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喜
池今夏的直覺一向很準。
可對上陳池冽,她也有些不確定。
害怕只是自己的一廂情愿,可余光卻還是不自覺地悄悄看向他。
少年唇勾著,挑了挑眉,隱藏的好學(xué)生味在此刻即使隔著不遠的距離也消散了那么幾分,他雙手隨意插在褲兜,混不吝氣息順著初夏的晚風(fēng)吹來。
就好像近在咫尺。
池今夏心神恍了恍。
但很快地,她若無其事地轉(zhuǎn)了鏡頭,對向天空的魚鱗云,與眾多學(xué)生同樣拍了拍美麗的天空。
接連不斷的拍了許多張,但池今夏也不敢再次偷看陳池冽那方向。
她也怕,像陳池冽那么聰明的人會察覺出自己的馬腳。
就像自己察覺出黃昊的小心思一樣。
陳池冽剛剛看了眼還是垂頭喪氣黃昊,收回視線的時候,他目光無意瞥到一旁的池今夏。
她拿著鏡頭,對著的是自己的這一個方向。
幼時的記憶與上學(xué)期密密麻麻的攝像頭影響下,陳池冽不自覺地對攝像頭有了一種莫名的感知。
可持手機的人是池今夏。
那個看起來眼里只有學(xué)習(xí)的女生。
看著她若無其事的樣子,陳池冽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多想了。
他收回了視線,目光落在一旁的黃昊身上。
臺上主持人進行謝幕,臺下已經(jīng)躁動萬分。直到一句“今天到此結(jié)束”,場面頓時松散。
蘇燃燃挽著池今夏,道:“哎,今晚晚自習(xí)不上課,班里看電影,我們先去買點吃的,然后點外賣看電影的時候吃。”
“好。”池今夏正有此意。
兩位女生手挽著手正要行軍至小賣鋪,池今夏卻在這時候看到了陳池冽。
他正向這方位走來。
也不一定是找自己,自己身后是黃昊。
鑒于剛剛自己鬼使神差的偷拍可能已經(jīng)露出了馬腳,池今夏這一回更是面無表情地與陳池冽擦肩而過。
就像是陌生人。
一切就像回到了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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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籃球賽如同上了飛船,很快就到最后一晚。
全年級今晚不上課,班里打算看一部恐怖片,對于這樣老掉牙的恐怖片,池今夏倒是不怕。
不算寬敞的教室為了營造看恐怖片的氛圍,拉上了窗簾,密不透風(fēng),外加螺螄粉,烤雞,烤榴蓮……
各種氣味混雜,池今夏有些發(fā)悶,她打算出去吹個風(fēng)。
蘇燃燃:“哎,快點回來啊,等會兒我們的燒烤涼了。”
“我吃飽了。”池今夏答。
蘇燃燃:“行吧。”
走出教室,冷空氣吹來,靈臺清明。
各班的窗戶全是黑的,隱隱透著點電影屏幕所泛出微不足道的白光,空蕩蕩的走廊也黑乎乎的,聲控?zé)魶]響。
應(yīng)該只有她出來了。
一層樓有四個班,一班至四班皆在一樓。池今夏走了出來,打算去趟廁所,然后吹個冷風(fēng)再回教室。
途經(jīng)廁所要穿過一樓梯間,里面隱隱約約地傳來聲音,是她那熟悉的同學(xué)。
“行了,我都給你五百塊了,你還想要多少?你訛人啊?”
“你們幾個混混怕什么啊?直接戴個口罩,假裝碰到罵幾句,然后順理成章的動手打一架,不就拿到錢了?”
“而且再說了,你們是未成年,殺人都不會死,更何況只是打個架?”
周杰的聲音帶著幾分循誘,“況且,還不一定被抓呢,如果真的被警察抓了,好好道個歉就行,醫(yī)藥費我出,我再視情況,多給你們一些錢。”
池今夏眸色冷到了極致。
敢情周杰還是不服啊!
黑暗的樓梯間放大了人內(nèi)心的黑暗欲望,只有簌簌風(fēng)聲,外加所有人都在教室,周杰在電話中密謀更加興奮,眼神忍不住亮起,語氣也不知不覺中高了幾個分貝。
直到樓梯間的門被推開,發(fā)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周杰被這聲音嚇了一跳,手機跌落在地,發(fā)出響亮的碰撞聲。
與此同時,走廊的聲控?zé)袅疗稹?br />
他邊撿手機,邊看向門口的聲源處。
池今夏逆光而立,白皙柔和的面容在光影下有了幾分高不可攀的疏離之感,她眉眼淡漠地看著蹲在地上撿手機的周杰,冷冽氣質(zhì)在狹小的空間悉數(shù)釋放。
是不同于班級里乖靜的模樣,在這時候,讓周杰有了一股高高在上的距離感。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么,而且手機的屏幕碎了,周杰目眥欲裂,道:“你看看,因為你,我的手機壞了。”
“不做虧心事,還怕我推門?”
她這樣輕描淡寫,夾雜著嘲諷的語氣,更讓周杰惱火。
他起身,看著池今夏身后無人,前天在籃球賽上被壓著的憤怒徹底釋放。
“你現(xiàn)在還拽什么啊?池今夏,黃昊這幾天都不理你,你以為他還會幫你?而且現(xiàn)在班上沒人在,我想怎么弄你就怎么弄你,你還敢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
池今夏沒回答,眼底全是一副“你這個垃圾的神色。”
這樣無聲的輕蔑,更令周杰憤怒,他繼續(xù)開口:“你是不是怕了,現(xiàn)在都不敢跟我說話?”
“我怕?”池今夏只覺得好笑,“像你這樣想報復(fù)別人,都不敢當(dāng)面出場,反而去找混混的人,你覺得我會怕?”
“周杰,你比我想象的更垃圾。”她扯起唇角,像他在籃球場上,用開玩笑的語氣開口:“你這么大度,應(yīng)該不會生氣吧?”
周杰只覺得要氣炸了,他呼吸急促起來,“池今夏,你給我等著,我收拾陳池冽之后,再來收拾你這個賤人。”
“你這個窮鬼,衣服鞋子都不是名牌,還每天裝什么純啊?你別以為我沒看過你的貧困生申請表,不,父母又窮又不是什么大人物,現(xiàn)在來當(dāng)什么出頭英雄?”
“老子家世比你好,成績比你好,以后肯定比你混得風(fēng)生水起,你就只配跟你父母一樣,為我這樣的人打一輩子的工?”
池今夏眸色暗了暗,“罵,繼續(xù)罵。”
黑暗混沌之下,周杰那壓抑的情緒在此刻噴涌宣發(fā),他還想再罵一句。
身后出現(xiàn)了一人。
是陳池冽。
他站在池今夏身后,皎皎月色照出他冷白鋒利的下頜線,陳池冽聲音賽若霜雪:“你再罵一句,試試?”
周杰頓時噤口不言。
風(fēng)吹過,校服鼓起,池今夏回首,在這時候看到了陳池冽。
他們離得很近,男生的黑眸比之前所看的還要冷上那么幾分,他望著周杰,手里的拳頭握緊。
池今夏察覺到陳池冽的意圖,擋在他面前,“不要。”
怕他誤會,池今夏轉(zhuǎn)過身,從口袋揚了揚手機,她點下了錄音完成
“陳池冽,這里有監(jiān)控,別為這樣的垃圾動手,不值得。”池今夏沒有被罵的難過,面色平靜如波,“你說得對,未成年罵人殺人都有轉(zhuǎn)機,但這錯誤永遠都抹除不了。”
在周杰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池今夏宣判了他的后果,“你就等著學(xué)校的處分,等著所有人知道你的真面目。”
“最好呢。”池今夏語氣調(diào)侃,“也正好讓你天天在班里說炫耀大法官媽媽,順便來學(xué)校評價一下,你這件事做的公不公道?”
周杰的臉色肉眼可見變青,他咬牙道:“別太過分,我又沒真喊人。”
“你跟學(xué)校慢慢解釋。”池今夏無心跟這樣的人說話,她垂首,望著陳池冽拳頭松下,道:“走了。”
她不想讓陳池冽碰那個垃圾。
臟。
陳池冽烏眸凜然,他沒出聲,望著那周杰,語氣狂妄至極,“垃圾。”
說完這一句話,陳池冽轉(zhuǎn)身,步伐與池今夏一致。
本來是打算吹風(fēng)的,可是陳池冽在自己的一旁,應(yīng)該快下課了,池今夏也搞不懂他的心思。
走到兩幢教學(xué)樓之間的走廊,少年如影隨形,沒有離開。
池今夏停,陳池冽也停。
四目相對,周圍昏暗混沌的光線,可他眼里燦若繁星,被他獨有的青草香縈繞。
最終,池今夏還是敗下陣來,“你有什么要說的嗎?”
“沒有。”他說。
“那你一直跟我?”
陳池冽懶懶地回:“怕你傷心。”
他這是關(guān)心自己?
還有,他剛剛到底聽見了多少?
“剛剛差不多都聽見了。”陳池冽似乎知道池今夏心中所想,嗓音帶笑,“畢竟你又為我出頭,我得來看看俠女恩人,有沒有被小人的話中傷。”
池今夏大腦宕機了。
所以,陳池冽這是在關(guān)心自己?
心下泛起了甜,風(fēng)不僅吹亂了她的頭發(fā),腦子也有些暈。
但池今夏不想讓他擔(dān)心,她趕忙解釋:“他即使說的是事實,我不會放在心上,不會在乎,也壓根兒不會怕他。”
“因為在我看來,我能從三千名郊縣生中殺出重圍,拿到中考第一,我即便沒有自己的驕傲與天賦,沒有良好的家世與背景,我也有自己存在這世界上的價值。如今,我跟那垃圾在同一學(xué)校,同一班級,打敗他,只是時間問題。”
“他剛剛說出那樣的話,這也說明,現(xiàn)在他到達了生命的終點,而我永遠處在上升期,可以踩著現(xiàn)在的他做更好的自己。”
池今夏神色正了正神色,仰頭望著黑色蒼穹之上的月亮,她語氣帶笑:“我只會為在乎的人難過,他不配。”
所以,陳池冽,只有你配。
暮色沉沉,星光如碎銀點綴夜空,玉盤亮得晃眼,連帶著月光也如水溫柔。
陳池冽側(cè)眸望著池今夏帶笑的側(cè)顏。
他在這時,突然覺得。
她比月亮還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