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4:技驚四座【下】
“淀粉、面粉、泡打粉、半斤冰塊,兩只檸檬,有西檸白蘭地就來點,沒有就用蘋果白蘭地,謝謝。”官靜頭也不抬地一邊說話,一邊用漏勺從蛇皮袋里抄出適量的蜂王蛹,放在灶臺上的水龍頭上一陣豁洗,順手將炒鍋上火加水,動作嫻熟流暢。
調(diào)料拿來之后,水很快也燒開了,官靜將蜂王蛹綽水、清洗,又將面粉和淀粉在碼斗里按一比一的比率混合,加入適量的泡打粉和水,調(diào)成糊狀。
“我還以為用蜂蛹做出什么了不起的大菜呢,原來是裹[脆皮糊]……”剛剛要和官靜掛彩打擂臺的胖大廚在一旁咧著嘴蔑笑不已,既然是脆皮糊,接下來無非是油炸、兌鹵、翻鍋、裝盤,這種菜型在淮揚菜里是典型的“炸溜”,屬于比較俗氣也比較基本的烹飪技藝。
雖說大多數(shù)廚師都在老板張鳳翔的命令之下趕去忙活中午的筵席菜肴,可實際上他們的目光還是逗留在官靜這邊,和胖大廚一樣,絕大多數(shù)“平潮樓”的廚師對這個前來挑場子的年青人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鬧了半天本以為是個高手,結(jié)果是三腳貓。
官靜對越來越大的嘲笑聲和越來越多的鄙夷目光置若罔聞,自顧自地用竹簽將蜂王蛹略扎了一遍,又加上蔥姜料酒和鹽進(jìn)行腌漬,同時還順手在副火眼上開了一個油鍋。
所有的竊竊私語,在油鍋溫度升至四成時自動消失。
食用油的沸點通常都在250度上下,所謂“四成油溫”,大約就在150度~175度之間。
隨著科學(xué)發(fā)展不斷的進(jìn)步,如今的廚房設(shè)備也是日新月異,像“平潮樓”的手勺,基本上就全是可以隨時查驗油溫的“測溫勺”。不過官靜查探油溫沒有靠“測溫勺”,更沒有丟根蔥白下鍋玩鄉(xiāng)下土廚子的絕招,他甚至連看都沒看,只是用手在炒鍋上方做了個類似摩頂受戒的動作,就將“蜂王蛹”蘸上“脆皮糊”灑進(jìn)了油鍋。
這絕對是老派廚師的風(fēng)范!中華料理和肯德基麥當(dāng)勞不一樣的地方也正在于此,食材、火力和調(diào)料的細(xì)微差別,靠科學(xué)根本就無法制訂出統(tǒng)一的度量衡,只有靠廚師的臨場經(jīng)驗才能保證完美。能操控油溫的廚師都不是等閑之輩,炸溜類的菜肴就決勝在過油時的油溫,哪怕溫度相差只有一丁點,成菜的口感也大相徑庭。
見到靜哥兒的名家做派之后,胖大廚第一個收斂了不屑的笑容。
不過讓他更吃驚的東西還在后頭,只見官靜雙手連點,蕭邦彈鋼琴一樣從碼斗到炒鍋來回移位,誰也沒看清楚他是怎么弄的,掛了糊的“蜂王蛹”已經(jīng)一個不剩全部下了油鍋。
“這不是******[連環(huán)折蒂指]嗎?”劉細(xì)君在一旁看的汗流浹背,昨晚不是親眼見到師傅在面粉上面狂拈豌豆,自己恐怕也不會這是怎么一回事。
不比昨晚“百豆手上過,片粉不沾指”的恐怖技巧,今天畢竟抓的是黏嗒嗒的面糊,官靜忙完這一套流程之后,手指上多少有點白色痕跡。饒是如此,也把平潮樓一干廚師鎮(zhèn)的夠嗆,換作他們,就算是用筷子掛糊下油鍋也做不到這么干凈清爽?。?br/>
用漏勺瀝油出鍋后,一顆顆油炸完畢的“蜂王蛹”如同晶瑩透明的梭子,漂亮的讓人心疼。
“高手!”胖大廚和老苗子都站了起來,臉色同時變得凝重?zé)o比,“脆皮糊”是個廚師都會調(diào),可是出鍋后能有這樣的效果,卻是誰也沒見過。脆皮脆皮,直到此刻,很多眼高于頂?shù)陌胪八琶靼?,脆皮糊這個名字孕意著什么樣的涵義。
這倒也罷了,更兇悍的是官靜接下來調(diào)制的檸檬芡汁,他沒用淀粉勾芡,全靠白糖和蜂蜜,蜂蛹入鍋之前,用手勺舀著檸汁細(xì)細(xì)流下,嘴一吹,居然在空中落到柜臺上時,全變成了硬梆梆的糖絲,咯嘣有聲。
照例又是贏來抽氣聲的漂亮翻鍋動作,滾上檸檬汁的脆皮蜂王蛹霎時間變成了誘人的淡黃色,出鍋之后,官靜沒有急著裝盤,而是將蜂王蛹全部倒入漏勺,和一堆早已備好的冰塊混合翻拌了一下。
“脆皮蜂王蛹”的外表裹著一層滾燙的糖液,這種糖液能被官靜嘴里吹出的有信涼風(fēng)冰結(jié)成絲,猝然加入大量冰塊制冷,當(dāng)然會更加迅速地結(jié)成晶瑩清澈的水晶外殼。
雪白的瓷盤,水晶一樣外冷內(nèi)熱的蜂王蛹,碧綠的薄荷葉、雅黃色的檸檬片和紫色洋蘭花做點綴,這道菜簡直是美輪美奐。
官靜咬住酒瓶的塞子,“?!币宦暟伍_,將西檸白蘭地蜻蜓點水也似淋上菜肴,手指湊上去一搓,旁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見一汪藍(lán)幽幽的火焰從盤中裊裊升起,配上水晶模樣的蜂王蛹,很**********的感覺。
官靜拈起一塊蜂王蛹自己嘗了嘗味道,感覺不賴,野生的東西確實好吃,肉質(zhì)細(xì)膩潤滑,三砸之后仍有回味。
胖大廚、老苗子和劉美蔥也紛紛上前,一人攥雙筷子開始嘗口。
“我看不怎么樣……”甜姐兒很秀氣地擦了擦嘴角,咬牙切齒地斜乜了官靜一眼。
“這種猝然遇冷、均勻結(jié)晶的糖汁我打不出來,這么漂亮的脆皮糊我也打不出來?!迸执髲N倒很紳士,事實上他也沒辦法耍賴皮,手藝這東西是很直觀的,只要官靜讓他把這道菜同樣做上一遍,豬尿孚吹的再大也會拆穿。
“把這道菜加給煙雨江南包廂的客人,問問他們的意見?!崩厦缱幽抗饩季嫉乜醋」凫o,他的表情仿佛是在路邊看到了一個鼓囔囔的錢包。
“師傅,這道菜叫什么名字???”劉細(xì)君搶在走菜之前趕緊拈了塊蜂蛹扔進(jìn)嘴里,一邊吮指頭,一邊發(fā)揚出了一個自家開飯店的小開應(yīng)有的想象力:“是不是應(yīng)該叫[火山西檸水晶蜂王紫河車]?我日,這名也太長了點吧……”
“我哪曉得該叫什么名字?”官靜白了金發(fā)小子一眼,順手解下圍裙:“香港有部叫《滿漢全席》的電影,里面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水晶咕嚕肉]這道菜,我今天是順手拿過來改了改,什么是一理通百里通?這就是?!?br/>
兩位紅紙扇互相挑了挑眉毛,一起嘿嘿作鸕鶿狀奸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