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遠親不如近鄰
“你能有什么辦法?別說救你爸了,就是鋼鐵廠要我們賠那三萬塊錢,我們家就算砸鍋賣鐵也賠不起啊!”</br> 陳秀娥沒指望蘇云,擦干凈眼淚就說,“明天我再去找找人,我就不信,這么大個鋼鐵廠,就沒人能證明你爸的清白!”</br> 其實蘇云確實想到了辦法,但這個辦法,不到萬不得已時,她不會用。</br> 這一夜,蘇云母女倆誰也沒睡。</br> 第二天,天剛亮,陳秀娥就拎著手提包出門了。</br> 蘇云知道她要去四處奔走,因為上輩子也是這樣,陳秀娥為了救蘇文山,幾乎跑遍了鋼鐵廠所有領導家,跟人家說盡了好話,但最后毫無結果。</br> 蘇云這次本想阻止陳秀娥,可陳秀娥的性格就是這樣,就算蘇云阻止,陳秀娥也是不聽的。</br> 于是蘇云干脆沒說。</br> 等陳秀娥走后,蘇云把還沒醒的蘇保國托付給后院王大媽,然后自己也背上挎包出了門。</br> 她先去了一趟街道辦,找到袁主任,請了幾天假,袁主任早就從顧海處得知他們訂婚的事,也沒多問,批假很痛快。</br> 從街道辦出來,蘇云特意繞了一圈,從人民醫(yī)院門口路過,親眼看見里面出來的人都會被檢查盤問,這才心跳加速,快步離開了這里。</br> 蘇云今天沒興趣做早飯,回去的時候,在路邊早餐店買了幾個包子,準備帶給蘇保國吃。</br> 她剛進院子,就看見蘇家的簡易廚房頂上冒著炊煙。</br> 蘇保國呆呆坐在門檻上,旁邊還坐著顧軍,兩小只都安安靜靜的,直到看見蘇云回來,蘇保國才哇一聲哭著跑過來:“二姐,爸是不是要吃槍子?我害怕,我不想讓爸吃槍子,嗚嗚嗚……”</br> 蘇云:“誰告訴你爸會吃槍子?胡說八道!”</br> 蘇保國哭著說:“是何花那個丑八怪!我就知道她在騙我,我才不信她!”</br> 聞言,蘇云怒火中燒,轉身就要去找何花,可她還沒走幾步,就看見何家大門歪歪斜斜,搖搖欲墜,窗戶處也被砸出了兩個板磚大的窟窿,明顯已經有人鬧過事了。</br> 蘇云立馬轉頭看向蘇保國,蘇保國擦了擦眼淚說:“二姐夫踹的。”</br> 這時,顧海端著一盆飯就從廚房出來,看見蘇云后,喊了一聲:“小云,你回來得正好,快吃飯吧!”</br> 聽到動靜,躲在何家門后的何寡婦和何花,都差點咬碎了后槽牙!</br> 蘇云回了屋,雖然沒胃口,但還是坐到飯桌上,任由顧海替她盛了飯。</br> 她端著飯碗,迫不及待問:“顧海,事情有結果了嗎?”</br> 顧海拿了筷子,面色不太好,“公安那邊查過了,胡組長并沒有任何財務異常,現(xiàn)在只能等等看,狗子那邊有沒有發(fā)現(xiàn)。”</br> “怎么可能?”</br> 蘇云白了臉,心道:難道是她猜錯了?可如果不是胡組長,那會是誰呢?</br> 顧海猶豫看著她,欲言又止。</br> 蘇云見狀,連忙道:“你有話就說。”</br> 顧海又斟酌片刻,才說:“爸這次恐怕很難脫身,公安那邊已經有了兩個人證,胡組長指認了賄賂爸的人,那人被帶到公安局后,供認不諱,說是親手把錢交到爸手上……”</br> “我早上還去找了孫叔,孫叔說,按現(xiàn)在的案情進展,哪怕爸拒不認罪,最后也會被判刑。如果我們賠償了鋼鐵廠的損失,估計能判輕些。”</br> “小云,這筆賠償……”</br> 顧海剛想說,這筆賠償他來出,但話還沒說完,顧軍就一臉堅定,從兜里摸出一疊大團結,遞給蘇云:</br> “大嫂,這是我撿廢品掙的所有錢,你現(xiàn)在有困難,你拿去用!”</br> 他這個舉動,讓蘇云十分意外。</br> 就連顧海也有些詫異。</br> 蘇云沒有伸手接,而是摸了摸顧軍的頭頂,輕聲說:“你有這個心意就行了,快把錢收好。”</br> 顧軍搖搖頭,固執(zhí)說:“大嫂,這本來就是你給我的,現(xiàn)在先給你用,等以后我再攢。”</br> 他旁邊,蘇保國見了,轉頭就朝外面跑,沒多會兒,蘇保國捧著他所有私房錢回來,迫不及待說:“二姐,我的錢也給你,我要爸回家,不要他吃槍子,嗚嗚……”</br> 蘇云好奇數了數,三塊五。</br> 正好是她上次買下蘇保國那些破銅爛鐵的價錢。</br> 蘇云嘆了口氣,也摸了摸蘇保國的頭頂,“小五,別哭,二姐肯定能把爸救出來,你放心吧!”</br> 蘇保國哭著點了點頭。</br> 顧海特意過來做的飯,蘇云最后只吃了幾口,顧海勸不動她,干脆收拾好廚房,就帶著顧軍走了。</br> 路上,顧海沒有回家,而是拐彎去了城建單位。</br> 蘇文山這次被控訴受賄,就是因為弄錯了城建橋梁的鋼材數據,如果能找到管事的人,求他們不追究蘇文山的罪責,情況應該能好很多。</br> 顧海記得他爸生前有個朋友,轉業(yè)后去了城建局,就是不知道對方還會不會給他面子,他想先去試試看,等有結果再告訴蘇云,免得讓蘇云空歡喜一場!</br> 天快黑的時候,陳秀娥才一臉疲憊從外面回來。</br> 進屋后,蘇云連忙給她倒了一杯水,蘇保國也沒有出去玩,就那樣眼巴巴看著陳秀娥。</br> 陳秀娥把手提包放到炕上,喝了兩口水,看了看蘇云和蘇保國,突然就面色悲傷,抱住他們就開始哭:“嗚嗚嗚……”</br> 她一哭,蘇保國也忍不住了,哇哇哭得更大聲!</br> 蘇云還沒來得及安慰,陳秀娥就堅定地說:“小云,小五,我想把咱家這幾間房子賣了!”</br> “怎么突然要賣房子?”蘇云大驚。</br> 她回想了一遍,上輩子好像沒這事?</br> 陳秀娥放開了她,抽泣說:“今天我去找了秦廠長,求了他好久,他才終于松口,說如果我們家能在一個星期之內賠償廠子的損失,他就不追究你爸的責任。”</br> “我知道,就算如此,你爸還是出不來,但至少我們問心無愧!”</br> “所以我先賣掉房子,再從別處湊點……”</br> “媽,不用賣掉房子,我有錢,這筆錢我來出!”</br> 蘇云說完,陳秀娥就瞪著她道:“你哪來的錢?難道又要去投機倒把嗎?我不許!你給我死了那條心,你爸現(xiàn)在已經這樣了,你要是再出點事,讓我怎么辦?”</br> 蘇云急忙找借口:“媽,我之前不是跟你說了嗎,顧海所有的錢都在我這里,三萬塊我能拿出來……”</br> “你閉嘴!”陳秀娥的表情極不認同,“顧海的錢是人家顧海的,你咋能隨便用?跟你講了那么多次道理,你還是當耳旁風,別說你跟顧海還沒結婚,哪怕是結了婚,你也不能問都不問,就拿顧海的錢補貼娘家。”</br> 蘇云:“那我自己……”</br> ‘也有’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屋外就傳來夏嬸的聲音:“小云媽,在家嗎?我們進來了!”</br> 話音剛落,夏嬸一家就跨門而入。</br> 陳秀娥連忙抬手擦干眼淚,露出一個敷衍的笑:“他夏叔,他夏嬸,你們這么晚過來,有事嗎?”</br> 蘇云趕緊給他們端了凳子。</br> 夏英拉了拉蘇云,兩人站到旁邊。</br> 夏興國也沒坐下,直接就對陳秀娥說:“嫂子,今天你去找廠長的事,我都聽說了,我跟老蘇這么多年的交情,真到了這會兒,我也幫不上什么大忙,只能過來看看你們。”</br> 說著,他給夏嬸使了個眼色。</br> 夏嬸點點頭,伸手就從手提袋里摸出一個鼓囊囊的手帕,遞給陳秀娥:“小云媽,這是我跟老夏的一點心意,錢不多,你先收下,等度過了這次的難關,你再慢慢還給我們。”</br> 夏嬸是怕陳秀娥不肯要,才故意說要她還。</br> 陳秀娥拿著手帕,明顯感覺到厚度,先是愣了愣,然后才鼻尖一酸,眼淚直流:“他夏嬸,你們……這讓我說什么才好?不行,我不能要,我心里已經有打算了,能還上廠子那筆錢……”</br> 夏興國:“嫂子,你就拿著吧,你們要賠廠子里三萬塊錢,就算砸鍋賣鐵也不夠啊!你先把錢拿著,實在湊不齊,咱們再一起想辦法。”</br> “對,你就安心拿著,錢又不是白給你的,是借給你。”</br> 夏嬸說完,夏英也從挎包里摸出來一個小錢包,硬塞到蘇云兜里,小聲說:“這是這段時間我從你這里賺的錢,雖然只有兩百來塊,但聊勝于無,你拿去備用。”</br> 蘇云想要推辭,夏英卻快速說了句:“如果你把我當朋友的話,就不許還回來!”</br> 蘇云感動看著她。</br> 夏英白了她一眼,故作嫌棄:“看你這幅矯情樣,等以后你多給我一些手表,咱們幾個月就把錢賺回來了,說不定你還完鋼鐵廠的債,還有富余呢!”</br> “秀娥,秀娥?”</br> 這時,屋外又傳來了一道喊聲,是高大媽!</br> 高大媽進來后,手里也拿著一個手絹,她先跟夏嬸點了點頭,然后對陳秀娥說:“秀娥,我聽我家老高說,廠子里要讓你一個星期之內付清賠償?那可是三萬塊錢,就幾天哪里湊得齊?蘇主任怎么說也為鋼鐵廠工作了二十多年,廠子里怎么連半點情分都不留?”</br> 說著,高大媽忍不住唏噓,然后就把手絹塞給陳秀娥,“秀娥,多的我也沒有,就這些,你先拿去湊合著用,以后家里有啥需要幫忙的,你就喊一聲。”</br> 陳秀娥長期管著家里的錢,捏捏手絹就知道里面至少有三百塊!</br> 她頗為感觸看著高大媽,叫了聲:“高大姐……”</br> 高大媽拍了拍她的手,“啥也別說了,咱們這么多年的鄰居,你們家也沒少幫我的忙,不說別的,就平時小五但凡有啥新玩具,不也帶著天賜一起玩嗎?”</br> “秀娥……喲,高大姐也在!”</br> 王大媽嗓音比較大,進來就響亮說:“秀娥,我剛聽說你想賣房子?那可不行,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咱們這么多年都住慣了,你要是賣了房子,換別人住進來,那我們咋辦?”</br> “啥?你要賣房子?”高大媽和夏嬸同時震驚。</br> 王大媽說:“可不是嘛,我家金鎖剛才想過來找小五玩,在外面聽說他秀娥嬸子想賣房子,轉頭就回家告訴我了!”</br> 她說完,看向陳秀娥,勸道:“秀娥,房子千萬不能賣,這是咱們的根,沒了房子,你要想指望單位廠子分房,那得猴年馬月?”</br> “錢的事,你別著急,咱們一起想辦法,我家雖說不富裕,但多少還是能拿點出來,等明天我就讓老王去鞋廠預支工資,給你送過來!”</br> 聞言,陳秀娥又哭了,但這次是被她們感動的!</br> 陳秀娥捧著那些厚厚的手帕,邊哭邊說:“他夏嬸,高大姐,王大姐,我真是萬萬沒想到,這種時候,你們居然還能惦記著我,我實在……嗚嗚嗚……”</br> 王大媽大大咧咧:“哎喲,秀娥,咱們鄰里鄰居住了這么多年,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嘛!”</br> 高大媽:“就是,現(xiàn)在蘇主任不在,你要振作起來,家里還有孩子們呢!”</br> 夏嬸也道:“小云媽,你看這么多人都來幫你,說明大家都相信蘇主任,他會沒事的。”</br> 陳秀娥抹著眼淚,用力點頭。</br> 隔壁何家,何花貼著耳朵在窗戶破洞邊,偷聽到從蘇家傳過來的哭聲,心中特別高興,暗道:蘇文山死了才好,等蘇云家破人亡,看蔣光宗還能不能看上她!</br> 哈哈!</br> 與此同時,煤礦家屬區(qū)這邊,蘇永和家燈火明亮。</br> 蘇永和坐在桌邊抽煙,平時悶不吭聲的臉上,此刻異常果斷,抬頭就問趙滿芬:“秀兒她娘,咱們家還有多少錢?”</br> 趙滿芬聞言就跳起來,“啥意思?你跟著人家跑前跑后還不夠,你還想出錢?蘇永和,你自己有幾斤幾兩你心里沒數嗎?咱們家這些年窮的只剩這身衣服,哪還有錢?”</br> 她說完,蘇秀就道:“我手里有點。”</br> 是蘇秀賣手表以來積攢起來的。</br> 但蘇秀還沒說完,趙滿芬就不滿嚷嚷:“那是你的工資,你平時不用吃喝嗎?我不管,她陳秀娥家遭難是她活該,你們跑跑腿就算了,不許給錢!”</br> “媽,大伯這次是真遇到難處了,我爸是大伯嫡親的兄弟,這個時候不幫忙……”</br> “啥玩意兒嫡親兄弟?以前他們家怎么對我們的,你們難道都忘了嗎?”</br> 趙滿芬說著,撲倒床上就抱住她藏錢的罐子,耍賴似的喊著:“不給,說什么也不給!上次咱們家買了那批建房子的磚瓦,本來就沒剩多少錢,給了別人,難道讓我們全家去喝西北風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