧有一事相告,只盼將來封妻蔭子、功成名就之時,能夠心存黎民百姓,不負天下蒼生,就是貧僧所愿看到的了。”
吳三桂道:“大師之言,三桂銘記于心。”想到就要與他遠離,不知何日再見,又想起他與自己曾見過一人如此相似,終于忍不住將心中疑惑說出來:“大師說你出家以前是陜西人士,陜西曾有一位俠盜名叫南山一枝梅,不知大師可曾聽說過?”
了空一愣,看了吳三桂一眼,哈哈笑道:“什么南山一枝梅北山一枝梅,不能為天下百姓濟危扶貧,除惡務盡,那都只是井底之蛙、黃口小兒是也!今日咱們就在此分手吧,他日相見,再喝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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