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咳咳咳，咳咳，你，你說什么？！”竇耀明的聲音因為恐懼驀地拔高，肥胖的身軀豁然站了起來，小小的眼睛瞪的老大，手里拿著的茶杯摔碎了一地，這次他可顧不上還換什么衣服了，直接就沖出了門外，因為太急，他差點被門檻絆倒摔了一跤。
    老師爺連忙扶住明府，發(fā)現(xiàn)明府的手抖的不成樣子。
    “師，師爺，節(jié)度使大人真的遇襲了？”竇耀明越說越絕望，這是什么事！這算什么事！他前腳給節(jié)度使大人送了一輛馬車，后腳節(jié)度使就在自己管轄內(nèi)的官道遇襲了！
    “快備馬！”竇耀明高聲呼喊，跑出大門，接過家仆的馬本想一鼓作氣上去，腿腳卻使不上勁，被家仆半推半抱的坐到了馬上，竇耀明使勁抽了一下馬屁股，馬匹狂奔。
    師爺追在明府身后，連忙糾集了一些家仆和衙役追上前方的明府。
    好不容易趕到目地的，竇耀明累的去了半條命，等看見坐在樹蔭下的節(jié)度使大人，連滾帶爬的跑向他。
    四周土地上都是干涸的鮮血，暗沉的紅色和原本的黃土色和在一起，竇耀明撲通一聲跪在節(jié)度使大人面前，牙齒咯咯打顫：“下官，下官無能，竟讓大人您在蒼縣遇襲，不知賊人現(xiàn)在何處，我定嚴(yán)加審問出幕后真兇，處以極刑。”
    周緒見到竇耀明，將他的頭往左邊一扳：“行了，你去看刺客吧。”
    “竇縣令，請。”雷豹將人帶到路邊林里，竇耀明只粗略一看，十幾具尸體橫七八豎的躺在地上，有七/八名還被割了頭。
    竇耀明腿一軟，好險扶住樹干。
    他以前就聽說節(jié)度使大人喜歡砍人腦袋，突厥北侵南下的時候，節(jié)度使大人帶兵和那些突厥人打仗，每次勝了之后就會在被俘虜?shù)臄耻娒媲爸┯^，不拘任何時間地點，總會邀請一些人觀賞。
    早年時期，這位節(jié)度使大人酷烈狠辣的手段讓幽州所有世家都噤若寒蟬，只能匍匐在他的陰影下瑟瑟發(fā)抖。
    “竇縣令，刺客一共十七人，每人著黑衣，面部用黑巾覆蓋，配備大刀弓箭，曾以身體覆蓋枯枝落葉埋伏在林間，進攻時不畏死，手心俱是老繭，體格健壯，疑常年打熬筋骨，年齡俱在二十左右，齒后藏有毒藥，一但被我們貼身靠近，這些刺客就吞毒藥自盡，所以我懷疑他們是某家豢養(yǎng)的死士。”雷豹將自己觀察到的說出來，言語不帶半分情緒。
    這批死士大多數(shù)被他們用弓箭射殺，后續(xù)刺客連連退敗，等他們雷氏精銳騎從與他們貼身搏殺的時候，這時候勝負(fù)已經(jīng)很明顯了。
    雖說這次刺客已經(jīng)被他們?nèi)繗⒘耍谴炭退赖倪@么干凈利索，直接毒發(fā)身亡，沒有留下活口拷問到有用的信息，還是讓雷氏騎從們感到憋屈，有時候殺的興起，習(xí)慣上來了，便砍了幾個腦袋。
    沒想到被馬車?yán)锏氖挿蛉丝匆娏耍孟袷芰瞬恍〉拇碳ぁ?br/>     雷虎在一旁憋話憋的心里難受死了，他是砍腦袋砍的最多的一個，現(xiàn)在他愈發(fā)憋悶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煩惱的抓了抓頭發(fā)，哎，他真不是故意的，與突厥人打仗，他們喜歡用人頭記戰(zhàn)功，砍的腦袋越多，戰(zhàn)功越大，升的越高，下次不能再犯錯了，他揪著頭發(fā)想著。
    竇耀明聽著騎從的話，對雷豹擠出一個笑容：“謝謝這位郎君的提點，不知您怎么稱呼？”
    “雷豹。”雷豹答道。
    竇耀明又道：“足下可是雷氏風(fēng)雷營的？”竇耀明記得節(jié)度使大人的親衛(wèi)一般由附族雷氏和一個外族的附族以及軍中親信擔(dān)任，此人自稱雷豹，大概率是雷氏風(fēng)雷營的精銳了。
    “是。”雷豹對不干正經(jīng)事的竇縣令無語：“竇縣令，您還是快干事吧。”
    竇耀明：“雷郎君說的是。”他轉(zhuǎn)過頭，看向老師爺：“師爺，剛剛可記下了？”
    “都記著呢，你們把刺客尸體保護好，我派衙役將他們送回縣城給仵作檢驗。”老師爺有條不紊的對明府說道。
    “那就好，那就和。”竇耀明站立難安。
    老師爺蹲身檢查了一下，發(fā)現(xiàn)好多刺客的胸骨和腿骨都碎掉了，暗自吸氣，這些雷氏騎從爆發(fā)出來的戰(zhàn)力可真恐怖。
    趙青山用小陶罐煮著茶水，在草地上盤腿而坐，手上的折扇輕輕扇著，不遠(yuǎn)處幾個受傷的騎從在互相包扎上藥，沒有受傷的在周圍分批巡邏。
    等水開了以后，趙青山將水倒進茶杯里放在小木托上，遞給身邊的主公。
    周緒也不嫌燙，直接用手拿著了，放在一旁等茶水變涼。
    趙青山順著主公的目光看去，蕭夫人乘坐的馬車停在樹蔭下，占風(fēng)鐸在風(fēng)中清響，透過馬車的窗牗可以看到蕭小娘子在用團扇輕輕扇著什么，臉色焦急。
    “蕭夫人被嚇到了？”趙青山搖著折扇說道：“養(yǎng)在深宅里的大家貴婦突然看到尸體肯定會受驚的，等會讓芳云煮些安神藥給她喝喝壓壓驚。”
    沒聽到應(yīng)聲，趙青山奇怪的看向主公：“主公。”
    周緒回神：“什么？”
    趙青山只得把自己的話又說了一遍。
    周緒點頭道：“是我疏忽了，沒想到雷虎他們嚇到蕭夫人了，此后應(yīng)該注意一點。”
    “說起來，我已經(jīng)好幾年沒見過這么正大光明的刺殺了，還是一群死士，也不知道是誰派出的？”趙青山繼續(xù)說道。
    周緒拿過他手里的折扇給茶水扇風(fēng)：“無非就是朝廷和一些給我砍了腦袋的幽州世家，還能有誰。”
    “這次來的刺客就十幾人，除了死的時候干脆了些，倒像小打小鬧玩似的。”周緒嗤笑一聲：“我追進去還以為能釣一條大魚，沒想到那么點人就想埋伏我，也不知是幕后之人太自信了，還是看不起我。”
    等茶水涼的差不多了，周緒隨意喚道：“雷山。”
    雷山上前拱手：“宗主。”
    周緒解下腰間的一塊烏木手牌扔給雷山：“你騎馬將我遇襲受傷之事告知太煬郡太守，此事不必遮掩，路過太煬都尉轄區(qū)，如果都尉詢問的話，也如實回稟。”
    雷山低頭應(yīng)道：“唯！”翻身上馬，疾馳而去，消失在了黃土道上，雷豹站起身望著雷山的背影，有些不是滋味，雷虎倒沒覺得有什么，反正都是雷氏族人，宗主讓哪個干活不都差不多。
    趙青山望著毫發(fā)無傷的宗主，笑道：“主公這是在釣魚？”
    “如果可以釣到就好了。”周緒讓四周騎從離遠(yuǎn)些，說道：“我看這次刺殺人數(shù)雖然少了些，但死士說死就死，不像小家族里養(yǎng)出來的，應(yīng)該是大家族的。”
    “茶水溫的差不多了，我給蕭夫人送去。”
    趙青山望著主公走遠(yuǎn)，有些猜不透，主公性格雖說粗獷了些，但其實粗中有細(xì)，他是真的沒有發(fā)現(xiàn)雷虎雷豹手里拿著戰(zhàn)利品嗎，蕭夫人受驚有沒有在他預(yù)料之中呢？
    趙青山躺在草地上，作為一個謀士，他要比其他人想的更多，觀察的更多，揣摩到自家主公的心思，可這次他是真的不清楚了。
    主公是真的沒發(fā)現(xiàn)還是有意為之？
    思來想去，應(yīng)該是沒發(fā)現(xiàn)吧，當(dāng)時雷虎雷豹他們站在主公后方，主公身后又沒長眼。
    遠(yuǎn)處青山悠悠，白云揚揚，風(fēng)吹鈴響。
    “蕭夫人。”
    蕭晴雪打開車門，見是周宗主，手里還拿著一個托盤，上面放著茶水。
    “蕭小娘子，蕭夫人無礙吧？”周緒關(guān)切問道。
    蕭晴雪聲音不復(fù)以前的活潑：“阿娘她受驚了，在休息。”
    “我可否進去看看？”
    蕭晴雪還沒回答，就聽到了媽媽焦急的呼喚。
    “晴雪！”
    蕭晴雪提裙轉(zhuǎn)身跑到后塌上的媽媽身邊：“我在這。”
    周緒進了馬車，先讓芳云去煮些安神藥，自己把茶托放下來，坐在一旁不遠(yuǎn)處。
    “阿娘，我在這里。”蕭晴雪半依偎在媽媽的懷里，蕭洛蘭臉色蒼白，緊緊的抱住女兒：“晴雪，不要離開媽媽身邊。”外面世界太危險了，蕭洛蘭從女兒口中知道古代亂世很可怕，但也僅僅限于知道，只是腦海里有這個概念，當(dāng)真實的血淋淋的事情發(fā)生的時候，她還是受到了極大的沖擊。
    “我永遠(yuǎn)在這里。”蕭晴雪握住媽媽冰冷的手，眼淚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她只知道外面有人襲擊她們，等她從媽媽懷里起來的時候，那些尸體已經(jīng)被拖走了，只留下一大灘血跡，媽媽應(yīng)該是看到一些了吧。
    蕭晴雪擦了擦眼淚，使勁抱住媽媽，媽媽那時候肯定很害怕吧。
    蕭洛蘭把女兒抱在懷里，忽的看見不遠(yuǎn)處的周宗主，下意識回憶起了開門的一幕，臉色愈發(fā)蒼白，嘴唇微顫。
    她不是對周宗主有意見…她只是一時之間接受不了。
    周緒將溫?zé)岬牟杷旁谲涢脚缘牟鑾咨希骸笆挿蛉耍刃崴伞！?br/>     蕭晴雪從媽媽懷里起來，把茶杯遞到媽媽嘴邊：“阿娘，喝水。”
    蕭洛蘭摸了一下女兒的頭發(fā)，心里感動，一小杯熱水下肚，渾身的冷意似乎被驅(qū)走了，她對擔(dān)憂的女兒露出一個笑容：“我好多了。”
    而后又對周宗主道謝：“謝謝周宗主。”只不過這次目光偏移，并沒有看他。
    “此事是我之過。”周緒言語關(guān)切又帶著歉意：“讓蕭夫人您受驚了。”
    蕭洛蘭抬起頭，眸光仍帶著驚惶害怕，聽到周宗主帶著歉意的話，她還是說道：“這怎么能怪您呢？”當(dāng)時開門周宗主也是好意看她們有沒有受傷，后面還將地上的那些尸體移開了，又送來熱水，危險來臨的時候也是周宗主下令騎從保護她們的。
    “您不必這么想。”蕭洛蘭努力寬慰著遭遇刺殺的周宗主：“都是那些人干的壞事。”
    周緒望著蕭夫人，她淺色的唇被熱水氤紅，明明還處于害怕之中，卻還在認(rèn)真笨拙的安慰他。
    腦海里忽的想起車門打開，蕭夫人在驚懼中流下的一滴淚，濃密的長睫顫顫，眼眶微紅，玉容失色，無助又害怕。
    周緒摸著下巴，暗想自己是不是有些不正常。
    因為看著那樣的蕭夫人，他居然更興奮了！