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個哭夠了，就神色如常地去上學(xué)，殊不知背著書包的青蔥外表之下，是山一樣的壓力。
    凡渡還稍微好一點(diǎn)，比較鎮(zhèn)定，但謝故心煩意亂，根本就看不下去書，但是不看書就不行，不看書他就跟不上凡渡的腳步，他和凡渡的距離就越來越遠(yuǎn)，他就要與凡渡分開……
    期末考試即將到來，班級內(nèi)就仿佛是一座即將噴發(fā)的火山，這樣的氛圍之下，誰都很難有一個好心情。
    沒熬上一周，謝故就提前崩潰了。
    他趴在書桌上嚎啕大哭，“我不想考試了……”
    不想考試，不想學(xué)習(xí)，幾乎所有的學(xué)生腦海里都會出現(xiàn)這樣的想法，只是程度深淺不同，有的人簡單想想，把這當(dāng)成是一種放松，有的人根深蒂固，覺得自己天生不是那塊料。
    謝故處在這兩者中間，搖擺不定，搞不清楚自己位置的人，根本就無從出發(fā)。
    凡渡罕見地沒有安慰他，而是靜靜地看著他哭，一直到謝故哭累了，沒有聲響了。
    他才從書桌里拿出了厚厚的一本校規(guī)甩在了他的書桌上。
    凡渡臉上的表情很平靜，“想犯哪一條？我陪你?！?br/>     謝故看著他，一時(shí)之間有點(diǎn)搞不清楚，這到底是玩笑話還是認(rèn)真的。
    他試探著說，“我想……逃學(xué)……”
    凡渡立刻穿上衣服拎著他站起來，“好。走?！?br/>     他們兩個書包都沒有拿，順著圍墻翻出去了。
    從學(xué)校那個憋屈的環(huán)境里出來，謝故感覺到自己好受一點(diǎn)了，凡渡緊接著就問他，“還想要做什么?”
    謝故一時(shí)之間還有一點(diǎn)迷茫，“我……”
    他忽然想起來，自己和凡渡還沒有一場正式的約會。
    謝故牽起了凡渡的手，“我們?nèi)ゼs會好不好？”
    凡渡看著他的眼睛里終于有了一點(diǎn)笑意，“好?！?br/>     謝故幾乎是挖空了心思，絞盡腦汁地去想，怎么安排這一場約會，才能讓凡渡高興。
    凡渡不喜歡熱鬧，喜歡安靜，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喜歡辛辣的食物，喜歡酸……
    思來想去之后，他看向凡渡，“我們?nèi)ヅ郎桨?。?br/>     大冬天爬山，純粹是腦子有病，但是凡渡卻點(diǎn)點(diǎn)頭，“好。”
    謝故就興致勃勃地拉著凡渡去爬海城的最高峰，蓮花山。
    海城是個海濱丘陵城市，小山包到處都是，正兒八經(jīng)的山卻沒有幾座，蓮花山連同周圍的綠地一起被圈成公園，免費(fèi)對人們開放，只是冬季鮮少有人爬山。
    謝故就牽著凡渡一路爬到了山頂最高峰，站在瞭望塔上，去遙望整座大海。
    爬了一個小時(shí)的山，謝故的呼吸也有一點(diǎn)喘，他看著凡渡指著自己腳下，“你知道我們現(xiàn)在海拔多少米么？”
    凡渡從未來過這里，自然是搖了搖頭。
    “259.6米?！敝x故笑起來，青蔥的笑容飛揚(yáng)在海風(fēng)里，足夠被封印在記憶里一輩子，“諧音，愛我久留。”
    謝故看著凡渡，不知道說了多少次一樣的話，“你要一輩子都愛我?！?br/>     凡渡點(diǎn)點(diǎn)頭看向他，承諾道：“我一輩子都愛你?！?br/>     凡渡這樣說了，已經(jīng)承諾了，可謝故還是不滿足。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缺少了什么，讓他這么不安。
    謝故縮在凡渡的懷里，對他哽咽，“凡渡……我不想去首都了……”
    他覺得自己做不到。
    這一次凡渡沒有再順從他的意思了，而是深深地看著他，“謝故，你是認(rèn)真的么？”
    謝故對上了他的雙眸，也無法說清楚，自己現(xiàn)在究竟是什么想法。
    想要飛，卻飛不起來。
    想要追逐凡渡的背影，卻追不上。
    他只能低下頭，再一次回避了這個問題，“再……再說吧……”
    這一個問題，讓兩個人都沒有了站在山頂吹冷風(fēng)看海的心情，他們順著小路又下山了。
    下山的途中，經(jīng)過了一座小橋，謝故從這里走過無數(shù)次，知道走過這座橋要九步。
    謝故拉著凡渡，一起向前邁出一步，“一步相識?！?br/>     “兩步相知。”
    “三步相惜?！?br/>     “四步相戀?！?br/>     “五步相愛?！?br/>     “六步相隨?！?br/>     “七步相守?！?br/>     “八步不離不棄?！?br/>     “九步……共白頭?！?br/>     謝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在拼命尋找自己與凡渡相愛的痕跡，哪怕只是走過一座小橋，他也能許下共白頭的心愿。
    下山的途中他們經(jīng)過了一片小小的花圃，謝故買了一個據(jù)說可以活一百年的仙人球，告訴凡渡，“只要這個仙人球活著，我們的愛情就一直活著。”
    凡渡收下了仙人球。親了親謝故的嘴唇，卻在親完之后嘆了口氣。
    他知道謝故究竟有多缺少安全感，他也在盡自己所能地給予他安全感，但事實(shí)是，謝故更加害怕失去他，對他們的未來更加恐慌。
    他甚至于……都不想向未來邁步了。
    就像所有的貓一樣，面對恐懼的時(shí)候，他們只會把自己縮成一團(tuán)，顫抖著鼻子，這是貓咪的天性。
    凡渡忽然提起來，“謝故，你給我紋身吧。”
    謝故愣了一下，“?。俊?br/>     凡渡非常認(rèn)真地看向他，“你給我紋身，紋什么都可以，然后在我的腺體上留下你的名字?！?br/>     謝故的瞳孔放大了，“可……”
    “我不會和你分開?！狈捕煽粗碾p眼，“就算真的有一天分開，我?guī)е鴮儆谀愕募y身，我也不可能和任何人在一起。這樣我就完完全全屬于你，從血肉到靈魂，都是你一個人的?！?br/>     謝故哆嗦著嘴唇，“可我從未給任何人紋過……”
    “那更好了?！狈捕蔂科鹆怂氖?，“你人生當(dāng)中的第一個紋身是給我的。這在你的生命里是濃墨重彩的一筆，在我的生命里也是不可磨滅的印記?！?br/>     謝故吐出一口氣，顫抖著眼神看向他，“你……真的想好了?”
    "嗯。"凡渡點(diǎn)點(diǎn)頭，“你給我紋身。”
    謝故踮起腳尖抱了抱他，“好。”
    他們一起手拉手前往工作室。
    三哥一聽見謝故要給凡渡紋身，都覺得有點(diǎn)不可思議，“紋身？現(xiàn)在？”
    凡渡點(diǎn)點(diǎn)頭，“嗯?！?br/>     “他還沒有出師。”三哥想勸勸凡渡，“還從沒有獨(dú)立完成過紋身作品，很有可能毀皮。”
    “沒關(guān)系?！狈捕筛揪筒辉诤酰皻Я司蜌Я?，只要是他紋的?！?br/>     三哥的目光在他們兩個之間停留了片刻，感慨著，“我當(dāng)初也給虞老師紋了一個，但其實(shí)就那樣，并沒有說特別特殊……”
    “我想要讓他紋?！狈捕蛇€是很堅(jiān)持，“非他不可。”
    三哥沉重地嘆息一口，伸出手，“花樣呢？設(shè)計(jì)好了么？”
    凡渡和謝故互看了一眼，他們根本就沒來得及想。
    “好么?！比缈炊?，“你們就是腦袋一熱！”
    “不是。”凡渡矢口否認(rèn)，“沒有。”
    “搞不懂你們小年輕?！比鐢[了擺手不想管了，“沒有花樣就自己畫去，畫完了給我看，告訴我在哪紋，我教你細(xì)節(jié)?！?br/>     謝故立刻就去拿紙筆，凡渡非常認(rèn)真地給三哥鞠躬，“謝謝三哥?！?br/>     三哥嘆了一口氣，“別謝我了，看在你倆都是謝小凡的哥哥份兒上?！?br/>     謝故給凡渡設(shè)計(jì)了一個滿背，他在看到凡渡赤裸的肩背后，就有了這樣的沖動，因?yàn)榉捕傻募∪獾募y理與走向，都極具藝術(shù)的美感。
    層疊翻滾的浪花之中，巨大的鯨魚沉入海底，海面之上是血肉，海面之下是枯骨，在胸椎與脊椎的交界處，是一輪彎月，月亮融化而成的水珠沿著脊椎一直延伸，墜入鯨魚的眼眸之中。
    連三哥看著這手稿都說了一聲，“臥槽。”
    太耗費(fèi)心血了，仔細(xì)去看，那些翻涌的浪花不是浪花，而是由一句句梵文組成，這根本就不是普通的海，而是一片渡海。
    謝故眼里帶著熬紅了的血絲，告訴他們，“這個作品的名字就叫——渡?！?br/>     三哥把工作室關(guān)門了三天，將空間留給了他們兩個。
    謝故幾乎是不分晝夜，把自己所有的時(shí)間都用在了紋身上，凡渡也非常配合他，除了必要的吃飯上廁所，就趴在那里一動不動，從割線到最后的上色，全部都是謝故一個人獨(dú)立完成。
    當(dāng)謝故手里握著紋身機(jī)，一筆一筆在凡渡后頸的腺體上紋出一個“故”字的時(shí)候。
    他忽然有一種口干舌燥的感覺，在這一瞬，凡渡真正地屬于了他。
    要知道只有最頂尖的紋身師才能在自己的作品上留名字。
    《渡》成為了謝故生命里的一筆絕唱。
    后頸上的皮膚還泛著紅，凡渡忍了三天的刺痛，神經(jīng)觸覺都麻木了，他伸手要摸一摸紋身，卻被謝故一巴掌將手給拍開。
    謝故說，“別摸，會感染?！?br/>     凡渡把他拉進(jìn)了自己懷里抱著，情亂神迷地喊著，“寶寶?！?br/>     謝故被吻住，口舌被勾纏走，又是攻城奪地一樣，不給人任何喘息的機(jī)會。
    “我愛你?！痹诮游堑拈g隙，凡渡將謝故的手壓在了自己的心口上，“我一輩子都愛你?！?br/>     謝故被親出了淚水來，眼角通紅，他兇狠瞪視著凡渡，“你要是敢對不起我，就去死吧?！?br/>     凡渡又低頭吻住了他，“那我就去死。”
    吻著吻著，戰(zhàn)場移到了床上，凡渡將謝故壓在自己的身底下，兩手按在了頭頂，手腕肌膚與床單摩擦，通紅一片。
    火紅的云霞從窗子里飛入，天邊是一片燃燒的海，霞光映襯在謝故的身體上，腰臀間是一道起伏的弧線。
    凡渡的目光分外幽深，如同深海一樣，謝故從中看出了情欲的意味，心里慌亂如草，卻又逃脫不掉。
    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被扒掉了，謝故的皮膚很白，是那種不見天日的白法，此時(shí)此刻上面揮毫潑灑了大片的紅霞，像是玫瑰花瓣兒一樣顫巍巍的。
    凡渡低下頭親吻謝故的額頭，毛茸茸的短發(fā)擦著他的鼻尖兒，唇舌一路向下，擒住那顫抖的舌尖兒。
    謝故的鼻腔里發(fā)出了哼聲，像是小貓的叫聲。
    凡渡的手按在那光滑緊實(shí)的肌肉上，迷戀似的摩挲著。又摸上了謝故的腿，白花花細(xì)條條，像玫瑰傾長的枝葉一樣。
    謝故的眼窩滾燙滾燙，說不清楚的滋味續(xù)在眼皮之下，勾出來酸楚又興奮的淚珠來。
    凡渡用唇舌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將淚珠給舔掉。
    謝故攀著凡渡的肩膀，一聲聲叫著，“凡渡，凡渡……”
    凡渡想聽他的聲音，又忍不住將口舌給堵住。
    他趴在謝故的耳邊，用氣聲說道，“寶寶，我一輩子都愛你?！?br/>     一輩子究竟有多遠(yuǎn)？
    謝故忽然被這一句話給扯住了心神，他漫無目的地想著，少年時(shí)期的青澀愛情當(dāng)真可以保鮮一輩子嗎？
    謝故的心忽然就冷了下去，凡渡的一輩子，該是光風(fēng)霽月的，他那么聰明，會考上最好的大學(xué)，甚至國內(nèi)都留不住他，得到國外去深造。
    可自己呢？
    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就仿佛一條看不見的細(xì)絲被越拉越長，越拉越長，直至繃斷。
    這不是雙方的過錯，而是因?yàn)樗麄冎g本就存在著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