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天子一怒,流血漂杵,徒宥昊帶回來的證據(jù),證明著外表與世無爭的忠賢親王內(nèi)地里,其實野心勃勃,其無聲無息伸入江南官場的手段,叫皇帝也不由得為之變色。
悄無聲息,滴水石穿,眼皮子地下發(fā)生了這種事,自己居然毫無所覺,叫人把手伸進(jìn)了自己的錢袋子。任何一個看重自己的領(lǐng)土的人都不能容忍這種事,更何況皇帝這種獨(dú)占欲超強(qiáng)的人。很快,根據(jù)賬本里牽扯上的人物,皇帝雷厲風(fēng)行,給朝中來了一次大清洗。
該下大牢的下大牢,該誅九族的誅九族,便是忠賢親王,這次皇帝也顧不得什么手足情誼,外界的眼光了,龍有逆鱗,觸之則怒,忠賢親王做的事,已經(jīng)不止犯忌諱這么簡單了。
皇帝絕對不能容忍,到了今時今日,還有人敢覬覦他身下的那張寶座。
與忠賢親王有來往的朝廷官員,此次牽涉到了貪腐案中的官員,皇帝也一個都沒有放過。
淑貴妃背后拉著皇帝拍著胸口慶幸的一番話,如今還在皇帝耳邊回響:“江南那邊,都要激起民憤了。百姓不知罪魁禍?zhǔn)?,只?dāng)是皇上識人不清,任命了那些個貪官污吏。這些狗東西,自己占盡了好處,卻把污水都潑到了皇上的身上。虧的如今民怨不深,若真逼得那百姓走投無路,舉起反旗皇上,忠賢親王等人此舉,乃是動搖國本啊。”
是啊,明明是忠賢親王占足了好處,自己卻給他背了黑鍋,到時候百姓只會罵自己昏君?;实巯氲酶钸h(yuǎn)些,要是到時候自己失去民心,百姓揭竿造反,忠賢親王再出來假作好人,打著誅殺昏君的名頭起義造反倒真是師出有名了!
如此大逆不道,皇帝如何能忍?怒極之下,也顧不得仔細(xì)徹查,但凡與此事沾上邊的,通通從嚴(yán)論處。甚至是與忠賢親王府來往甚密的恪郡王府,皇帝也顧不得人是宗親,一概以謀逆罪論處,一家老小,全給下了大牢。宗親都如此,那些大臣,不管官位高低,也通通都被掃了下來。一家獲罪還是輕的,情節(jié)嚴(yán)重者,夷三族,誅九族,屢見不鮮。
“當(dāng)日既然敢做這樣的事,就該想到有今天的后果!”面對著求情的大臣,皇帝森然冷道,“再有求情者,同罪論處!”皇帝冷冷看著朝臣,“你們?yōu)樗麄兛蓱z,可是也攙和進(jìn)這些事里了?”
沒有人敢跟這樣的事沾上邊,一時人人自危,再不敢亂說話。
滿京城里,都聽得那錦衣衛(wèi)帶人抄家時滿府上下撕心裂肺痛哭的聲音。菜市口刑場上每天處決犯人的戲碼百姓看得已然不想再看。邢臺下的那塊土地早就叫鮮血浸潤透了,泛著黑紅黑紅的色澤,看著,叫人惡心。濃郁的血腥味彌漫了整條街,膽子小的再不敢往這跟前走過,走到這條街前,遠(yuǎn)遠(yuǎn)就給繞開了。
十年前義忠親王世子造反時株連甚廣的那個場面,再一次提醒京城眾人,如今龍座上坐著的男子,可不是那吃素手軟的。
除了菜市口,教坊司門前更是車馬如流水,日日見得那剛性女子往教坊司門口一幢,鮮血橫流,如鮮花般的女子便失去了性命。更多的,卻是曾經(jīng)富貴堆里長大的姑娘含著熱淚叫人拽進(jìn)門去,雙腳邁過那道大門的時候,響徹云霄的嘶嚎叫人不忍耳聞。
一進(jìn)教坊,女子的一生,也就完了。
男子作孽,女子獲罪,可憐可嘆不假,看著不公平,可誰叫,女子享受了男子作孽帶來的富貴呢?男人做事前,其家人就該想到會有今天!
里頭或許有很多人只是貪腐,并沒有攙和到忠賢親王的事里去,但是這些人難道就全然無辜了嗎?身為官員,貪污受賄,難道就不是榨取的民脂民膏?別人拿著銀子上門來,自然有求于人,官員在收取了賄賂的時候,為其大開方便之門,那那些被害的家破人亡,走投無路的無辜之人,又該怎么算?
因果報應(yīng),天理循環(huán),只盼著,此次的這番血腥,叫那些為官者能有個警惕,此后,再莫仗著官身,便不把百姓看在眼里。一雙眼珠子,只看得見那金黃銀白,而不見那百姓疾苦!
賈瑚身在翰林院,最近這些日子也忙翻了天。處置有罪官員雖是刑部大理寺等衙門的差事,可奏折上報宮中,必經(jīng)過翰林院,賈瑚官職低微,密件不能看,可一些零散奏折,卻都要幫忙處理,一時每天忙得是腳不沾地,日以繼夜地辛勞不停。
可在這種情況下,他心里,還是止不住的擔(dān)心徒宥昊:也不知道,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徒宥昊現(xiàn)在還沒有開府出來,如今還住在宮里,受了傷,自然也是在公里療傷,御醫(yī)看護(hù),可這樣一來,賈瑚如今的身份根本不能進(jìn)宮,也就根本見不到徒宥昊。雖然韓昹還頂著伴讀的名頭可以進(jìn)宮去看看徒宥昊,回來告訴賈瑚徒宥昊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可沒有親眼看到他的傷勢如何,賈瑚的一顆心,怎么也放不下來。
每天每天就吊著那顆心,腦子里老是在想,他的傷,也不知道嚴(yán)不嚴(yán)重。
有一日辛苦忙碌,逢魔時刻,賈瑚打馬歸家,卻被人半路攔了下來,看著王通那熟悉的臉,賈瑚又驚又喜,難道說
王通讓賈瑚跟著他走,往前不久,就見得一輛馬車,賈瑚翻身下馬,走上前去,只見一修長的手掀開車簾,露出徒宥昊那略有些蒼白的臉,對著他彎起了眉眼:“子方!”
徒宥昊!
賈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猛然一跳,下一刻,急忙跳上車,對著徒宥昊便是好一通埋怨:“你瘋了,你傷還沒好呢,就敢到處亂跑?你不要命了!”
一邊止不住又上下打量著徒宥昊,見他原本豐潤的臉頰都凹了進(jìn)去,臉上膚色蠟黃,嘴唇發(fā)干發(fā)白,眉眼間的憔悴眼都不掩飾不住,一看就知道是生了大病的模樣。衣服松松垮垮的,看著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賈瑚心底發(fā)酸,止不住低沉了聲音,傷感道:“怎么就、憔悴成這樣了?你在外頭,到底吃了多少苦?”
徒宥昊見得賈瑚為自己擔(dān)心勞神,心底只跟喝了蜜一般甜,哪還覺得苦,只笑道:“你別擔(dān)心,我這身體,如今好多了,不過是前些天日夜趕路,這才勞累了,等再過些日子恢復(fù)過來,就沒事了。”
賈瑚是那種好糊弄的嗎?狠狠瞪了眼他:“你胡說什么,就你現(xiàn)在這樣子,是幾天能恢復(fù)的好的嗎?你后面可別亂跑了,好好養(yǎng)著,好吃好喝好好休息,你也不看看你現(xiàn)在,都像什么樣子了,又憔悴又丑,不說的話,人根本猜不到,這還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皇子!”
徒宥昊身子一僵,手不自覺摸上自己的臉,喃喃:“真的,就那么丑嗎?”
賈瑚盯著他的手,開始還沒注意,如今這仔細(xì)一瞧,手上的肉全沒了,只剩下骨節(jié)分明,一張薄薄的皮包在上面,膚色是白,卻更顯得那筋絡(luò)發(fā)青。賈瑚也顧不得什么,一把拉過人的手,喝道:“你自己看呢,你看看你現(xiàn)在瘦成什么樣子了?整個人都脫了形了,你當(dāng)自己能多好看?”一邊氣得直罵:“你再想立功,也不能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啊。江南那般兇險,你當(dāng)誰都是傻子呢,裝瘋賣傻,扮紈绔糊弄人,你難道就不知道,要是你行動之前叫人發(fā)現(xiàn)了,會有什么后果?你還敢叫人去偷賬本?生怕有人跟你分功勞一樣的什么都自己干,還敢偷偷溜出來你,你也太冒險了!”
雖然有些犯賤,可賈瑚罵的越兇,徒宥昊心里就越舒坦,賈瑚平日那么講究儀態(tài)的一個人,為了他卻這般疾言厲色,什么氣度都不管了,訓(xùn)他跟訓(xùn)什么似的,這本身就是親密的表示。這要不是真的把他放在了心里,真的在乎他,又怎么會如此不客氣?徒宥昊只盼著他更加不客氣才好,也好證明,自己在他心里,是不一樣的。
手拉住他的,徒宥昊細(xì)聲道:“我的基礎(chǔ)太差了,要想搏一搏,盡快建立我的威望,不冒點險,如何能行?我做事前,也是有了幾分把握才去做的,不然,明知道是送死,我還一頭往里栽?我是這么蠢的人嗎?”
賈瑚冷哼:“你少在這里糊弄我!有幾分把握?是三分把握還是兩分把握?明知道會逼得人狗急跳墻,你還不怕死地把人往死里逼。那些個刺客,怎么就沒別弄死你!”說著,狠狠一把揮開了徒宥昊拉著他的手,止不住又去掀他的衣服,要看他的傷口。
徒宥昊眼里射出綠光,笑著道:“子方,你可是想我了?”一邊毫不反抗的由著人寬衣解帶,還笑道,“不過我現(xiàn)在身上還有傷,你要想,可要你自己動了?!?br/>
賈瑚眼角一瞇,手毫不留情地壓上了他的傷口,徒宥昊悶哼一聲,疼的直抽氣:“開個玩笑,你要不要這么狠?!”
賈瑚搖著頭,看著他的眼神又氣又惱:“這時候了還有心情開這樣的玩笑,看來,你是想我再給你來幾下?”
徒宥昊急忙擺手:“可別可別,我錯了還不行?傷口剛好一點,還痛得厲害呢?!?br/>
賈瑚眼睫毛眨動兩下,遮住了自己眼中復(fù)雜的情緒:“既然傷的這么厲害,傷口也沒好,干嘛還這么急巴巴地跑出宮來?太醫(yī)就沒攔著你?”
徒宥昊咧著嘴傻笑:“太醫(yī)當(dāng)然不肯了,我自己出來的。他一個臣下,難道還能攔住我?”
賈瑚驚訝地看著他:“你自己偷溜出來的?”
“什么偷溜,我是皇子,本來就可以隨便出宮的?!蓖藉蛾挥行┎蛔栽诘仄策^了臉,“還不是你跟韓昹說,沒看見我的傷,有些擔(dān)心,所以我就出來叫你看看啊!”說的賈瑚一下沉默了下去。徒宥昊見他不說話,自己反而湊了上去,笑道,“你怎么了?不是覺得愧疚了吧?可別,其實也不光是讓你放心,這么許久沒見你,我也想跟你說說話了!”仿佛怕他誤會似的,又道,“還有好多事我都想跟你說說呢,江南那邊的情形,我路上遭遇的,咱們也好好分析分析?!?br/>
賈瑚定定看了他一會兒,看得徒宥昊手腳都有些不自在了,直問“怎么了?哪兒不對嗎?”,賈瑚這才垂下眼眸,淡淡笑道:“沒什么,不過你現(xiàn)在身上還帶著傷,這些事以后再說了,有的是機(jī)會,你現(xiàn)在最重要的,還是養(yǎng)好傷?!?br/>
徒宥昊連說了好幾次沒關(guān)系,可賈瑚就是堅持讓他想回宮養(yǎng)傷,等傷勢好些了再說。徒宥昊拗不過他,只得怏怏讓人趕著車回宮當(dāng)然,賈瑚會送他到宮門。
兩人坐在車廂里,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徒宥昊說起在張四爺那里的巧合,拉著賈瑚的手直說是緣分!“就那么巧,我們翻進(jìn)院子的時候,那些護(hù)衛(wèi),武功高的不像普通人家。我們本來這邊人就少,還有好些帶著傷,根本不是對手,一下就被擒住了。那時我還想著,這下糟了,所有的努力都白費(fèi)了。誰知道下一刻就那么巧,居然叫人從你送給我的配飾上認(rèn)出了我的身份,那人還是你四舅舅。我可是托了你的福,才撿回條命!”徒宥昊深深看著賈瑚的眼睛,“子方,你說,我欠著你一條命,拿什么還你才好?”
賈瑚扯扯嘴角,翻個白眼,好像對他這樣的玩笑很不喜歡:“你少跟我這里打趣,行啊,你要真覺的欠我一條命,一切都是我的功勞,你養(yǎng)的那匹烏云踏雪,回頭送我!這情,就算了了!”
徒宥昊見狀,也就笑道:“好啊,你想要,我給你送來!”
一時到了宮門,賈瑚催著徒宥昊趕緊進(jìn)去,自己下車:“你回宮后就好好養(yǎng)傷,早點養(yǎng)好傷,咱們再聚!”
徒宥昊笑著點頭答應(yīng),車架慢慢駛進(jìn)宮門。賈瑚就這么站在宮門口,看著那輛馬車消失在拐角處。一顆心直直往下沉。
那么長久的時間,他躲避了那么許久,到如今,再也不能騙自己,徒宥昊對他的感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