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兩地書
    第三章兩地書
    一行長長的隊伍,行在北地的草原上,遠望去迤邐如長蛇陣。
    五千名奴隸都騎了馬,這是圖力的饋贈,草原上馬匹不算什么,隨便一個中等部落也能拿出幾千上萬,不過武器卻還沒有,草原礦產(chǎn)缺乏,鐵器向來金貴,也正是如此,周圍的堯國西鄂,才能靠控制鐵器出產(chǎn)來避免桀驁的草原侵入邊界。
    君珂要走這五千奴隸,一方面是她需要,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她覺得,圖力現(xiàn)在的氣焰,已經(jīng)隱隱有點超越天授大王的味道,這太快了點,不符合她和納蘭述當初定下的草原掌控計劃,所以干脆出手壓一壓,將兩人之間的角力,繼續(xù)維持在一個平衡的幅度。
    她走得悠游自在,不擔心果查報復――圖力目前還仰仗著納蘭述,不會讓果查對付她的。
    “我不要你們跟隨我終生,”這是君珂對她的奴隸們說的第一句話,“我只要你們忠誠地跟隨我一段時間,最多不超過幾年,”她揮揮手,“之后,我會給你們自由?!?br/>
    奴隸們驚訝不可置信,草原規(guī)矩,一個傾覆成奴的部落,永無翻身之日,而且世代為奴。
    “我只要你們記住‘三個凡是’。”君珂伸出三根手指,“凡是主人說的話,都是正確的;凡是主人做的事,都是英明的;凡是出現(xiàn)任何疑問,答案都在前兩條找的――記住了嗎!”
    “記住了!”
    “哦?!本鎽醒笱髲鸟R上爬下來,打了個呵欠,進車里睡覺,她最近老是覺得困倦。
    奴隸們的情緒剛剛調(diào)動起來,轉(zhuǎn)眼就被晾住了,站在原地面面相覷。
    紅硯嘆了口氣,扶額――五千人吃喝拉撒呢,難道要她操心?
    “后面的!”她運足中氣,對著老天喊了一嗓子,“我知道你們在呢,別鬼鬼祟祟裝不在了,這些人交給你們了,要求不高,不餓死就行。”
    說完她拍拍屁股,跟著鉆進了大車里。
    奴隸們傻了――這算什么事兒?對老天喊一嗓子,老天就會降下奶酪來嗎?
    “啪!”
    一個巨大的布袋從天而降,袋口沒扎緊,骨碌碌滾出很多……奶餅。
    隨即啪啪連聲,好些布袋呼嘯而來,滾出面餅、肉干、衣物……
    奴隸們震驚了。
    奴隸們沸騰了。
    奴隸們歡欣鼓舞――原來咱們跟的新主人,果然是神靈降世!
    ……
    蹲在后面野地里的堯羽衛(wèi)們哭了。
    咱們名震天下在堯國人人尊敬的堯羽,一轉(zhuǎn)眼淪落成蠻荒之地見不得人的后勤火頭軍……
    有了食物的奴隸自然沒什么紀律性,撲上去就搶,忽然人影一閃,啪啪連響打在那些伸得最快的手上,引起一連串哎喲慘叫,慌忙都把手縮了回去,抬頭一看,面前不知何時多了位鐵面灰衣人。
    “主子還沒下令開飯,誰給你們權(quán)利先動手?”那人冷冷看了四周一圈,桀驁的草原奴隸,遇上那樣鐵般冷硬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縮了縮。
    “你、你、你、”那鐵面人手中劍鞘,飛快地點過幾個人,都是剛才最先奔出來搶東西的,也不知道就在剛才一瞬間,他是怎么將人都看清楚的。
    “出來?!彼救坏?,“違背軍令,一人十板子。”
    “你們先前又沒說不可以搶……”立即有人抗議。
    “二十板子?!辫F面人道,“一邊打,一邊背三個凡是?!?br/>
    “我為什么要聽你的!”那開口的漢子一身油亮烏黑的肌肉,身形高壯,本就是部落中的勇士,作戰(zhàn)勇悍,被親友連累才最后被俘虜,自然心有不甘,大步上前來,一把脫掉破爛的外袍,大叫,“我可以聽主人命令,但不會接受隨便什么小矮子呼喝,想打我,就先摔倒我!”
    “啪?!?br/>
    鐵面人一腳踩在那大漢頭上,將他的嘴狠狠壓進泥地里。
    “三十板子。”他道,“還有誰來?”
    沒人說話,昂起的腦袋都勾了下去,鐵面人隨手拔起一棵小樹,手掌橫著兩邊一抹,樹皮紛飛,圓木變成扁木,正如一塊板子。
    奴隸們瞪大眼睛――他們有騎術(shù)有蠻力,但是何曾見過真正的武功?這一手在他們眼里,也和半個神跡差不多了。
    奴隸們乖乖地趴了下去,由鐵面人指派的另外一些奴隸執(zhí)刑,一邊打一邊大聲背“三個凡是?!?br/>
    鐵面人面無表情梭巡,不時指出誰下板的力度不夠。
    紅硯從車里探出頭來,“丑福,你來啦。”
    戴著鐵面的丑福仰起頭來,聲音低沉,“嗯?!?br/>
    車簾一掀,露出君珂的臉,微微帶點笑意,卻沒有說話。
    丑福傷好之后一直也跟到了堯國,他心結(jié)已解,恢復得很快,在君珂走之前,他帶領(lǐng)那四萬魯南軍掃蕩華昌王殘余勢力,并追捕逃走的堯國舊帝的下落,君珂原以為他要留在堯國朝廷供職的,沒想到他居然追了過來。
    “我向陛下遞了辭呈?!背蟾Uf得平淡,“我的命,從來都是你的?!?br/>
    “納蘭述沒留你?”
    “陛下要我照顧好你?!?br/>
    君珂沉默,半晌輕輕放下窗簾。
    丑福是良將,納蘭現(xiàn)在急需人才,尤其是可靠的嫡系人才,然而他還是將丑福放了出來。
    他一定是認為,她身邊,武有丑福,女伴有紅硯,愛寵有幺雞,最重要最熟悉的人都在身側(cè),當可聊慰別離寂寞。
    可是……
    君珂閉上眼睛,靠在車身上,伸指在空中虛畫,一撇一捺,一點一掠,都是他的輪廓。
    納蘭。
    沒有你,我永覺寂寞。
    ==
    窗外傳來打板子的聲音和丑福的聲音,“完畢!打完的,給我站起來!”
    一陣響動,隨即丑福的聲音多了淡淡嘉勉,“從今天開始,五千人分成十小隊,每隊五百人,剛才打完板子的,都升為小隊長,負責統(tǒng)帶這五百人,一切事務由你們負責,手下犯了錯誤的,你們有權(quán)打板子,和剛才你們被打一樣的狠,但如果你們打錯了板子,你們也會被我打雙倍的板子,明白了嗎?”
    “……”
    “明白了嗎?!”
    “明白了!”
    一陣暴吼,挨打的那些人聲音尤其響。
    君珂笑了笑。
    丑福到來真是及時,最起碼這五千奴隸的訓練整編,不用她費心了。
    丑福本就是當初陪著她一手打造云雷的親信,訓練很有一套,今天最快搶食物的,很明顯就是部落里最強壯最兇悍的那批人,先拎出來打一頓,打掉他們的氣焰,再給顆糖果,升做小隊長,用他們的武力來鎮(zhèn)壓其余奴隸,這些挨過板子的人,自然從此知道如何管理手下,最后,丑福也把他自己壓上去,作為最強力的約束。
    有簡單合理的編制、有賞罰分明的制度、有強力有效的管理、最后還有公正嚴密的監(jiān)督。
    這本就是現(xiàn)代管理的精髓,丑福也學了來。
    君珂放下心,頓覺渾身松懶,長長睫毛垂下,她疑惑地“咦?”了一聲。
    又困了。
    以她的體質(zhì),不該出現(xiàn)這樣的困倦,她的冰紋功雖然因為離開納蘭述停滯,但她的大光明法已經(jīng)修到五層,四層之上,就是另一個臺階,她正努力將大光明法修煉得更強一些,好早點蠶食掉沈夢沉的內(nèi)力,省得同脈總被他所制。
    但是沈夢沉的內(nèi)力實在古怪,雖然被大光明法擠壓得越來越窄越來越薄,卻如附骨之蛆般始終粘附不去,君珂實在擔心,也許這輩子,她也沒辦法將那看起來很好對付的東西,從身體里完全摘去。
    君珂思考了一陣子,眼皮又垂了下來――她最近很懶,非常懶。
    吃飯的時候,她才從馬車上爬了下來,這里是草原邊界,什么客棧之類的都別想,大車是搶劫圖力的,食物干糧也是堯羽衛(wèi)毫不客氣從圖力那里敲詐來的,晚上扎起簡易帳篷,露天支起十余口大鍋,熱氣騰騰翻滾著牛骨頭熬野菜,奴隸們興奮地圍著大鍋等開飯,菜色的臉被火光映紅。
    君珂被他們的興奮感染,本來也想過去一起同樂,不想還沒靠近大鍋,就被那種草原牛羊肉獨有的腥膻氣息沖得連連后退,她訝異地捂著鼻子,心想以前也不是不吃牛羊肉,從沒覺得味道這么受不了啊。
    “主子你最近胃口不好,那就別吃這些油膩膩的?!奔t硯端了一個小鍋過來,還拿了兩個碗,“我煮了點粥。.
    君珂正想一口清淡的吃,歡喜地接過來,就著馬車上拉開的桌案,很自然地給自己盛出一碗,隨即又裝了一碗,放在對面,道:“納蘭,你的?!?br/>
    早已習慣和她一起吃飯,正坐過來準備接那碗粥的紅硯一愣。
    君珂端碗的手一僵。
    紅硯的臉色慢慢尷尬。
    君珂的表情有點訕訕,將碗向前推了推,干笑道:“說錯了,你吃,你吃?!?br/>
    紅硯勉強笑了笑,想說什么沒說出口。
    君珂鬧了這么個烏龍,有點不好意思,埋頭吃粥,紅硯端過來幾碟小菜,嫩黃的姜芽,鮮紅的腐乳,雪白的蘿卜條兒,色澤清亮,令人一看便胃口大開。
    君珂眼睛亮了亮,“這荒郊野嶺的,你哪來的小菜?”
    “出堯國的時候,在一家客棧的廚房里買的?!奔t硯取出一個小瓷碟,將幾樣小菜各舀了點,加了點芝麻,放在君珂面前,“想著主子你胃口不好,偶爾給你換換口味。”
    君珂感激地笑了笑,呼呼喝粥,將蘿卜條咬得咯吱咯吱響,吃完一塊,又夾了一筷,在腐乳里蘸蘸,往旁邊一遞,道:“這蘿卜條蘸腐乳別有風味,納蘭,你嘗嘗?!?br/>
    她的筷子落在空處。
    腐乳的紅汁顫顫滴落下來,鮮紅如血。
    君珂的手再次僵在了那里。
    對面紅硯抬起頭,眼中閃過不忍之色,扯出一點笑意,筷子一架,接過了她筷子上的蘿卜條,“真的嗎?蘸腐乳更好吃點?我嘗嘗。”
    她三下五除二將蘿卜吞掉,笑道:“確實別有風味?!?br/>
    君珂有點麻木地看著她夾走了那塊小菜,半晌勉強笑了笑,道:“當然,我的品味,從來都這么好。”
    她埋頭喝粥,臉埋在碗里,這回再也沒去夾小菜。
    一頓飯草草吃完,紅硯收拾了碗筷,逃也似的下車去洗,君珂怔怔地看著她背影,自己拉開被褥準備再次睡覺,將紅硯剛做的羊毛枕拍松的時候,她隨口道:“納蘭,你老是低頭看軍報,頸椎不怕酸嗎?學我這樣,把枕頭堆起來……”
    她忽然停住。
    手中枕頭堆成元寶形狀,然而身邊并沒有人去學。
    君珂注視枕頭半晌,伸手,將枕頭慢慢鋪平。
    “你既然不懂,那我也不該先享受?!彼稍谄秸眍^上,動動脖子,閉上眼睛。
    過了一會,她翻了個身,枕頭縫里飄出一點羊毛,搔著了她的脖子,她迷迷糊糊地道:“納蘭,別鬧,好癢……”
    話沒說完,她醒了。
    抓著脖子邊羊毛怔怔看了半晌,她把羊毛一扔,惡狠狠嘰里咕嚕罵:“納蘭,你真討厭?!?br/>
    再也睡不著,她爬起來,外面天色已經(jīng)黑了,也不知道幾更天。
    馬車寬敞,對面睡著紅硯,抱著被子打著小呼嚕,君珂鬼祟祟瞟了她半晌,確定紅硯確實熟睡,悄悄爬起來。
    赤足踏在馬車上,腳底冰冷,她懶得穿衣服,裹著被子,把折疊的小幾拉開來。
    小幾下面有暗層,拉開來也有筆墨紙硯,這是她在堯國邊界買的,紅硯去廚房買小菜的時候,她讓小二買來這些,一直帶在身上。
    君珂有點笨拙地磨墨,天冷,她不停地對墨硯哈著熱氣。
    墨磨得有點淡,不過君珂也不介意,有些東西是寫給自己的,好不好看無所謂。
    她寫:“先給你講個故事,很多很多年前,在我們那里,有一對分隔兩地談戀愛的家伙,曾經(jīng)把情書集結(jié)成《兩地書》,其實那情書沒啥文采,也不過兩個人吃喝拉撒的瑣碎,但是因為寫情書的人身份特殊,所以流傳后世奉為經(jīng)典,世上事就是這樣,戴上光環(huán)之后,你做的一切就被賦予神圣的意義,摳鼻孔那叫灑脫隨性,上廁所也叫文藝清新,所以今天我寫下的文字,可以預見到將來或許也是諸國超大八卦,當然――我不會成全他們的。”
    “《兩地書》里有個很傻的情節(jié),男主人公在信上畫出自己居處和工作環(huán)境圖,還特地坐在一座刻有”許“字的墓碑邊留影,照片上的”許“字還被加深了顏色,我記得當時我看噴了,親,不怕不吉利么?”
    “我決定高級借鑒一下這個情節(jié),喏,我現(xiàn)在的位置,是羯胡北草原邊界,離云雷高原近百里,離大荒澤近千里,離東明海三百里,離傳說中大燕皇陵五百里,我的中心位置在一輛馬車上,馬車是普通柏木的,草原人的馬車,沒什么精美裝潢,頂上東北角有納蘭兩個字,我閑著無聊刻的,座位右側(cè)小幾下方畫了個小人頭,我覺得我畫得不錯,雖然沒好意思注明你名字,但是明眼人一看就該知道是你。不過紅硯那天擦桌子看見,大罵圖力太小氣,拿人家舊馬車搪塞我,不知道被誰家小孩畫了只豬頭。放心,我想她的眼光應該是個例外?!?br/>
    “我沒有穿外衣――你不要太高興,我裹著被子,而且你也摸不著。我沒有穿鞋子,不過幺雞肚子上的毛很暖和,到了冬天冰紋功其實很討厭,手腳會天生冰冷,我現(xiàn)在很懷念前陣子那只純陽**暖爐,嗯,你懂的?!?br/>
    “外頭有棵孤零零的樹,嗯,等我一下?!?br/>
    君珂起身,赤腳下了馬車,宿營地很安靜,一棵瘦弱的樹,枝干虬曲在冬夜月色里。
    君珂賊兮兮地踮腳過去,四面看看沒人,撕開一塊樹皮,掏出個小刀子,寫下“納蘭”兩個字,然后在樹邊站了站。
    “我也和納蘭‘樹’合個影?!彼匝宰哉Z嘟嚷。
    樹梢上丑福探頭看了看下面這個奇奇怪怪的女人,無聲地嘆口氣,縮了回去。
    君珂悄悄又溜回車上,該睡的都還在沉睡,筆墨未干。
    “我回來了,外面有點冷,”她寫,“你吃多點,穿厚點,我讓人和圖力要了幾斤上好羊毛,這可是純天然綠色原生態(tài)精品羊毛,等到了云雷城,找人紡出線來,我給你打個毛背心,這東西文臻最擅長,她能正反面都打出花色來,我只和她學過打手套,不過我會研究出來的,我很期待你漂亮的龍袍下面,穿著我鼓鼓囊囊的毛衣,如果你不穿,我就送給幺雞,它一定很樂意。”
    “今天的事情匯報完畢,下面說幾句肉麻的,反正你也看不見,今天我對自己說了無數(shù)遍不要想你,但是也無數(shù)遍的想起你,結(jié)果還是個負數(shù),唉,女人真是沒出息的動物,她們永遠一邊罵著男人‘死相’,一邊抱著被窩想象他的胸膛?!?br/>
    君珂用手指將信紙戳個洞,以示對自己不爭氣的不滿,默默發(fā)陣呆,瞅瞅那兩只還在睡,將紙疊了起來,揣在懷里,再次溜下車去。
    她這回走得遠了些,捧著個肚子,看那模樣像是內(nèi)急,她知道奉命保護自己的堯羽衛(wèi),一直不遠不近吊著自己,但是堯羽和她之間從來都有不成文的規(guī)矩,那就是上廁所不得跟隨。
    君珂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蹲下去,聽了半晌四面無人,找出塊石頭,用內(nèi)力將石頭腐出一個洞,把信塞了進去,隨即把石頭一擲,石頭沒入地面半截,還有半截露在外面,看起來和那些自然露于地面的石塊沒兩樣。
    君珂左右看看,還不滿意,又在石頭上涂了點黃泥,看起來很有點那啥那啥的曖昧,她端詳那造型,滿意地咧嘴笑――看起來就像牧民隨地解決之后拿來擦屁股的石坷拉,咱不信還有誰能把它挖出來!
    她說完了心中想說的話,埋完了秘密的寶藏,覺得心中舒暢了些,困意襲來,懶洋洋回馬車睡覺。
    小半個時辰后,幾個人影,鬼鬼祟祟到了現(xiàn)場。
    “剛才她在這干什么?”
    “拉肚子唄?!?br/>
    “主子說,君老大其實很懶,半夜肚子痛寧可運氣壓著也不會下床去解決,不可能?!?br/>
    “主子還說,她凡是半夜去做的事,都要加緊探查?!?br/>
    “那咋辦,沒什么動靜,四面光禿禿的?!?br/>
    “我剛才好像遠遠看見她彎下腰,埋什么東西?”
    “查?!?br/>
    “報告隊長,此處石塊三十一塊,木樁八塊,不明野獸尸體三具,其中有七塊石塊有不明可疑物,疑似便便?!?br/>
    “查!”
    ……
    半個時辰后,某塊黃兮兮的石頭下,有人捂著鼻子翻開,腳尖一撥,驚喜地叫,“有貨!”
    一個時辰后,一騎快馬急若星火向堯國而去。
    不得不說,堯羽衛(wèi)真是天下最具有敬業(yè)和娛樂精神的超級護衛(wèi)……
    一天半后,御書房里納蘭述拆開了火漆密封三道的信封,把信傳進來的小太監(jiān)看見那“特急加重”的標志,以為某處有重大軍情,驚得一路快跑,險些跌跤。
    納蘭述先是豎看信紙,看了半天沒看出究竟,想了想,把紙張一橫。
    然后就看見某人鬼畫符毫無章法亂七八糟的“兩地書”。
    納蘭述用半個時辰讀完,正要驅(qū)趕開身邊張半半等人,寫上幾個字,忽然聽見喧嘩聲。
    “讓我進去,讓我進去!”
    “郡主你不可以,陛下在御書房處理國務不允許任何人打擾,郡主你……”
    “止步!郡主請止步!”
    “滾!”
    亂糟糟的聲音不斷接近,看來宮里的太監(jiān)沒能阻擋住來者的腳步,納蘭述早已聽出這聲音是誰的,淡淡抬了抬下巴,伺候的張半半一聲呼哨,外頭的隱秘護衛(wèi)便沒有再出面阻擋。
    啪一聲御書房門被敲響,來者還算有點分寸,沒敢直接推開門,在門邊高聲道:“罪女步皓瑩,有要事求見陛下,請陛下賜見!”
    聲音已經(jīng)沒有了方才的尖利,有意放柔,很有幾分婉轉(zhuǎn)清脆。
    納蘭述諷刺地笑了笑。
    自稱罪女,卻又沒有有罪的意識,還敢闖他的御書房,當真以為,他心慈面軟好說話?
    步皓瑩的事情,后來經(jīng)過堯羽衛(wèi)查探,他也知道了大概,按說步皓瑩算是有欺君之罪,依納蘭述的意思,攆出去算完,但天語長老認為,人妖公主這樣的事,傳出去太驚駭世聽,也有辱堯國皇族尊嚴,納蘭述雖說已經(jīng)是外姓,但畢竟登基是以承堯國皇族血脈為名,如今正面對國內(nèi)各種抵制紛擾,倒不如不要提起真相,讓步皓瑩繼續(xù)頂著堯國公主的身份,得新朝善待,也好表明新帝對前朝的恩寬,安安那些舊臣的心。
    要不要善待堯國皇族遺脈,納蘭述根本不放在心上,跑掉的那個末帝,現(xiàn)在在南方割據(jù)小朝廷,意圖自立為帝,將來他必定要斬草除根,何必現(xiàn)在來做這個好人?只是耐不住長老們的勸說,便將步皓瑩降為郡主,遷在冷僻的西六宮偏宮居住,準備過陣子給她找個男人嫁出去。
    他這邊不計較,那邊步皓瑩脫去生死之危,欣喜之下不知道是長老求情,還以為納蘭述對她自有情分,屢次三番要求見納蘭述,說有重要事務商量,都被納蘭述令人擋駕,今天大概是實在耐不住,居然闖過來了。
    納蘭述眼底掠過一絲冷峭――硬要來么?那就一次性解決吧。
    “傳。”
    一聲淡淡的吩咐,太監(jiān)們一迭聲傳了出去,步皓瑩驚喜地抬起頭來。
    她今日闖御書房,也是無奈之舉,原本還抱持著希望一天天等,可是當她的宮女無意中聽說長老們正幫她物色丈夫,她的心立即涼了。
    步皓瑩咬了咬牙,眼底掠過一絲不甘和決然。
    想起很多年前,還年紀小小的步妍,將一個無意中發(fā)現(xiàn)她們秘密并仗劍逼迫她們的少年,親手殺死,當時面對她的尖叫,步妍給了她一個耳光。
    “永遠不要在面對敵人時退后,因為一讓,就是失敗?!?br/>
    她不要離開宮廷,不要成為普通官宦的妻子,不要失卻尊榮的身份,她不要讓。
    聽說君珂病重休養(yǎng)不見外人,納蘭述日夜睡在御書房,兩人之間,是不是因為步妍,出了什么問題?
    此時不努力,更待何時?
    步皓瑩快步進了御書房,納蘭述沒有抬頭,淡淡道:“什么事?給你半刻鐘?!?br/>
    毫無起伏的音調(diào),連抬頭看她一眼都不曾,步皓瑩心中一涼,卻不敢發(fā)作,納蘭述接位雖不久,但勵精圖治,威權(quán)日重,她再嬌縱,也知道今非昔比,何況當初她就沒能在他手中討過任何好。
    “陛下,”她咬唇,擺出怯怯的姿態(tài),“皓瑩此來,是想問陛下一句話,當初羯胡草原,面紗揭下,陛下許下的諾言,可曾忘記?”
    室內(nèi)一陣靜默,隨即納蘭述抬起頭來,語氣驚訝,“諾言?”
    步皓瑩給他這么一看,到嘴的話險些被窒住,鼓足勇氣才訕訕道:“當日我的面紗……”
    “你的面紗怎么了?”
    “我的面紗揭下了……”
    “揭下了?是嗎?那又怎么了?”
    “陛下難道連我堯國貴族少女,未見良人不得揭面紗的規(guī)矩忘記了嗎?”步皓瑩一臉悲憤。
    “朕沒忘。”納蘭述挑眉,“不過郡主你好像忘記了,你實在不該還沒嫁,就不戴面紗四處出入,這讓朕和長老,很為你的終身操心。”
    “你……”步皓瑩氣得胸脯起伏,“那是因為,我的良人,已經(jīng)第一個看過了我的臉,我等他來娶我!”
    她出身破落郡王,自小和步妍相伴,養(yǎng)成潑辣性子,但此時說出這句話,也不禁臉色嫣紅。
    “哦?”納蘭述一臉淡笑。
    “那個人就是陛下您!”步皓瑩第一句開口,心一橫,不管不顧上前一步。
    “哦?”納蘭述眨眨眼睛。
    “那日羯胡草原,大帳之內(nèi),你我單獨相對,然后我面紗落下……”步皓瑩眼底淚水滾動,“當時我就已經(jīng)和您說過咱們堯國貴族的規(guī)矩,您也沒否認,難道現(xiàn)在……現(xiàn)在您要反悔嗎?”
    “想起來了,似乎是有這么回事……”納蘭述陷入沉吟。
    步皓瑩神色一喜。
    “堯國皇族,成年女子容顏只容夫君第一眼得見,這也是不可更改的規(guī)矩。”納蘭述正色道。
    步皓瑩喜極而泣,便要上前一步,捧心表白。
    “必須要按規(guī)矩來?!奔{蘭述說。
    步皓瑩目光灼灼,神色婉轉(zhuǎn)。
    “稍后朕會為你下旨……”納蘭述伸手召喚侍衛(wèi)。
    步皓瑩嬌呼一聲,身姿搖擺,便要靠上書案。
    “……將你賜給張半半做妾?!?br/>
    “!”
    走到一半的步皓瑩驀然僵住,艱難轉(zhuǎn)頭,驚得聲音都變了調(diào),“您說……什么?是我……聽錯了嗎?”
    “你沒聽錯?!奔{蘭述隨手翻開一頁奏簡,“傳司命監(jiān),著如意郡主步皓瑩,嫁于御羽軍副統(tǒng)領(lǐng)張半半,由張半半自擇婚期迎娶?!?br/>
    “陛下??!”張半半哇一聲叫了起來,“微臣已經(jīng)有心愛的人了,正想討您個旨意賜婚,這個我才不要!”
    “妾,”納蘭述瞥他一眼,“半半,妾?!?br/>
    “妾也不行啊?!睆埌氚肟嘀?,“正妻還沒娶,小妾抬進門,我那老婆更難追了哇……”
    “那就一個不娶,朕讓人給你凈身,做朕的伴伴吧?!奔{蘭述頭也不抬。
    張半半立即躬身,“微臣遵旨,謝我主賜妾隆恩!”
    納蘭述欣慰地點點頭……
    這君臣一搭一唱,步皓瑩早已聽呆,此時才發(fā)瘋般尖叫一聲。
    “不!不可能!陛下你言而無信,你欺凌前朝遺孤,你……你……你枉為人君!”
    “皓瑩!”張半半虎著臉,立即拿出丈夫的威風,“放肆!仔細君前失儀!”
    步皓瑩一看張半半毀掉的半邊臉,險些又暈了過去。
    “不可能,不可能……”她踉蹌后退,絆到臺階,栽倒在地,也不爬起,指著納蘭述大叫,“你賴賬!你撒謊!你沒有權(quán)力這樣對我!這是卑鄙,卑鄙的陰謀,你,你迫害前朝遺孤,我要去找長老們,我要去找御史們,會有人為我申冤!”
    “你去吧?!奔{蘭述似笑非笑,“堯國規(guī)矩,見女子真容第一眼者為夫君,而那天,第一眼看見你的,是半半。”
    尖叫的步皓瑩聲音戛然而止,掛著滿臉淚水愣住了。
    “朕當時中毒眼盲,別說你傾國傾城貌,便是自己手指也看不見?!奔{蘭述笑得雍容,“此事有當時脈案為證?!?br/>
    步皓瑩連啜泣都忘記了,仰頭看著他,如看魔鬼。
    “朕原本不想為難你,”納蘭述斂了笑容,淡淡道,“但人心不足,只能自掘墳墓。半半,”他瞥一眼步皓瑩,“不要虧待她?!?br/>
    “陛下放心?!?br/>
    步皓瑩眼睛一翻,暈了過去,張半半一個眼色,幾個宮女將步皓瑩拖走。
    室內(nèi)有點安靜,半晌晏希冷冷道:“恭喜?!?br/>
    韓巧每天都過來為納蘭述請脈,先前來了避在一邊,此時笑道:“半半哥,艷福不淺。這是個郡主呢?!?br/>
    “誰稀罕?!睆埌氚敕籽?,一臉郁卒,“胸大無腦,脾氣還辣,我這是為主分憂了?!?br/>
    “承蒙關(guān)照。”納蘭述注意力又回到了君珂那“情書”上,忽然興致勃勃地道,“哎,你們幾個,說句‘死相!’來給我聽聽,要嬌嗲,要含羞帶嗔,要滿含風情,來,試試?!?br/>
    ……
    半晌晏希一轉(zhuǎn)頭,出去了,將尊貴的陛下晾著。
    韓巧紅著臉,期期艾艾,想了半天扭扭捏捏,“死……相……”
    納蘭述頭撞到桌上,失望呻吟,“太破壞感覺了……”。
    一臉郁悶的張半半忽然翻著白眼上前來,叉腰,伸手,一指虛虛捺在納蘭述額頭上,腰一扭,大聲道:“死相!”
    砰。
    納蘭述撞倒了身后的椅子……
    ==
    把見之欲嘔的張半半等人趕出去,納蘭述將那份揉得皺巴巴的紙小心抹平,封袋封好,小心放到存放君珂畫像的暗格里。
    隨即他鋪紙濡墨,花了一個時辰,也寫滿了幾張紙。
    然后他傳來總管太監(jiān),說了幾句,那太監(jiān)一臉納悶領(lǐng)命出去,過了一會回報說好了,納蘭述帶上自己寫好的東西,跟到了御花園。
    御花園里已經(jīng)清出了一塊空地,將一些盆栽搬開,和四面隔開,地面上散落著一些石塊。
    納蘭述揮退眾人,隨手拿起一塊石頭,他的內(nèi)力無法將石塊慢慢腐蝕,便命人選了有孔洞的湖石,將紙箋卷成卷,塞進那些孔洞里。
    隨即他將石塊往地面一擲,也是入地一半。
    “你說《兩地書》,”做完這些,他望著西北方向,悠悠笑道,“我便給你真正的兩‘地’書,花會謝,月會缺,但保留在大地里的心思,沉厚永存?!?br/>
    ……
    君珂一路北行。
    經(jīng)常半夜“拉肚子”。
    “……今晚我夢見你了,什么內(nèi)容不告訴你,唉,早上起來被子濕了,我怕紅硯發(fā)現(xiàn),硬是坐在被子上焐熱了……”她寫。
    “……昨晚失眠,尼瑪,想到你睡不著,不想到你還是睡不著,這世道還讓人活不?”她寫。
    “……快要進入云雷高原了,有點高原反應,更加頭暈渴睡,看見一個人側(cè)面有點像你,我偷偷摸摸轉(zhuǎn)三個圈靠近他想看看正臉,結(jié)果讓我失望得想罵賊老天,奴隸們以為我被欺負了,把人給揍了一頓,最后還是我去道歉……”她寫。
    “……今天進入云雷外圍的一個偏遠小鎮(zhèn),一入鎮(zhèn)看見一面土墻上居然有標語,寫‘納糧納征,過期遷族’,可笑我看見那個‘納’字,心居然砰砰跳了下,我擔心再過陣子,也許看見‘攔’、‘那’、‘內(nèi)’、‘木’之類的字眼,都要引發(fā)聯(lián)想性間歇性精神癲癇……”她寫。
    ……
    這些“拉肚子”戰(zhàn)利品,被用各種自以為隱蔽的方式埋下,最終也被強大的堯羽衛(wèi)排除萬難起出,快馬專送堯國皇宮,而皇宮御花園那塊封起來的禁地,埋在地里的石塊也越來越多。
    在有一封兩地書里,君珂這么寫。
    “……世上最偉大的是愛情,最可怕的是時間,多少攜手歷經(jīng)苦難的人們,最后折在了時間的軟刀子里,納蘭,那柄刀,現(xiàn)在握在誰的手里?”
    那一次納蘭述看完,在御花園空地前沉默很久,并在當日,以為成王夫婦擇陵守孝為名,再次拒絕了群臣的選秀提議。
    這之后,有一段時間沒有消息,這令納蘭述十分焦慮,頻頻命堯羽衛(wèi)查探,堯羽衛(wèi)的答復說,君老大最近確實不半夜拉肚子了,理由不明。
    君珂不半夜拉肚子,是因為,她突然陷入了新一輪的焦慮中。
    原因來自于幾日前紅硯一次無意的問話,或者說是玩笑,她再次看見君珂松軟無力地去睡覺時,忽然吃吃笑道:“主子,您這模樣,真像當初周府里,周夫人懷孕的樣兒?!?br/>
    一言驚醒夢中人,把君珂劈得險些從車里跳起來。
    她已經(jīng)納悶很久了。出堯國不久,她開始胃口變差,精神衰敗,凡事興趣不高,困倦渴睡,一開始以為是情緒導致,后來覺得這時辰似乎持續(xù)得太長,這種萎靡狀態(tài),說是病吧也不像,說不是病吧也異常,如今紅硯一句話提醒,可不正是像女人在某種特殊時期的特殊情況?
    君珂當即被這可怕的猜測給震傻了。
    此時正進入云雷高原外圍,找不到醫(yī)生,身邊也沒有軍醫(yī),丑福紅硯不懂把脈,君珂自己學過把脈,卻是粗淺的,也并不明白那種脈象該是怎樣的,把了半天不能確定,頓時心煩得五內(nèi)俱焚,整日整夜睡不著。
    這天吃了幾口又覺得惡心,她躲到一邊去吐,附近有條河水,她吐完去洗臉,河水倒映出她最近有些憔悴的臉,君珂怔怔看了半天,忽然開始嗚嗚地哭。
    一邊哭一邊用力拍打水面,激起數(shù)丈水波,滿腔不解郁悶,都在此刻無聲發(fā)泄。
    水波濺起,離宿營地遠,人們還沒發(fā)覺,堯羽衛(wèi)以為她要洗澡,都遠遠避了開去。
    另一個方向,卻有一個風塵仆仆的人影,在不斷接近,那人的身姿行走時有種奇異的韻律,輕若流云,衣袍不動,人已經(jīng)一片霜雪般飄過。
    那人被這邊激起的水波吸引,停了下來。
    君珂滿面水花,根本看不見任何人,她用力過度,腳下突然一滑,滑入水中,君珂掙扎要爬起,忽然心中一熱又一冷,嘔吐的感覺又來,她人還在水中,這一嘔頓時引水倒灌,呼啦啦嗆住咽喉,瞬間陷入窒息,君珂急忙要沖出水面,誰知道這河看起來不寬,河水卻深,她往下一滑,姿勢不對,腳開始抽筋,人便直挺挺往河水下沉去。
    “嘩啦!”
    雪影一閃,似乎一抹月光掠過水面,隨即一聲不大的入水聲響,碧浪無聲分開,一條人影游魚般一閃,已經(jīng)快速地撈住了下沉的君珂。
    君珂此時的武功,想被淹死也不容易,抽筋只是一瞬,隨即自己扳直,真氣流傳,喉間暢通,正要沖出,忽覺身上一緊,已經(jīng)被人給緊緊抱住。
    君珂一驚,她不習慣水中視物,伸手便去推那人,誰知道發(fā)出的內(nèi)力便如泥牛入海,毫無動靜,那人緊緊抱著她,一邊往上游,一邊手掌貼著她的后心,君珂只覺得一股溫潤的氣息流過,胸口的煩惡感覺,頓時輕了許多。
    這股氣息不僅美妙,還十分熟悉,和君珂體內(nèi)氣息呼應,引得君珂下意識便往那人身上靠,想要貪戀更多的這種美妙滋味,緩解近期漫長的折磨。
    那人身子卻一僵,隨即快手快腳地將她向外拉,拉了一半,忽然又覺得不妥,又把她拉回來貼在自己心口,君珂給他矛盾地拽來拽去,像一根可憐的水草……
    “嘩啦”一聲,兩人都出了水面,君珂甩甩頭,亂發(fā)上水珠蓬地甩開去,那人避讓不及,微微偏偏頭,耳邊浮現(xiàn)一線微紅。
    這一偏,偏出黃昏晚霞之下美好輪廓,晶瑩如雪,流轉(zhuǎn)若云,只是目光觸及,便令人覺得天穹高遠,而清風靜謐純?nèi)弧?br/>
    君珂看著那人薄薄紅唇,一線美好輪廓,傻住了。
    隨即她清醒過來,想起自己眼前巨大的困擾終于找到救星,喜極而泣。
    噩夢壓在心頭太久,她急于獲得解脫,甚至等不及爬上岸,也沒想到兩人浴水而出,衣衫透濕緊緊貼靠的姿態(tài)對某人多么刺激,趕緊一把抓住那人手腕,怕他沉下去還拽住了他腰間衣帶,快速將自己的手往他手里一塞,急聲道:“你來得正好,我可想死你了,快點給我……”
    話還沒說完。
    砰。
    某個清心寡欲太久,早已半神境界,同時受內(nèi)心折磨也太久,因此經(jīng)受不住某些巨大沖擊,潛意識自動封閉自我的可憐家伙……
    忽然暈倒。
    沉下去了。
    ……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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