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班
她周圍空位不少,白茯苓一開始沒怎么注意。直到坐下后,環(huán)顧四周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右邊那人像個絕緣體。
以他為中心的左右前后四個位置上,除了白茯苓,一個人都沒有。
白茯苓也就感同身受地猜測:這人會不會也是像她一樣從別的分部進來的?
這樣想著,下意識瞄了眼講臺上,便看見班主任陳明正坐在教桌旁,明顯不爽的眼神頻頻甩到她旁邊那人身上。
仿佛下一秒就會沖過來,一頓批評。
白茯苓出于好心,便不輕不重地咳了一聲,以示提醒。
那人右手撐著書,校服寬大的袖籠早已從他舉起的手腕兒處滑下,露出勁瘦有力的小臂,看起來蠻漂亮。
但正巧,他的頭朝向左下方,從白茯苓的視角看來,他的側(cè)臉正好被校服袖子遮住大半。
看不清模樣。
但那副支著書的姿態(tài),明顯在干什么班主任不能知道的事。
白茯苓發(fā)出提醒后,等了幾秒又看過去。
卻發(fā)現(xiàn)那位同學毫無反應(yīng)。
?
她心想,難道是自己的提示太委婉,他沒能察覺?
再看講臺上,班主任正好轉(zhuǎn)過臉去瞅播著電影的大屏幕,沒有注意這邊。
她也就悄悄把手伸過去,用指尖有節(jié)奏地敲了敲桌面,壓低聲音說:“小心點,班主任盯上你了。”
然后看著面前那本好像用來遮臉的漢語大詞典,又提醒說:“要不你換一本吧?詞典還挺容易引起注意的。”
說完,白茯苓又突然想起,這學期還沒領(lǐng)課本。
也不怪這人黔驢技窮之下,用詞典掩護。
她的提醒似乎有些見效,很快,那本要倒不倒的詞典被人“啪”地一聲合上,隨意地扔在桌面。
白茯苓心頭一松,卻也因此看清了那人的長相。
圓寸利落又矜冷,長眉挺鼻給人視覺上的直接沖擊,而內(nèi)雙眼眼尾微微平直上拉,看起來不好接近。
配上他剛剛又懶又佛的一幕,感覺像是班上參與感不強但存在感永遠第一的那種人,因為他們往往現(xiàn)身在校級活動上。
這是一張她并不陌生的臉。
高一的一年時間里,面前這人曾以成績連續(xù)多次蟬聯(lián)他們年級第一的方式,出現(xiàn)在各種光榮榜上。
同時,他也是周末時,校園表白墻上隔段時間就被人拿出來討論的人物。
他的消息仿佛無處不在地充斥在校園里,以至于從小賣部烏龍之后,雖然再沒碰到過,但白茯苓卻并沒有忘記他的樣子。
沒想到,文理分班之后,她意外分到他的班級。
一種突如其來見到熟人的喜悅充盈在心里,白茯苓情不自禁嘴角微翹,說話間也帶了點熟稔,“是你啊,剛剛老師在盯你,”然后遞給他一個眼神,“幸好我提醒了,不然你可能會被發(fā)現(xiàn)。”
江琮聽她說完,絲毫沒有劫后余生的慶幸,反而客氣又平淡地問:“盯我什么?”
白茯苓怔了怔,遲疑地指指他桌面上躺尸的詞典,“剛剛你不是在用它擋著……偷偷做自己的事么?”
江琮:“我不能在讀詞典么。”
白茯苓:“?”
尖子班的學生,都這么不走尋常路的?
“那班主任為什么要用那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你……”白茯苓弱弱地說。
似乎是白茯苓的插手打斷了他的學習狀態(tài),江琮沒了續(xù)看的興致,懶懶地伸展長腿,左右腳搭在一起,腳尖都能夠到前座的椅腳。
他沒什么聊下去的興趣,似乎都有些懶得理她:“說不定他看的是你。”
“……”
-
電影很快結(jié)束。
班主任起身,安排新學期各項基礎(chǔ)工作,先是投票推選這學期的學生干部,再講了講課任老師的變動情況。
最后,讓去幾個同學到辦公室領(lǐng)教材。
白茯苓本以為像江琮這樣優(yōu)秀的學生,很可能會是班長或者學習委員。結(jié)果沒想到,江琮連小組長都不是。
就簡簡單單一白丁。
和他大佬的實力一點也不相符。
班主任說到去搬教材,江琮卻有了動作。沒去看周圍人的反應(yīng),他起身,從白茯苓的課桌旁經(jīng)過,便要往辦公室去。
陸陸續(xù)續(xù)的,也有幾個人從座位上起身。
白茯苓想了想,看到人群里也有一個女生,也就跟著站起來,跟在江琮后面往外走。
她初來乍到,對辦公室具體地點也不熟悉,唯有江琮勉強算是認識,便自然對他有著額外的親近。
從教室,一直穿過底下的桃園,到了隔壁的辦公樓。
辦公室里。陳明的辦公桌周圍的地面上堆滿了各科教材。
算了算數(shù)量,一人負責一科,剛好能搬完。
隊伍里除白茯苓之外的那個女生全程走在前面,正好是第一個,她選了一門較薄的,輕輕松松抱著離開。
剩下的幾個男生也沒怎么挑,從近往遠,依次抱走幾堆。
最后兩人是江琮和白茯苓。
辦公桌周圍這時也只剩下了兩摞教材。
音樂鑒賞與數(shù)學。
音樂鑒賞封皮精致,與此同時,也很厚。每本疊在一起,即使總數(shù)不多,重量也夠嗆。相反,數(shù)學雖然是主科,課本卻很薄。
輪到江琮的正是數(shù)學。
白茯苓第一次來這里,陳明又是一個閱讀興趣廣泛的數(shù)學老師,或許是自覺年紀漸長,他的辦公桌上立著不少中醫(yī)中藥相關(guān)養(yǎng)生著作。
瞬間吸引了白茯苓的注意力。
她也就沒看到,江琮自然而然地從離他最近的數(shù)學課本旁邊經(jīng)過,去到里側(cè),抱走了又大又厚的那壘音樂書。
等白茯苓掃完那些中醫(yī)藥書名后,地上只剩下了最后一壘課本。
回到教室。
班主任讓負責搬書的同學順便把書發(fā)下去。
白茯苓現(xiàn)在都還不知道班上同學的名字,當一起發(fā)書的同學吆喝著讓附近的人幫忙遞書時,白茯苓只能挨個送過去。
幸好,江琮也是個獨的。
他也得挨個發(fā)放。
白茯苓覺得自己有點像個小跟班,生疏又莫名安心地,跟在他的身后。他前腳剛發(fā)了一個后離開,她后腳也跟著發(fā)那個,然后立馬跟上他的腳步。
因為發(fā)放教材的人不少,也沒有統(tǒng)一的安排,場面不免有些混亂,白茯苓好幾次差點撞上和她反方向的同學。
也因為時停時走,腦袋差點撞到江琮的后肩。
教材發(fā)放完畢,白茯苓回到座位上,掏出鋼筆,給每一本嶄新的書署上自己的名。
每到新學期開學第一天,她最快樂地事就是給新書簽名,一本本簽上去,有種收獲的快樂。
樂陶陶地簽著名,突然好奇起江琮的字跡風格,便轉(zhuǎn)頭朝左桌看去。
卻見江琮桌面上,整整齊齊碼著小半米高的教材,教材封面和書角半點折痕也無,看起來嶄新得像沒翻開過一樣,更別談寫名字了。
可能大佬都珍惜墨寶。
白茯苓遺憾地收回視線。
也就在這時,不經(jīng)意瞥到,那些教材最上端,壓了一本厚厚的《漢語大詞典》,它像是穩(wěn)坐龍椅的至高帝王,地位格外尊崇。
眼神不由自主定在上面——由于之前的事,白茯苓并不覺得江琮是個陌生人,也就隨口便和他搭話:
“這個詞典,你經(jīng)常看嗎。”
江琮把《漢語大字典》取下來,翻開,眼神落在書頁上,沒說話。
“我以前都沒想過,能把字典當課外書看,好新穎。”
江琮翻了一頁,繼續(xù)看,還是沒說話。
白茯苓納悶地問:“我吵到你了么?”
“你說呢。”江琮突然看向她,眼神冷淡。
“……”
白茯苓想了想,還是打算解釋解釋:“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因為碰巧和你分到一個班,見到熟人,過于興奮了。”
“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江琮敏銳地抓住了這句話里的關(guān)鍵詞,尾音上揚:“熟人?”
“……對不起,好像也不算熟人?畢竟僅僅有過一面之緣……”
江琮卻突然打斷了她的話:“我們見過?”
這句話成功讓白茯苓腦子宕機,見過肯定是見過的……難不成之前的事是她記錯了?但他這樣問,她也有點拿不準什么意思,只能結(jié)結(jié)巴巴地回答:“是……吧。”
她正要給他講半年前在小賣部遇上的事,江琮卻說:
“但在你進來這間教室之前,我的記憶里,并沒有與你有關(guān)的絲毫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