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第九章 沒長眼
次日,是林愉回門的日子。</br> 一大早,林愉穿著粉霞錦絲羅裙,滿面愁容的坐在窗邊,她還沒和傅承昀說回門的事情,昨夜做噩夢醒的遲,睜開眼的時候傅承昀已經在書房了,大門緊閉。</br> 林愉目光幽怨的落在斜角林深處的書房,去了那么久怎么還不出來。</br> 北院的丫鬟進進出出搬著東西,都把聲音放的很低,直到把林愉準備的最后一個匣子搬走,林愉才回神,吸了一口氣,拍拍胸口。</br> 哪怕他再生氣,林愉還是不死心的想去問一句,回門當日,他要不要同去。</br> 若一個人,難免凄慘了些,她私心也是希望傅承昀去的,哪怕坐著一句話不說,起碼他在。</br> 林愉站起來,一個人走到書房門口,往邊上的小毛竹林覷了一眼,踮著腳往窗戶里面看。書房大門緊閉,窗戶落簾,一眼看過去只有密封的木板,身后竹葉微風。</br> 大白天,書房點著蠟,微弱的燭光在窗戶投下?lián)u曳的黑影,隱隱有聲音傳出。林愉攥著裙角,不知此時進去會不會打擾他辦公。</br> 就在這時,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響起,“你敢騙她,找死。”</br> 隨即就是有人痛徹心扉的哭聲,“相爺饒命,啊——”</br> 是個女子,林愉愣在當?shù)亍?lt;/br> 風吹在林愉身上,春日里生出滿手的冷汗,她想起很多傳言,那些帶著血腥,黑暗又恐怖的傳言,她不信流言,卻還是忍不住害怕里面的聲音。</br> 眼睛越來越酸澀,似乎有開門的聲音,林愉抬眼望去。就見書房大門打開,昨日那個飛在天上的黑影扛著一個雙丫髻的丫鬟,面無表情的走出來。那丫鬟了無生氣的垂著手,散落的發(fā)絲上流著黑墨,年紀正小,一眼就看出是昨日進屋扶她的小丫鬟。</br> 林愉隱隱知道這丫鬟不是好人,卻也沒料到一夜之間好好的人就沒了,一陣陰風吹過,林愉不知自己要干什么。</br> “夫人請讓道。”飛白一雙眼睛擰著,看著林愉,明顯林愉擋了他的道。</br> 林愉白著臉,腦子空白的后退一步,直接撞上一株竹子,脊背冰寒。</br> 簌簌落下的竹葉輕飄飄的落在林愉的肩上,嚇了林愉一跳。</br>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有人死在眼前。</br> “你是沒長眼睛嗎?那么大地方你往樹上撞。”</br> 那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林愉一眼看過去,就見傅承昀倚在門口,一襲紅衣如媚,墨發(fā)盡數(shù)傾灑在兩側。看過來的眼神戲虐,又好像嫌棄。</br> “相爺,她…”林愉張口結舌,聲音如蚊聲細細。</br> “死了,背主的東西留著過年嗎?”傅承昀走過來,整個人火一樣灼眼妖冶,眼尾帶著不屑的笑意,“也就你這傻子,跟著陌生人往外走,被賣了還幫人數(shù)錢。”回來還委屈找他哭,果真麻煩。</br> 林愉垂眸,不敢看這樣的傅承昀,小聲道:“我知道她不是好人,以后不會了。”</br> 傅承昀嗤笑一聲,朝林愉伸手,長長的紅袖下垂,飄在林愉眼底,白晢的手上幾處帶著和衣裳一樣的顏色。</br> “過來,站哪兒很好玩嗎?笨死你算了,平地能甩,大路能撞,明個兒有個長劍,你是不是就自己抻著脖子割上去了。”</br> 林愉被他一通說罵啞口無言,糯糯道:“我不是故意的。”</br> 傅承昀點頭,“對,你是有意的。”</br> 林愉卻搖頭,愈發(fā)緊貼的靠著竹干,“才沒有呢!”</br> “我看你是膽子大了,都敢反駁了。”傅承昀朝她伸手,揚聲道:“還不過來。”</br> 林愉攥著手,遙遙看著他掌心帶著的血跡,沒動。</br> 這是林愉第二次拒絕他的掌心,傅承昀斂了笑,瞇著眼睛看著她,沒有收回手,“三……”</br> 林愉抬眸,稍有不解。</br> “二。”</br> 傅承昀眼睛被吹起的長發(fā)遮擋,依稀可見那眼神是盯著她的。林愉看著他又要張口,突然就福至心靈,一個大跨步邁出去,猶豫著把食指放在他手里干凈的地方。</br> “一。”</br> “我過來我過來,相爺不要生氣,不要不理我。”她實在是害怕了,傅承昀不理她太難受了。</br> 傅承昀見此,手掌一旋,干凈的手指勾著林愉,彎腰在她頸窩另外一只手搭在她肩上,溫熱的氣息近在耳畔。</br> 林愉身子一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紅著臉推他,“相爺,你做什么?外面有人呢?”</br> 竹葉自肩頭翩翩落地,傅承昀滿意的點了點頭,站起來吊兒郎當?shù)溃骸澳愎芪遥 ?lt;/br> 這般放肆的語態(tài),拿準了林愉不敢管他。林愉抿著唇,也確實不敢,“哦。”</br> 她這副明明生氣,但又不敢反駁的小模樣取悅了眼前人。傅承昀打量著她,從眉毛到眼睛,精致的跟畫里的人一樣。</br> 記得早上他醒來,林愉還是一副憨態(tài),迷蒙的睡在夢里。如今搖身一變,成了月里嫦娥。這樣好看的林愉,若是讓人看了去,還真是不爽。</br> 他只能牽著林愉進了書房,把她丟在一邊,自顧自倒了一盆水,洗著手上的血。余光落在安坐的林愉身上,她乖巧的坐著,眼神有意無意的落在他身上,明顯就是有話要說。</br> 傅承昀也不著急,慢慢的磨著她,等她第三次看漏斗的時候,慢條斯理的取了巾櫛擦著,問道:“找我做什么?”</br> 他不明白,林愉怎么就那么喜歡往他眼前湊,不過有這么一個小東西,日子不無聊就是。</br> 林愉扭過頭,瘦弱的嬌軀直看著小小的,腰肢雙手可握,側臉明媚張口道:“來叫相爺,一起回門的。”</br> 傅承昀洗了三遍,拿著巾櫛擦去手上水珠,舉起來反復打量著,隨意答道:“你自回你的家,叫我去作甚?背你走路還是替你打怪?”</br> “回門,不都是要…一起的嗎?”林愉說著,有些底氣不足。</br> 別人的回門是要夫妻同行,可他們明顯不是普通人。傅承昀位居左相,更是有傷在身,別看他活蹦亂跳的,實則后背開花,就是不去林家也沒人說什么。</br> 她走這一趟,歸根結底是心思作怪,想要親口問一問他。</br> 嫁給傅承昀是她的一廂情愿,卻也希望傅承昀真心給她,普通夫妻有的,她也希望親身體驗。只是,她忘記了傅承昀本身…愿不愿意。</br> 林愉本就受了驚嚇,此時想通這些更是說不出情緒低迷,低著頭也不看他,勉強笑道:“相爺不想去,也無妨的,我先告退了。”</br> 林愉站起來著急的往門口走,逃避著什么。傅承昀側身看著她凌亂的腳步,腦子沒有反應,嘴巴就叫了出來。</br> “站住。”</br> 林愉站住,沒有回頭。</br> “相爺,還有別的吩咐嗎?我要回家了,會早些回來。”</br> 新嫁娘回門,需日落之前回來,因為她有心等傅承昀,現(xiàn)在時辰已經晚了,再不去就來不及了。</br> “轉過來,”傅承昀一臉淡漠,伸手扯過林愉,高大的身影籠罩著林愉,隱隱有血腥味從手上傳來,“你似乎忘了,外嫁的女兒回去就是娘家,哪里來的家。”</br> 只有傅家才是她以后的家,只有他才是林愉的家。</br> 林愉一驚,張著嘴說不出一句話。傅承昀真正的意思她沒有體會出來,只想到了林家,確實不是她的家了。</br> 女子如浮萍,母在是家,母去父不疼,無家。</br> “我記住了。”許久之后,林愉抬頭,笑著說了這么一句。</br> 林愉很美,笑起來尤甚。傅承昀卻還是從她的笑里面品出了憂傷,看向林愉的眼神愈發(fā)幽深,提醒道:“不會笑就別笑,勉強的只會讓你看上去難看罷了。”</br> 林愉僵在原地。</br> 傅承昀松開她,從她頭上拔出一根潤白色的玉簪,掬著頭發(fā)把自己的墨發(fā)盡數(shù)挽起。在林愉驚愕的目光中,慵懶的伸開雙手,“更衣,愣著做什么。”</br> 傅承昀說話很好聽,簡單而普通的幾個字從他嘴里說出來,就跟外面吹起的春風,圍著林愉無處不在,對她有著深深的吸引力。</br> 于林愉而言,總有一種他對她很溫柔的錯覺。</br> 最幸福的事莫過于心悅得到一點點甜,她愿意為此銘記這一天。這種錯覺讓她控制不住按照傅承昀的話去做。</br> 她要給他換一身新衣,勢必要脫去身上舊衣,傅承昀說了“麻煩”,最終林愉也只是簡單的給傅承昀系了腰帶,理了褶子,整理速度快到不能再快。</br> 系好了,傅承昀在鏡子面前打量著,彎腰湊近細致的查看。他那邊臭美,林愉尷尬的站在后面,看著越來越晚的天色,忍不住問:“相爺若無別的吩咐,我就先去了,會在天黑之前回來的。”</br> 正理衣襟的傅承昀停了動作,從鏡子里面打量著面露急色的林愉,指著桌子里面說:“把那個推過來。”</br> 林愉急著走,順著他的手指看到了一個輪椅,聽話的過去推來,停在他身后。傅承昀撩袍坐上去,順便在下面和側面添了軟墊,一個輪椅精致的不行。</br> “走吧!”</br> 傅承昀拍拍手,靠在倚背上,吩咐林愉。</br> 林愉微張著嘴,一時不知作何反應。</br> “還不走,不想回門了。”</br> 林愉回過神,上去推著他道:“這就走。”</br> 輪椅慢慢的朝外走去,傅承昀不用回頭也從這帶笑的聲音里面知道,她這是又開心起來了。</br> 還真是好哄,早知道剛剛就應該多逗逗,反正不會哭,給點糖就能笑的傻子。</br> 傅承昀閉著眼,嘴角微勾,蕩出幾分笑意,看著心情不錯的樣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