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芳云端來一碗藥汁,用湯匙攪拌了一下,見已經(jīng)不燙了,才說道:“主子,這是安神湯,青山先生教奴熬制的,您喝下壓壓驚。”
    蕭晴雪卷起紗簾,讓馬車空間里的藥味散去一點,而后回到媽媽身邊,望著黑乎乎的藥汁,從暗格里拿出裝有幾種不同口味的果脯小盤放在小桌上:“娘,我去倒些茶水給你漱口。”
    蕭洛蘭坐在軟榻上,拉住女兒的手:“別,你就和媽媽在一起,我就是頭有點暈,休息一會已經(jīng)好多了。”說完端起碗,閉著眼睛一口氣喝完了,蕭洛蘭的眉頭瞬間皺了起來。
    蕭晴雪連忙把杏脯塞到媽媽嘴邊里,問道:“還苦不苦啦?”
    蕭洛蘭看到女兒關(guān)心的眼神,歪頭可愛的模樣,喉嚨間再多的苦意都化作了甜蜜:“不苦了。”
    她很慶幸女兒沒有看見那可怕的一幕。
    “再多吃幾個。”蕭晴雪坐在媽媽身邊抱著她的胳膊,周宗主進來沒多久就出去了,蕭晴雪聽到他和媽媽說很抱歉讓她們受到了驚嚇,臨走的時候還讓騎從送了不少藥材過來,不由感嘆古代高/官也不容易做啊,走在路上好好的,還要被刺殺。
    蕭洛蘭分別塞了兩塊桃脯給了女兒和芳云一人一塊,小姑娘跟著她們也受到了不少驚嚇,而且還忙前忙后的煎藥,也很辛苦了。
    芳云愣愣的望著蕭夫人,嘴里的桃脯酸酸甜甜的。
    蕭洛蘭擔(dān)心女兒和芳云夜里會夢魘著了,便說道:“等會你們兩人也喝一碗安神湯,知道嗎?”
    蕭晴雪聞著刺鼻的藥味,很不想喝。
    “聽話。”蕭洛蘭輕輕的捏了捏女兒的手。
    蕭晴雪撅起嘴巴:“好吧。”
    芳云低下頭,應(yīng)道:“奴謝謝主子的賞賜。”
    蕭洛蘭其實有點犯愁怎么和芳云相處,最后從盤里抓了一把果脯送到小姑娘的手中:“記得喝完藥吃一點。”
    芳云手里都是果脯,她想起父母還未去世,旱災(zāi)還沒發(fā)生的時候,他們一家人住在小村莊里,每次她生病時,阿娘總會讓爹爹去貨郎那里買塊飴糖,飴糖價貴,卻甜到了心里。
    “眼睛怎么紅了,是不是被刺客嚇著了?”蕭洛蘭把小姑娘拉到軟榻的另一邊,輕聲問道,蕭晴雪把頭湊過去,也安慰道:“芳云,別怕,外面有好幾個騎從在保護我們呢。”
    芳云緊緊握著果脯,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奴沒有怕,只是剛剛想起爹娘了。”
    蕭洛蘭聽了,摸了摸小姑娘的頭。
    “奴是真的沒有害怕,在逃難的時候,奴見過很多死人,被餓死的,被打死的,每天都會死好多人,竇縣令是個大好人,他是唯一一個開城門煮粥給我們喝的,我們這些從淳壽縣逃過來的災(zāi)民都很感激他呢。”芳云攪著衣角,紅著耳朵小聲說道,蕭夫人摸頭的動作好軟好輕,就像記憶中阿娘的手。
    “所以,以后發(fā)生什么事,奴可以出去看看,奴不怕的。”芳云鼓起勇氣說道,箭矢射來的時候,芳云當(dāng)時趴在馬車上,蕭夫人就在她的旁邊,抱著蕭小娘子,可仍有小半身體斜護住了她,蕭夫人冷的發(fā)顫,卻抖著聲讓她趴好了,不要起來。
    流亡過的芳云當(dāng)然知道外面出事了,還死了不少人,作為女婢,她在沒聽到聲音之后,其實應(yīng)該主動出去查看的,這是作為貼身女婢的職責(zé),而不是讓主子護著她。
    她當(dāng)時沒有出去…實在是太眷念蕭夫人給她的關(guān)懷。
    芳云為自己的小心思感到深深的內(nèi)疚。
    蕭洛蘭聽完,望著芳云,這個小姑娘和她女兒差不多大,瘦瘦弱弱的,看起來卻比晴雪小好幾歲,而她自己的年齡幾乎是她們一倍,她們才十幾歲,蕭洛蘭知道這里是古代,不能用現(xiàn)代年齡套用,可是,她對著十七歲稚氣未脫的芳云,心里總是忍不住憐惜。
    蕭洛蘭看待芳云完全是把她當(dāng)做半大不小的小姑娘來看,現(xiàn)在聽到小姑娘細(xì)細(xì)弱弱的說她不怕。
    蕭洛蘭不覺莞爾,她是她們的大人,哪里需要這些小家伙來擋在面前。
    她是大人,蕭洛蘭在心里對自己說了一句,她把芳云的手放在女兒的手上:“你們兩人照顧好自己就好了。”
    芳云睜大眼睛:“奴…”
    “你放心,阿娘,我們會照顧好自己的。”蕭晴雪不想媽媽操心,挺起胸脯保證道。
    “那,奴,奴去拿安神湯。”芳云望著兩雙放在一起的手,連忙縮了回去,可是心里卻有莫名的歡喜涌出來,蕭小娘子也很好呢,隨后慌里慌張的出去了。
    等芳云端來兩碗黑乎乎的藥汁,蕭晴雪還沒喝,小臉就皺成了苦瓜,她捏著鼻子,見旁邊的芳云喝的很快,一碗都喝的干干凈凈,知道躲不過去,將藥汁灌了下去,頓時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蕭洛蘭見女兒苦的說不出話來,忙塞了兩個桃脯給她。
    芳云兌了碗蜜水給小主子。
    蕭晴雪咕嚕咕嚕的喝完甜水,這才緩過來,古代的中藥可真苦啊。
    “可是蕭夫人,蕭小娘子?”窗牗旁突然傳來陌生的男聲。
    因是窗牗大開,蕭洛蘭很容易就看到了蒼縣縣令,他騎在馬上,距離馬車一米遠(yuǎn),胖乎乎的臉上帶著些緊張。
    “我是。”蕭洛蘭對救了許多人的蒼縣令很有好感,回應(yīng)道:“蒼縣令找我有什么事嗎?”
    竇耀明拿手帕擦了擦汗,見周圍雷氏騎從沒有太大的反應(yīng),夾著馬肚便又靠近了一些:“蕭夫人,您租賃的馬車被箭矢所破,等會我換一輛馬車給您。”
    蕭洛蘭看著馬車車壁,原是實木的,被箭矢戳穿了好幾個洞,裂紋遍布,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那謝謝您了。”
    “不用謝,不用謝,這是應(yīng)該的。”竇耀明聽到蕭夫人的感謝,連連擺手:“您在這等著,我的家奴馬上就把新馬車送過來。”
    蕭晴雪探出頭去望著竇縣令,道:“竇縣令,你知道那些刺客是什么人嗎?”
    竇耀明苦笑:“這,蕭小娘子,還未查明,某暫時也不知曉啊,如果我大兄在這里的話,也許會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你大兄很厲害嗎?”蕭晴雪猜想難道竇縣令的大兄是破案高手。
    說起大兄,竇耀明的腰似乎也直了些:“大兄他在節(jié)度使大人麾下的許判官手下當(dāng)差,時常接觸推勾獄訟,對刑訊驗尸也有心得。”
    竇耀明此次前來也是有私心的,他眼見節(jié)度使大人對這位蕭夫人非同尋常,而他的大兄在許判官手下做事,曾推官因年事已高三月前請辭養(yǎng)老去了,于是推官位置便空了出來,雖然他自覺他家大兄才能出眾,但是許判官手下也有很多能人啊,競爭力非常大,大兄忙的都好久沒給他寫信了,這次他在蕭夫人面前提一下他的大兄,讓蕭夫人對他大兄有個印象,萬一有一天,就起作用了呢。
    蕭晴雪聽明白了,就是這位竇縣令的大兄是周宗主手下的手下。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之后,竇縣令的馬車被送了過來,兩輛馬車被換了一下,雖然有芳云和一些騎從的幫忙,等到規(guī)整打理完畢,已經(jīng)到下午了。
    周緒走過來,身上輕甲已經(jīng)卸掉,只簡單的穿著一件深藍(lán)的長袍,長袍一角塞卷到革帶里,長腿闊步,袖口處隱有濕痕。
    蕭洛蘭帶著女兒走近,還未說話,眼前出現(xiàn)了一條用草繩拴住的魚,活蹦亂跳,水珠四濺,立刻被一只大手鉗住了。
    周緒拿著魚,笑道:“林間有一處溪流,水清澈見底,魚兒頗多,我下去逮了幾條,中食就飲魚湯吃烤魚,已經(jīng)烤好幾條了,蕭夫人,蕭小娘子,速來。”
    等到了目的地,一張大毯鋪在草地上,旁邊就是楊柳成群,小河流淌。
    蕭晴雪手里拿著團扇坐下,熱的臉頰紅撲撲的,她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芳云在雷豹那邊,他們那里也有吃食,同樣是烤魚,鍋里還有煮著的魚湯。
    除了多條可以坐著的毯子,沒什么區(qū)別。
    “來,蕭夫人,嘗嘗看。”周緒坐在毯子上,趙青山在主公身邊搖扇煮茶。
    洗的干凈的綠色樹葉上放著一條被烤得金黃的魚,上面灑了些調(diào)料,魚香四溢。
    蕭洛蘭接過來:“謝謝周宗主,我自己來。”
    周緒又遞了一條::“蕭小娘子,這條給你,快吃吧。”
    魚肉鮮嫩,魚皮焦脆,蕭晴雪用竹箸一連吃了兩條又喝了滿滿的一碗魚湯。
    蕭晴雪滿足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蕭小娘子,我烤魚的手藝如何?”周緒問道。
    蕭晴雪如實回答:“非常好呀。”
    周緒贊同道:“我也覺得自己的手藝非常不錯。”
    蕭晴雪覺得這位周宗主還挺幽默的,眼睛彎了彎。
    吃完飯以后,蕭晴雪不想回悶熱的馬車,想在樹蔭下乘乘涼,蕭洛蘭自然隨著她,她跪坐在毯子上,蕭晴雪枕著媽媽的腿,望著藍(lán)藍(lán)的天,棉花糖似的大白云,眼皮往下墜,沒過一會就翻了個身睡著了。
    蕭洛蘭拿著團扇,扇風(fēng)的動作更輕了,她將女兒睡向她腹部的小臉往外輕輕挪了挪,晴雪夏天很怕熱,再加上有午睡的習(xí)慣,沒過一會臉就熱的紅撲撲的,蕭洛蘭低著頭,將從樹蔭下漏下的陽光全部遮蔽,打著團扇給女兒扇風(fēng)。
    美貌婦人鬢發(fā)如云,燦爛的日光斑斕灑落在她身上,飄飄蕩蕩的裙裾垂落于地,像花盛開,雪白的脖頸低垂著,極度飽滿的弧度下,柳腰細(xì)的不堪一握,風(fēng)吹柳動,似搖曳般,繾倦溫柔,就連手上普普通通的團扇被蕭夫人拿著也多了幾分美麗。
    周緒坐在不遠(yuǎn)處,望著蕭夫人,微微失神。
    趙青山喝著茶水,忽的沒頭沒腦的問道:“主公,就這么喜歡嗎?”
    又是脫甲下河捉魚,又是親手烤魚的,堂堂幽州節(jié)度使,何以做到這般,況那蕭夫人的夫君還活著呢,一顆心完全不在主公身上,主公現(xiàn)在完全就是一廂情愿。
    周緒折下一根草根用牙齒研磨著,一股青草澀味,狹長的眼眸中盡是深沉的占有欲,他笑了笑,喉結(jié)聳動,低聲道:“你知道我現(xiàn)在心里在想什么嗎?”
    趙青山喝茶的動作一頓。
    “我想。”周緒瞇起眼睛,喟嘆道:“要是蕭夫人的夫君死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