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颶風式地震動
澎湖鳳矩城西面、北面是臨水的,所以呂亭婉等用火箭等放射作戰(zhàn)之外,還真不能一時全殲紅夷,遠東的國家兵力也有短處,并不是人人都擅長水戰(zhàn),這是逃出南海而進入蘇門答臘境內(nèi)的范戴克的想法。
盡管只剩下幾個船長、數(shù)十水手,士兵不足一百,一個總督和兩個上校還是沒有絕望,懷著希冀之心返回海峽東岸的馬六甲城,準備在那兒補充物資,并匯合那里的兵力再戰(zhàn)。
說起來這些西方人真是有一種“打不死的韌勁”,就比如他們在中美幾度失利、好幾次失敗之后,依然不死心,愣是憑著那股子“狂熱”,殘忍血腥地滅絕了中美的文明,以及北美南美的無數(shù)土著,現(xiàn)在范戴克就是這樣,可惜碰上了賈琮!
范比雅甚是慘烈,他的一只眼珠在戰(zhàn)爭中被射中了,是以憤恨不甘:“遠東人比較保守,都是可惡的頑固派!總督先生,我斷定賈琮不會來也不敢來滿喇加的。”
“就是來我們也不怕!大部分遠東人都是無能之輩!鄰近的暹羅國也掌控不了滿喇加,葡萄牙先占領(lǐng)了此地,再被我們光榮拿下,可謂三易其主。”
風塵仆仆的馬太伊斯氣急敗壞地道:“馬六甲海峽是一條西方、阿拉伯、天竺與遠東的交通要道與重要航線,大抵相當于英吉利海峽,噢,霍爾木滋海峽與它相比更妥當一些,它們彼此是東西方的生命線。有此據(jù)點,我們大可卷土重來。”
事實正如他們所說,如果順暢,回城不亞于是上帝指引的諾亞方舟,是黑暗中的一道光,這一刻他們鼓足最后的勇氣向希望之光靠近。
希望之地風平浪靜,馬六甲航線歷來如此,絕少有大風大浪,不過挨近赤道,熱些,但范戴克仍是保持慣有的警惕提醒道:“各船的船長小心擱淺了,上帝總是不給我們一個完美的伊甸園,風平浪靜的馬六甲,看似安全,卻最容易擱淺。”
這是他們長久以來得到的經(jīng)驗,馬太伊斯嚴肅地指責上司:“總督大人,我們不應(yīng)該抱怨,應(yīng)該懺悔,尤其是對著上帝。”
范戴克心里大怒,卻不接話,范比雅搖了搖頭,雖然他們個個信教,但很多西方人對上帝也是冷漠的,置之不理,連很多神職人員也這樣,而馬太伊斯則屬于虔誠那一類,不然也不會從圣經(jīng)中取個名字。
“看見光明了。”范戴克知道不是窩里斗的時候,撥云見日,他們的城池遙遙在望了,眾人振奮起來,下船上岸,范戴克劫后余生,心有戚戚焉:“賈琮這頭狐貍不是善類呀,先以經(jīng)濟封鎖,讓我陣腳大亂,再窮兵黷武……希望這回平安!”
“光明就在這里。”中西結(jié)合的馬六甲城給人別具一格的體驗,當他們上岸,尚未到達城下,于三寶太監(jiān)石碑樹立的官道邊,突兀地遇上了一隊奇裝異服的人,既不是西人,也不是華人,他們穿金戴銀,皮膚黑黃,但穿戴與大順統(tǒng)治者頗似,為首那人高頭大馬,顯是主事者,他一臉快慰之情地道:“本王來收復我的失地了!”
“你……你……”范比雅驚駭?shù)溃骸皾M喇加國王?你不是傳說流亡于西岸的蘇門答臘了嗎?況且逼迫你們走的是葡萄牙人,不是我們,這太荒謬了!”
馬太伊斯臉色陰沉:“怪不得一路沒海盜伏擊我們,原來你早帶人回來了?可是我們一樣能把你們打得滿地找牙!”
范戴克嘴角微微抽搐,思慮電轉(zhuǎn):“滿喇加國王拜米里蘇拉據(jù)說是真死了呀,不過也不奇怪,那是個騙局,當初滿喇加脫離暹羅,就暗中與遠東大國聯(lián)系,欲遠交近攻,難道……”
……
幾天后。
馬六甲城內(nèi)城外飄揚著大順的各色軍旗,五彩交織,數(shù)以萬計的華人們歡呼鼓舞著,很多年前鄭和在此留下的遺跡被重新修飾,這里有中國的關(guān)帝廟、中國山,也有西洋的教堂政廳,所以是真正的中西結(jié)合地,當然主要人群是華人。
城門上被新的儈子手懸掛了舊的儈子手范戴克、范比雅的人頭,民眾除這歡喜之外,也有凄涼,因為他們又面臨著戰(zhàn)亂之后的重建。
中國山下的一座飛檐走壁的閣樓中,賈琮與眾臣將慶賀著戰(zhàn)功,推杯換盞,觥籌交錯,異國美女臨歌起舞,丁啟圣咂嘴道:“這一戰(zhàn)航到滿喇加來,總算吸取了不少海上經(jīng)驗,但我兩廣犧牲的營兵,算將下來,也有上千之數(shù),狼兵也是,他們部分不適合水戰(zhàn),只擅長山地叢林戰(zhàn)。本督與洪總督匯合,滿喇加城是收復了,澎湖也由督師大人收復了,只是損失算下來,包括軍餉糧草,朝廷那里,始終難交代,這被彈劾,是免不掉的。”
賈琮環(huán)視樓上樓下一圈,馬六甲這里一戰(zhàn)其實沒大的波折,除了改進火器,也是用人命、后勤堆出來的勝利,他倒沒有太多心理負擔,腹誹道:“二十世紀都餓死兩千萬呢,國內(nèi)交戰(zhàn)哪次不死個幾百萬?與他們相比,我這都是小孩子過家家。”
“英雄兒郎們不是白死的,咱們也在此勒碑刻銘。至于我等在朝廷的安危,兩位總督,關(guān)稅已統(tǒng)籌管理,也不取朝廷一分一銀,此刻定能帶個幾百萬回去,數(shù)年后千萬兩也不是瞎說。所謂經(jīng)世濟用,商稅提上來了,田賦額稅便能少收,這可以改善多少國內(nèi)百姓的現(xiàn)狀?咱們商品再運去西洋,何愁將來不國富民強?”賈琮輕搖葡萄酒,敬滿喇加國王一杯。
呂亭婉正面有悲色,與營兵差異的是,麾下兒郎可真是她故鄉(xiāng)人吶,疫病、交戰(zhàn)下來,損失過半,聽聞此言,面色稍緩,滿喇加國王嚇得身子一縮,猶如低眉順眼的小媳婦,小心翼翼地回酒:“上國督師大人,明朝、順朝,小王先輩拜米里蘇拉及其后代,向來恭順地接受上國的封號和賞賜,今天更是得大人相助,收復國土,重登王位,為表恭順臣服,小王請允與大人進京上貢覲見。”
“好說,好說。”賈琮笑瞇瞇地點頭,滿喇加國王歡欣無限,酒至半酣,眾臣將正沉醉其間之際,突然,劉挺微微點頭,手起刀落,眾人被一股滾燙的熱血驚回過神來。
丁啟圣、洪經(jīng)兩位經(jīng)歷過大風大浪的跺跺腳閩粵兩廣都要震幾震的大人物,忽然雙雙張大嘴巴,包括呂亭婉也不知何故。
滿喇加國王身邊的兩個護衛(wèi),以及樓下的,立馬被賈琮親兵以刀架在脖子上,除了細微抽刀聲,整個山下,唯余旌旗獵獵,再無它聞。
而酒桌上先前還頗為恭敬的滿喇加國王,一顆人頭卻滾進桌上,成了一道詭異的下酒菜。
“這……督師大人,這是何意?”丁啟圣顫聲道:“我大順禮儀之邦,滿喇加國王既然再次臣服,我等本應(yīng)該不失信于人,否則與化外蠻夷何異?”
“劉總兵,滿喇加國王犯了何罪?你為什么殺他?”賈琮把一只腳踩在欄桿上,仿佛根本不是他授意的。
“督師大人,兩位總督大人,請容末將稟知,督師大人統(tǒng)籌五省,是皇上的欽差,方才丁總督也說了,他是化外蠻夷,而督師大人代天子巡狩,滿喇加國王為何不跪拜?且同桌攀談?臣服何在?”
劉挺洪鐘大呂,厲聲呵斥道:“滿喇加國王怎會是我大順的忠心之王?既然受我大順加封,此地便是我國土,他祖祖輩輩又為何三次失地?屢屢臣服?可知是不把我大順放在眼里了!又有何不能撲殺此獠的理由?”
兩位總督駭然失色,雖有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之感,但劉挺說的確實在情在理,滿喇加國王不過屢屢利用他們軍隊罷了,以后照樣誰來降誰,但……賈琮這個做法,真有點不符合大順士大夫的三觀……因為大順不是不敢殺,而是一種高高在上的態(tài)度,不屑去殺,正是這種不屑,害苦了他們自己。
“啪!啪!啪!”呂亭婉拍拍手掌,明眸閃亮。
“劉總兵有大功。”賈琮鄭重其事地點點頭,彎腰心疼地擦了擦靴子上的血跡,語氣雖輕,卻分量極重:“丁總督,洪總督,你們也說了,朝廷會有人彈劾,那么,劉總兵、呂指揮使暫時坐鎮(zhèn)馬六甲,是最適合不過了,我已為他們請表封爵,還有艾雙雙,我加了把總的職位,可統(tǒng)兵三千,坐鎮(zhèn)澎湖,兩位意下如何?”
洪經(jīng)大老粗似的外表下,心中五臟六腑翻滾:“賈琮這樣做,委實是不臣之心昭然若揭,但……有了海上的兵力做后備,哪怕是親王,不,皇帝要動他,也得掂量掂量了。我們?nèi)舨簧媳砥缫猓潜闶呛退黄鹕腺\船了,哎呀,如何是好?”
丁啟圣也不由兩股戰(zhàn)戰(zhàn),他們皆被賈琮這狠辣無情、果敢決絕的手段震懾到了,這真是一個年輕人該有的手段?而眼下最能戰(zhàn)、最危險的兵都在賈琮麾下,他們兩方官兵也是損失慘重,再者,劉挺不歸他們四省管,而是江北帶來的,這是朝廷義師嗎?眼看要成賈琮私兵了!最后,茜香、南洋、馬六甲都是華人主力軍聚集地,外國人比起來其實只是少數(shù),以華人治華人明顯沒問題,而且更好管,又有通商貿(mào)易的巨額之利,誰還能整得了賈琮?
“督師大人高妙!此乃千古未有之開疆拓土之功,我等佩服!定為大人上表美言請功!”兩位總督相視一望,說話、笑容不約而同地起了苦澀之意。
“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禮。”賈琮皮笑肉不笑,就此一舉多得,半威逼半利誘,又拉了兩個大人物上賊船,他遠眺滾滾海水,豪氣滿腔,心道:“馬六甲啊馬六甲,東方的生命線啊,記得前世那個現(xiàn)代,此地也是海盜猖獗,美帝狼子野心,打著人道旗號來騷擾,遏制中國崛起……這個時空,就不可能了,生命線,只能牢牢握在手中,哪怕尸山血海,亦在所不惜!”
……
半月后。
海岸帆船的桅桿高高樹立在風中,繩索拉起,風帆鼓脹,賈琮負手傲立船頭,真有曹阿瞞下赤壁一匡天下的氣概,活下來的與西面總公司聯(lián)系過的馬太伊斯恭敬地回稟道:“先生,尼德蘭那邊發(fā)生了戰(zhàn)爭,科欽總公司撤退撤資了不少人,幾年之內(nèi),尼德蘭是無法卷土重來了,反而是要防著英國人,這都是上帝眷顧賈督師先生!您才是天選之人吶!”
賈琮留了這個基督忠誠信徒的命,自然是有大用的,他看重的不是宗教,而是他們的文化和科學,他認為帶幾個傳教士回去,利大于弊,其實此時的傳教對順國的影響可忽略不計,反而是科學讓不少士大夫感興趣并鉆研,這是好現(xiàn)象好苗頭。另外,以他海外種種親眼所見,英國工業(yè)化近在咫尺了,怎能讓順國就此落后呢?
送別了賈琮,劉挺瞭望碼頭忙碌的商運,仿佛見到一箱又一箱白花花的銀子,大為快慰:“我劉挺也有坐鎮(zhèn)一方的今天!哈哈哈!六萬里的土地啊!幾乎是茜香國的兩倍!大丈夫當如是,老子也能坐土司一般的土皇帝!”
“粗漢!”呂亭婉星眸一翻白眼:“你想得太簡單了,平日我打理苗寨都力不從心,馬六甲情況你也知道,各色、各國人雜居,有海盜、有土著、有外國人的堅船利炮,真要把此地鞏固下來?你一輩子都做不到。況且你能反抗得了賈琮?他就是另一個侵略軍,要白花花的銀子,就不得不與內(nèi)地貿(mào)易,你離得了他嗎?咱們喝水,也離不開掘井人。”
劉挺心下一凜,他是個兵痞子,在江北大撈銀子,不惜違令私下造假錢,賈琮看重他的便是他能戰(zhàn)又會撈錢,當下想想,豈不是如呂亭婉說的一般?賈琮留給了他很多問題,并且件件牽制住他,劉挺眼睛一閃,大笑著道:“呂女將多慮了,我不是讀書人那般忘恩負義,怎會丟了賈大人的恩情?我這可不是為我,是為大人、為國家朝廷賺銀子,分擔燃眉之急。接下來,你我二人當齊心協(xié)力、分而治之才是!”
帆船漸行漸遠,終變?yōu)榘唿c不見,船上,丁啟圣難為情地開口道:“督師大人,呃……這個,有一事頗為緊迫,下官來時,內(nèi)地驛站急遞鋪八百里緊報,是說督師大人令尊一等將軍、恩候公已病入膏肓,那是幾月前的急報,現(xiàn)下恐怕已經(jīng)……唉,還是盡快回朝做丁憂之事……”
“父親!”賈琮接過文書,在丁啟圣未說完之前,便就著水吃了點海外進貢的芥末,當即眼淚與鼻涕齊流,賈琮不顧儀態(tài),朝北跪下,身子顫抖,放聲大哭:“孩兒不孝!但是國庫充實在前,忠字在前,孩兒再轉(zhuǎn)一次扶桑之后,定歸家守孝,再也不問世事……咳咳咳……孩兒不孝啊!父親!”
說著竟一番白眼,“哭暈”過去。
洪經(jīng)面色震動:“大人節(jié)哀,此忠孝之心,天地可鑒!”
丁啟圣深受感動,心道:“賈琮真是個孝子吶,也不是沒可取之處,這樣進了他陣營,我們也放心多了!”
馬太伊斯被遠東國家的優(yōu)良傳統(tǒng)美德深深震撼到了,久久說不出話來。
唯有黛芙妮抿嘴一笑,被抬進艙房臥室的賈琮,人走后立即睜開眼睛,心里面的悲痛卻老實沒有幾分,當然有些味道感情,他也說不清道不明。不過無可否認的是,他也迫不及待地想回燕京重拾舊江山,并且打理好這里的兵事,有此功勞和后備基礎(chǔ),不知道家里和朝廷會是作出什么表態(tài)呢?
他有幾分期待。
同時,澎湖、馬六甲、馬尼拉的戰(zhàn)事結(jié)果,也隨著軍隊的回歸、商隊的重新運轉(zhuǎn),在一個又一個港口、島嶼,海嘯颶風似的傳播著,而茜香北面閉關(guān)鎖國的扶桑幕府,也面臨著被賈琮轟開國門、經(jīng)濟文化入侵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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