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他的口中有一股淡淡的酒味,但更多的是被果汁覆蓋住的果甜,李穗覺得跟棉花糖的感覺很像,就是小時候媽媽經(jīng)常給她買的那種,而當她這么想的時候,她就會忘記吻她的人叫做蘇譽了。
這個吻比她想象的要長一點,她的臉頰因為止住的呼吸而泛紅了,像是她剛調(diào)制的別致果汁。
蘇譽拉開自己和李穗的距離,他盯著李穗失神的眼眸看了幾分,片刻后假裝意外地瞥向不遠處的人,道:“哦?蔡總。”
從他吻李穗的時候,不遠處的男子就在場了,換句話說,就是為了給那位蔡總看見,他才會吻她的。
“呵呵,我還以為蘇總出來干什么的,原來……”
蔡總笑著走過來,眼光不禁多看了幾眼李穗,他之前也沒發(fā)現(xiàn)這女子有多獨特的地方,只不過因為她是蘇譽的女人才會引起自己的興趣,可這么一瞧卻也發(fā)現(xiàn)她羞澀的模樣倒也可人幾分,在他們這個圈子里已經(jīng)不多見了,難怪會聽說先前國土廳的某位公子為她犯了錯。
蘇譽的嘴角微微一笑,而眼神里的濃重卻多了幾層,他說:“蔡總,她身體不舒服,今晚我本應(yīng)該陪你到最后的,實在是沒辦法了,過幾天我會在家里擺席設(shè)宴,還希望蔡總能給個面子。”
蔡總咂咂嘴,回道:“看來我的深藍淚是再也比不上李小姐了哦……”
“蔡總見笑了,不周到的地方明天我一定會賠罪,蔡總今晚務(wù)必要盡興而歸,費用全部算作我的,那我們就先失陪了。”蘇譽將玻璃杯交到路過的服務(wù)生手中,攬過李穗朝外走去。
落在腰上的手掌,沒有余熱的溫度讓李穗回過了神,她側(cè)過頭看向蘇譽,李穗也不多話,順從地跟隨他走了。
拉風(fēng)的車開在市區(qū)里少不了一番轟動,李穗從窗外的街景看得出來這不是回她家的方向,而是相反的路程,這條路的最后終點將會是蘇譽的私人別墅區(qū)。
是哪里都無所謂,對李穗來說他在哪兒扔下她都沒有關(guān)系。
事實跟她所想一樣,蘇譽果然把車開回了別墅,李穗下了車后也不用等蘇譽開口,丟下一句‘晚安’就果斷自覺地轉(zhuǎn)身走人。
秋夜里有點瑟瑟的風(fēng)晃了幾晃蘇譽的衣角,他朝著李穗離開的方向說了兩字:“站住。”
李穗站住了,她覺得自己的聽力實在是太好了,該死地好,要是沒聽見該多好,可是她聽見了,本能地站住了。所以李穗只得轉(zhuǎn)過身看著離她十多米遠倚在車邊的人,等待蘇譽下面的指示。
像是一個看著黑板等待抄寫筆記的學(xué)生。
車鎖發(fā)出一聲響,這樣突兀的聲音讓夜晚更加安靜了。蘇譽轉(zhuǎn)過身踩在如地毯的草坪上往別墅里走,周圍幾盞從低地冒出的光線在他的腳下交織出明亮點,仿佛這些光因他的走動而誕生。
好似黑夜里的白晝主宰者,可卻沒有白晝的希望,李穗覺得蘇譽本身就是一個矛盾的集合體,可是這些矛盾在他身上卻又相處融洽絲毫不抵觸。
李穗猶豫了一會兒便也跟過去了,在如原野一般的草坪上,他們一前一后,燈光從前面人身上掃過后落在了后面的人身上,這是他們之間難得的靜謐氛圍。
只是不同于上次宴會的熱鬧,這么大的地盤冷清得有點唐突,再加上秋天特有的情緒,連池塘中的魚都銷聲匿跡了。
再漂亮的住宅,沒有人氣,都是死寂的,尤其是在夜晚的時候。
“哦,少爺您回來了啊……”別墅里突然出現(xiàn)的人聲驚住了李穗,一位年紀有些大的婦人在門口接過蘇譽的衣物,看起來應(yīng)該是這里的女傭,“晚飯吃了吧?需要給你準備點夜宵什么的么?……”
“不用。”蘇譽應(yīng)了一聲,進了別墅往二樓走去,上了幾層樓階后他想到了什么又低頭朝下面的人囑咐了一句:“蘇媽,帶她去收拾干凈。”
“是,少爺。”
李穗愣了一下,回過神時只聽見了二樓臥室的關(guān)門聲。
蘇媽見蘇譽進了臥室便轉(zhuǎn)過頭瞧了瞧李穗,她對一旁的李穗有點印象,是上次宴會上露過臉的女子。
“小姐,請跟我這邊走。”蘇媽禮貌地對李穗笑笑。
李穗抿抿唇,有點謹慎地對她點點頭,“哦……”
蘇媽在李穗的前方領(lǐng)路,這座別墅內(nèi)部大得跟城堡一樣,李穗上次來也不過僅僅看見了冰山一角而已。她一邊走一邊抬著腦袋四處張望,這么豪華的大房子就蘇譽一個人住,不能不說是一種奢侈,寂寞的奢侈。
就在李穗猶豫要不要問清楚她們?nèi)ツ膬旱臅r候,蘇媽領(lǐng)她推開了一扇門,“小姐,櫥柜里有衣服,我就在外面,如果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李穗進去了,蘇媽在外面替她關(guān)上門,輕輕地。
與其說這是一間浴室,不如說是一個小型游泳場,墻上的玻璃架上擺滿了各種沐浴物品,什么語言的產(chǎn)品都有,就是沒有李穗平時用的那種——超市里最便宜的那種。
如果不是蒸騰起的霧氣幻化成了一片迷蒙的空間,她連脫衣都覺得有些別扭,因為過大的空間讓人不安,而墻壁的一圈壁鏡又把她映照得赤裸裸,平白多添了幾分難堪。她以前洗澡時從未照過鏡子,這樣的感覺很難表述,有種自己偷窺自己的尷尬。
脫了衣,李穗小心地把身子埋在了跟泳池一樣大小的浴池里,溫潤的水侵入進她的肌膚,暖暖的柔軟流淌進了心尖,李穗緩緩地舒了一口氣,眼光瞥見了浴池邊擺放的精美小格子間,這些格子間里有各種花瓣,如果她樂意倒是可以嘗試一次花瓣浴,不過顯然李穗沒有這個心情。
她拿起了一瓣血紅的玫瑰,放置在指腹間摩挲。李穗很清楚地明白在丁香會所里蘇譽的那一吻是別有用心的,可明知道是坑,她是否還是要往下跳呢?
被蘇譽玩,還是被別的男人玩,有區(qū)別么?
玫瑰花瓣落在了水面上,她往上面澆了幾滴水,花瓣隨即打著旋沉下了,于是她也把頭埋進了浴池中,讓自己被溫水完完全全包圍,這樣的感覺是最安全了……
半小時后李穗從櫥柜里拿了一件浴衣穿上,她本想吹干頭發(fā)的,可是沒找著吹干機也就放棄了,最后她對著鏡子稍許整理了一下自己便出去了。
蘇媽還是在門口,好像真的連半步都沒有離開過。
李穗揉了揉被蒸紅的鼻子,走到蘇媽跟前,她忽然不知道要如何對這個跟媽媽一般年紀的人開口了,想必蘇媽一定也把她當做蘇譽其他女人一般看待了。李穗自嘲地笑笑,難道她還以為自己有什么不同么。
“最里面的一間是給小姐住的,小姐上去就好。”
李穗低下頭,點了一下,“哦……”
蘇媽打量了李穗一番,沒說話,拍拍自己的衣襟準備去忙別的了。
“那個……蘇媽……”李穗突然喊住了她,她記得剛才蘇譽是這樣稱呼的。
蘇媽愣了一下,轉(zhuǎn)過身問:“有什么吩咐嗎?小姐。”
李穗勉強笑了一下,“我……我聽你喊他少爺……有點……有點好奇……”
蘇媽遲疑了一會兒,回道:“二十年前夫人,也就是少爺?shù)哪赣H,她和少爺兩人剛搬來這兒的時候,我就過來了,夫人去世后少爺去了國外居住,我則一直打理著這里。”
李穗怔住了,為這一句話里所透露的信息。
蘇媽看了一眼李穗,又道:“不過像我們這種做下人的,是不會去過問少爺私人生活的,任何來別墅里的都是少爺?shù)目腿耍K媽也只是按照少爺?shù)姆愿廊プ鍪露眩绻〗銢]什么事了,時候不早了,那蘇媽我就先去休息了。”
“……哦,好的好的,你快去休息吧,不好意思了……”
李穗趕緊賠笑道,等干干地笑完后,她嘆了一口氣認命地走向樓梯。她的腳踏上了螺旋上升的旋梯,手扶在雕刻精致的扶手上,這樣的感覺像是濃縮在水晶球?qū)m殿里的某個悲傷主人公。
這樣悲傷的情緒卻不是為她自己,李穗第一次想到了二十年前同樣走在這些樓階上的另一個女子,那個時候的她面對這么空空蕩蕩的房子,又是如何度過的?
很突然地,她竟然想到了蘇譽的母親,那位她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立場提及的貴婦人。
李穗一層又一層地踩著樓梯而上,仿佛沒有盡頭,但現(xiàn)實中再美麗的路都是有盡頭的,她終于在最里間的臥室前停下了。也許是這一路上想得太多了,李穗推門的時候竟然沒有猶豫。
臥室里沒有燈亮,沒有人。
李穗借著敞開門的光線摸進去,擰亮了床頭的一盞燈,燈亮的一瞬間她看清了這間干凈而有序的臥室,沉淀下來的氛圍,挺符合蘇譽風(fēng)格的。
她掃視了屋內(nèi)一遍,然后安靜地坐在床腳邊,停滯的燈光只能拉出她一個人的影子。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等蘇譽,只是這么陌生的地方,她不能習(xí)慣。
時間一分一秒地溜走,朦朧的倦意中她打了一個哈欠,掀開被子蜷縮在床鋪的一角上睡覺了,反正來與不來都隨他,但她要睡覺了。
夜深人靜,仿佛連空氣都要睡著了。
一點細微的動靜卻又讓她睜開了眼。不是睡不著,只是她睡不安,一點風(fēng)吹草動都會刺激她敏感的神經(jīng)末梢。
臥室里多了一個人,他們彼此注視著對方卻沒有說話。
“睡覺怎么不關(guān)燈?”蘇譽忽然不著邊際地問了一句。
李穗凝視著他,回道:“我怕你進來的時候看不見。”
蘇譽笑,笑出來的呼吸里有股酒味,比他之前吻她的時候要濃,李穗一邊起身一邊說:“你臉紅了,喝酒了?蘇媽好像已經(jīng)睡了,我也不知道醒酒要弄什么,好像酸奶有這個作用,你們家冰箱里應(yīng)該有吧,我去拿給你。”
“不用了……”蘇譽撇了一眼床頭的燈,說。
李穗又聞到了一股酒味,搖搖頭,關(guān)切地說:“早上頭疼就不好了……”
然而她還沒走出房門就被蘇譽給拽了回來,他對她的動作一向不分輕重,好在后背枕著的柔軟床鋪分擔(dān)了她的沉重。
“別在我面前演戲,收起你的假惺惺……”蘇譽低下頭,鼻尖似乎就要碰著李穗的臉,夾雜著青蘋果味道的酒味在她面頰上立即鋪展開了。
“我沒有,雖然你不信。”她嘗試動了動,但不行。
蘇譽又笑了,李穗能感受到他胸腔上因笑聲而帶來的起伏,隨即她感到腰間上的系帶松開了,束縛感就要消失得一干二凈了。
李穗不能制止他,只能有點焦急地說:“既然你要把我換給蔡總,由他來不是更好,你何必還要碰我弄臟自己……”
蘇譽并不因為李穗的話而停下動作,而系帶因為被李穗在內(nèi)層系了個結(jié)變得不易拆開,他有點不耐煩地干脆連浴衣一同從她身上褪下了。
剛浸泡過的身子還殘留有清水的氣味和溫度,入手細膩而潤滑,碰了便更想碰更多。蘇譽有力的大手在她的肌膚上點起了一把火,李穗立即微微地戰(zhàn)栗起,每一寸肌膚都不自覺地在為這個人而喧囂。
隨即她的下顎被他咬上了,蘇譽像是報復(fù)她上次對他的行為一般,她之前咬他有多重,他就要加倍地還回去。
“蘇譽……”李穗吃痛,眼圈里立即氳出了淚水,“蘇譽……你媽媽在看……她在看……”
蘇譽滲入她肌理的牙齒遲疑了一下,他的眉頭擰起了,“住口!她不是你這樣的人能提的,你不配!”
“是……我不配……可是她不會愿意看見這樣的你……蘇譽……你媽媽會很心痛……”
蘇譽冷笑得厲害了,“心痛?呵呵,多么不好笑的笑話。李穗我告訴你,她應(yīng)該很樂意看見我是怎么對搶走她老公的賤人的女兒的,我在替她解氣,替她報仇,她會很高興的。”
“蘇譽……”李穗無力地搖搖頭,她還濕著的長發(fā)散在床鋪上像極了溺水而亡的人。
蘇譽覆在李穗的上方,他眼眸里冰涼的冷意仿佛恨不得將下面的人碎尸萬段,“等我玩夠了,會有很多人對我玩過的女人感興趣的,你覺得好不好玩……?”
李穗想動動嘴說話卻被蘇譽止住了,“想想你那整天待在醫(yī)院里的該死弟弟,嗯?”
李穗明知道他就會用童童來威脅她,可是她就是能被威脅住,哪怕她知道他沒有救童童的絲毫想法,但是她還是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只要不放棄,終會有一天會等到機會到來的,她要軟化他,她要一點的一點地打破他心里禁錮的一道鐵壁。
不論要多少代價。
“你以為我全部都是為了童童么?”李穗睜著受傷的眼神看著直視她的男人,“蘇譽,我說過的,我會對你很誠實,一心一意絕不欺騙,永遠不背叛,也永遠不離棄……除了童童,只有你……因為我欠你的,我會用我的所有補償你……”
她說的很深情很真摯,比滴墨的夜空還要深。
蘇譽的眼里劃過一絲微顫,但很快無影無蹤了,像是蜻蜓點水一般。“哦?是么,那剛好,我要用你換那顆深藍淚,你應(yīng)該很樂意為我做這點事吧?”
蘇譽說完話后從李穗的身上抽離了,他變得比剛才更煩躁了,可是此刻卻不想碰她了,他也不等李穗的回復(fù),披上衣服轉(zhuǎn)過身就要朝外走。
他要離開這間臥室,這是他此刻唯一想做的事,然而他的一只腳還沒來得及邁出門落地就僵住了,因為背后床上的人用不輕不重的語調(diào)說了一句話。
李穗看著天花板,說:“你不可以把我給別人,因為,我懷孕了,是你的孩子,蘇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