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宴會結束時分,李穗獨自坐在花園的秋千上,她此刻正轉(zhuǎn)過頭看向池塘深水處,并不是特意在看什么,只是這么看著,一動不動地仿佛就要凝固成了一座塑像,融進了此刻的夜景中。
“李小姐,秋天晚上的風比較大。”
一個緩和的男子聲音順著混有花香的風一同吹進了李穗的耳畔中。她轉(zhuǎn)回頭看見了走到自己面前的人。
“要回去了么?鄭公子。”她笑著問,腳尖踢了一下地面,秋千緩緩地晃動起,打破了凝固的畫面。
“本來我是應該和我父親一起提前走的,不過……也不知怎么的,就想留下來了……”鄭博稍許側過頭看向泛著淺淺波瀾的池面。
李穗沒有說話,也看向他視線落在的那一片池塘,在夜燈的氤氳光線中,幾朵殘留夏荷的花蕊中閃著天空中的星光,池面調(diào)皮地泛出一串串氣泡。
“這個池塘里的金魚看起來玩得很愉快……”鄭博帶著笑意說道。
“是啊,只可惜再愉快也不過被囚禁在了這一塊池塘里,連明天的命運是怎樣的,都不知道……”話剛說出口,李穗似乎意識到自己失言了,趕緊說了句‘抱歉’就要跳下秋千。
然而她的右手碰著秋千繩的時候,過重的力度讓她悶哼了一聲,她立即蹙著眉頭縮回受傷的手。
“怎么了?你沒事吧?”鄭博看見了她寫滿疼痛的面容,驚了一下趕緊問道。
李穗搖搖頭,“沒事……”
“你的手……”他瞥見她掌心綻開的艷紅色,像是玫瑰花瓣欲滴的顏色,刺目得驚心。
李穗想要收回手,卻被對方阻止了,“這道傷痕是他弄的?”
“不是、不是,是我不小心自己弄傷的,跟他沒有關系。”她似乎怕他不相信,又繼續(xù)解釋道,“是我?guī)滋烨安恍⌒膭澰诹怂榫破可显斐傻摹俏易约捍笠饬耍植坏萌魏稳恕?br />
“李小姐,你不用在我面前掩飾,今天你和他在別墅里發(fā)生了什么,我都看見了。”
李穗的眼眸閃過一道痕跡,她吃驚地抬起頭,睜大了眼睛,“是你?果真是你……窗外的那個人……你都看見了……?”
“他怎么能這樣對你?他還到底有沒有人性了……”他不平而憤恨地說道,“李小姐,恕我冒昧,我覺得你看上去不是那種貪圖金錢的人,像蘇譽這樣的人給你的只能是片刻的榮華享受,你又何必讓自己這樣被糟蹋……”
李穗抿起唇看著面前的年輕男子,好像是是思考,半響后才吐出幾個字:“請不要將你看見的說出去,我沒事,我很好,今天是我不對惹他生氣了,我以后會注意的……我真的……沒關系……”
“李小姐你……”鄭博還想再繼續(xù)說點什么,卻被李穗伸手攔住了。
她的眉梢斂起,唇角抿起,滿臉都是為難的神色,像是秋風中就要凋零的花朵,無奈卻也無可奈何,讓人忍不住想要撫平她的憂傷。
“那……你自己要小心,”他邊說邊拿出一張名片遞給李穗,“這家醫(yī)院治療外傷很有名,我認識他們的醫(yī)生,你手掌心的傷要盡快治療,不要落下傷疤才好,不然真可惜了你這么漂亮的手了……”
“好的,謝謝了。”李穗接過名片,點了點頭。
鄭博想到了什么又將穿著的西裝外套脫下,“晚上變涼了,你穿的這么單薄會受涼。”
李穗本想推脫可已經(jīng)來不及了,因為鄭博動作很快地將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晚間的微涼被西裝外套的溫度遮擋了。
“謝謝……”她低下頭。
“不客氣,李小姐,那我走了。”
李穗輕輕地碰了一下他的襯衣角,“那個……這件外套我要怎么還你?”
鄭博嘴角帶笑,回道:“下次見面時……”
“嗯……”
池塘邊的風吹起了李穗的黑發(fā),像是池里翻動的荷葉,微微地搖擺。
于是,池塘邊的秋千旁,一個披著西裝的女子站在原地目送一個離她越來越遠的身影,然后當身影完全在盡頭處消失時,女子轉(zhuǎn)過身,她低下去的視線里出現(xiàn)了另外一雙腳,倏然間,披在她身上還未捂熱的外套被人扔進了旁邊的池塘里。
池里的魚被驚嚇得四處逃散,而滲進水的外套打亂了幾株夏荷后漸漸地沉入了其中。
李穗仰起視線,沒有表情地看著眼前的人。
“你和你媽一樣,天生都很會勾引男人。”蘇譽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說。
李穗垂下視線,不做聲。她不想跟他爭辯,爭辯只會惹他更加不高興罷了。而他一旦不高興,她想求他的事情就完成不了了。
“怎么?默認了?”他朝她的方向多走了一步。
李穗別開臉,手掌心的疼痛讓她本能地后退半步,這個給她帶來疼痛的人確實讓她害怕了。
蘇譽抓起她的右手臂,阻止她后退的動作,她手臂上被勒住的疼痛似乎不亞于手掌,只不過這短短的時間里她好像已經(jīng)習慣疼痛了,習慣了也就覺得沒什么大不了的了。
蘇譽瞥了一眼李穗紅腫的右手掌心,淡淡地笑了,“你這只手沒有白疼……”
他話中的意思,李穗都聽得明白,所以她依舊保持沉默不語。
可是她的沉默似乎也惹他生氣了,“你是手疼,不是喉嚨疼,啞巴了?”
李穗嗅了一下鼻子,她說話也錯,不說話也錯。她知道其實對于蘇譽來說,不管她做什么說什么,全部都是會惹他厭惡的,哪怕她像個木頭人不動不語,她的存在就足夠他憎惡了,因為她是李穗。
“我們的交易,你說出口了就不能反悔了。”既然他要她說話,那么她就開口說話。
蘇譽瞇起眼睛看她,然后極其厭惡地、狠狠地甩開了李穗的手,“給我滾。”
“好。”她低下頭,緊緊地咬住早就被她自己咬破的唇,舌尖上又有了絲絲的咸味。
他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他要怎么樣就怎么樣,只要他遵守承諾就可以了。
“站住。”然而背后的人突然又叫住了準備離開的她。
李穗深呼了一口氣,她不知道她剛才是不是又做錯了什么又說錯了什么,有些忐忑地等待蘇譽接下來的話。
“外套,還給他。”
蘇譽丟下這句話,獨自朝別墅的方向走去,只留下一個人站在池邊的李穗。
她怔住了一會,轉(zhuǎn)過頭看向池塘,那件外套早就沉在池底沒有蹤影了,她要將外套還給鄭博,那么她就只能自己下池塘打撈了。
她撓了撓頭,至少該慶幸這座花園別墅是經(jīng)過細心打理的,池塘的水不會過深也不會渾濁。
所以就當做洗個天然澡吧,李穗一邊自我安慰著一邊脫下了鞋子,小心地將腳邁進了冰冷的池塘里。
隨即引起了肌膚上的一陣雞皮疙瘩。
……
*
李穗還是去了鄭博給她名片的那家醫(yī)院,并且一連去了幾次,又是清潔、又是消毒、又是縫針、又是拆線。原本只是一個普通的劃口,卻因為鹽漬的刺激和池塘異物的感染,竟發(fā)展到發(fā)炎潰爛的程度。
“你一個女孩子家,怎么把傷口弄到這個地步?這手心的傷疤是消不掉了……”給李穗拆線的醫(yī)生沒轍地搖搖頭,“再給你開點消炎藥吃吃,以后這只手要注意點了。”
“謝謝了……”她收回裹好紗布的手,對醫(yī)生笑了一下。
李穗拿著醫(yī)生寫好的藥方,開了藥,出了醫(yī)院的大門。但還沒等她多走兩步,身后突然響起的一陣車喇叭聲音引起了李穗的注意,她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
從車里下來的一人,是幾天前在蘇譽的花園別墅里遇上的鄭博。
“李小姐,我們又見面了,真巧。”鄭博朝李穗揮揮手。
“是么?鄭公子覺得是巧合嗎?”她也笑著點頭招呼了一聲。
在李穗看來鄭博雖遠不及蘇譽出色的外貌,但西裝革履也算得上是一表人才,再加上他高干的背景,這樣的男子還是有很大魅力的。
或許,這也是他自信的源泉。
李穗直白的話把他逗樂了,他笑道:“叫我鄭博就好了,鄭公子的稱呼太見外了。”
“那你叫我李穗就行,李小姐也同樣生疏了。”
鄭博動了動眉梢,笑,“好,我們都不用客氣了……今天有時間嗎?一起吃頓飯?”
李穗想了一下,回道:“可以……不過要先陪我去個地方。”
“哦?去哪兒?”鄭博雖然在問,但已經(jīng)為李穗打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
李穗微笑著坐進了車里,“去了你就知道了。”
鄭博多了一份興致便也不再多問,于是在李穗的指路下,車子七拐八拐地開進了一個普通的小巷子里,周圍都是小攤鋪,狹窄的道路只允許一輛車進出。
李穗指著路邊的岔口,對旁邊的人說道:“到了到了,就是這里,我去去就來,你在車里等我,很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