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9:門徒【下】
就像個偷錢包時被當場拿獲的蟊賊,官靜有點局促地和戴老和王老打了個招呼。
帕里黛古麗很乖巧地搬來了三張自制的竹凳,又張羅著去泡茶。
劉細君和花和尚九霄面面相覷,覺得似乎不關他們什么事,繼續(xù)埋頭猛吃。
“剛剛給我們開門的是個魁梧壯實的年青和尚,棲靈寺什么時候又收過新弟子了?”楊英明知道愛徒看到老王和老戴免不了有點尷尬,故意摸了摸九霄的禿頭,紓緩一下氣氛:“你這殺胚,給慧剛方丈看到你開葷,不發(fā)火才怪。”
“老楊,我今天看到一只狗在追老鼠,你說好笑不好笑?”酒肉和尚翻了翻白眼,要多不屑就有多不屑:“給你開門是廟里新來的武僧,你再拿我開涮,小心我心一黑去告訴武僧,就你們這幾個昨天在高旻寺?lián)尳鸱鸬摹?br/>
老楊正湊在官靜奉過來的打火機上點香煙,一聽九霄的話,差點沒活活嗆死。
“兩位師傅,你們到我這來是……”官靜剛想發(fā)煙給老王和老戴,細君手一拋,扔給他一包“為人民服務”軍隊特供煙。
“五塊一包的紅河你也好意思拿出來招待客人。”金發(fā)帥哥頭也不抬地咕噥道:“嘗嘗我的煙,里面摻紅景天的,有番號的軍隊都抽不到。”
“靜哥兒,你是不是不歡迎我和老戴?”王梓豪笨拙地綣起傷腿坐在板凳上,陰陽怪氣地斜乜了一眼官靜,端起罐頭杯吹了吹上面的熱氣,吱溜咪了口茶水,贊道:“這是什么茶葉?味不錯……”
“當然歡迎。”官靜笑道:“這茶是我自己用早春的杞柳嫩芽炒的,王師要是喜歡,待會我給你弄點帶回去喝。”
“茶無所謂,關鍵是水,都說廣陵棲靈寺有兩口古井,一口甜一口咸,苦水井是[天下第一咸],甜水井是[天下第五泉],泡茶再好不過……”王梓豪故意拿官靜開心:“要不你以后每天送點[天下第五泉]的甜水去我家好了,也不要多,五加侖桶來一桶就行。”
“沒問題。”官靜一口答應。
“好了老王,別再拿我徒弟開玩笑了!”楊師傅從口袋里抽出一個諾基亞6270手機和充電器,扔給了官靜:“俊卿,這個電話是師傅送給你的,你一直不買手機,害我想聯(lián)系你還得親自來棲靈寺敲門!先別忙著推辭,聽我把話說完。”
“你的事一出,老戴老王立刻就打電話給我了!他們本來還擔心你不會對他們心懷怨恨,我說我徒弟不是那種人。”老楊把目光洋洋得意地轉向了老王和老戴:“剛剛你們在門外也聽俊卿說什么了,天底下還有這么心胸開闊的徒弟嗎?”
“楊師,今天這事的確要怪我學藝不精……”官靜被楊師傅說的臉上火辣辣的。
“俊卿是你的字?”老王問官靜,老楊這么親熱地稱呼靜哥兒,讓他聽在耳中很是有點不爽。
“官俊卿,【玄武宴】這件事不能怪你,我和王老還沒昏庸到是非不分的地步,之所以找借口把你從二十四橋明月趕走,我們有自己的目地。”戴努也迅速改過了稱呼,擺手示意官靜不用再道歉:“事情一出我和老王就覺察出了古怪,二十四橋明月平時管事的就是費立國一個人,羅霸道和****榮設下賭約,不會不通知費立國這個管事的!可是小費一直聲稱自己并不知道這個賭約,你說這合不合理!正不正常?”
“作為二十四橋明月原來的幕后老板,羅霸道就算平時生意繁忙,就算再怎么難得在二十四橋明月露次面,也不至于連這么大一個賭約都要瞞住廚師!”王梓豪接過老戴的話茬補充道:“俊卿,你的腦袋瓜子聰明,能不能聯(lián)系一下這些反常現(xiàn)象,幫我們篩理出一個符合邏輯的答案?”
“您的意思是……羅霸道事先已經(jīng)關照了費立國賭約的事情,費立國卻刻意沒告訴我們廚師?他被****榮收買了?是這意思嗎?”官靜其實早就有過這方面的猜測,因為****榮和羅霸道的賭約實在有太多難以解釋之處,而費立國在宴席上也沒有對仙妮蕾德自報家門表現(xiàn)出驚訝,這一切一切回頭想來都很突兀也很反常——不過他是小人物,還用不著去操心這些雜事。
“恐怕是的,費立國是二十四橋明月的小股東,平常屬他最閑,所以常年在店里照料生意,而且他和羅霸道的私交很不錯,如果是他臨陣倒戈幫****榮一把,就算我們親自披掛上陣烹制【玄武宴】也是穩(wěn)輸不贏。”戴老苦笑不已:“每個廚師都不可能是全能選手,哪有道道菜都挑不出瑕疵的道理?就拿小林做的點心來說,要挑毛病我能隨口報出一堆來!”
“我很懷疑“云夢燕裙鱉”也被費立國動了手腳,供貨方不認識他,貨源全是我一手聯(lián)系的,那邊是做了多少年的老手,斷不至于出現(xiàn)喂食酒藥份量不夠,讓云夢鱉提前蘇醒的紕漏。”老王忿忿地說道:“老戴當時只解開袋子,那只大王八就一口咬了上來,鉛絲口罩很容易就脫落了,我一直沒想明白為什么,現(xiàn)在隱約有點懂了。”
“這只是假設……就算,就算這一切推測都是真的,費立國靠出賣朋友,蒙騙我們,讓二十四橋明月易主,我們也拿他沒辦法,法律不管這個,羅霸道和****榮在辦理過戶手續(xù)時,肯定是簽的現(xiàn)金轉讓合同,不會寫是為了賭博。”官靜長舒了一口氣:“兩位師傅能原諒我,已經(jīng)是不幸中的大幸。”
“我們倆不能白吃這個虧!”王梓豪大師激動地擦了擦蒜頭鼻子:“這也太過分了!他們在商場上勾心斗角無所謂,可是別拿我們這些手藝人的名譽當墊腳石!或許在他們眼里我們算不了什么,但是我要讓他們知道,我們也是不好欺負的!”
“我和老王已經(jīng)和你師傅商量過了,我們準備收你為徒,但是有條件——等你出師之后,必須把二十四橋明月踩在腳底,狠狠地羞辱一番!”戴努大師直勾勾地瞪住了官靜:“其實你的基本功已經(jīng)非常扎實了,只差一些獨門秘訣!做菜靠什么?靠的就是秘訣!人人都會炒宮保雞丁,可是[煳辣荔枝味]有幾個能調(diào)好?能調(diào)好味型,不但能炒宮保雞丁,還能炒宮保魚丁、宮保肉丁、宮保兔丁……一通百通!你已經(jīng)是百煉鐵,只要再敲打一陣子,很快就能成為一流大廚!”
“老骨頭,如果我們不找你,俊卿今天出了這樣的事,你接下來會怎么替他打算?”王梓豪轉頭問楊英明。
“我肯定會讓他去學白案,現(xiàn)在他唯一沒接觸過的就是白案,不可不學。”楊師傅昂著鼻子,語氣驕傲:“我這個關門徒弟學什么精什么,我要把他培養(yǎng)成[紅白雙xiu]的頂尖高手!”
在烹飪界術語中,紅案就是做菜,白案是指做面點;由此可見,楊師傅對官靜寄予了多大的期望。
“不能這么干,百樣通往往都是百樣稀松,要學就盯著紅案學,而且要專精一兩樣,或是冷菜或是爐灶或是配菜!”戴努對楊英明的決定嗤之以鼻:“你是在浪費俊卿的才華,照你安排的路數(shù)走下去,最后出來的絕對會是一個庸才!你擅長的是素齋,我是山珍,老王是水產(chǎn),誰能把所有菜都做到極致?”
“官靜的刀功一流,爐灶身段也是一流,干脆就專精這兩樣吧,剩下的勉強涉獵一些就夠用了。廚房就像軍隊,分工要明確,能獨擋一面就是干才!”老王點點頭:“官靜就算[紅白雙xiu]又有什么用?,給他辦一百桌大型宴會,也沒辦法一個人耍的轉。”
“我最近在幫廣陵大學烹飪系撰寫MBA課程,重點就是講團體配合。”老戴美美地喝了一大口茶:“官靜你真要是想將來有大出息,自個組織起一支配合默契的團隊才是王道。”
官靜哭笑不得,這三個老頭一個比一個說的快,一個比一個說的正色,卻渾然沒有問過當事人的意見,這樣收徒也太霸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