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腹中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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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孟梨這三句話后,唐糖那如陽春白雪的臉龐好似陽春三月里的花一樣綻放了笑顏。她那兩片朱唇不由得向上彎起,婉約像個月牙,露出兩個可愛的小虎牙。即使明白這些夸獎恐怕不是孟梨真心話,但是只要她說出來了她就愿意聽。</br>
孟梨腦袋倒掛著,將唐糖開心的模樣全瞧在了心底,她那雙丹鳳眼里好似有流光在飛舞,孟梨瞧著竟忘了自己此刻還倒掛在半空中,頭頂下方俱是毒蛇毒蟲,稍有閃失便會百毒纏身。她怒得時候是黑云壓城城欲摧,天崩地裂一般叫人戰(zhàn)栗不已,她笑得時候卻是被風(fēng)吹過的一江春水那樣迤邐,席卷著人心最柔軟的地方。</br>
孟梨忘了自己頭頂下的蛇蟻毒蟲,而那些蛇蟻毒蟲可不曾忘了這塊眼前的肥肉,在草叢里糾纏得是你死我活,可怖不已。</br>
唐糖小嘴靠近手指,逆著調(diào)子將那口哨重新吹了出來,尖銳清脆的口哨聲在林中綿綿不絕,透著異域的詭異。陰陽頓挫下,那些蛇蟲毒物像是受了極惱人的魔音一般,紛紛停下糾纏,如潰散之兵四處逃竄,連只螞蟻都沒剩下,一起沒入了寂靜幽深的叢林中去,好似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一樣。</br>
孟梨長長松了一口氣,這門驅(qū)使蛇蟲毒物的本事不是人人都能練得來的,得有膽有謀,試問全天下哪個女孩會在稚齡成天與世上最可怕的毒蛇毒蟲呆在一起,僅靠唇間魔語一般的哨聲來驅(qū)策?這個年齡就算不在閨閣忙著針線女紅,琴棋書畫,誦讀女則列女傳,也應(yīng)該是跟著姐妹們放放紙鳶,研究胭脂水粉、首飾、衣裙式樣,安安靜靜地待字閨中。可是唐糖卻已經(jīng)開始煉毒、驅(qū)蟲、操練暗器。別的女孩子拿著針線繡著花樣時,她手里的針卻是最駭人的武器,別的女孩子別提蛇怕是見著一只水蟲也要嚇得花容失色,唐糖卻要時時觀察掌握蛇蟲的習(xí)性弱點,別的女孩子纖纖玉指擺弄胭脂水粉時,她手上觸碰的都是世上一等一的毒藥!</br>
想到這些孟梨不免原諒她的刁蠻任性起來,望著眼前的人脫口贊嘆道:“你這功夫真是越發(fā)</br>
長進(jìn)了!”</br>
眼前的人笑著冷哼一聲,顯然不缺這份贊嘆,轉(zhuǎn)眼她從懷里取出一個白玉小瓶,揭去上面的蓋子倒了一粒紅色米粒大小的藥丸來,在指尖碾碎后,湊近唇間迎著風(fēng)輕輕一吹。</br>
那是孟梨從未聞過的奇香,似有梅花的清冷,又有桂子的濃郁,還夾雜著若有若無的清甜果香,那混雜了各種香氛的氣息,不僅毫不相沖,反而混合成了一股奇香,帶著魅惑人心的氣旋四處彌漫。</br>
孟梨鼻子用力嗅了嗅,剛吃了一塹的她立即警惕起來,不是又是什么招惹毒物的東西吧,當(dāng)下晃蕩著身子不安道:“這又是什么?你不會真想把我弄死這里吧?”</br>
唐糖不說話,繼續(xù)迎風(fēng)散著指尖的香味,任由其飄散進(jìn)密林深處。在那深不可見的林蔭中,突然間本該消失在五月的蝴蝶不知道從哪里蘇醒過來,循著那魔魅的香氛奮力展翅而來。早已過了蝴蝶繁盛季節(jié)的密林,轉(zhuǎn)眼鋪天蓋地、款款而來。那不是孟梨平日里在菜園子里見慣了的菜粉蝶,而是色彩、形態(tài)各異的種種花蝴蝶。有的黑白條紋相間,有的魅藍(lán)奪目,有的醬紫,有的粉紅,有的蝶翼邊緣鑲了花邊一樣交雜了別的色彩,形態(tài)上有如蒲扇,有如鳥翼,有如水滴。</br>
那些蝴蝶循著那異香盤旋在唐糖身邊久久不肯散去,她指尖一點立即有一只湛藍(lán)的蝶揮著翅膀落定。唐糖轉(zhuǎn)過身沖孟梨一笑,兩只小虎牙顯露無疑道:“這是賞你的!”孟梨瞧著她,被各種各樣的蝴蝶圍繞著,不似人間女子,如林間精魅一般。</br>
“美!”孟梨拍手叫好,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立即加了一句道:“你比蝴蝶更美!”</br>
“油嘴滑舌,言不由衷!”唐糖識破道,說完手上一抬放走了那只尋香的蝴蝶,抬手又灑了其余香味混入氣流當(dāng)中,那些蝴蝶得了香味后似受了指令一般揮之則去了,轉(zhuǎn)眼偌大的林子只剩了幾只蝴蝶逗留下來。</br>
“你把我放下吧。”孟梨見她心情大好,便開口道。</br>
“急什么?”唐糖道,“你不是很喜歡的么?”說完走到樹干那里,將纏繞得繩結(jié)用力一扯,沒有任何預(yù)兆地,孟梨一個俯沖掉下來,整個身子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上,激起了一陣塵埃,那時腦海一陣轟鳴,眼前一片金星。</br>
“難受么?”唐糖蹲下來詢問道。</br>
“反正不好受。”孟梨從枯枝敗葉里抬起頭道。</br>
“這就對了!”唐糖道,立即從懷中掏出另一個瓶子,將一顆藥丸捏碎了湊到孟梨鼻尖,孟梨以為是療傷的好東西,味道應(yīng)該跟剛才招蜂引蝶的香氛沒什么區(qū)別的一樣好聞,當(dāng)時就貪婪地深吸了一口!吸完后她就后悔了,那味道跟先前的香味簡直天壤之別,可謂臭不可聞!</br>
腥臭之下,剛才就在五臟六腑里翻攪的物事又開始蠢蠢欲動了,孟梨想忍著,哪知口中滲出一灘無味的液體,之后胃部一陣翻涌,緊接著便嘩啦啦地吐了出來,吐得昏天暗地,好似要把五臟六腑所有都要吐干凈了才罷休!</br>
孟梨一直吐著,先前一直聽宋子賢說一個表臆想的動詞叫狂吐,她一直不知道狂吐是什么概念,此番終于明白什么叫狂吐了,一直吐到肚子都癟了,已經(jīng)沒有別的東西可以吐了,連同苦酸的膽汁胃液都算上一起助陣!</br>
“你,你——”孟梨指著唐糖道,她此刻吐得滿頭大汗,面色慘白,“你”了半天都沒有力氣“你”出下半句來。</br>
“不吐了?”唐糖上前問道。</br>
“再吐,就死了!”孟梨大口喘著氣道。</br>
“是時候了。”唐糖看著她奄奄一息的樣子,想來五臟六腑都空了,便從腰間掛著的小布囊里取出一個滿是銅綠的小鼎出來,那小鼎并無什么特別,只是當(dāng)中鐫刻蟲行的圖案,取出來后鼎的四周立即在空氣中結(jié)了一圈細(xì)密的冰晶,可謂十足十的大寒之物。唐糖將那鼎蓋子打開,劇烈的冷熱交替下鼎口立即升騰起了一道白氣,就像數(shù)九寒冬里人說話吐出白氣那樣。不知道里面到底藏了什么東西,竟有這么大的寒氣?</br>
“這是什么——”孟梨好奇開口道,熟料話還沒有說完,唐糖立即將鼎中之物倒在手心,然后扒著孟梨的嘴巴給猛力捂了進(jìn)去!孟梨驚恐之下想要吐出來,唐糖哪里肯讓她得逞,伸手在她喉結(jié)一點,孟梨就順勢將那寒物打了個嗝般給咽了下去了!</br>
那感覺,就像無緣無故生吞了一只冰螃蟹,孟梨臉上失了神色,連忙伸手進(jìn)喉嚨里想要摳出來!可那寒物一旦沾了人體的氣溫就活了過來,哪里會由得孟梨摳出來呢?孟梨當(dāng)場覺得五臟六腑里像是有一只蜘蛛在毛毛地爬著,惡心之下又跪倒在地狂吐起來。</br>
“沒用的,它的觸角能攀著肉壁,根本吐不出來。”唐糖開口提醒道。</br>
“你,你是來殺我的么?”孟梨抬起頭,狼狽不堪道,“還是專程來消遣我的?喂我吃這么一只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冰蟲子!”</br>
“得了便宜還賣乖,你有沒有良心啊!”唐糖怒道。</br>
“該我問你有沒有良心,喂我吃這么個東西。”孟梨吃了這么多苦頭,當(dāng)場叫苦不迭。</br>
“孤陋寡聞,小題大做!”唐糖直起身子生氣道,轉(zhuǎn)眼看著孟梨正對著地上的枯枝敗葉失神了一般,好似遭了天大的打擊一般,忍俊不禁道,“你個傻子,知道什么呀?你可知道你吃的那玩意可是多少武林高手夢寐以求的?”</br>
“那你給他們吃啊,或者你留著自己吃啊,清蒸涼拌都可以啊!”孟梨轉(zhuǎn)頭道。</br>
“傻瓜!”唐糖伸手在孟梨頭上用力一戳,接著慢慢道:“我剛才喂給你的,可是全天下獨一無二的蠱王蝎,我外公把偌大的天山翻了個底朝天,也不過只找到了一只。我娘悉心照料許久,這只蝎子才給臉在年前產(chǎn)了卵,二十三粒卵只孵化了三只小的,活了一只下來,我還種在了你的體內(nèi),你呢,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br>
“我不是唐門的人,我的口味跟你們不一樣,在玄門是清苦了點,可你就算要給我開葷,也用不著開個蟲葷!我不吃蟲子的!”孟梨哭喪著臉道。</br>
“來了玄門這么久,你怎么還跟從前一樣就知道吃呢?”唐糖大失所望道。</br>
孟梨不想與她繼續(xù)爭辯,不管那蝎子多么珍奇珍貴,誰也不想平白無故地在身體里養(yǎng)只蝎子玩,一想到以后五臟六腑多了這么一個帶著爪牙的不速之客,再面對著玉盤珍羞,叫人情何以堪啊?她從地上爬了起來,跨過自己的嘔吐物,轉(zhuǎn)身就要離開。</br>
“你要去哪里?”唐糖望著她,又氣的直跺腳。</br>
“我回玄門。”孟梨大聲道。</br>
“我不許你走。”唐糖急道。</br>
孟梨回頭望了她一眼,看著她又急又氣的模樣心中有些不忍道:“我真的不喜歡吃蟲子,你要是舍不得,我回玄門去找易師伯,他精通南疆蠱術(shù),會有辦法取出來還給你的。”</br>
“既然給了你,我怎會舍不得?”唐糖氣的大聲道,“你敢叫人出來,我就跟你一刀兩斷!”</br>
孟梨只覺得太陽穴跳的生疼,忍著脾氣道:“我出來這么久了,門中弟子肯定會擔(dān)心,我回去支應(yīng)他們一聲就來!”</br>
“那你走吧,我倒要看看你能走多遠(yuǎn)!”唐糖遠(yuǎn)遠(yuǎn)目光一凜,少有的兇光畢露道。</br>
孟梨剛要抬腳,唐糖眉毛一提,嘴角往上扯出一個不懷好意的弧度,從腰間取出一個環(huán)佩來。那環(huán)佩中有一用金絲絞成的小籠子,籠子里嵌了一只圓潤的珠子,那珠子與普通珠子不同里面似乎蓄滿了綠瑩瑩的液體,隱約可見有活物在其中爬動著。小金絲籠下垂了一截流蘇,左右不過是個裝飾物吧,唐糖將其握在掌心,高高舉起在空中劇烈晃動起來,那里頭的珠子與金絲籠碰撞出“叮鈴鈴——”的聲響,十分清脆。</br>
這一聲響起后,孟梨只覺得肚子猛地傳來一陣絞痛,似乎有千萬只螞蟻齊聚五臟六腑奮力撕咬開來!她捂著肚子疼的死去活來,滿頭大汗!</br>
孟梨痛楚之下回頭只見唐糖站在原地正十分得意晃著手里的金籠,她時而緩慢時而迅速,孟梨肚子里的痛楚也跟著此起彼伏,當(dāng)下明白剛才吞下的蠱定是與她手里的金籠有關(guān),她不禁伸手指著她道:“你這又是做什么?”</br>
“誰讓你不聽我的話來著?”唐糖得意洋洋道,“我這里面裝的可是你肚子里那只小蝎子的娘親,蠱王蝎頗具靈性,天生血脈相連,心靈相通。娘親受苦了,這孩子在你肚子里當(dāng)然焦急地胡亂瞎撓了!”</br>
鬧了半天,唐糖喂自己吃那冰蝎子就是為了這個,孟梨恍然大悟,這蠱王蝎的妙用何在她不知道但是天下絕對沒有白吃的午餐!她忽然想起她爹常掛在嘴邊的那句話,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以前她覺得這句話實在藐視了全天下不讓須眉的巾幗們,說這句話的人定十分不堪!可現(xiàn)今她覺得這句話其實說的也不完全是藐視,很有可能是哪位前人在女人手上吃盡了苦頭后得到的深刻教訓(xùn)。</br>
“你還走不走了!”唐糖晃動著手上的金絲環(huán)佩大聲道。</br>
“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孟梨忍著肚子里翻江倒海的痛楚,硬撐著道。</br>
“果然有你爹的迂腐書生氣!“唐糖瞧著孟梨那隱忍的表情笑道,說完手里的力道又加大了些。</br>
那金絲籠在唐糖手里“叮鈴鈴——”地響著,整片山林都在重復(fù)著這魔鬼般的回音,那綠珠子里的蠱王蝎被折騰得天翻地覆,它兒子在孟梨的五臟廟里也不曾歇停,疼的孟梨是昏天暗地,周身的汗水匯聚之下將后背衣衫盡數(shù)濕透。</br>
最后還是沒能撐得過這身體的極限,孟梨大叫一聲,癱軟在地,向著唐糖告軟求饒!</br>
“我弄了這么好的東西給了你,你是不是應(yīng)該謝謝我?”唐糖對著孟梨笑瞇瞇道。</br>
孟梨想說個不字,可想起那鉆心剜骨般的絞痛后,她只敢咬了咬牙關(guān)悶哼了一聲。然后乖乖的抬起頭,擠出一個勉強的笑臉,從牙縫里瑟聲道:“謝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