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夜里的別墅區(qū),是遠(yuǎn)離喧囂的寂靜。
齊楓沒有關(guān)窗,室外的熱氣灌進(jìn)屋內(nèi)。踩過花園的腳,在干凈的木地板上留下幾個帶著泥土的碩大腳印。
陳幼安看著地板上的污跡,緊緊抿住了唇。
齊楓就這樣大搖大擺進(jìn)來又若無其事地走了。
她關(guān)上窗煞白著一張臉坐回書桌,拿起筆想繼續(xù)做卷子,根本做不進(jìn)去。
學(xué)校宿舍申請不下來,她得繼續(xù)跟齊楓生活在一個屋檐下。
齊楓翻墻入室肯定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后一次。隔三差五地來這樣一出,她怕自己不出一個學(xué)期就神經(jīng)衰弱了。
這樣下去怎么行。
第二天,客廳傳來慘叫連連,雞毛滿天飛。
齊正楠怒吼:“我怎么就生了你這么個廢物兒子!”
齊楓哀求:“我哪知道呀,哎喲,輕點兒,您還是不是我親爹啊...”
“打架逃課欺負(fù)同學(xué),你還有臉頂嘴!再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怕是更要翻天了...”
說來也怪,齊正楠看著溫文儒雅的樣子,教訓(xùn)兒子盡是下狠手,拿起雞毛撣子抬手就是一頓打。羽毛被打得到處飄,大有不是雞毛撣子被打斷就是齊楓腿被打斷的架勢。
陳幼安站在二樓轉(zhuǎn)角處,看得心驚膽戰(zhàn)。
不知道過了多久,硝煙盡散。
齊楓一瘸一拐地上樓,瞥見走廊拐角一個白色人影。
他對這個沒什么存在感的“妹妹”毫不在意。
但這會兒被齊正楠打得渾身都痛,看見陳幼安哪哪都不順眼。
拐了個彎走過去,居高臨下地視線逼迫:“站著看老子笑話呢?”
齊楓是單眼皮,卻不顯眼睛小,給人一種凌厲張狂的印象。
陳幼安仰頭,不閃不躲:“我有話對你說。”
小姑娘表情認(rèn)真,聲音都有些緊,眼睛瞪得圓圓的,像是有些怕他。
“你以后,不要從那個房間翻進(jìn)來?!?br />
齊楓一愣,忽又像是聽了個好笑的笑話。
他凜了下眉語氣不好地說:“你搞清楚,這里是我家。老子愛從哪翻就從哪翻?!?br />
張口一個老子閉口一個老子的,簡直難以溝通。
陳幼安吞咽一下,略提高音量:“你這樣,我沒法再住在這。”
她一雙杏眼濕漉漉,無端顯出些委屈。
“關(guān)我什么事?”
齊楓眼皮一撂,表情不屑。
她愛住哪住哪,住天橋底下都跟他沒關(guān)系。
陳幼安捏著手心,讓步說:“如果你回來晚了,我可以偷偷給你開門。”
饒是小姑娘示好,齊楓似乎仍是油鹽不進(jìn)。
他一叉腰說:“老子憑什么聽你的?”
齊正楠夫妻下樓下看電視,“兄妹倆”站在二樓走廊對峙。
陳幼安定定看他,齊楓也不躲閃。
最后還是陳幼安敗下陣來。
小臉氣呼呼地股起,轉(zhuǎn)身就要下樓。
齊楓神色一滯。
干什么,齊正楠和鄧惠還在樓下呢。
他一把拉住她細(xì)瘦的手腕:“你做什么?!?br />
“你不同意,我只能告訴叔叔說這間房我不住了。”
“......”
這句話怎么聽都是在告狀威脅他的意思,齊楓卻從她嘴里聽出了委屈。
齊楓磨牙。他現(xiàn)在渾身都痛,懶得跟她多扯。
她昨天還在臥室穿那么短的睡衣,他看了渾身不自在。
誰稀罕進(jìn)她房間了。
“行,我不翻你臥室,但是你得給我好處。”少年一挑眉,“比如幫我做做卷子,必要的時給我打個掩護(hù)?!?br />
陳幼安猶豫幾秒。
無論怎么都比進(jìn)她臥室的強(qiáng),于是抿著嘴巴點了頭。
-
周一早晨,附中的學(xué)生都到操場舉行升旗儀式。
全校師生站在操場,隊伍排列得密密麻麻。
隊伍是按照班級順序排列,男生女生各一排。
其中,七班的男生挨著八班的女生站。
而八班女生隊列末端多出一個高個兒男生。他站在后面埋低了頭還是露出來一大截,看著尤為滑稽。
苗俊明探頭過來:“琰哥,聽說你把一中的人打了?”
江琰一副沒睡醒的樣子:“誰說的?!?br />
“都傳開了,說是你跑到網(wǎng)吧,把一中的大佬拖出來打了一頓。還說是什么藍(lán)黑對決世紀(jì)之戰(zhàn),精彩得不得了。不過現(xiàn)在看你一臉光生的樣子,是我們附中完勝了啊。哎,你們什么時候結(jié)上的梁子?。俊?br />
附中和一中挨得近,還都是重點中學(xué)。
不管是成績還是其他方面時常被人拿出來比較,例如哪家的?;ǜ涟?,哪家的男生打架更狠啊之類。
江琰無語,懶得搭話。
這都被瞎編亂造成什么樣了。
他的確看那個叫齊楓的不順眼,可不光是因為他打了許之行,更是因為他那一臉的囂張狂妄看著就讓人就來氣。
李爍湊過去,也來了勁:“阿琰厲害??!我聽說一中大佬賊他媽能打,初三的時候就把高二的打了。原來那天你飯都不吃就是去教訓(xùn)他了?早知道我也去了,你不知道那天你走了之后,李蕊跟個怨婦似的一句話都不跟我說?!?br />
江琰覺沒睡醒,就被這兩個左一句右一句吵得頭疼。
“帶上你不得帶上李蕊?真當(dāng)我一天天閑得慌?!?br />
三個男生說著,紀(jì)律檢查組的一群老師剛好走過來。
一眼就瞧見躲在女生隊伍里搖頭晃腦,掩耳盜鈴的苗俊明。
高二七班和八班是附中的普通班。
所有差生基本上都集中在這兩個班了,自然也成了紀(jì)律檢查組的重點關(guān)照對象。
“苗俊明!你什么時候變女的了,滾回去!”
苗俊明嚇得身子一抖,立馬站回男生隊伍不敢吭聲。
學(xué)生隊伍里傳出一陣竊笑。
“還有李爍,江琰!你們兩個哪來這么多屁話說不完,要說上主席臺說去,再給你們一人一個話筒怎么樣!”周中華也厲色吼了一聲。
江琰摸摸鼻梁,站得端正了些。
與此同時。
陳幼安165的個子不算矮,她站在女生隊伍中后段,無比清晰的聽到了這一段對話。
一中大佬?
據(jù)她所知齊楓就是一中的,難不成被打的就是齊楓?
但那天晚上也沒看他臉上有傷啊。
她望向主席臺的方向,思緒飄散開。
其實江琰和齊楓不對付不關(guān)她的事,正好她兩個都不待見。
她現(xiàn)在更關(guān)心的人是李爍。
星期五英語考試抄錯答案的事,她有一定責(zé)任。她得趁成績發(fā)下來之前給李爍好好解釋一下。
大不了給他道個歉,下次再讓他抄過。
升旗儀式結(jié)束,之后是周中華的英語課。
陳幼安去了趟廁所回來,便看見上次的測試成績已經(jīng)發(fā)下來。
她擰起答題卡看,上面是紅筆寫的135。
正感嘆附中老師的閱卷速度效率可真高。
李爍跟江琰才踩著預(yù)備鈴進(jìn)教室。
鬧哄哄的教室趨向安靜。
李爍大概是看到發(fā)英語成績,一臉笑意走回位置。
然而他拿起答題卡一看,笑容僵在臉上。
他又不信邪地看看分?jǐn)?shù),再看看名字。確實是他本人的答題卡沒錯了。
不是。
他平時連蒙帶猜也能得個四五十分,這回抄了同學(xué)的才只有二十八分?就這分?jǐn)?shù)拿回家不得被他媽撕掉一層皮?
搞了半天新同學(xué)是個學(xué)渣啊。還是菜成渣渣的那種。
他想不通。
趁著還沒上課,去找陳幼安。
“不是吧新同學(xué)?!彼麑⒆约捍痤}卡亮出來,“成績不好能不能提前知會一聲啊,你這樣會害死一群人的?!?br />
之前看陳幼安一臉乖巧正經(jīng),以為她是個學(xué)霸。
考試的時候?qū)⑺拇鸢赴l(fā)給好幾個兄弟,這下全都要遭。
陳幼安看著那格外醒目的28,也是心頭一驚。
她不知道說什么好,只誠心實意地道歉:
“對不起?!?br />
小姑娘嗓音輕軟,一雙杏眼泛著水光,可憐又無措的樣子。
李爍到嘴邊的損人話說不出來了,堪堪咽回去。
甚至開始惺惺相惜起來。
“不用不用,也沒多大個事。我英語能考50多,下回給你抄我的?!?br />
誤會還在進(jìn)一步加深。
陳幼安想張嘴說什么,“啪嗒”一聲--
抽屜里的答題卡被江琰抽出來,堂而皇之地擺在了課桌上。
刺眼的135。
江琰旁聽許久,心里覺得好笑得很。
聲音卻冷冰冰的:“那你解釋一下,這什么意思?”
少年斂著眼皮看她,沒什么表情卻莫名讓人覺得兇。
李爍一瞬間目瞪口呆。
他沒抄錯啊,為什么陳幼安是135,他是28???!
陳幼安被搶先揭穿,心虛起來。
“我看錯題目序號了,要交卷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改好之后你已經(jīng)交卷走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到后面幾乎都沒了聲兒了。
江琰靠在椅子上,眼神淡漠:“你故意的吧。”
上次在巷子里就這樣。
滿嘴不老實。
陳幼安抬起眼,一臉認(rèn)真說:“真的不是,我不是故意的?!?br />
李爍并不知道江琰也跟著抄了。
察覺到他的語氣不善,只當(dāng)他是為自己不平。
“算了阿琰,這哪存在故不故意?!彼麕椭忉?,“我是突然去拿的答題卡,人家也不知道我會抄啊?!?br />
陳幼安狠狠點了幾下頭,像個啄木鳥。
江琰差點沒憋住笑。
“新同學(xué),咱們下次在合作,可別再填錯了哦?!?br />
李爍的那聲“哦”故意拖了長音。
上課鈴聲響,他回了自己的座位。
陳幼安心底長出一口氣。
側(cè)頭一看,江琰仍表情不善地盯著自己。
“可以啊新來的,欺負(fù)老實人???”
陳幼安眨眼,完全懵掉。
“我欺負(fù)誰了?”
江琰扯了下唇角,將自己的答題卡摔在桌子上:“自己說吧,怎么辦?!?br />
一張涂得亂七八糟的答題卡躺在桌面。姓名欄處歪歪扭扭的寫著“江琰”兩個字,旁邊是筆鋒狠戾的兩個阿拉伯?dāng)?shù)字--
18。
陳幼安心口一緊。未曾想旁邊這位閻王也跟著抄錯了卷子。
李爍尚且裝模作樣地寫了作文,得了個28。
而江琰只抄了選擇題,還幾乎全是錯的。
......
少年下巴微揚,聲音冷淡:“一會兒潑我水,一會兒拿錯答案給我抄,膽子不小啊?!?br />
陳幼安對上那雙鋒利的眼,黑睫顫抖一瞬。
“對不起...我是看錯答題序號了,沒有故意使壞?!?br />
再說,她也沒讓他抄。
他怎么一點道理都不講???
江琰這個位置很適合觀察她。
小姑娘紅著一張臉,微垂著頭。鼻子小嘴巴也小,睫毛很長,眨眼的時候撲哧撲哧的。
南方口音清甜柔和。
像風(fēng)拂過春水,聽得人心軟。
陳幼安見她不說話,抿了抿唇,補(bǔ)充說:“下次考試,我一定拿正確答案給你抄。”
江琰望著她,嗤之以鼻:“誰稀罕?!?br />
陳幼安又不說話了,像是真被他欺負(fù)得頭都不敢抬。
他都有點好奇了,這樣害羞的女生能在情書里寫出什么。
“明天給我?guī)г顼?,這事兒就算過了。”
他聽見自己說。
與此同時,陳幼安終于抬起頭。
她一臉茫然,眼睛卻又黑又亮。
“就你上次吃的,糯米糕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