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回鍋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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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好一會兒,門外傳來動靜,高大身影摸黑走進屋里,手里頭拿著李子大的瓷盒,里頭裝著舒筋活血的藥膏。
葛老頭大半夜在屋里頭睡的好好的,哪知道有人在外頭砰砰的敲門,年紀(jì)大的人本來覺就少,耳邊砰砰如打雷的敲門聲,直接將葛老頭驚醒了。
罵罵咧咧的穿著鞋開了門,一看門口站著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家將軍,葛老頭倒抽了一口氣,趕緊問:“大半夜的,將軍不去讓夫人解蠱,來葛某這兒干什么?”
褚良陰沉著臉,哼聲道:“拿一盒消腫化瘀的藥膏給我。”
葛老頭之前研究過靈泉水,知道那物比起普通的藥膏都要好用,嘴里頭小聲嘀咕著,對上男人的那張黑臉,他也沒敢多問,從藥箱里把東西拿出來,交給褚良,這才語重心長的叮囑:“夫人身子弱,即使為了解蠱將軍也得悠著點,千萬別將人家惹著了……”
鷹眸冷冷的掃過來,葛稚川跟褚良對視一眼,脖子后頭冷颼颼的,頓時不敢多嘴。
拿著瓷盒走到床邊,借著朦朧月光看到面朝里側(cè)睡的小媳婦,褚良拉過女人的手,粗硬的指頭蘸了一點晶瑩透明的淺綠色膏體,將褻衣的袖口拉高,直接涂在了胳膊上。
先前胳膊撞在了桌角上,一陣陣的抽疼,盼兒根本睡不著,此刻被褚良拿藥膏揉著傷處,又麻又疼的感覺讓她悶哼一聲。
褚良頓時不敢動了。
良久,他才問:
“我弄疼你了?”
盼兒沒說話。
男人心頭愧疚更濃,放輕的力道繼續(xù)揉按著傷口,慢吞吞道:“今日之事,以后定不會再發(fā)生。”
耳中聽著男人的保證,盼兒暗自冷哼一聲,也沒有掙扎,又過了一刻鐘功夫,先前撞傷紅腫的地方,此刻倒是好轉(zhuǎn)了許多,不像剛才那樣火燒火燎的疼了。
上完藥后,褚良又躺回床邊,手臂狀似無意的搭在盼兒腰上,小女人原本柔軟的身體卻突然緊繃起來,兩人到底是夫妻了,連最親密的事都做過不少回,盼兒態(tài)度的變化褚良又怎會察覺不出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先前是怎么了,明明舍不得小媳婦,恨不得把人當(dāng)寶貝似的放在手心捧著,但一想到盼兒心里頭愛慕的是齊川那種斯斯文文的讀書人,并非他這樣的粗鄙莽漢,褚良胸口就一陣鈍痛。
盼兒的身子往里縮了縮,廢莊的房舍雖比侯府簡陋,但地方好歹是寬敞的,她整個人都快貼在墻里,而褚良則平躺在床邊上,兩人之間的距離又何止一只手臂?
折騰了一天,盼兒早就累極了,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褚良這人一向起得早,不上朝的時候便會在院子里打拳,即使最近身體欠佳,每日辰時的一套拳法也沒有落下。
盼兒自然比不過男人的精力,她在床上多睡了整整一個時辰,兩個婆子端來了洗漱用的東西,她收拾好之后,便聽到其中一人開口了:“今早周莊頭跟老齊上山了,聽說要拿樹枝點著了熏蜜蜂,也不知道能不能熏出來。”
老齊斷了一只胳膊,周莊頭以前又沒做過這種活計,兩人想要把蜜蜂弄進昨日做好的蜂箱里頭,怕是也沒那么容易,不過就是因為事情難的很,她才特地找了老齊,要是人人都能養(yǎng)蜂,她的榮安坊哪還有什么賺頭?
莊子里養(yǎng)了不少羊,剛巧有一只正是產(chǎn)乳的時候,莊子里的小媳婦擠了羊奶,大清早的便送到了盼兒的小院兒里,羊奶的腥膻味兒比牛乳要重上許多,先前盼兒在石橋村的時候,為了給林氏養(yǎng)身子,也曾經(jīng)買過幾回羊奶,按著林氏說的法子,把杏仁磨成粉,炒香之后放進乳湯里,小火慢慢咕嘟著,奶香便會與杏仁香氣合二為一,喝著不止沒有膻味兒,反而有種迥乎不同的風(fēng)味兒。
即使昨夜里氣的狠了,盼兒也沒打算跟自己過不去,吩咐婆子煮了羊奶,她坐在藤椅上,小口小口的抿著。
正瞇眼準(zhǔn)備在院子里歇一會,就聽到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
盼兒一個激靈,把碗放在邊上,杏眼盯著露出窟窿的籬笆,隱隱能瞧見油綠油綠的眼珠子。
驚呼一聲,她嚇得從藤椅上跳起來,一不小心又把瓷碗碰掉地上,發(fā)出噼里啪啦的一聲脆響。
褚良聽到動靜,幾步從屋里走出來,看著盼兒小臉蒼白,眼珠子直勾勾的盯著前頭,他皺眉細看了一眼,籬笆外頭不是別的,正是一匹生的十分健壯的野狼。
按說京郊這邊野狼應(yīng)該不多的,偏偏廢莊的位置太偏,背后還靠著山,山上的那些飛禽走獸不下來還好,一往下走,便直接進了莊子里頭,瞧瞧這野狼壯實的模樣,怕是沒少在莊子里頭糟踐東西。
盼兒先前就聽莊戶媳婦們說過,先前莊子里頭養(yǎng)過不少雞鴨,本意是準(zhǔn)備用雞糞漚肥料,用來種莊稼的,但沒養(yǎng)多長時間,這些雞鴨每隔幾日便少上一只,一開始那些婦人們還沒注意,等到后來還以為是莊子里進了賊,夜里頭讓人點了火把繞著莊子一圈圈的找,也沒把那賊人給抓住。
等到后來雞鴨全都丟了個干凈,莊子就再沒出現(xiàn)過小賊。
褚良摟著盼兒的腰,將人拉到身后,那匹狼兩只前爪搭在籬笆上,裂開的大嘴里頭哈喇子直往外滴答,牙齒在日頭下閃著陣陣寒光,這么一匹野狼,若是褚良沒有種蠱,對付這畜生自然沒有問題,但此刻他體內(nèi)有牽絲蠱,武功遠遠不如先前,就算能宰了這畜生,恐怕也無法全須全尾的護著小媳婦。
男人沒動,低聲開口道:“先進屋,把房門閂上。”
狼是十分聰明的野獸,大概是感覺到褚良的威脅,它喉嚨里發(fā)出嗚嗚的叫聲,立在地上的兩只后足不斷用爪子扒拉著地,呲牙咧嘴的模樣更加猙獰了。
盼兒聽到褚良的話,心里發(fā)慌,杏眼盯著男人的背影,一時間也沒動彈。
“快進去!”褚良不耐的催促了一句。
貝齒咬著紅嘴兒,盼兒跺了跺腳,轉(zhuǎn)頭沖進了屋里,不過她倒是沒回主臥,反而直奔著廚房去了,這段時日獒犬的飯食一直放在廚房里,只不過今日狼牙吃飽喝足,去南果梨樹林子里頭撒歡去了,這才讓那匹野狼瞅準(zhǔn)了機會。
狼牙被褚良養(yǎng)叼了,就愛吃新鮮的肉,木盆里放的是今早送來的豬肋條,上頭還沾著血水,盼兒拿起菜刀,剁了兩掌寬的豬肋條下來,又把瓷瓶里的靈泉水倒在掌心,均勻的涂抹在肉上。
先前她喂過狼牙,知道獸類的感知比人要敏銳許多,靈泉水是難得好東西,這豬肋條沾了靈泉水,總比穿著衣裳的兩腳羊強出不少,吃飽喝足之后,那野狼應(yīng)該就不會傷人了吧?
心里這么琢磨著,盼兒還是把菜刀帶上了,端著盆走到院子里。
褚良還在跟那匹野狼對視著,大概是男人的神情太過猙獰,那畜生也沒敢翻進籬笆里頭,還在外頭僵持著,只不過因為時間有些久了,野狼大概也不耐煩的很,盼兒將一從廚房里走出來,那雙綠油油的眼珠子隨著小女人的腳步,來回轉(zhuǎn)動。
以前盼兒總覺得被褚良盯得渾身別扭,現(xiàn)在真被一只聽不懂人話的畜生看著,那野狼嘴里頭的哈喇子還流的更多,她心里頭更是難受。
男人也聽到了腳步聲,沒有回頭,但聲音卻氣急敗壞:
“不是讓你進屋呆著嗎?出來干什么?”
盼兒小聲道:“你把盆子里的肉扔到籬笆外頭,看看它吃不吃。”
褚良濃黑的劍眉緊緊皺著,雖然想要斥責(zé)盼兒胡鬧,不過余光掃見小媳婦端著銅盆那副吃力的模樣,話到了嘴邊轉(zhuǎn)了一圈,又被他咽進了肚子里。
雖然身手大不如前,但褚良的力氣卻不小,手里頭捏著那塊沾著血的豬肋條,野狼的嗅覺十分靈敏,嗅到了血腥味兒后,更加躁動不安了。伸手直接將估摸有十斤重的肉扔到籬笆外頭,正好落在野狼腳邊。
它先是唬了一跳,四足連用往回退幾步,眼珠子落在豬肋條上,閃過一絲警惕,不過那肉上散著的味道可真香,野狼從來沒有聞到過那么香的味道,口水泛濫,最終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食欲,嗷嗚一聲咬住了肉,大口大口的撕扯著。
看著那副兇狠猙獰的吃相,盼兒剛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來,不遠處傳來狼牙的低咆聲,眼見著獒犬飛奔回來,那野狼嘴里叼著沒吃完的豬肋條,直接往山里頭跑了。
狼牙翻進了院子里,褚良大掌揉著獒犬的耳朵,沖著盼兒道:“我去叫人過來,把那匹野狼宰了,那身皮雖然粗硬的很,做個腳墊冬日里踩著也暖和。”
“野狼兇悍的很,你身體沒好,就不必親自進山了吧?”
褚良擺了擺手,道:“沒事。”
見他執(zhí)意要進山,盼兒憋著火兒,嘴唇緊緊抿著,也沒有繼續(xù)開口。
等到太陽快落山時,周莊頭這才頂著滿頭包過來,沖著盼兒道:“夫人,那些蜜蜂已經(jīng)被趕到蜂箱里了,蜂箱就在枸杞樹旁邊,那東西一年花期有好幾回,放在那處也方便,只是您下回走的時候可得萬萬小心著些,千萬別讓蜜蜂給蟄了。”
盼兒連連點頭,看著周莊頭被釘成這副模樣,一時間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催促道:“有位葛神醫(yī)就住在前頭的院子里,你上他那兒討點藥回來,抹在傷口上約莫也能好的快些。”
蜜蜂雖然沒有毒,但被蟄了十幾個包,周莊頭一張臉又疼又癢,難受極了,先前一聽有位神醫(yī)就在莊子里,也顧不得別的,匆匆跟盼兒告辭后,便轉(zhuǎn)頭往葛稚川的院子里走去。
葛稚川的脾氣不算好,只有面對褚良這救命恩人時才能有幾分好臉色,此刻一見著周莊頭走進來,瞧見他臉上的傷口,也沒問話,扔了一個瓷瓶過去,道:“每日抹三回。”
但凡有本事的人,大多脾氣都不怎么樣,這一點周莊頭也曾聽說過,他也是個心寬的,并不著惱,喜滋滋的捏著瓷瓶,快步走了。
老齊少了一只胳膊,被蜜蜂叮得滿頭包,模樣比起周莊頭還還要凄慘不少,他們倆今日去了山上,先是用濃煙把蜜蜂從蜂窩里熏了出來,之后一桿子把蜂窩打在地上,那些蜜蜂失了蜂窩,一個個就起了狠勁,對著他們的頭臉就是一頓亂叮,虧得山上有一條不小的河,在河里藏了半天,那些蜜蜂才散了。
老齊做蜂箱的本事還是不差的,蜂箱里頭又抹了蜜,那野蜂蜜還是從夫人那邊討來的,也不知是什么品種的花蜜,聞著味兒就把普通的蜂蜜要香甜不少,周莊頭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本來也不愛吃甜食,但昨日里看到那澄黃粘稠的蜜水后,都巴不得舔一舔。
有了野蜂蜜當(dāng)引子,那些蜜蜂在失了蜂巢后,便呼呼的涌到了蜂箱里頭,再把蜂箱弄到枸杞樹旁邊,用釘子釘死,老齊這才放心了。
周莊頭走過來時,老齊還圍著蜂箱轉(zhuǎn)悠,眼見著有不少蜜蜂從蜂箱里鉆出來,繞著小巧的枸杞花轉(zhuǎn)著圈兒,周莊頭也不由咂咂嘴,道:“這些小東西適應(yīng)的挺快呀?”
“適應(yīng)的的確不慢,先前我還以為總得過了兩三日它們才會出來采蜜,大概是咱們莊子里的枸杞花開的好,才把蜜蜂給誘了出來。”
周莊頭湊近了蜂箱,鼻子里好像還能聞到野蜂蜜那股香甜的滋味兒,把瓷瓶拋進了老齊手里,小聲道:“你說這枸杞蜜弄出來,能比夫人給的野蜂蜜還好嗎?“
老齊打開瓷瓶聞了聞,看到周莊頭臉上涂滿了這東西,猜想應(yīng)該是消腫的藥膏,邊往臉上抹邊說:“這我哪知道?不過夫人給的蜜還真是好,我先前聞著味兒有點像百花蜜,卻比百花蜜要香許多,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
周莊頭聳了聳肩,摟著老齊的肩膀,將人往莊口的方向走,身為莊頭,周莊頭住的地方便十分靠近莊口,一旦有了什么事兒也方便處理,不會給主子添麻煩。
“今個兒辛苦一天了,我那還有一塊腰條肉,待會弄點小菜,咱倆喝一盅兒……”
夜里頭不方便進山,即便褚良想把那匹野狼宰了,也不能趁著夜色帶人進去,只能等天亮后,才叫了手下的侍衛(wèi),大清早的就往山上走。
盼兒知道褚良一行人上山,也沒有阻攔,就算野狼昨日沒有傷到人,但一直留在后山,到底也是個隱患,萬一哪日她又來到了莊子里頭,傷到了那些種田的莊戶,她心里又哪能過意得去,還不如趁此機會讓褚良把野狼抓住,直接處理了,也省的夜長夢多。
莊子里的兩個婆子干活利索的很,但做飯的手藝卻不敢恭維,盼兒這幾日吃著她們做的飯菜,不是煮,就是清炒,明明廚房里的調(diào)料不少,偏偏這二人做飯時只加鹽面,吃在嘴里淡而無味,可把盼兒給憋屈壞了。
這日她實在是有些犯饞,便走進了廚房,兩個婆子正要做菜,卻被盼兒給攔住了,眼見著灶上架了口大鍋,盼兒抽了抽鼻子,聞到一股肉味兒,便指著大鍋問:“里頭燉了什么?”
錢婆子道:“里頭燉了塊五花肉,夫人先前說菜里頭沒有滋味兒,老奴便尋思著那肉湯燉菜,應(yīng)該就能好吃點了……”說著,錢婆子掀開鍋蓋,看著鍋里頭不斷冒著氣泡的肉湯,盼兒罕見的沉默了片刻。
“湯里可放了什么佐料?”
錢婆子搖了搖頭,她眼前一黑,強擠出一絲笑,四下看看,拿了一根長筷子走過來,插進肉里,發(fā)現(xiàn)五花肉已經(jīng)有七成熟了。
“把肉撈出來。”
兩個婆子面面相覷,心里頭覺得有些不妥,但盼兒是主子,她們也不得不照做,便用笊籬把一大塊五花肉放進海碗里頭。
等五花肉的熱氣散了散,沒先前那么燙手了,盼兒手里拿著菜刀,正要把五花肉切成薄片,卻被錢婆子給攔住了,只聽她道:“您這種金貴人兒,來廚房這等煙熏火燎的地方本就是老奴不好,現(xiàn)在又要碰菜刀,哪能做這種粗活啊……”
盼兒可沒覺得自己是什么金貴人,錢婆子把刀搶了去,她也不好與錢婆子撕扯,否則萬一傷到了哪兒,怕是就不好了。
“那你把五花肉切成薄片。”
錢婆子一聽這話,胖臉就露出笑了,動作麻利的將肉片切好,放在之前的海碗里頭,盼兒記得廚房里頭有不少辣子,豆瓣醬等物,做一道回鍋肉還是成的。讓錢婆子往鍋里倒了一小勺油,把肉片跟姜片都放進去,慢慢煸出來豬板油,吃著也就沒那么膩歪了。
先加了豆瓣醬跟辣子,翻炒了片刻又加了生抽跟料酒,錢婆子只用鏟子,調(diào)料都是盼兒動手加的,等回鍋肉的香味兒出來時,盼兒忍不住舔了舔唇,招呼著錢婆子把菜盛到盤子里,這才彎著嘴角端著菜往屋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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