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莫問前程
    青春中總是有很多未解之謎。
    一連好幾天，到第三節(jié)晚自習，高三整棟樓準時停電。
    第一天，平常壓力值爆表的文科重點班的大家像是約好一般，把一切拋在了腦后，集體歡呼這來之不易的自由時間，火速撤離，平時擁擁擠擠半小時都疏通不了的自行車棚，在五分鐘內(nèi)通過大家的精誠合作，很快就空空蕩蕩。
    自由的好景總是不長久，第二天班主任就采取了應急措施，到隔壁超市買了一大袋的蠟燭，班里每天發(fā)了幾根。
    于是大家雖然有抱怨，但也漸漸也習慣了在一片昏黃的蠟燭下逆來順受地繼續(xù)學習。很快，其他班紛紛效仿，整個高三樓窗戶玻璃透出來的黃黃的燭光下都是高三學子苦讀的身影，這個情景還被校方拍了照片，貼在校園布告欄，用來激勵高一高二年級的學弟學妹們。
    這種橙色的光暈和彌漫在教室里蠟燭燃燒的氣味，讓程澈有點恍惚。像極了那個下午，因光而遇，因遇而散的下午。
    程澈回頭看向言念的座位，蠟燭跳動的火苗印著言念好看的眼角眉梢，言念并未抬頭，只是用手塞了塞耳機，然后繼續(xù)低頭做題。言念的成績很好，應該也會考上一所很好的大學。
    她希望他一切都好，沒有她程澈，一樣好。
    這時候同桌用胳膊肘碰碰程澈，示意她看自己桌上。桌上放著一包餅干和一罐牛奶，牛奶上貼著一個紙條，是依依寫來的：“晚上沒去食堂吧?吃點吧，小心胃又疼！”
    她看向依依，依依做了一個夸張的吃飯動作，又摸摸自己故意鼓起的肚子，那樣子可愛又窩心。程澈沖依依笑笑，然后打了個手語，表示自己會吃的，謝謝她的小愛心。
    春節(jié)前，學校邀請了兩屆優(yōu)秀畢業(yè)生回母校為高三學弟學妹們分享高考經(jīng)驗。都是當年的狀元榜眼，演講自然意氣風發(fā)，揮斥方遒。
    只有一位考上北大的學姐，只是云淡風輕用平和的語調(diào)跟大家分享了她高三沖刺階段的經(jīng)驗，并未多話。
    演講結(jié)束，班主任將程澈介紹給那位學姐，并跟那位學姐交代要私底下好好和程澈聊聊，因為程澈也是極有可能考上北大的人選之一。
    學姐的名字很好聽，叫做夏之音。
    之音學姐和程澈坐在操場高高的臺階上，程澈將一瓶礦泉水遞給學姐，“學姐演講很辛苦，喝口水吧。”
    之音學姐擰開礦泉水仰頭喝了一口，然后開朗一笑，“我并沒說什么話，所以還好。”
    程澈想了想，雖然覺得有點唐突還是問出了口：“之音學姐，我覺得你和其他人不太一樣。或者說，和我印象中的狀元有點不太一樣。”學姐淺笑，“有什么不一樣？”
    “按其他幾個學哥學姐的經(jīng)驗介紹，高三還有一部分拼的是信念，就是他們都有個強大而純粹的心理動機去做支撐，有的是對某所名校有著不一樣的情結(jié)，有的看中的是某個學校的某個頂尖學科，但是你，好像并沒有。”
    之音學姐把喝完的礦泉水瓶瀟灑地三分投射進垃圾桶，聳聳肩，“我也有內(nèi)部支撐的動機啊，否則毫無原因地義無反顧地奔向一個地方那不成了阿爾法狗啦？哈哈。不過我的動機在今天演講之前班主任特意警告我不許說，怕教壞你們。”
    程澈大概猜到了，試探著問學姐，是否和男朋友有約定。
    學姐豪爽承認，“是啊，那時班主任年級主任包括校長輪番出動給我倆做思想工作，或苦口婆心，或威逼利誘，所有方法不奏效之后還叫了家長。”
    “那你們應該承受了很大壓力吧？”“并沒有。”學姐調(diào)皮地搖搖頭，“在校方辦公室，我的爸媽和他的爸媽見面之后，想法竟然出奇地一致，認為我們倆之間不該稱為那種需要干預的早戀，而是在這個年紀男生女生之間正常的戀愛，是青少年對男女關(guān)系的探索和學習，是形成愛情觀甚至婚姻觀的經(jīng)歷，應該引導但不應該壓制。”
    “遇上這么‘明智’的父母，校方一定很崩潰吧？”
    “哈哈，是啊，所以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畢竟我和他的成績加起來都夠三個人考大學啦。”
    “那之音學姐和學長一齊考上心儀的大學，現(xiàn)在應該也很幸福吧？”
    “我們，已經(jīng)分手了......”
    見程澈出于禮貌不再追問，但掩飾不住的詫異表情，之音學姐主動聊了起來，“我們是上了大學之后半年之后分手的，沒有狗血的劇情，只是彼此發(fā)現(xiàn)原來我們不合適，然后就和平地分開了。”
    “沒有一點不甘么？畢竟......畢竟那樣一起用力的愛過。”學姐轉(zhuǎn)頭，認真看著程澈，晚霞將她的臉映得格外溫柔，“沒有不甘，只有感恩，感恩與他重疊的時光里那個用力的自己，感恩那些溫柔美好的青春時光。有的人，不必陪你一路，只要中途出現(xiàn)過，就足以溫暖你整個人生。”
    程澈想了想，對學姐也對自己說了一句“最好的愛情，大概就是心懷感恩，莫問前程。”
    分開時，之音學姐將北大校徽交給程澈，“無論你是因為什么原因考北大，我都可以告訴你，北大是值得你付出一切去達到的目標，它不僅是一座紅墻飛瓦能給你學問人脈等等這些能看得見的東西的典雅學府，它是空氣和土壤，它給你的影響在你大學畢業(yè)后依然存在，并且將持續(xù)一生。加油，考上北大我請你吃飯。”
    程澈想，之音學姐才是真正心有猛虎細嗅薔薇之人，心如明鏡，目光炯炯，能飛蛾撲火也能就此別過。
    程澈和之音師姐告別之后，自己在操場，看著天邊的晚霞，就像初見他時那樣紅的晚霞，心中滿是釋然，不再懊惱自己不具備坦蕩釋懷的能力。
    平生相見即眉開，最初的樣子就是最好的，祝好，他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