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七月流火
第十一章七月流火
高三的學(xué)生過了不能稱之為寒假的三天小假期,沒過年的時候總還覺得有個春節(jié)在高考的路上橫亙地?fù)踔贿^年,大家才覺得高考是真正的來了,再沒有了退路。
依依每天大喊壓力太大要被逼瘋了,然而也無可奈何。只能跟程澈說等到高考后,她要怎樣怎樣,比如染一頭七彩頭發(fā),比如看早就想看的偶像劇,比如去向往的海邊,比如要在被窩里面呆一個禮拜等等。
動員大會在高考前半個月的時候舉行,高三年級進行了最后一次升旗儀式。校領(lǐng)導(dǎo)宣布這半個月大家可以在學(xué)校教室繼續(xù)學(xué)習(xí),也可以選擇在家自習(xí),當(dāng)然是經(jīng)過老師和家長共同簽字的前提下。
然后就是高三年級主任講話:“希望大家遵守考紀(jì),誠信高考,放平心態(tài),勝利一定屬于大家。希望大家以后常回母校看看。”
不知為什么,年級主任說著這么官方的語言中竟有些哽咽,平時吵吵鬧鬧的課間操,今天鴉雀無聲,大家第一次從頭至尾,認(rèn)認(rèn)真真地聽完年級主任說的每一個字。
動員大會結(jié)束的時候,由音樂老師指揮同學(xué)們唱一首《送別》。
長亭外 古道邊 芳草碧連天
晚風(fēng)拂柳笛聲殘 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壺濁灑盡余歡 今宵別夢寒
長亭外 古道邊 芳草碧連天
問君此去幾時還 來時莫徘徊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人生難得是歡聚 唯有別離多
這個呆了三年也抱怨了三年的地方,要離開時,大家卻格外傷感,因為此處一別,自此天南海北。
依依抽泣著和同學(xué)擁抱告別,小臉都哭紅了。程澈想,依依的青春才是真正的青春,勇敢地愛,用力地靠近自己喜歡的人,幸福地笑過,痛快地哭過。
自己的青春大概更多的是那個人帶給自己的疼,心如置寒冬縮成一團的酸與疼,但她舍不得放下,不忍心痊愈,因為這心疼與心酸,是她和言念之間唯一的聯(lián)系了。
照畢業(yè)照的時候,照相師傅喊了好多遍,同學(xué)們笑一笑,笑一笑,大家才擦干淚水,看著鏡頭,擠出了笑容。
程澈獨自走到那條校園林蔭小道,她抬頭看看陽光透過密密層層的樹葉灑下斑駁的光影,這些光影像是一幀一幀的電影倒敘。
程澈輕輕閉上眼睛,聽著微風(fēng)一吹就沙沙作響的梧桐葉。
這些梧桐葉見證了多少人的青春,保存了多少人的故事。
程澈吃力地將兩個大行李箱拖上人行道,本就因為長途跋涉奄奄一息的萬向輪,再加上人行道凹凸不平的臺階的致命一卡,直接罷工癱瘓。
程澈擦擦額頭上細(xì)密的汗,抬頭看看差不多還有一百多米的校門,內(nèi)心暗暗著急。
“需要幫忙嗎?”
一個男生的聲音,準(zhǔn)確地說是一個程澈非常熟悉的男生的聲音。
程澈疑惑地抬頭,不是明徵還有誰。
此時的明徵正微笑地看著她,也許是陽光太過于刺眼,眼前的一切對于程澈來說有點像不真實的幻覺。
“你怎么在這里?你怎么會在這里?”程澈驚訝程度像是在北極活生生見到了企鵝一般。 “對啊,我怎么會在這里?”明徵還是一副笑瞇瞇不慌不忙的樣子。
“我聽說你不是考上了北京的大學(xué)么?”程澈問明徵。
“北京人才濟濟,精英輩出,人生苦短我何必非要和學(xué)霸們一較高下。”明徵調(diào)皮地眨眨眼。
見程澈還是一臉不相信,明徵一手提起一個行李箱,催促程澈,“快走吧,邊走邊解釋。哎,我聽說啊,你們學(xué)校有兩樣?xùn)|西是聞名本市的,一是美女,二是食堂,咱們今天先去體驗?zāi)銈儗W(xué)校的二食堂。走走走,好餓啊。”
程澈根本沒有機會問明徵其他問題,只得跟上他往學(xué)校走去。
吃飯的時候,程澈才知道原來明徵上的不是程澈這個大學(xué),而是相隔兩條街的那個理工大學(xué)。
程澈舀著米飯的勺子突然就停在了半空中,她知道,明徵的高考成績很好,但他為了和自己在同一個城市,做出了多大的犧牲。
明徵看著程澈,他想起了高考前的事。
高考,七月流火,程澈的生命也著了一次火。
高考前的一個禮拜,偶然間,明徵在校門口看到程澈急匆匆地上了一輛摩托車,騎車的是一個很年輕帥氣的男孩,程澈自然地環(huán)抱住男孩的腰,還沒等明徵晃過神來,“轟”的一聲,載著程澈的摩托車已經(jīng)馳遠(yuǎn)。
程澈有男朋友了?
明徵想到這,又快速否定了自己腦海中冒出的想法。可是,不是男朋友又能是誰呢,看他們的樣子,是很熟悉親密的關(guān)系,絕對不是一般朋友那么簡單,而且都那么晚了,他們?nèi)ツ膬毫耍?br/>
明徵想著,后背直發(fā)冷,他決定第二天守在校門口,跟上他們,一探究竟。
明徵提前叫了出租車,坐在車?yán)锩娴却莻€男孩的出現(xiàn)。
果然,程澈出了校門之后直奔等在路對面沖她招手的男孩。
明徵一直跟在他們后面,跟了很遠(yuǎn),終于他們在市醫(yī)院住院樓前面停了下來。
匆匆結(jié)清了出租車費,明徵顧不得心里有千萬個問號,氣喘吁吁地跟著他們倆上了十樓。
透過病房的門窗玻璃,明徵看到程澈和那個男孩站在一個病床前。
病床上是一個半躺著的中年女人。
就在明徵猶豫要不要進去的時候,程澈紅著眼走了出來,明徵只得躲起來,看著程澈走到了走廊盡頭的玻璃窗前。
程澈拿出手機,按下一串?dāng)?shù)字,在等待對方接聽的時間里,她右手拳頭緊握,焦急地在窗前走來走去。
突然明徵被一只強有力的胳膊橫著抵住喉嚨按在墻上,對方雙眼都是滿滿的敵意,壓低聲音問明徵:“你是誰?為什么跟蹤程澈!”
明徵無法動彈,幾乎被壓得喘不了氣。
直到聽到走廊盡頭傳來程澈低沉但激動的哀求聲,兩人才放開手。
程澈的哀求是對著電話那頭的人說的:“求求你們救救她,多少錢算我借的,我以后會全部還上的。”說完這句話,程澈掛了電話,像是用盡了身體的最后一點力氣,她順著落地窗滑坐在地上,雙臂環(huán)著膝蓋,將臉埋在雙膝之間,雙肩起伏輕聲嗚咽起來。
林韶扔下明徵,跑到程澈身邊,將程澈扶起,攬在懷里,摸著程澈的頭發(fā)安慰她:“沒關(guān)系,還有我了,我可以幫你去想辦法,我們一定會有辦法的。”
明徵呆在原地,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該消失還是走上前去問程澈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就這樣,他坐在走廊,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等到程澈和林韶走出病房,他揉揉已經(jīng)發(fā)麻的腿,扶著墻站了起來,機械地像個不會思考的木偶一樣跟在他們身后,看著林韶將程澈送到宿舍樓下。
“你到底是誰?”明徵身后傳來林韶的聲音。
“我是程澈的男朋友。”明徵回答。
“哦?”林韶挑眉,“我怎么從來沒有聽程澈說過她有男朋友?”
明徵聲音一下沒有了底氣,低低地補充了一句:“我是她以前的男朋友。”
林韶英氣而不遜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屑的笑容,“我以前也沒有聽程澈說過她有男朋友。”
林韶不屑的語氣反而讓明徵有了些不甘的情緒,提高聲音反問道:“你又是誰?”
林韶帶著寒氣的眸光并未受到一絲波動,直視著明徵,慢慢地說:“我是誰?我還真得想想......用親情來形容不太現(xiàn)實,友情來形容太蒼白,用愛情來形容又太膚淺,我和程澈什么關(guān)系,你自己總結(jié)吧。”
明徵思想里已經(jīng)做了最壞的設(shè)想,就是對面這個男孩宣稱自己才是程澈的男朋友。
可是聽到對方的話,他雖然還是覺得嫉妒這種情緒一直在控制自己,但又覺得比預(yù)想的要好那么一丟丟。
還好,不是死刑。
明徵一個激靈,突然想到,現(xiàn)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糾結(jié)對方是誰,而是問他程澈遇上什么事了。
明徵冷靜了一下,平靜地對林韶說:“無論我現(xiàn)在對于程澈是什么身份,但我想保護她的心意一輩子不會變。我想,你也應(yīng)該是出于保護她的心才會對我有這么多的戒備吧?我們的目標(biāo)是一致的,不應(yīng)該站在敵對的位置。我想知道,程澈現(xiàn)在遇上什么難事了?”
林韶并沒有回答明徵的話,而是低頭呼地吹了一口身邊石凳上的塵土,然后坐了下來。
明徵也坐了下來,他明顯感覺到對方對自己的戒備放松了下來。
“誰生病了?醫(yī)院的那個人是誰?”明徵問。
林韶并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頓了片刻,才緩緩地說:
“生病住院的是程澈的......媽媽,準(zhǔn)確地說,她是她的另一個媽媽。”
林韶的話讓明徵驚愕地張著嘴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腦中所有的預(yù)想都被顛覆,他知道自己將要聽到,自己從未了解過的,那個程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