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夢魂不到關(guān)山難
東城漸覺風(fēng)光好, 彀皺波紋迎客棹。綠楊煙外曉云輕,紅杏枝頭春意鬧。
浮生長恨歡娛少, 肯愛千金輕一笑?為君持酒勸斜陽,且向花間留晚照。
無論在哪個時空, 春天都是為人所喜愛的,萬物生發(fā),草長鶯飛,繁花滿樹,美不勝收。大自然的生機(jī)與繁衍,盡在這一季節(jié),無論姹紫嫣紅還是滿目新綠, 都在這一季過去之后歸于平淡, 在夏的酷熱,秋的蒼涼,冬的嚴(yán)寒中等待來年的燦爛。畫兒放下筆,看向窗外的春日美景, 微笑著——大自然生生不息, 便在于此吧?
圣景帝見她望窗外若有所思,便也放下手中的折子走過來。兩人云開月明之后,他并未將乾清宮與承乾宮的明黃簾幕撤去,依舊將她帶在身邊,只是不再為鎖住她,而是不能容忍有片刻的分離。曾見她寫一首《鵲橋仙》,當(dāng)時只贊詞句婉麗, 情意深長,現(xiàn)下只覺得,那“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真是胡說!兩情相悅,必是想時刻瞧見對方容顏,恨不得揉進(jìn)了自己的骨血里,到哪里都帶著才好。想來那寫詞的人必定是因?yàn)樽詡€兒和情人不得團(tuán)聚,反寫下這樣的詞句來安慰內(nèi)心寂寥,真是吃不到葡萄反說葡萄酸的!帝皇走到畫兒身旁,見她神情愉悅,便笑問道:“有什么好事兒如此高興?寫著字也笑起來!”
畫兒回神笑答:“也沒有什么,只是瞧著窗外春日美景,心情好罷了。”圣景帝聽她如此說,便放寬了心緒。銀絲炭之事,已經(jīng)水落石出。祺王領(lǐng)了旨會同錦衣衛(wèi)徹查此事,循線追查,竟查到了秋涼殿!德妃一見祺王奉旨來傳詢,神情平靜,供認(rèn)不諱,情知難逃一死,便當(dāng)場服毒自盡了。她自進(jìn)宮來,本想不爭寵不奪愛,平平靜靜將這一生過了。誰知為帝皇誕下兩位雙生皇子,她知道宮廷內(nèi)為著帝位傳承,腥風(fēng)血雨接連不斷,即使是沒有繼承權(quán)的雙生子也是沒有法子逃過的,便打定了主意先下手為強(qiáng)。她生母是一位名醫(yī)之女,自幼教她醫(yī)道,幸而帝皇臨幸嬪妃后皆賜蕪子湯,畫兒初進(jìn)宮時體質(zhì)也差,方逃過一劫。長慶宮之事,圣景帝下旨斥責(zé)太后,她聽著那旨意,方知兒子繼承皇位無望了,便拼個魚死網(wǎng)破,聯(lián)絡(luò)了宮外家人,一邊用望舒草害了畫兒,一邊用刺客死士要刺殺祺王,誰知暖爐上金烏花讓畫兒又逃過了一劫。
畫兒知道事情始末后,心中感慨萬千。想起長慶宮初見德妃,她安嫻高雅,秋水盈盈之態(tài),也不免有些難過。圣景帝知她心中所想,便也放了德妃家人一馬,只抄家流放,否則這等大罪,是要誅九族的。今日瞧畫兒心緒好轉(zhuǎn),他才放下心來。
“來。”圣景帝攬起她,走到御案邊上,打開了那始終放在上面的明黃錦盒,見里面除了那把竹骨折扇外,還多了一張字紙,一個荷包。那個荷包她認(rèn)得,是元宵夜他猜了燈謎,得來的獎品糖果給她,她盛在了里面。拿起那張字紙,卻是自己秋雨夜寫的《虞美人》,當(dāng)時只是有感而抒,今日再看后面的小行書落款,不由微微發(fā)窘。
“‘蔣竹山聽雨,自傷身世;今我聽雨,亦有一番滋味。’畫兒,當(dāng)日你聽雨,是什么滋味?”圣景帝低低笑問,卻見畫兒俏臉發(fā)紅,拿著那字紙跺跺腳:“你這人好沒意思!不吭聲就拿了人家的東西不說,還拿話來堵我!索性將這紙撕了干脆,省得你再問來問去!”說著作勢便要撕了那字紙,圣景帝忙小心翼翼搶過來,依舊折了放在那錦盒中,向她笑道:“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guān)風(fēng)與月,這么好的句子,撕了太過可惜。”畫兒越發(fā)羞惱,由著他自個兒去陶醉了。
帝皇重又?jǐn)堖^她來,卻將御筆遞在她手中,握了她的手,在雪白的宣紙上揮毫落筆——“秦靖璽”,三個極漂亮的隸書,畫兒瞧著那字,眼淚涌上眼眶,卻微笑著回頭,柔聲喚了“靖璽”,圣景帝低低應(yīng)了,兩人相視而笑。
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
三月天氣清新,和風(fēng)徐徐,春風(fēng)剛拂人間,此時草色嫩青,反比四五月春盛之時更為可愛。畫兒到了此時,心中真是感慨萬千。去年她也是在這陽春三月進(jìn)宮,當(dāng)日里心中凄涼,如今卻喜樂安好,一樣的時節(jié),不一樣的心境,看著景物竟也是不一樣的。她入宮已有了一整年,除了慈恩寺上香與元宵夜賞燈,竟是一步也沒有出過宮門。她本不是可以悶在深閨的女子,勉強(qiáng)在宮中安分待了一年,也只是因?yàn)樾闹斜姸酂炃榻Y(jié),不過敷衍而已。如今心結(jié)已開,活潑的心性慢慢出來,見這等春景,又如何能按捺得住呢?因此央求了圣景帝,讓她出宮踏青去罷。
圣景帝本來因慈恩寺與元宵夜之事,心有余悸。畫兒知他心中所懼怕,也不去惱,只笑嘻嘻的說,他若不放心,可以一同去,多一個人也是無所謂的。圣景帝聽她拿話來氣自個兒,不由又是好笑又是惱,摟她在懷里狠狠憐愛一番,只弄得她嬌喘噓噓,衣襟凌亂。若不是當(dāng)時大臣們都在乾清宮外等叫起,斷不會饒了她去。三月三日這一天,正好微雨初晴,風(fēng)光明媚,帝皇與貴妃輕車微服的出了盛陽門,往上京城郊而去。
春江本來支流眾多,有一條最長的支流流過上京,宮中金水河,太液池水皆自這條支流引來。因它流經(jīng)國都,故而人們稱之為“京河”。有些文人雅士,見這支流雖不如春江那般波瀾壯闊,但小巧蜿蜒之姿,也頗為美麗,河水碧綠,岸邊植滿了楊柳,便又叫它“碧玉江”,甚是風(fēng)雅。如今陽春三月,碧玉江邊踏青的人們眾多,黃發(fā)垂髫怡然自樂,少年少女們趁著這個時機(jī),或幽會,或傳情,人們即使撞見了,也只一笑而過罷。這樣的時候,誰沒有過呢?
車子慢慢的行著,畫兒撩起車簾,瞧著路邊的行人風(fēng)景。但見百姓安樂,京師繁華,平凡人家也其樂融融,看到高興處,便不自覺露出了笑容。圣景帝在一旁瞧著,不想讓她俏臉被別人看了去,便一把將她抱到了膝上。畫兒一驚,隨即反應(yīng)過來,掙扎著讓放她下來,圣景帝卻說什么也不肯放手。她沒奈何,只得任他抱了,下車時被晴霜晴雪和高遠(yuǎn)瞧見,他們雖沒什么表情,但她知道,自己一定被笑話了!都是他!都是他!都是他!畫兒狠狠的瞪了圣景帝一眼,看準(zhǔn)了他衣袍下的地兒,狠狠一腳踩了下去。圣景帝自幼習(xí)武,反應(yīng)敏捷,哪能輕易讓她踩了去?含笑迅速無比的一挪腳,順手一托,畫兒已落在他臂彎,那一腳自然也落了空。
旁邊晴霜晴雪和高遠(yuǎn)看在眼里,卻再忍不住的,面上忍笑,被畫兒瞧見,越發(fā)不好意思起來。圣景帝忙警告的瞪了他們一眼,溫言柔情的哄了畫兒回轉(zhuǎn)過來。眾人漫步行在碧玉江畔,綠柳春風(fēng),煙波徐徐,耳邊傳來人們笑語,兩人攜手而行,只覺心中萬般美好。
眾人站在江邊向江山看去,但見碧水濃綠,楊柳垂枝,江山艘艘畫舫小船,風(fēng)光無限好。正說笑間,突然見江邊踏青的人們都向一處跑去,集中在岸邊朝江上指點(diǎn)。圣景帝心中疑惑,命人去探,卻回說是明王殿下帶了遠(yuǎn)客來踏青游玩,此刻正在江上畫舫中,百姓們知道了,都來圍觀,期望著可以看到傳說中逐出夷狄三千里的威武王爺。圣景帝聽了一笑,命人去傳旨與明王,若不妨事的話,便出來見一見百姓,也昭示天家威嚴(yán),畫兒也命將今日帶出來的貢品瓜果送與明王宴客。今日本是微服,跟來的女官也只有晴霜晴雪,晴霜便留下照應(yīng),高遠(yuǎn)和晴雪一個領(lǐng)了圣旨,一個捧了帝皇賜下的瓜果,劃了小舟往明王畫舫而去。
其余人在岸上,半晌兩人回來,回說明王待百姓散去,便來謝恩。看兩人神色,高遠(yuǎn)面上似有笑意,晴雪卻面色尷尬,在這里也不好問,畫兒只在心中疑惑,晴雪一向大方活潑,為何今日面上顯出這樣神態(tài)來?過了一會子,人群漸漸的散去了,明王來請了安,畫兒對這位開疆裂土的王爺,心中也很是好奇的。她雖入宮一年,但并未和祺王明王如此近的接觸過。只是那年長公主回京,她遠(yuǎn)遠(yuǎn)在樓上瞧見明王治軍嚴(yán)整,白馬白盔的英武之姿,如今瞧明王英俊年少,氣度不凡,也在心里暗暗贊嘆。
明王見過了圣景帝,便趨向她謝賜瓜果。畫兒瞧著這位戰(zhàn)場上戰(zhàn)無不勝攻無不克的王爺,和女性說話時竟是極羞澀的,俊臉暗紅,不由在心里好笑,暗道此人真是可愛。誰料更精彩的還在后面,一句簡短的謝恩詞他竟說的結(jié)結(jié)巴巴,頭也不敢抬,身上玉佩“咚”一聲掉在了地上,畫兒忙命晴雪替他撿起,明王慌慌亂亂,連玉佩也接不穩(wěn)了,又掉在了地上,這一次那可憐的玉佩可沒逃過這一劫去,摔得粉碎。晴雪面上也極是尷尬,羞紅了玉臉,慌忙退回了她身后。畫兒覺得事情不對,但也沒有多想。
眾人這日游玩得十分盡興,看夕陽西下,方回宮了。
“今日江邊,明王怎么那般失態(tài)?”乾清宮中,圣景帝邊處理著政事,邊問一邊的高遠(yuǎn)。回宮之后,畫兒也有些累了,便回承乾宮去休息,他卻往乾清宮中來,將政事理完,方能回承乾宮去。今日碧玉江邊,小七把隨身的玉佩都摔碎了,他素日雖不擅與女子相處,但也不至于如此慌亂的。圣景帝何等銳利眼光,又是自家的弟弟,早瞧了出來不對。高遠(yuǎn)聽帝皇如此問,心中暗笑,將自己與晴雪在明王畫舫上聽到的話一一回明了。
圣景帝聽后,心中大樂,這“不動明王”竟也有這么一天!他本身與畫兒漸入佳境,自然也希望從小愛護(hù)的幼弟也能感受這般人間真情極樂,早日成家立業(yè)才是。“他真如此說?”圣景帝饒有興趣的問。
“是,奴才聽得清清楚楚,‘心有所愛,不敢相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七王爺是實(shí)誠人,向來說一不二,奴才想著是不會錯了。”高遠(yuǎn)躬身回答,若真能遂了明王所愿,那真真是件大好事了。
“嗯。”圣景帝站起,走到窗前,負(fù)手望了天邊那一彎新月,喃喃念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想起此刻應(yīng)在承乾宮中沉睡的嬌顏,心中一派柔情。德妃的覆轍,萬不可再重蹈,后宮的那些個女人們,該解決了。只是再等一陣子,給她個禮物罷。
人間四月天,一樹一樹的花開,卻都敵不過百花之王——牡丹。
落盡殘紅始吐芳,佳名喚作百花王。競夸天下無雙艷,獨(dú)立人間第一香。
皮日休一首牡丹詩,贊盡這百花之王的美麗。那云想衣裳花想容的神態(tài)且不必說,只昔日傲然抗旨,謹(jǐn)尊時令的骨氣,就足夠讓人敬佩。人們只道寒梅遺世獨(dú)立,君子風(fēng)骨,卻不知牡丹的高雅并不因自身的華貴而消減了半分。富貴花,富貴花,實(shí)則應(yīng)是高貴花,見了牡丹芳姿,方能更領(lǐng)略到,富貴與高貴只是一字之差。
御花園內(nèi)處處牡丹盛開,銀紅巧對,煙絨紫,一品宮妝,九萼紅,昆山夜光,玉樓點(diǎn)翠,白鶴臥雪,煙龍紫珠……一朵朵艷麗無比,美不勝收。去年此時,她心中煩悶,并沒有賞花的雅興,今年牡丹再開,卻不能錯過了,因帶了女官們到御花園中看牡丹。一路行來眼花繚亂,女官們幾次催促快到中午,該回宮用膳了,畫兒猶戀戀不舍。拖了半晌,圣景帝在承乾宮等不及,便親自來尋。
“咱們就在這里用膳吧!這牡丹好漂亮啊!”畫兒見圣駕也到了,急忙懇求著,這般天香國色,實(shí)在不舍得離開片刻。
圣景帝看她哀求之態(tài),再瞧瞧這滿園的牡丹,心中的邪惡念頭涌上來,便笑道:“朕若答應(yīng)了你,你須也要應(yīng)朕一件事兒才公平的。”畫兒此刻哪管得了那么多?只要讓她在這里看牡丹,什么事情都可以應(yīng)了的。于是宮人們便將御膳擺在御花園中石榴亭內(nèi),席間畫兒食不知味,只瞧著亭外的朵朵美麗顏色,神不守舍。剛用了不到一碗,便說吃飽了,將筷子撂下便又投身到花海里去。圣景帝也不阻攔,只慢悠悠的用了午膳,吩咐別讓娘娘累著,便回乾清宮去。晴霜晴雪和高遠(yuǎn)眾人訝異非常,若是平時,娘娘這般行事,陛下占有欲那般強(qiáng),定是要采取什么措施的,怎么今日這樣大度?雖然心中訝異,也不敢問,只各各去做事了。
這日晚上,畫兒在御花園里盤桓了一日,方回到承乾宮,卻見圣景帝早已經(jīng)在等著了。她心中驚訝,平日他政務(wù)繁忙,怎么今天回來的這般早?用晚膳時她問了,圣景帝笑而不答,這晚卻并沒有在晚膳后又去讀書散步,只擁著她往臥寢里去。
畫兒滿心的疑慮,卻見內(nèi)殿一開,被他擁著走進(jìn)去,內(nèi)侍宮女們都退下了,明黃的紗簾放下,七寶龍榻的邊上放了一張小桌,小桌上放著各色作畫的工具,毛峰蘭竹,各樣顏色都調(diào)好了,齊齊整整放了一桌。筆墨顏色都有了,獨(dú)獨(dú)缺少了紙,這卻是要做什么?如果是要作畫,怎么不在書房里?畫兒不解的看向圣景帝,卻被他臉上笑容眼光嚇住。
和他做了一年的夫妻,她就算再遲鈍也知道那樣的眼光是什么意思了,更何況那個笑容那般的……邪惡,畫兒反身如同一頭靈巧的小鹿一般脫出他的臂彎,往殿門口奔去。圣景帝也不去追,只扯下身上祖母綠的扣子輕輕一彈,畫兒已軟軟倒了下來,帝皇箭步上前,將她抱起朝龍榻走去,畫兒只在那里咬牙切齒,事不過三,這已經(jīng)是第三次被他點(diǎn)了穴道,自己一定要去學(xué)怎么解穴才行!
嬌軀被放在龍榻的明黃被褥上,圣景帝瞧她羞恨之態(tài),便俯下身來笑道:“可別忘了,今日在石榴亭,你可答應(yīng)了朕一件事兒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畫兒該不會要?dú)еZ吧?”見畫兒恨恨的閉眸不語,心中大樂,慢慢的將她衣帶解開,溫玉一樣的肌膚一寸寸露出來,襯在那明黃的顏色上,更顯得瑩潤可愛。圣景帝將她抱在懷中,撫吻了半晌,方撿了那桌上的小蘭竹,蘸了葡萄紫的顏色,在那柔潤的雪背上下了筆。
這一日晚上,承乾宮的內(nèi)殿中,不時響起驚呼,低笑,嬌吟,粗喘,輕泣求饒的語聲,內(nèi)侍宮女都被帝皇遠(yuǎn)遠(yuǎn)的遣開了去,并沒有人聽見。第二日一早,高遠(yuǎn)便服侍了神清氣爽的圣景帝視朝去了,臨走時陛下有旨,讓別驚擾貴妃安眠。直到日上三竿,快到了中午,方聽得內(nèi)殿中有響動。晴霜晴雪進(jìn)去一瞧,大吃一驚。只見地上翻了一張小桌,各色的畫筆顏料撒了一地,染的到處都是。撥開了那明黃的簾幕,只見姑娘伏在被褥間,肩背上被繪上了兩朵朱紅染紫的牡丹,越發(fā)襯的肌膚似玉,旁邊還提了兩行小字——“名花傾國兩相歡,長得君王帶笑看”,兩人瞧得臉紅耳熱,看姑娘似還未醒,方才應(yīng)只是夢中弄出的響動,便急忙退出殿外,紅著臉掩上了殿門,連地上的衣裳也顧不得收拾了。
用午膳時,乾清宮遣人來問,她們回說貴妃還未起身。待用過了午膳,再進(jìn)去一瞧,卻見畫兒自己正裹了被褥在拾撿地上落的衣裳,看上去似行動困難遲緩。她們忙將畫兒扶上床榻,將內(nèi)殿收拾干凈了,命人抬起浴桶來,卻見姑娘身上除了那“御筆”之外,尚有無數(shù)青青紫紫的痕跡,三人俱是臉紅,尷尬之極。畫兒更在心里面暗罵圣景帝,昨夜他畫畫暫且不說,還在她身上題字!前幾日真不該看牡丹將開,便寫了那幾首《清平調(diào)》的!如今被他鬧成這個樣子,還怎么見人去?真是無賴又無恥!
五月榴花紅如火,這個世界也是有端午節(jié)的,只是不為祭奠屈原,卻只是自古傳下的習(xí)俗罷了。端午宮中自然也做了粽子,畫兒也打了五彩的線絡(luò),命給長春宮送去。長公主帶綺英來瞧她,綺英手腕上帶了她做的五彩線,也活潑了許多,畫兒十分高興,將她抱在膝上,女官們?nèi)砬鍖m賜下的粽子,剝下外面葦葉,用玉碗承了,奉上前來。三人說笑玩鬧了一會兒,圣景帝遣人來通報,說祺王進(jìn)宮來請安,陛下在御花園中石榴亭召見,請貴妃也去見一見。
長公主聽說,便笑道:“小五這一年來安分了許多,只是與那蘭姑娘還沒有什么結(jié)果罷。你去見了,也替我問上一問。”畫兒答應(yīng)了,便往石榴亭去,長公主自帶了綺英回長春宮去。
“臣弟見過皇嫂。”圣景帝與祺王正在石榴亭內(nèi)坐了說話,祺王見她來,便起身含笑揖了一揖。畫兒這也是第一次認(rèn)真看這位令朝野七分敬畏三分懼怕的王爺,只見他一襲深藍(lán)便裝,上繡著四爪的銀龍,劍眉星目,俊逸瀟灑,倜儻非常,一邊在心里暗暗稱贊,一邊想起他說清君的話,雖然是酒后失德,但也不能輕易算了的。客氣的側(cè)身讓了一讓,圣景帝攬了她到身邊坐下,宮女們奉上新茶來。
“怎么拖了這么一會子才來?”帝皇問道,祺王聽到,只在心中暗笑。雖然知道貴妃椒房獨(dú)寵,但沒想到皇兄的占有欲如此之強(qiáng),連遲到了一會兒都要追問。畫兒瞧見他面上笑意,略紅了臉,想著今日絕不能輕易放過他去。
“適才長公主帶綺英來了,說了一會子話,故而遲了。長公主還托我問一問王爺,昔日王爺美人如花隔云端,不知現(xiàn)今如何了?”畫兒一邊回答了,一邊笑向祺王問道。
祺王何等聰明伶俐的人,見了畫兒的神色,再想起這位皇嫂同自家未婚妻的交情,便知道今日是定要被為難的了,這又是不能得罪的人,因輕描淡寫的避了過去:“謝過皇嫂和皇姊關(guān)懷,此等小事,煩勞費(fèi)心了。”
“小事?我昔日在柳府時,可聽到過人說祺王的一句話,此話現(xiàn)今在濟(jì)州可是大大有名的呢!”畫兒見他避開,便緊追著說了一句。祺王心知是什么話,這又是自個兒的錯,萬不能辯解的,只有苦笑,深悔當(dāng)日誤聽謠言,酒后失德,便求助的看向圣景帝。圣景帝瞧著弟弟為難神色,便笑著圓開了場:“畫兒,今日小五進(jìn)宮來,送了幾個粽子,說是府里請了江南的廚子做的,你也來嘗嘗。”
祺王見帝皇解圍,急忙命身后的內(nèi)侍將一個精巧竹籃遞上,只見用紫竹編的小籃子中放了五個小巧玲瓏的粽子,煞是可愛。畫兒見圣景帝幫著弟弟說話,也不好再拿話去堵他,只在心里面想著,今日須要再難他一難才是,也看一看他人品才能,待清君的心意。一時間計上心頭,便拿起一個粽子笑道:“我昔日認(rèn)識一個蘭姓姑娘,她最是有才有貌,文思敏捷的。我們常和合酬唱,作對讀詩,我想著這古往今來,非才子不能配佳人,今日有一聯(lián),不知道王爺能否對上?”
祺王見如此,今日大概是逃不過了,干脆一次解決了也是,便拿出了平日里大方瀟灑之態(tài),笑向畫兒道:“請皇嫂賜教。”畫兒暗暗在心里贊一聲“好”,圣景帝也饒有趣味的看了,笑說:“小五,你不是想要那方進(jìn)貢上的硯臺嗎?若是對的好,朕就給你!”祺王一聽有了彩頭,越發(fā)打起精神。
“我的上聯(lián)是,‘五月五日,五弟籃中提五粽’。”畫兒一指桌上紫竹籃,出了上聯(lián)。
祺王沉吟一晌,眾人靜待下聯(lián),卻見他抬頭道:“臣弟已有了下聯(lián),只是不甚恭敬,恐對了出來,皇嫂生氣。”
“但說無妨。”畫兒大方的說道,拿起桌上的茶啜了一口。
“既如此,請恕臣弟不恭了。臣弟的下聯(lián)是,‘三更三點(diǎn),三嫂床上抱三哥’!”祺王笑瞇瞇說道,畫兒一口茶噴了出來,嗆的咳嗽起來,晴霜晴雪忍了笑上前服侍,也暗道祺王果真如傳言中不羈的,幸而今日只幾個近身的內(nèi)侍女官在此,如若傳了出去,可不得了。圣景帝見此,忙摒退了祺王,命他回府去了。
三日后,祺王府里打掃書房的下人們瞧見王爺樂呵呵的在賞玩手中一方硯臺,據(jù)總管說,那是宮里悄悄送來的,還附了一張明黃紙箋,王爺接時他在一旁偷偷瞧了,只見上面龍飛鳳舞“對的好”三個大字,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來。
平靜的日子過的飛快,轉(zhuǎn)眼到了六月,朝中又開始忙了起來。畫兒心中也是有事的,那日祺王的下聯(lián)一對出,聽到的內(nèi)侍女官們都暗笑,卻觸動了她心中一件事情。本來床第之事,圣景帝節(jié)制溫柔,自那日“牡丹事件”后,他卻越發(fā)放肆起來。她心知為何,皇室子嗣傳承,本是一件大事,德妃事件追根究底,也是因此而起。她再沒喝過避孕的湯藥,卻也沒有調(diào)養(yǎng)過體質(zhì),只是每日的膳食她瞧的出來,都是精心安排的。她已經(jīng)是貴妃了,若生下皇兒,封后便理所當(dāng)然。帝皇于這件事上的心思卻是不難揣度,她看在眼里,也不去挑明。一切順其自然罷了,這種事情,原是要看天意的。
今年的六月,老天打定了主意不讓人安生。剛?cè)胫醒┯赀B降,春江的水開始漲了起來,就連碧玉江的水位也跟著漲了。植樹種草,是長遠(yuǎn)的大計,于短時間內(nèi)是看不出整體效果的,以工代賑的計劃,卻是又起了作用。青海郡的節(jié)度使沿用了去年的方法安置災(zāi)民,倒也沒有出什么差錯。朝中雖忙,但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jìn)行著,日子在繁忙的事情中流水一樣的過去,七月的下旬,春江的水位慢慢的退了下去,終于退到了正常的位置上。人們都松了一口氣,青海節(jié)度使親往京中向圣景帝回稟水災(zāi)后的情況。
畫兒隱在明黃的簾幕后,她知道這位青海節(jié)度使是一位廉政愛民的好官,也聞名已久,從簾后暗暗的打量出去,只見他形容黑瘦,雙目卻炯炯有神。他是一方封疆大吏,圣景帝優(yōu)容,賜他坐了,有條有理的稟告來。畫兒看了他容色,滿足了好奇心,便依舊往簾后坐了,自讀起書來。
突然,青海節(jié)度使口中一個字眼竄入她耳中,畫兒忙放下書本細(xì)聽,越聽越是心驚害怕。待那青海節(jié)度使回奏完退了出去,她仍坐在那里,思索著自個兒聽到的消息。
這日晚上,承乾宮中,自元宵夜事件解決后,琴瑟和諧的帝皇和貴妃第一次發(fā)生了爭執(zhí)。
流行性出血熱,簡稱“出血熱”,是水災(zāi)過后最容易流行的疾病之一。病人主要發(fā)熱,出血,腎臟損害。患病初期似感冒樣,體溫可以高達(dá)四十?dāng)z氏度,典型的癥狀是三痛(頭痛、腰痛、眼眶痛),三紅(面紅、頸紅、胸紅),出血(皮膚有出血點(diǎn),吐血,大小便帶血),少尿。嚴(yán)重者還會出現(xiàn)抽搐,胡言亂語。畫兒坐在車上,心中默默的念著現(xiàn)代的醫(yī)學(xué)教科書上,自己背的滾瓜爛熟的東西。這種病,原是出血熱病毒隨著老鼠的唾液,排泄物排出,污染水和食物,傳入人體而得病的。因今年水災(zāi)實(shí)在太大,淹沒了道路,賑災(zāi)的糧款沒有及時到青海,災(zāi)民們便到處尋找食物。人饑餓到了極點(diǎn)時能“易子而食”,何況老鼠呢?于是這種疾病在青海郡散播開來,許多災(zāi)民都患上了這樣的病癥。患病的初期極似感冒,病人和大夫當(dāng)成風(fēng)寒醫(yī)治,便延誤了時機(jī),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那日她在簾后,聽到青海節(jié)度使的稟奏,心中大驚。這分明是流行性出血熱,這個時代的醫(yī)療技術(shù)落后,大多的大夫?qū)⒅?dāng)成了風(fēng)寒。這是傳染病呵,若在現(xiàn)代,好辦的很;可是在這個時代,殺傷力不下于一場戰(zhàn)爭。這一場意外的事件,勾起了她心中的志向。當(dāng)初學(xué)醫(yī),就是為了要救人治病,讓更多的人幸福安康。如今自己得到了幸福,得到了愛情,但自己的一身所學(xué),難道就要埋沒在這深宮里嗎?像那些貴婦人一樣,錦衣玉食,奴仆成群的過一輩子,然后在年老的時候回憶自己年輕時的才情,年輕時的理想,這樣的日子,她過不來。那日晚上,她向圣景帝請旨出京,帝皇大驚,堅決不允。她知道他在擔(dān)心,不但在擔(dān)心她一去不回,更在擔(dān)心她出什么意外,再被人刺殺,或染上那種病癥。兩人僵持了幾天,最后她威脅他說,如果他不許的話,她就自己想辦法,反正自己也不是沒有落跑成功過。帝皇最終讓步了,畢竟與其讓她自己去,還不如讓她處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畫兒依舊穿了男裝,帶了晴霜晴雪,龍騎尉最精良的三百武士護(hù)著她出了京。他沒來送行,仍舊在生氣,她只在心里面感嘆,平日里多么成熟威風(fēng)的帝皇,于此時卻如同一個孩子。一絲絲的感動涌上心頭,他不高興,仍是讓她去了,還給了她最大的方便和權(quán)力。縱然她清楚跟來的龍騎尉須每日向他通報她的情況,也不那么在意。眼看日夜兼程,要到青海郡,畫兒打一打精神,此刻最重要的,是那些青海郡患病的災(zāi)民,他的子民們。
滅鼠,消毒,診病,熬藥,將治療出血熱的知識寫成了官府的告示,已經(jīng)先從京中返回的青海節(jié)度使極為配合,命人抄寫了幾千份分發(fā)到了災(zāi)民的手中。畫兒每日里忙的要命,卻再沒有空來東想西想了。晴霜晴雪極為小心,出血熱病毒最怕的是高溫,畫兒用的物品,全都煮過蒸過了才送來。龍騎尉們知道自己護(hù)衛(wèi)的是何等尊貴人兒,每日戰(zhàn)戰(zhàn)兢兢小心翼翼,統(tǒng)領(lǐng)上官鋒更是每日畫兒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上京每隔一日便有信來詢問貴妃近況,圣景帝捱不住相思之情,也寫了信來。他每日里繁忙不下畫兒,縱然那信上只有短短幾行字,也是情之所衷,心之所系。
畫兒每天給人診病,幫著青海節(jié)度使分發(fā)草藥,教導(dǎo)災(zāi)民們?nèi)绾蜗荆嗪?げ∪吮姸啵Φ糜袝r一天三餐吃不到兩頓,卻并不覺得餓,只專心做手頭的事情。隔幾天上京來書信,便急急忙忙搶去看了,然后壓在枕下,當(dāng)寶貝一樣。晴霜晴雪偶爾取笑兩句,看她和圣景帝情深,心中自也高興。如此過了一個半月,來義診的病人慢慢少起來,先前患病的人也漸漸的好了,眼見青海郡大勢已定,上京早就來了催著回去的書信旨意,上官鋒也提了好幾次,畫兒只想著恐臨頭有變,待節(jié)度使將善后的事情全處理完,再走也不遲。
這一日又接到上京的書信,字里行間可見圣景帝情意,焦灼的情緒在盼著她回去安撫,畫兒心中感動,想著再過幾日,便回京罷。這日晚上枕著那一疊的書信睡的香甜,夢中卻出現(xiàn)了那一年,白伯伯在紫藤花下教她張愛玲的景象,忽而又到了海邊,那一群撫養(yǎng)她長大的人慈祥的笑看著她,揮手將她送入海中。再醒來時,已是淚濕枕畔。
畫兒又迷迷糊糊的睡去,直到晴霜來喚方才醒來。用過了早膳,帶了眾人往義診的地方走去,見路正中間一只血肉模糊的鼠尸,她本來心口便不舒服,此刻再忍不住,跑到路邊吐了起來。眾人擔(dān)憂之極,畫兒卻愣在那里,直如一道雷劈過。這一個半月,忙得昏天暗地,竟沒有注意到,自己身體的變化。月事,已經(jīng)接連有兩個月沒有來了。
畫兒站在那里,迎著眾人焦急的目光,卻微微的笑起來,這下,不想走也得走了。
眾人領(lǐng)了貴妃的懿旨,收拾了東西準(zhǔn)備上路。畫兒命不要急,慢慢做就好了,她累了一個半月,也是需要休息的。若是以前,她不會顧忌自己的身體,但是現(xiàn)在不同了,當(dāng)一個人擔(dān)負(fù)著另一個人的生命時,總是萬分小心的,何況她又是個醫(yī)生。
沒有告訴任何人自己有身孕了,只是覺得,應(yīng)該第一個知道的,是孩子的父親。但是,這個孩子的父親,已經(jīng)有七八天沒有書信來了。她擔(dān)憂著,不會是上京出了什么事情吧?心思一分,竟然在給人把脈時怔在了那里,病人叫了兩聲,她才回過神來紅了臉,不好意思的道了歉。待看完了最后一個病人,她帶著晴霜晴雪和護(hù)駕的龍騎尉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卻瞧見院外站了一個人來,正遠(yuǎn)遠(yuǎn)向她行禮致意。高遠(yuǎn)!他怎么會在這里?
心中涌起一個可能,畫兒拋下身邊的眾人,跑到院前,也顧不得叫起,一把推開了院門。熟悉的俊臉上有著些許的疲累,笑看著她——又是那個眼神,晚霞映在臉上,飛在心中,畫兒怔怔的站在那里,耳邊響起了當(dāng)年,白伯伯在紫藤花下念張愛玲時那溫柔的語聲。
“于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要遇見的人,時間的無涯的荒野里,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唯有輕輕的問一聲:‘噢,你也在這里嗎?’”
窗外月光從木格子內(nèi)流瀉進(jìn)來,灑了一地的銀白。圣景帝擁著懷中熟睡的人兒,輕輕在那烏發(fā)上落下一吻。看她睡的香甜,暗香浮動,帷帳半掩,一片寧靜。他正想合眼睡去,懷中人兒卻迷迷糊糊的睜眼,懵懵懂懂的說了一句:“靖璽,幸好你姓秦!等生了下來,我要叫他秦始皇!”說完便又沉沉睡去。
這秦始皇又是誰?帝皇腦海中剛掠過這個問題,便反應(yīng)過來這句話的意思,竟呆在那里,心中又驚又喜,想向她確認(rèn)是不是那個意思,卻又不敢叫醒,直輾轉(zhuǎn)反側(cè)了一夜,未曾合眼。
窗外月娘笑彎彎的看著,煙火人間,風(fēng)光無限好呵!
圣景十二年四月,御花園中第一朵牡丹綻開時,承乾宮皇三子降生,帝皇欣喜若狂,大赦天下,貴妃依皇室輩份排行,取名“秦瀟海”,即是后來的輝景帝。
圣景十二年九月,帝皇下旨,后宮嬪妃皆無子女,愿出者以厚禮遣嫁,放六宮三千粉黛,引起朝中一片波瀾。仍是那一句“朕之家事與卿何干”,堵了文武百官的嘴。
圣景十三年三月,帝皇要舉行隆重的封后大典,圣景帝親自祭天,告宗廟,詔令天下,百官命婦朝賀,坤寧宮終于將有女主人了。
“我能不能不穿這個?”畫兒又一次驚恐的瞪著桌上的朝冠禮服,太可怕了!十二層的都已經(jīng)把人折騰的夠嗆,更何況這是十六層的!
“姑娘忍一忍,馬上就好了。”晴霜晴雪在一旁勸著,這若是換了別人,還不欣喜若狂的穿上了,偏是自家姑娘,每一次都跟忍受什么酷刑似的。三人正在那里僵持著,圣景帝祭天回來,趁著這個空檔往承乾宮來。
“靖璽,能不能不穿這個呀?”畫兒一見他來,急忙奔過去,現(xiàn)在只要能不讓她穿那可怕的禮服,怎么樣都成。
圣景帝看她仰起小臉慘兮兮的神態(tài),心中愛極,但這是他籌備已久的封后大典,是正經(jīng)的事兒,不能馬虎的。“忍一忍,馬上就好了。”他溫言軟語的哄著。
“你的說辭怎么跟她們的一樣。”畫兒泄氣,看來還得受一天的罪。
“別皺眉,看畫好的眉都暈開了。”圣景帝抬起她小臉瞧一瞧,攬她到妝臺前,撿了眉筆為她掃上淡淡兩道遠(yuǎn)山:“看怎么樣?”
鏡中兩人相視而笑,外面鐘鼓聲遠(yuǎn)遠(yuǎn)的響徹了皇城天地。
碧霄聲里鳳雙鳴,卻看帝王淺畫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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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終于完結(jié)了,偶也松了一口氣~~~
寫此文的一個多月里,我經(jīng)歷了許多,喜怒哀樂各種滋味都有,但最后千言萬語化為一句“謝謝”,首先謝謝所有看文的讀者,有你們的支持,我才能把這篇文寫完。
謝謝秋天的靜大人,你的鼓勵是最讓我開心的,更謝謝你開了景琛,滿足了我的愿望。
謝謝給我寫長評的各位大人。
謝謝群里的朋友們。
最后,謝謝我自己。
番外會從明天開始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